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尔办公室里,他们站在一张大大的地图前。电话响了。

  “啊,让,”卡米尔说,“你来得正好。”

  “再次跟你问好。”勒冈说。

  “我需要十五名警员。”

  “不可能。”

  “最好给我派女警员。”卡米尔停了几秒想了一下,“我至少需要她们两天时间。也可能三天,如果还是找不到那个女孩的话。还要再派一辆警车。不,两辆。”

  “听着……”

  “还有,我要阿尔芒。”

  “这个可以。我立马给你派他过去。”

  “谢谢你,为了这一切,让。”卡米尔说着挂了电话。

  然后他又转向地图。

  “我们能要到什么?”路易问。

  “要求的一半吧。加上阿尔芒。”

  卡米尔两眼盯着地图。他举起手臂最多可以碰到第六区。要指到十九区,他需要一把椅子,或者一根长棍面包,但这感觉像个小老师。多年来,为了这个地图,他想了不少方案。比如把地图往下钉一点儿,把它铺在地上,把它切成几块排成一条线……最后他一个都没有采用,因为所有解决他身高问题的方案都会反过来导致别的问题。同样,就像在他家里,或是在法医学院,这里也一样,卡米尔有他的工具。有关板凳、梯子、半截梯、梯凳的问题,他是个专家。在他办公室里,对付那些文件、档案、附件和技术文献,他选择一个小铝梯,窄窄的,大小适中,对于巴黎的地图,他选择了一个图书馆的脚凳,那种可以滑动并且当人站上去可以自动固定住的。卡米尔走过去,爬上了凳子。他观察着两条汇聚到绑架地的主干道。他准备组织几队人分头搜索这片地区,问题在于,怎么确定行动区域的界限。他标出一个区域,突然低头看脚,思考着,转向路易,问道:“我看上去像个白痴将领,你不觉得吗?”

  “在你的概念中,我猜白痴就是将领。”

  他们开着玩笑,但事实上他们都没有听彼此在说什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还是……”路易一脸沉思地说,“没有这种样子的货车最近被偷。除非他准备这次行动好几个月了,用自己的车子绑架一个女孩,这风险太大了。”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家伙可能脑袋少根筋……”

  卡米尔和路易转过头去。是阿尔芒。

  “如果他真的脑袋少根筋,那他就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卡米尔微笑着说,“这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困难。”

  他们互相握了手。阿尔芒和卡米尔一起工作超过十年了,九年半是他的手下。这是个奇瘦无比的男人,外表忧郁,一种病态的节俭侵蚀了他的生活。他生命的每一秒都离不开实惠。根据卡米尔的理论,他这样其实是因为害怕死亡。百科全书式的路易也表示,卡米尔的理论在精神分析学上也是站得住脚的。对于自己能够在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领域成为一个好的理论家,卡米尔很骄傲。职业上,阿尔芒像只不知疲倦的蚂蚁。给他一本任何城市的黄页,一年后再回来看,他肯定已经确认完所有名录了。

  阿尔芒始终对卡米尔怀有一种不掺任何杂质的崇拜。他们刚开始工作那会儿,当他得知卡米尔的妈妈是一位著名画家时,他的崇拜转为了一种狂热。他收集所有关于她的剪报。他的电脑里,有他搜集的所有网上能找到的她的画的翻版。当他得知正是因为她长年的烟瘾才导致卡米尔身材如此矮小的残疾时,阿尔芒内心纠结。他试图找到一种方法调和这种崇拜与怨恨并存的感情。但他这些极度矛盾的情感也不是完全荒谬无稽的。只能说他还在探索。然而,这种情感比他自身更加强大,他没有办法阻止自己,一旦新闻里出现莫德·范霍文的名字或者作品时,阿尔芒就欢呼雀跃。

  “你应该做她的儿子,”卡米尔对他说,“然后每天从下面看着她。”

