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姑婆大概看出她不太情愿,“如果你有事的话,就别管了。”姑婆急匆匆下楼。

“你去哪儿啊?”她问道。

“我去厨房拿点烧酒,想给他擦一下,发发汗。”

“我来吧。”

“啊,谢谢你。”姑婆忙道。

她下楼的时候,无奈地叹气,谁让自己从来就不懂得拒绝别人呢?

她从厨房拿了瓶烧酒,回到二楼姑婆的房间。

屋子里挺安静。姑婆坐在沙发上正在做针线活。

“他睡着了。你把烧酒放下,一会儿我来吧。”姑婆对她说。

她点点头,走到床边,果然发现叔公睡得正熟。

“他昨天才开了刀,按理说,是会发几天烧的。你别急,姑婆,王医生医术高明,应该没事的。”她安慰道。

姑婆朝她笑笑。

“刚刚我看到那个警察离开,带走他的人是谁啊?”姑婆问道。

“是上海这边巡捕房的人,舅舅说他有嫌疑。可是这怎么可能啊,他根本不认识我爹。”她本来不想说的,但还是没忍住,她现在很希望找个人聊聊。

“如果他是冤枉的,那他早晚会回来的。”姑婆像是在安慰她,“我看他是空着手走的,他的行李应该还在这里吧。”

“应该是。”

姑婆看了她一眼,“他是警察,这里的巡捕房也是警察,警察多半会帮警察的,我看没多久,他就会被放出来,对了,他今天有没有跟你问起阿泰?”

“他问起过。我跟他说,阿泰不可能是凶手。阿泰跟我爹关系一直就很好。”

她脑子好乱,她觉得不该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警察瞎操心,但想到他被冤枉,还是忍不住心疼和焦急,“舅舅一开始对他那么客气,现在忽然变脸,这叫什么事啊!舅舅怎么能这样!”她觉得自己又失言了,她不该在本来就不熟悉的姑婆面前评论舅舅的行为。毕竟舅舅是他们家的大恩人,如果没有舅舅,她真怀疑自己还能不能上学。照母亲的意思,三年前,她就得出嫁了。

“我觉得你舅舅也未必是错的,”姑婆轻声道,“如果这个警察真是凶手,他很可能会为自己找个替罪羊。”

听到最后三个字,她顿时火了,“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他昨天才来这里,在这之前他根本不认识我爹,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杀人?”

“哎呀,你真的在为他着急啊。”这是叔公的声音。

她脸红了,禁不住捂住嘴,“对不起,我声音太大了。”

她慌里慌张地说。

姑婆笑了起来,“没关系。”她走到叔公床边,“你在发烧,希云给你拿了烧酒来了,等会儿我给你擦背吧。”

“还是先让我喝口水吧。”

姑婆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我刚刚只是说有这样的可能性,”姑婆道,“如果唐震云想找个替罪羊,他就会把嫌疑引向某个人。比如说,阿泰。”姑婆接着说,“还有另一种可能,他不是凶手,他只是在怀疑那个人,只不过他不太聪明,把这个想法透露给了他最不应该透露的人。”

她明白姑婆的意思,“你是说我舅舅怕事情牵连到阿泰,所以就索性把他推了出去,舅舅怎么能这样?”她觉得他被人陷害了。

姑婆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

“阿泰跟张小姐关系好吗?”

“张小姐?”她不明白姑婆为什么突然会提起她,“他们挺好的。阿泰当然有时候说话是没什么分寸,但他对谁都一样,姑婆,你跟他处久了,就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张小姐跟阿泰是不是特别谈得来?”

奇怪,姑婆又问了一遍几乎相同的问题。不过这次,她终于明白姑婆究竟想问什么了。

“我不知道谁在瞎说,不过,我觉得阿泰跟张小姐没什么关系。”

“真的吗?”姑婆好像不太相信,“我怎么听说,她是阿泰的情人。”

“没有的事。阿泰说她是披着白兔皮的狐狸精。当然,他是笑着说的。”

“我们都觉得是张小姐偷了你舅妈的那把枪。”姑婆慢悠悠地说。

她大惊,“张小姐偷的?”

“是的,所以她也可能就是凶手。”姑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如果你能找到张小姐,你就能帮他摆脱嫌疑。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她摇头:“我,我不知道。”

“她跟你爹的关系”

“她跟我爹?没有的事。”她站了起来,“姑婆,我突然想起还有封信要写,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你叫我,我就在自己的房间。”

“好的。谢谢你。”姑婆朝她笑笑,“你知道阿泰现在在哪里吗?”姑婆又问。

“他在舅妈那里。”不知不觉,她的语气变得很生硬。现在再清楚不过了,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不惜陷害一个好人!姑婆说得对,只要找到张慧真,就等于找到了线索。是她偷了枪?她偷枪干什么?她要对付谁?

不管她要对付谁,张慧真都应该是第一嫌疑人,应该让巡捕房的人知道这一点。

夏英奇透过窗子,看见阿泰和夏秋宜父子急匆匆穿过大道,走出大门。

他们要去哪里?火车站吗?

夏秋宜的下一步打算是不是要尽快将这个惹事的儿子送走?送得越远越好?

他们应该是想通过这个方法为阿泰争取时间吧。乘着唐震云不在的时候,他们会消灭所有阿泰犯案留下的证据,比如,清洗阿泰的汽车,买通附近的小店主为其作证,夏秋宜还可能会去弄一包烟土,藏在什么地方,然后谎称烟土已经找到了,是他自己忘记放在哪里了。

希云对于这件事很积极,那样的话,唐震云应该最晚明天就能回来。她得乘今天有空去张慧真的房间看看。

“你得帮我个忙。”她走到床边。

哥哥翻了个身,看着她。

“说吧。”

“我想到一个地方可以藏烟土,我需要顶楼房间的钥匙。”

哥哥用下巴指指他的箱子。

“在那里。”

哥哥早在十年前就学会打造万能钥匙了。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出入别人的房子,高兴。

毫无障碍的原因。

她打开哥哥的竹箱,笔盒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里面并排放着三支毛笔。她取出中间那支,拧下笔头,露出一个铁制的小东西。

“你小心着点。”哥哥道。

“当然。”

她把那个小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哥哥又说话了。

“你干吗让周希云去救他?”

她不吭声。

“把他推到别的女人面前,你就高兴了?”哥哥又道。

至少,她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如果因此能撮合他们两人,她也为他感到半夜一点,夏英奇悄悄溜上了楼。

顶楼被隔成了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她一看便知,那间大的应该就是储藏室,而旁边的那扇小门,应该就是原先张小姐的房间。她把万能钥匙插入锁孔,按照哥哥教的用法,轻轻一转,再一转一推,门锁吧嗒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