这个人对小希来讲,一定非常重要。不是有血缘的亲人,就是她深爱的前男友之类。

  而无论这个人跟小希是什么关系,我都很有兴趣亲眼见见他。这种得到了一个谜面,然后期待去解开谜底的乐趣,比单纯的自驾游要爽得多。

  所以,最后我承担了所有的交通费用,以及食宿的开销——反正四个人10天内的行程,也用不了3万块——水哥负责安排行程,两个妹子只要带上自己的装备,就这样出发了。

  我们开车到德钦县飞来寺的时候,已经是从深圳出发后的第三个晚上。

  按照计划,我们会在飞来寺住一晚,第二天看完传说中的“日照金山”后,再出发去西当温泉。

  这里的飞来寺是个地名,应该是附近有个叫飞来寺的寺庙,久而久之,就把整个地方都叫成了飞来寺。不知道到底是飞来寺镇还是飞来寺乡,我们也没兴趣去搞明白。

  离城市越远,住宿条件就变得越差,不过我还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挑了号称当地最好的一家酒店住下。我要了相邻着的两个房间,还是我跟水哥一间,小希和小明一间。按照水哥之前做的攻略,从酒店房间的阳台上,就可以看到传说的“日照金山”。

  所谓的日照金山,就是朝阳照在梅里雪山的主峰卡瓦格博,以及旁边几座海拔超过6000米的雪山的美景。水哥给我们看了几张网上的图片,确实还挺壮观的。

  要看到完全形态的日照金山,对天气的要求挺高的,说到底就是在拼人品。不过,这个我倒不担心。虽然有水胖子的负分在拖累,但光凭叔这样感动中国的好人,就可以把人品值提升到比雪山还高的高度。

  安顿好之后,我们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在酒店里吃饭,而是到飞来寺唯一的一条主街上,找点当地好吃的东西。

  虽然在水哥讲的地库的故事里,他身体内的虫子叫貔貅,但我觉得水哥这个人本身,用饕餮来形容他更合适。总之,我们非常信任他觅食的能力,在他这个老饕的带领下,顺利找到了一家大理风味的土鸡火锅。

  这家店很小,老板本人兼任厨师,水哥点了只当地藏民养的土鸡,还有本地出产的牛肝菌,怕老板弄得不好吃,就亲自跑到后厨去进行指导。小明也跟屁虫似的跟了进去,店里就只剩下我跟小希,坐在一张长桌旁。

  我去了趟厕所回来,看见小希正拿着手机,怔怔地看着里面的一张照片。

  此情此景,叔当即使出江湖失传多年的绝学,只有内在美外在美兼备的人才能学会的——凌波微步,悄无声息地走到小希背后。

  她的iphone5s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朋友圈的照片。照片里,一个身穿红色冲锋衣的中年男人,占据了60%的画面。这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秃了大半的头顶完美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构成了传说中的美景“日照金头”。男人的脸上,挂着一副登顶雪山的成功者的笑容,虽然实际上他只是站在雪山脚下。

  他身后的风景,是一个孤零零的小村子,跟我在网上看到的上雨崩的样子重合。

  雨崩村里的男人?

  我不禁皱起了眉,难道说,小希千辛万苦进雨崩去找的,就是这个中年死秃子?

  如果说这秃子是小希的sex,那么我会马上断绝对小希的任何想法,我无法容忍跟这样的秃子在不同时空里拥有同一个女人。如果秃子是小希的直系亲属,亲爹啊亲哥之类,我会小心不碰到小希脸上的任何一个组件,因为那肯定是花了大价钱整出来的,一不小心怕碰坏了。

  就在这时,小希发现了我的偷窥,赶紧把手机屏幕锁了起来,回头狠狠瞪我一眼:“你有病啊?”

  我嬉皮笑脸地在她旁边坐下:“你有药吗?”

  小希嫌弃地把凳子挪了一下,:“离我远点,偷窥狂。”

  我一边按照广东的就餐仪式,用高原地区烧不开的温水,把碗筷都烫一遍,一边取笑她:“小希,刚才那个秃子,就是你要去雨崩找的人吗?”

  小希似乎早知道我会这么问,马上说:“才不是,你想多了。”

  我可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不是的话,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那照片看?而且照片里的地方,就是我们要去的雨崩啊。”

  小希扭过脸来看着我,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她朝厨房那边看了看,见没有人出来,终于豁出去似地跟我说:“我给你看看我真正要找的人的照片,不过你要答应我,进雨崩之后帮我一起找他,还有,这件事不能告诉小明跟水哥。”

  我嘿嘿一笑,捏起食指跟拇指,沿着嘴唇划过,模仿拉上拉链的动作:“你放心,叔的嘴巴最牢靠了。”