  “你太恶心了。”阿尔芒咕哝着,他不是没有幽默感。

  卡米尔停止工作那段时间,阿尔芒也去诊所看过他。他总是等到有人开车去那儿附近,这样就可以省下交通费。他每次都是带着不同的借口空手而去,但他毕竟去了。卡米尔的状况让他心绪不安。卡米尔的痛苦是切切实实的。你可能和一些人一起工作了很多很多年,可到头来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们。除非突如其来的一次意外、一个悲剧、一场疾病,或者谁的离世,你便会发现你所认识的他们和他们在这些偶然事件中所表现出的特质是多么大相径庭。但是,阿尔芒有他自己的慷慨,这听上去好像有些可笑。当然,这种慷慨从来不是金钱上的,绝不可能要他花钱,他有自己灵魂上的虚无的宽大。警队里没有人会相信。这样说只会让所有借钱给他过的人,也就是说——所有人,笑掉大牙。

  当他到诊所时,卡米尔给他钱让他去买一份报纸、两杯咖啡和一份杂志。阿尔芒留下了零钱。他离开之后,卡米尔俯身在窗口看他离去,他看见阿尔芒在停车场询问那些走出诊所的人是否可以带他一段路,直到他可以步行回家。

  然而四年后再重聚,他们感觉还是有些不适。最初的队伍,只缺一个马勒瓦勒了。他被警局炒了鱿鱼,拖了几个月最终还是离开了。他现在如何了……卡米尔想路易和阿尔芒应该会时不时和他见面。但卡米尔做不到。

  他们仨站在巴黎的大地图前,沉默不语,像是一场隐秘的祷告,卡米尔抖了抖身子,他指向地图。

  “好吧。路易,我们就按之前说的做。你带大家到现场。我们仔细搜索。”

  他们转向阿尔芒。

  “还有你,阿尔芒,一辆最常见的白色货车、最普通的轮胎、受害者最稀松平常的一顿饭,还要一张地铁票……你没有什么选择。”

  阿尔芒点了点头。

  卡米尔收起钥匙。

  莫莱尔回来之前,再坚持一天。

  9

  他第一次回来时,阿历克斯的心怦怦直跳。她听着他,她没法转身,也没法看到他。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像一个威胁一般回响着。之前的每个小时,阿历克斯都在预想他回来,她感觉自己会被强奸,被暴打,被杀死。她预感到笼子下降,预感到男人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抓出笼子,打她耳光,折磨她,逼迫她,逼她号叫,最后杀死她,就像他宣称的那样。“我要看着你死,贱货。”对付臭婊子,我们就是想杀死她们,不是吗?

  这一切还没有发生。他还没有碰她,或许他想先享受这样的等待。把她关进笼子里,是为了把她当作一个动物,使她堕落,使她驯服,让她知道谁是主人。就是为此,他才如此暴力地殴打她。这些想法,还有其他更多更可怕的千千万万个想法,缠绕着她。死亡已经很可怕,而等待死亡……

  阿历克斯总是试图记住这些他到来的时刻,但这些记号很快就模糊了。清晨,白天,傍晚,夜里,这一切都使时间呈现出一种连续性,而在这种连续性中,她的精神越来越难找到她的路。

  他走过来,到笼子下面站定,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看了她很久,然后把他的皮夹克放到地上,把箱子下降到与他视线相同的高度,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又退后几米远。那里摆着他所有的东西,十几瓶水、几只塑料袋,阿历克斯的衣服也扔在那儿。看到这一切对笼子里的她来说是种煎熬,几乎近在手边,却无法触及。他坐了下来,暂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看着她。可以说他在等待着什么,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然后他又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决定离开,他倏地起身,拍着自己的屁股,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重新把笼子升上去,最后看了一眼,又离开了。

  他不说话。阿历克斯问他问题,没有问太多,因为怕他生气,但他只回答了一个,其余的时间他一声不吭,甚至可以说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盯着她。他还对她说:“我要看着你死。”

