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我儿子。”

  这是在绕圈圈。难以解决。没有起诉,没有证人,没有犯罪,没有受害者,没有刽子手。

  卡米尔叹了口气,点点头表示同意。

  “托马斯来我房间,几乎每晚,妈妈知道。”

  “您的女儿,您了解吗?”

  “和一个母亲应该了解的一样了解。”

  “有意思。”

  “什么?”

  “不,没什么。”

  卡米尔拿出一份薄薄的档案。

  “验尸报告。既然您了解您的女儿,您应该知道里面记录了什么,我猜。”

  卡米尔戴上眼镜。含义:我已经筋疲力尽,但我还能撑。

  “这技术性太强,我来翻译一下。”

  普雷沃斯特夫人连睫毛都不动一下,自始至终,硬邦邦的。背脊僵直,肌肉紧绷,整个人都进入一种抗拒状态。

  “您的女儿,她可以说是一团糟,嗯?”

  她眼睛盯着对面的墙壁,看上去像是暂停了呼吸。

  “法医表示说,”他边翻资料边说,“您女儿的生殖器曾经被酸烫伤过。我是说,硫酸。总之,我们也叫它矾……伤口非常深。阴蒂被完全摧毁了——这看起来似乎是以前的一种割礼,酸侵蚀了大阴唇和小阴唇,并且抵达了阴道,很深……必须倒入足够多的酸才会搞成这样。黏膜很大程度上已经分解了,肉体很大程度上已经溶化,生殖器已经像岩浆一般一片模糊。”

  卡米尔抬起眼睛,盯着她:“这是法医用的词——‘人肉岩浆’。这一切都要追溯到很远,阿历克斯很小的时候。您有什么印象吗?”

  普雷沃斯特夫人看着卡米尔,脸色苍白,像个机器人一样摇摇头。

  “您的女儿从没有和您说过这个?”

  “从来没有!”

  这个词掷地有声,就像一面家庭的大旗在突如其来的狂风中噼啪作响。

  “我知道了。您的女儿不想用这些小事情来使您烦心。应该是有一天,有人往她的阴道里灌了半升的酸,然后她回到家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严守秘密的典范。”

  “我不知道。”

  看不出任何变化,脸色和举止都一如既往,但声音很严肃。

  “法医指出了一件令人非常惊奇的事,”卡米尔继续说道,“整个性器官区域都被严重损坏了,神经末梢被击垮,器官不可逆地变形,肌理组织被摧毁,被溶化,这剥夺了您女儿任何正常性交的可能性。我甚至不觉得她有任何希望。是的,所以,有件事我很好奇……”

  卡米尔停顿了一下,放下报告,摘下眼镜,放在自己面前,双手交叠,直直地看着阿历克斯的母亲。

  “就是,尿道可以说是被‘重置’过了。因为这是个有生命危险的举动。如果尿道被溶化,几小时内绝对就会没命。我们的专家表明这是一种相当初级的技术,几乎是原始的,一根细管子从尿道口深深插入,用来保护尿道。

  沉默。

  “在他看来,结果是一个奇迹,也非常血淋淋。在报告里,他没有这么说,但整体给人就是这样的印象。”

  普雷沃斯特夫人咽了咽口水,但她的喉咙非常干涩,卡米尔猜测她可能会喘不过气,或者咳嗽什么的,但她没有,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您知道,是一名医生。而我,我是个警察。他负责验证。我尝试解释。而我的假设是,有人匆忙之下对阿历克斯做了这样的事。为了避免去医院。不然就要解释,就要说出这个加害于她的男人的名字——我认为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是名男性,请不要怪罪我——因为这样深度的伤害不可能是个意外,肯定是蓄意的。阿历克斯不想把事情搞大,这个勇敢的小女孩,那不是她的风格,您了解的,她非常谨慎……”

  普雷沃斯特夫人终于咽下了她的口水。

  “告诉我,普雷沃斯特夫人……您当助理护士多久了?”

  托马斯·瓦瑟尔低下头,集中精神。他保持绝对的安静听完了那些验尸报告的结论。他现在看着已经对他做了报告和评论的路易。因为太久没有回应,路易问道:“您的反应是?”

  瓦瑟尔摊开双手。

  “这太让人心痛了。”

  “您那时候就知道。”

  “阿历克斯,”瓦瑟尔微笑着说,“她对她的哥哥从来都没有隐瞒。”

  “那您应该可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咯?”

