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大厅继续往前走,兰登发现了一间优雅的卧室。卧室里有一张古色古香的四柱床、一个樱桃木衣橱和一个嵌入式五斗柜。墙上装饰着高迪的设计草图。兰登心想博物馆根本不可能展出这些草图。
房间里唯一的一件艺术品似乎是后来添上去的,那就是挂在埃德蒙床头上的一幅语录。兰登只看了前四个字,马上就知道语录的出处了。
上帝死了。上帝永远死了。是我们杀了他!身为最了不起的杀人犯,我们又将如何宽慰自己?
——尼采
“上帝死了”是十九世纪德国著名哲学家和无神论者弗里德里希·尼采最有名的一句话。尼采因其对宗教的尖锐批评和对科学——尤其是达尔文的进化论——的深入思考而声名远扬。他认为达尔文的进化论将人类推到了虚无主义的边缘,使人们意识到生命没有意义,没有更高的目标,也不会直接证明上帝的存在。
看着床头上的语录,兰登想到高举反宗教大旗的埃德蒙为了让世界摆脱上帝的桎梏,也许曾跟自己做过斗争。
兰登记得,尼采这句话的后面应该是:“对于我们而言,这般伟大的功绩是否太过伟大?难道不是只有我们变成上帝才能做出这般丰功伟绩吗?”
这种大胆的观点——人必须成为上帝才能杀死上帝——是尼采思想的核心。但兰登明白,这也许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像埃德蒙这样的技术先驱会因上帝而饱受折磨。那些抹杀上帝的…肯定是神。
正当兰登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尼采不仅仅是哲学家——他还是诗人!
兰登自己就收藏了尼采的汇编本《孔雀与水牛》,里面共收录了二百七十五首诗和警句,集中阐述了他对上帝、死亡和人类心灵的看法。
兰登迅速数了数装裱语录的字数。虽然字数对不上,但兰登心里却充满了希望。我们要找的诗句会是尼采的?果真如此的话,我们能不能在埃德蒙的办公室找到尼采的诗集呢?
无论如何兰登会先让温斯顿从在线尼采诗集库中检索包含四十七个字母的诗句。
兰登迫切地想把这个想法告诉安布拉。于是他急匆匆穿过卧室,奔向不远处的卫生间。
一走进卫生间,里面的灯光马上亮了起来。他观察了一下,发现里面装饰典雅,有一个立柱洗脸台、一个独立的淋浴间,还有一只马桶。
一张古色古香的矮桌引起了兰登的注意。桌子上凌乱地摆放着一些盥洗用品和私人物品。当他看清桌子上放的东西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吓得后退了一步。
天哪!埃德蒙…不会吧!
他眼前的桌子就像是黑市制毒室——用过的注射器、药瓶、散落的胶囊,还有一块血迹斑斑的碎布。
兰登的心一沉。
埃德蒙在吸毒?
兰登知道近年来吸毒成瘾已经司空见惯,就连富贵名流也不例外。时下海洛因比啤酒还便宜,人们吞服阿片类药物就像吃普通镇痛药一样随便。
不用说,吸毒成瘾就是埃德蒙最近身体消瘦的罪魁祸首!