  阿历克斯的姿势,实在是人无法忍受的。

  她不可能站起来,笼子不够高。她也不可能躺下,因为笼子不够长。至于坐着,盖子又太低。她只能折叠着身子,差不多滚成了一个球。疼痛很快变得难以忍受。肌肉痉挛,关节凝固,全身都麻木堵塞,还有寒冷。她浑身僵硬,不能移动,血液循环不畅,浑身因为紧绷加剧而疼痛。那些画面又回来了,那些她学习护理时的图纸,萎缩的肌肉,冻结、硬化的关节,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医生,看着自己的身体开始恶化,好像身体不再是她的,她的精神开始一分为二,一个在这里,另一个在别处,疯狂地寻找着她。他的方式,真是惨绝人寰。

  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不出来了。她几乎没有睡觉,至少没睡多久,肌肉不断地抽搐把她弄醒。最初几次引起剧痛的抽搐发生在昨晚,她惊叫着醒来后,整条腿都在痉挛,难以忍受。为了缓和这种痉挛,她用脚拼命拍打木板,使出了全身力气,像是要把笼子炸开的样子。痉挛渐渐减弱,但她知道自己的努力也只是白费力气。它这次结束了,下次还会再来。她全部的力气,也就是让笼子开始摆动。她花了好久才让它恢复稳定。过了一会儿它终于回到了中心。阿历克斯久久都后怕这种痉挛再次出现。她检测身体的各个部分,但她越是想着,心里就越是害怕。

  在她短暂的睡眠时间里,她梦到自己在监狱被活埋,或者被溺死,她不是因为痉挛、寒冷、焦虑而醒过来,就是被噩梦惊醒。现在,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她只移动过几厘米,她开始出现突然的抽动,好像她的肌肉在模拟运动,这是些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反射性痉挛,她的四肢狠狠撞到木板上,她发出叫声。

  真想舒展一下身子,真想躺下啊,哪怕一小时也好。

  他之前来的时候,用另一根绳子把一个柳编篮子升到笼子的高度,篮子晃了好久才稳定下来。尽管篮子并不远,却还是考验着阿历克斯的意志力,她必须忍受着手臂被划伤的疼痛,穿过木板之间的空隙,才能拿到一丁点儿东西,一瓶水,还有一些宠物饲料:狗粮或者是猫粮。阿历克斯没有纠结,她猛地扑上去,完全没有多想。一口气几乎喝了一整瓶水。直到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水里放什么东西。她开始颤抖,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颤抖,是因为寒冷、疲惫、口渴,还是害怕……那些饲料与其说是填饱了肚子,不如说让她更渴了。她尽可能不去碰它,除非实在饿得不行。然后还要尿尿,还有其他……最初,她感觉羞耻,但不然怎么办呢?她直直地尿在笼子底下,就像一只大鸟在高空排泄。羞耻感很快就消除了,比起疼痛,这不算什么,比起每天这样子苟且偷生不得动弹,不知道他还会让自己活多久,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把自己杀死在这里,在这个箱子里,羞耻感真的不算什么。

  以这种方式死,要多久?

  最初几次他过来的时候,她求他,她给他道歉,她问他原因,他都没有回答,甚至有一次,她要他杀了她。她连着好几个小时都没有睡觉,口渴难挨,她的胃里又反刍出那些她明明已经咀嚼很久的饲料,她闻到尿和呕吐物的味道,她身体的僵化让她抓狂,这一刻,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大的渴望。她立马反悔了,因为她并不是真的想死,不想现在就死,她从没想过会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她还有好多事要做。但是,不论她说什么,不论她问什么,男人什么都不回答。

  除了有一次。

  阿历克斯拼命地哭,声嘶力竭,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了,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个自由电子,不受控制,没有牵系,没有方向。为了拍照,他把笼子调低,阿历克斯说,当然是重复了千万遍地说:“为什么是我?”