  “很不幸,我不能。阿历克斯告诉了我,但也就是这样而已。你们可以理解的吧,这样的事情还是太隐私了……她非常含糊其辞。”

  “所以您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抱歉……”

  “一点儿信息都没有……”

  “一点儿都没有。”

  “一点儿细节都没有……”

  “没有更多。”

  “没有假设……”

  托马斯·瓦瑟尔叹息。

  “我们可不可以说,我假设说……有人有点儿紧张,甚至非常愤怒。”

  “有人……您不知道是谁吗?”

  瓦瑟尔微笑。

  “不知道。”

  “所以‘有人’非常愤怒,您说的。那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这么觉得。”

  一直这样,持续到现在,他一直在试着水温,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方式。警察们不是那么激进,他们对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指控,没有证据,这就是他脸上显露出来的,他的态度。

  不管怎么样,这种挑衅,是在他的气质里的。

  “您知道……阿历克斯有时候非常令人头痛。”

  “为什么呢?”

  “好吧,她有她的小性子。很容易就让人生气了,您理解吗?”

  没有人回答,瓦瑟尔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理解了。

  “我想说,这样的姑娘,难免让你多多少少就生气了。可能是因为缺乏父爱,但,事实上,她就是这样……非常叛逆。从骨子里,我觉得她不喜欢权威。所以时不时地,像这样,只能怪她自己,她跟你说‘不’,然后就再也不说一个字。”

  给人感觉瓦瑟尔看到了一个场景,比他描述的来得多。他的声音上扬了一个语调:“她就是这样的,阿历克斯。突然之间,别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急刹车了。我向您保证,她真的非常容易激怒别人。”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吗?”路易用一种微弱的声音问道,几乎有点儿听不清。

  “我不知道,”瓦瑟尔认真地说,“我当时不在场。”

  他对警察笑笑。

  “我只是说,阿历克斯真的是那种可以让人暴怒到做出这种事情的姑娘。她倔得跟头驴一样,非常顽固。然后别人就会失去耐心,您可以理解的……”

  阿尔芒,一个多小时都没有说话,站在那边像座雕塑。

  路易脸色白得像根蜡烛,他有点儿按捺不住了。对他来说,应该保持相当文明的姿势。

  “但是……我们不是在说一次稀松平常的打屁股,瓦瑟尔先生!我们在说……一种虐待行为,一种野蛮行为,而对象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孩,并且她还被卖淫给那些成年男子!”

  他这些话说得铿锵有力,每个音节都发得毫不含糊。卡米尔知道路易已经完全被激怒了。但是,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瓦瑟尔,又一次,让路易气不打一处来,并且他显然很有决心要继续这样:“如果您关于妓女的假设是对的,我只能说这是一种职业风险……”

  这次,路易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看向卡米尔。而卡米尔呢,他只是微笑。他似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改变了立场。他点点头,他似乎理解了,似乎也同意瓦瑟尔的结论。

  “您的母亲知道吗?”他问。

  “知道什么?啊不!阿历克斯不愿意用这些女孩子的小事情去烦她。何况我们的母亲已经有她自己的一大堆烦恼了……不,我们的母亲什么都不知道。”

  “很遗憾,”卡米尔说,“她本可以给出很好的建议的。作为助理护士,我想说,她本可以采取急救的,比如说……”

  瓦瑟尔只是点点头,假装很悲痛。

  “您还想怎么样呢,”他说,“宿命。毕竟过去的事情我们没法改变。”

  “现在既然您知道了阿历克斯身上发生的一切,您不想提出诉讼吗?”

  瓦瑟尔看着卡米尔,非常惊讶:“但是……被告是谁呢?”

  卡米尔听到:“为什么呢?”

  58

  晚上七点。光线投射下来,气氛诡秘。没有人意识到他们已经在这种明暗飘忽的状态下谈了好一会儿,这场审讯似乎被罩了一层不太真切的纱笼。

  托马斯·瓦瑟尔很累。他身子沉沉地站了起来,像是玩了一夜牌的人,把双手放在腰上,挺了挺胸,然后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轮流抬起麻木的双腿。警察们依然坐着。阿尔芒埋头看着他的档案,装模作样。路易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清理着他的办公桌。卡米尔呢,他站了起来,径直走到门口,然后转身走回来一半,神情疲惫:“您的同母异父的妹妹,阿历克斯,勒索了你。我们从这里开始说,如果您愿意的话。”

  “不,抱歉。”瓦瑟尔打着呵欠说。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遗憾,他喜欢让别人感觉高兴,这点很容易看出,但要他好好配合,这不可能。他卷起衬衫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