此前,兰登一直纳闷,埃德蒙为什么要吃素,原来是为了掩饰他消瘦的身体和深陷的眼眶啊。
兰登走到桌子跟前拿起一个药瓶看上面的服用说明。
本以为会看到奥施康定或扑热息痛之类的普通阿片类药物。然而他看到的是:多西他赛。
他深感困惑,于是又看了一个药瓶:吉西他滨。
这些都是什么药?兰登很纳闷,于是又看了第三个药瓶:氟尿嘧啶[236]。
兰登怔住了。他曾从哈佛的同事那里听说过氟尿嘧啶。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随后他在胡乱摆放的药瓶中间发现了一本小册子,标题是《素食主义可以缓解胰腺癌?》
兰登明白了事实真相后简直目瞪口呆。
埃德蒙不是瘾君子。
他在悄悄地与癌症做生死抗争。
第53章
安布拉·维达尔在阁楼公寓里借着柔和的灯光快速浏览着埃德蒙藏书室墙壁上的一排排藏书。
他的藏书比我想象的要多。
埃德蒙在高迪的拱顶垂直立柱之间布置了许多书架,将倒弧角走廊较开阔的区域设计成一个令人咋舌的藏书室。藏书室非常大,鉴于埃德蒙据说只准备在这里住两年,藏书真不算少。
不过,看样子他应该是准备在这里长期住下去了。
看着满满的书架,安布拉意识到要找到埃德蒙最喜欢的诗句会花不少的时间。她沿着书架浏览书脊,发现都是些宇宙学、意识和人工智能等方面的科技书籍。
《大蓝图》[237]
《自然的力量》[238]
《意识的本源》[239]
《信念的力量》[240]
《智能算法》[241]
《我们的终极发明》[242]
她看完一个书架,绕过一根肋式立柱,继续浏览下一个书架。在这个书架上,她又看到了一系列科技书籍——热力学、原始化学、心理学。
没有诗歌。
安布拉发现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温斯顿的动静了,于是掏出埃德蒙的手机。“温斯顿?在吗?”
“在!”温斯顿带着浓重的口音回答道。
“埃德蒙藏书室里的这些书他真的都看过?”
“我想是的。”温斯顿回答道,“他酷爱读书,还把这个藏书室叫作‘知识战利品陈列室’。”
“这里有没有放诗歌的书架呢?”
“我只知道其中的一些非文学类书籍,我读过它们的电子版,是为了和埃德蒙讨论这些作品的内容——我怀疑他也不是真想读这些书,不过是为了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罢了。很遗憾,我不了解他整个藏书的分类,所以要想找到你们要找的,就只能亲自动手翻了。”
“我明白了。”
“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可能感兴趣——就在你翻找时,马德里传来突发新闻,是关于你未婚夫胡利安王子的。”
“出什么事了?”安布拉话一出口又突然打住了。她仍在纠结胡利安是否可能参与了针对埃德蒙的谋杀案。但她又提醒自己没有证据。没有证据表明胡利安暗中帮忙把阿维拉的名字加到了宾客名单上。
“最新报道称,”温斯顿说,“皇宫门外正在举行示威游行。有证据进一步显示,埃德蒙遇刺案是由巴尔德斯皮诺主教秘密策划的,可能是与皇宫内的某个人里应外合,没准那人是王子。埃德蒙的拥护者现在正担当示威人群的纠察队。你看。”
埃德蒙的智能手机里开始播放愤怒的人群聚集在皇宫几个门口抗议示威的视频画面。其中有人高举着标语牌,上面用英文写着:本丢·彼拉多[243]杀了你们的先知——而你们杀了我们的先知!
还有人拿着带有喷绘图案的床单,上面只喷着一个词的战斗口号——“叛教!”[244]另外还印上了一个图标。这个图标如今在马德里的人行道上随处可见。
在西班牙自由青年群体中,“叛教”已经成了流行的战斗口号。与教会一刀两断!
“胡利安发表声明了吗?”安布拉问。
“这正是问题之一。”温斯顿说,“胡利安一个字都没说,主教和王室也都保持沉默。持续的沉默已经让大家生疑。各种阴谋论炒得沸沸扬扬,现在全国新闻媒体已经开始质疑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面就这场危机发表意见?”
“我?!”安布拉一想到这点就心生恐惧。
“你目睹了谋杀。你是胡利安王子的至爱,是未来的王后。公众希望听到你说话,希望你亲口告诉大家胡利安没有参与这起谋杀。”
安布拉的直觉告诉她胡利安对埃德蒙谋杀案可能并不知情。每当她回想起两人相知相恋的时光,她都觉得他这个人温柔真诚,追求浪漫,肯定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