  男人抬起头,好像他自己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一般。他俯身。透过木板,他们的脸就隔了几厘米。

  “因为……因为是你。”

  这个回答把阿历克斯给震慑了。好像突然之间,上帝扳动了一个开关,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没有痉挛,没有口渴,没有胃痛,没有刺入骨髓的寒冷,所有注意全都转向他的回答。

  “你是谁?”

  他笑了,简简单单。或许他不习惯说太多话,或许这几个字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他迅速地把笼子拉上去,拾起他的皮夹克,看也不看一眼,离开了,甚至像是生气了。他可能说了本来不想说的话。

  这次,她没碰那些饲料,他刚刚往里加了一些,她只是拿了瓶水,节省着喝。她想反思一下他刚才说的话,但当人痛苦到这个程度,还能想什么别的呢?

  几个小时里,她保持手臂上举,双手紧握,摩挲着那个抓住笼子的巨大的绳结。那个绳结有拳头那么大,系得难以置信地紧。

  后来的几夜,阿历克斯陷入了一种昏迷。她的精神不再集中在任何东西上,她感觉自己的肌肉全都融化了,只剩下骨头,她感到自己被完全的僵硬侵蚀,陷入了从头到脚的挛缩。至此,她都坚持着一个规则:每几个小时都做些极小范围的运动。先动一下脚趾,然后动动脚踝,朝一个方向转动三次,再朝另一个方向转动三次,往上,到小腿肚,握紧,放松,再握紧,往两侧,把腿尽可能伸长,再收回来,再伸长,三次,等等。但是现在,她都不知道她是梦到了这些练习还是真的做了这些练习。让她醒来的,是那些呻吟。为此,她还以为那是别人的声音,并非来自她体内。那些从她肚子里发出的垂死一般的喘息声,她从没听过的那些声音。

  就算她完全清醒也无济于事,她不能阻止那些喘息声从体内发出,伴随着她呼吸的频率。

  阿历克斯很确定,她就要死了。

  10

  四天,四天了,调查毫无进展。分析全是徒劳,证词毫无作用。这里有人说看见了白色货车,那边,有人说是蓝色的。更远一点儿,有人说一个邻居女人失踪了,他们打了电话,发现她在工作。另一个他们调查的被报失踪的女人从她妹妹那里回来了,她的丈夫居然不知道她有个妹妹,简直一团糟……

  检察官任命了一个法官,一个活跃主动的年轻人,这一代人都喜欢激情。报纸几乎没有任何报道,社会新闻版被通知报道了,但立刻又被潮水般的信息淹没。总而言之,警方没法确定绑匪所在的位置,也始终不知道受害者身份。所有失踪报案都被核实过了,没有一件是可能发生在法勒基耶尔路的。路易扩大了搜索范围,他查了前几天发生的失踪案,然后是几个星期前发生的,甚至几个月前的,然而都是徒劳。没有符合情况的:一个女孩,年轻,据说非常漂亮,可能从巴黎十五区的法勒基耶尔路经过。

  “所以没有人认识这个姑娘吗?她消失了四天,没有人担心她吗?”

  差不多晚上十点。

  他们坐在一把长椅上,看着运河。好一群警察。卡米尔把办公室留给新实习生看管,自己带着路易和阿尔芒去吃晚饭了。至于餐厅,他既没有想象力也没有经验来找一个合适的地点,这总是件费神的事情。问阿尔芒,这是不现实的,他自从上一次别人请他吃饭以来就再也没有去过餐厅,那家店应该也关了好久了。至于路易,他能推荐的餐厅不在卡米尔的预算范围内。晚餐,路易的食堂是塔耶凡餐厅[3]或者勒杜瓦杨餐厅[4]。于是,卡米尔当机立断。瓦勒米河堤的拉玛莉娜餐厅,从他的大楼过去只需几步路。