  小希盯着我的脸研究了一会,像是要分辨我是不是值得信任。

  叔的双眼放射出真诚的光芒,再加上俊俏的容颜,恰到好处的笑容,果不其然打动了小希。在观察了我五秒钟后,她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还是不能相信你。”

  叔脸上“马上就要知道一个八卦的得意的笑”瞬间碎成了渣渣,但是像我这样不要脸的人,从来不轻言放弃,于是诚恳地给了小希一个承诺:“相信我,谁说出去谁是小狗。”

  我又补了一句:“不汪汪。”

  我终于还是赢得了小希的信任,她又紧张兮兮地看了眼厨房,里面水哥一直在指点老板做菜,小明也一直在大呼小叫水哥好厉害,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从厨房里出来了。

  小希这才把手机解锁,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打开了她存在手机相册里一张照片,然后把手机放到我面前。

  她用白皙颀长的食指,指着照片的某处:“你看这人。”

  我满怀期待地一看,卧槽。

  这不还是那个中年秃头男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虽然这个秃头跟小希明显不是一个画风,但或许人家心灵美,有什么过人之处呢。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可以像叔一样,又有肌肉又有脑子,要学会对世界宽容。

  我挠着后脖子:“好吧,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小希皱起眉头:“哈?”

  我实在想不出更委婉的语言:“这个死秃子到底哪里好,不肯跟你联系就算了,还值得你翻山越岭去雨崩找他?”

  小希终于明白了什么,用力在我头上敲了一下:“你白痴啊,不是让你看我闺蜜的舅舅,是看他后面的这个人,对,牵着骡子这个。”

  我把脸凑了过去,仔细盯着那张像素不是很高的照片。

  秃头男所站的地方,应该是进入上雨崩的一条盘山的泥路。在他身后,确实有一个皮肤黝黑、干瘦的青年男子,低头牵着骡子,从山路上走过。看他的衣着跟神态,应该是当地人,而且很可能是藏民。他牵着的那头骡子,想来是租给游客,骑着进雨崩用的。

  他侧着的半边脸,虽然模糊,但也能看出五官立体,有几分英气。当然了,跟人称科技园梁朝伟的叔相比,还是有一点差距。

  不过,这就让我更觉得奇怪了。小希要进雨崩去找的,是一个养骡子的村民?

  可能是见我满头雾水的样子,小希主动介绍道:“他是我大学同学,叫任青平。”

  我点了点头,这任同学的年纪看起来,确实跟小希差不多。不知道她读的是什么专业,还有这样的少数民族同学,而且读完大学了不留在城市里,反而回老家村里去养骡子。

  我问小希:“这是你大学时的男朋友?”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算是默认了。然后,她就陷入到跟任同学在一起的甜蜜时光里:“我们是大二的时候开始熟悉起来的,经常一起到图书馆里自习。他喜欢打篮球,骑自行车,总是说要带我去他老家,吃大闸蟹……”

  “大闸蟹……”我挠着头皮说:“云南还出产大闸蟹?大闸蟹不是江苏的吗?”

  小希啊了一声:“谁说他是云南人了,他老家就在江苏。”

  听她这么一说,我算是彻底糊涂了,头皮挠得更厉害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这个,这个照片里牵骡子的,黑成这个样子,明显就是当地的村民啊,怎么会是江苏人?”

  小希解释说:“他以前没那么黑,皮肤很白的。”

  我感觉差点要崩溃:“黑不黑什么的不重要,好吧如果他是江苏人,为什么毕业后又跑到雨崩去养骡子呢?”

  小希看着我,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我眉头皱成一个死结:“那你不会打电话问他吗?就算是回老家换了当地号码,班里同学总有人知道他的新号码吧?”

  小希叹了一口气,表情有点诡异:“不,就是没有一个人知道。”

  我不可置信地说:“任同学的人缘差成这个样子?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小希低下了头,锁骨却激烈地起伏着,像是在平静自己激动的情绪。

  她沉默了一会,终于回答说:“不,不是这样,以前他朋友很多的,男女同学都喜欢他。”

  我实在无法理解:“那为什么没人知道他的号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小希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

  然后,她说出了更让我无法理解的话。

  “嗯,发生了一件特别严重的事情。大三的上学期,他死了。”

  我愣了三秒:“死了?你说他死了?”

  小希点点头。

  “那他是怎么死的?”

  “车祸,他……”小希欲言又止,“总之就是了。”

  我皱着眉头:“你怎么确定他死了?会不会是假的,比如他为了逃债什么的,装死然后玩消失?”

  小希对于我的不信任,似乎有些恼怒:“我们在殡仪馆给他开追悼仪式的,全班同学都去了,他爸妈也去了,阿姨哭得晕了过去……他躺在那个箱子里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怎么可能是假的!”

  我吐了下舌头:“好好好,姑奶奶你说真的就是真的。话说回来,这张照片你是怎么看见的?这个秃得像颗卤蛋的男人,是你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