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的。他有什么事,我都得替他担着。”她拍拍他的胸口,“一会儿,你得想想怎么跟希云和梅琳解释那个警察的事。”

“有这个必要吗?”

“我看希云很需要你的解释,她昨天很激动。”

“希云?”

她笑着叹气,“我看她是有点喜欢那个警察。”她坐到镜子前,梳起头来,“昨天忘记提醒你了,你得趁早去打听一下他在南京的家世背景,到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我昨天晚上就托人去问了,今天就会有消息。我想好了,不管他有没有背景,到时候,就说这是一场误会,再把张慧真的名字告诉他。他的行李还在这里,我估计他最晚明天就能出来。”

太太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你还可以告诉他,这案子交给上海巡捕房去办了。他来上海的目的不是要把夏漠带回南京吗?那让他把自己的事做好,其他的事,不用他管。”

砰砰砰,砰砰砰,有人在急急地拍门。

“谁啊。”太太打开门,是竺芳,“阿芳,什么事这么急?”

“是周太太。她跟春兰打起来了。”竺芳心急火燎地说,“老爷,太太,您快去看看吧,要不然得出事。”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太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她们在哪儿?”

“在厨房。”竺芳道。

“她怎么会跟春兰打起来?”他问道。

“周太太说,昨晚上她肚子饿想叫春兰拿吃的给她,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春兰。”

竺芳快步在前面走,夏秋宜和太太跟在她身后。现在每次看到竺芳,他都禁不住会想起之前大姐说过的话。他实在无法从竺芳那张苍老衰败的脸上看出任何女性的特征来,也实在难以想象她还曾经“追求”过死去的周子安。会不会又是大姐在捕风捉影?

他们来到厨房,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大姐夏春荣的嚎叫声。

“小贱货!眼里没我是吧?我打死你个小贱货!贱胚!小赤佬!”接着是两声清脆的啪啪声,和春兰的尖叫声。

“啊——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我的工钱又不是你付的!雌老虎!穷婊子!给你脸叫你声太太,要不然,我呸!”

啪又是一声脆响。

“雌老虎!雌老虎!”春兰发狂般叫了起来。

他冲进厨房,正好看见春兰朝她大姐冲过去,他一脚飞去正好踢中春兰的腹部,春兰捂着肚子就弯下了身子。

“你翻了天了!”他喝道,“还敢打主人!你今天就给我卷铺盖滚蛋!阿芳,马上给她算账!”

“老爷,是她打我!”春兰捂着肚子哭道。

“她打你,你也不能打她!”他怒道。

这下他大姐哭了出来,“我命好苦,在这里处处受气,连佣人也欺负我!”她哭喊着奔出了厨房。

他赶紧朝旁边的汪妈使眼色,“快去看着点。”

汪妈不太情愿。

“快去啊。”

汪妈这才追了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

“她这是在向我示威呢。”他太太在旁边冷冷吐了一句。

他困惑地看着她。

“昨天晚上,我让春兰去做别的事了,所以,她没叫到人。”太太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吩咐她把车库偷偷擦一遍。”

原来如此。

“再说,是你大姐自己说不吃饭的。谁知道,她后来又到处找吃的。”他太太瞄了一眼跪倒在地板上抽泣的春兰,“春兰,你以后跟秀梅换换,让秀梅去服侍周太太。”

春兰匍匐在太太的脚边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太太,谢谢太太。”

竺芳扶起春兰:“这两天,你少在周太太面前出现。”

“我也不想见着她。”春兰小声说。

“好了,把这里收拾一下。”他太太指着春兰吩咐道。

春兰含泪点头。

“就这么完了?她打我大姐,你还要留着她?”离开厨房的时候,他有点恼火。

他太太笑道:“我可没看见春兰打你大姐,我就看见你大姐打她了,还有你,那一脚怎么踢得过去!”她白了他一眼,“别把丫头不当人。现在可不比过去了。早几十年,你杀个丫头就像杀只鸡。可现在呢?人家也有说理的地方。这丫头要是一时想不开投了河,你说这事传出去好听吗?小报会怎么说?她家里人到时候找你要钱的话,你说你给不给?”

“好吧,好吧,我不管了。”

太太这一串话说得他头疼,他本来也不想管这些家长里短的破事,“总之,你看着办。我不希望再发生同样的事。”

“得了,我会好好安抚你大姐的,你去办正经事吧。”太太道。

他们来到客厅,他大姐蓬头垢面地趴在沙发上痛哭。银娣在一边安慰她。

“大姐,别哭了。小心把眼睛哭瞎了。”

“你还咒我!你这小老婆,给我滚远点!”大姐咆哮道。

他和太太听见银娣的话,都忍不住想笑。

“银娣,你闪远点,你大姐要是发起火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就遭殃了。她刚刚还把春兰打了一顿。”太太道。

银娣忙闪到了一边。

“大姐啊,”太太走到了他大姐身边,“你何必跟一个下人过不去。希云呢?”

“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就没见她。她爹死了,她还怪我,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病!”大姐气哼哼地说。

“大姐,子安的尸体昨天送到上海巡捕房的停尸房去了,他们检验过之后,就会把尸体还给我们,到时候我们就给他下葬。这几天我们也该好好想想怎么给子安办丧事了。他死得那么惨,总得给他办得风光点。”他太太道。

这几句话让大姐眼睛里的怒意消散了一些。

“过会儿我就去打电话,到时候要是送棺材样本来,大姐,你可得一起过来看,我可不知道你中意哪一个。”他太太又道。

大姐轻叹一声,“人都死了,什么样的棺材还不都一样!”

“话是这么说,可总不能随便给他裹张席子吧?我们还是……”

太太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两眼盯着玻璃窗外。他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也是一惊,阿泰?

他怎么又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太太问他。

他没法回答,但他并不觉得有多惊讶。阿泰从来就不是那种安安分分听父母话的好孩子。

“我哥回来了。”梅琳不知从哪儿跑出来,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打开了门。

阿泰进了门。没人想到会有接下去的事发生,大姐忽然站起来,劈头盖脸就给了阿泰一个耳光。

“小痞子!杀人犯!”大姐嘴里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阿泰被打懵了。

“姑妈!你这是在干什么!”阿泰怒道。

“以为我不知道!小赤佬!”大姐的声音震耳欲聋,“他们突然找人把那警察给抓起来!为什么?当我是瞎子?他们真的在怀疑那个警察吗?他们会为了谁干这种事?就是你!你个小痞子!杀人犯!你把子安还给我!”大姐一边说话,一边上来拉扯阿泰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