  他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当年他们一起工作时,如果收工收得晚,他们常常一起吃了晚饭再各自回去。老规矩,是卡米尔买单。在他看来,当着大家的面让路易买单是有失颜面的,尽管公务员的待遇一般,但这点钱不是问题。至于阿尔芒,没有人会问这个问题,当你邀请阿尔芒和你一起晚餐,这就意味着你买单。至于马勒瓦勒,他总是缺钱,大家也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这天晚上,卡米尔很乐意付账,他虽然嘴上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很高兴重新和他的两个昔日部下团聚。这是个惊喜。三天之前,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

  “我不理解……”他说。

  还没到餐厅,他们穿过马路,沿运河走着,看那些停泊的驳船。

  “她工作的地方,没有人吗?没有丈夫,没有未婚夫,没有男朋友,没有闺密,什么人都没有吗?没有家人吗?再说,在这样一个城市,那么多时间,就没有一个人需要她吗……”

  今天的谈话和他们往常的一样,都伴随着长久的静默。每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沉默里,思考,反思,聚精会神。

  “你每天都有你父亲的消息吧?”阿尔芒问道。

  当然没有,连每三天都没有,他的父亲可能是突然在家去世然后待在那里一个星期……他有个经常见面的朋友,是她发现了他的尸体,然后通知卡米尔。卡米尔在他父亲下葬前两天见到了她,他的父亲曾经有意无意提起过她,像是有一种暧昧不明的关系。甚至她还留了一大堆东西在他家里,需要开三趟车才搬得完。一个娇小的女人,像苹果一样新鲜,近乎玫瑰红的肤色,就算有一些皱纹,还是看着年轻,闻起来有薰衣草的味道。对于卡米尔来说,这样一个女人在他父亲的床上取代他母亲的位置,实在是,难以想象。两个女人看上去几乎没有相似之处。这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星球,说到底,他问自己父母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可以说没有。莫德,艺术家,嫁给了一个药剂师,天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已经问过自己上千遍这个问题了。长着好看皱纹的小苹果倒是似乎更搭一些。不论从哪个角度去看,我们的父母,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总是个谜。这么说着,几个星期之后,卡米尔发现小苹果在几个月内吸了药店好些财产。卡米尔笑了。他们已经断了联系,真遗憾,她是个厉害角色。

  “我,”阿尔芒继续说,“我父亲已经被安置好了,这还是不一样的。对于一个人生活的人来说,你还想怎么样?他要是死了,想要立马被大家发现,这完全得靠运气。”

  这个想法让卡米尔心烦意乱。他想起一些相关的事情。他说了起来。一个叫乔治的家伙,出于各种原因,他消失了五年,没有人惊讶于没有他任何消息。他是行政意义上消失的,没有人对此有任何疑问,断水断电。自从1996年起,门房以为他在医院,其实他早就掩人耳目地出院了。2001年的时候,人们在他家发现他的尸体。

  “这个故事我是在……那个什么上……读到的。”

  他忘了名字。

  “埃德加·莫林,一本叫想法之类的……什么东西。”

  “为了一个文明的政治。”路易淡定地说道。

  他用左手捋了捋头发,好像在说:“抱歉了……”

  卡米尔笑了。

  “能重新这样聊天真好,不是吗?”卡米尔说。

  “这太让人想念爱丽斯了。”阿尔芒脱口而出。

  显然。爱丽斯·哈吉斯,一个来自美国阿肯色州的姑娘,被发现死在乌尔克运河河岸上的一辆翻斗卡车里,三年都没有查明身份。总而言之,不留任何踪迹地消失,并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么罕见。然而,这还是让人费解。你望着眼前圣马丁运河绿幽幽的河水,你知道过不了几天,大家就会结案,你会告诉自己说这个神秘姑娘的消失不关任何人的事。她的生命,不过就像水里的几层涟漪。

  没有人知道卡米尔为什么一直没有放弃这个案子,虽然他当初说什么都不愿接手。前天,勒冈打他电话跟他确认莫莱尔来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