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别见怪,银娣说话不动脑子。”太太对她说。

她笑笑,“我妈的确也教了我不少。”她坦然地说,“不管她过去干过什么,她总是我妈。”

“对了,好像也没听你提起过你娘,她现在……?”

她知道早晚会有人问起这件事,“弟弟坠河后,她也病死了。她一直很疼我弟弟的。”最后半句倒也是事实。

“哦,我也有儿子,这事想都不敢想。”

夏太太唏嘘道。

她笑了笑,“都过去了。”她放下茶杯时,说道,“刚刚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那把枪居然是你的,是怎么丢的啊?”

夏英奇这么说是故意撇清夏太太跟凶案的关系,后者听了果然很受用。

“可不是,我也吃了一惊呢。”夏太太道。

“是怎么丢的啊?”

“那天从靶场回来说来你不信,我们有阵子常去靶场玩枪,这都是阿泰闹出来的。这大姐又死活要比过别人强,我就这么莫名其妙跟着去了好几次。我再也不要去了,那地方灰实在太大……”

夏太太见她听得认真,便道,“那天从靶场回来,我忽然想起我父亲过去也送过我一把枪,我把它丢在抽屉里好多年了,看都没看过它一眼。这么想着,我就把它从抽屉里翻了出来查看。那把枪上面有些斑点,我心想着是不是发霉了,你也知道上海雨水多,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就拿出来晒晒。”

“我从来没听说过枪会发霉。”她小声道。

“听起来你也玩过枪。”夏太太眼睛里闪过一丝机警。

她不否认,“小时候,父亲也带我去靶场玩过,请问是什么样的斑点?”

“反正就是两小滩,好像是污渍,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后来我想起,可能我爹给我的时候,我在吃什么东西,也没顾上擦手,就这么随便一捏,当时没看出什么来,日子久了,那印记就留了下来。”

这解释倒也合理。

“那时候是中午,我就把它放在窗台上,等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它就不见了。我这屋子当时没锁门,因为阿芳下午要来收被子。那天太阳特别好,我让她早上把我的被子晒出去,下午再收起来。”

“那天下午你也在这里?”

“这几年几乎每天下午,我都在这里看书和画画。家里人都知道我这习惯。不过恰好那天下午,我没在这里。那天下午章家的人来谈梅琳的婚事,那天的事情特别多,我后来也没怎么在意这把枪,时间一长都混忘了。”

“当时家里都有谁?”

“好像都在。”“都在吗?”

夏太太答不上来了。

“你把枪拿出来的时候,有人看见吗?”她又问。

夏太太朝她摆摆手,“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连老爷都不知道。我也不会跟别人说这事。你是不知道他大姐的嫉妒心有多强,她要是知道我有什么而她没有,她有得好闹腾了。”

既然拿枪出来的时候,没人看见,那贼是怎么知道夏太太房里有一把枪的?

会不会并非故意要偷那把枪,而是无意中发现,顺手牵羊了?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夏太太每天下午会在小客厅里看书画画,此人有事找夏太太,于是,他可能先去小客厅找夏太太,没找到,因为夏太太在书房跟章家人谈梅琳的婚事。他就去了夏太太的房间。于是,他在窗台上发现了那把枪。

这说明,此人并不知道那天下午章家的人会来。可按理说,这是夏家的大事,如果是夏家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章家人那天下午要来吗?”她问道。

“一开始是没说,不过上午去靶场的时候,银娣一不小心说漏嘴了。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说,那天去靶场的人或许应该排除。

“那天有哪些人去了靶场?”她问道。“我、老爷、银娣、他大姐、希云、梅琳、阿泰,还有就是周子安。”

“他也去了?”

“是啊,他跟我们一直玩到中午,午饭后,他跟老爷一起去见了个客户。阿泰最开心,离开靶场就直接跟几个狐朋狗友去无锡玩了,第二天才回来。”

“我记得那天希云好像没去。”银娣突然在旁边插嘴。

夏太太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周子安只去过一次,希云倒是趟趟都在场的。”

“姐,那天希云没去!因为那天吃早饭的时候,她跟她妈拌嘴了。”

经这提醒,夏太太才想了起来,“你说她们吵架,倒是有印象。就是那次吗?”

“就是那次!”银娣很是确定,“姐,你不记得,那是因为你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吵完了。可我去得早,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吃早饭的时候,大姐不知发什么神经,对希云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她穿得难看,又说她没皮没脸去服侍那些男病人,反正说得很难听,我听得都脸红,旁边的芳姑也听不下去了,帮着希云说话。”

“阿芳也插嘴了?”夏太太皱眉。

“是啊。后来见我们都帮着希云,大姐才不说话了。再后来,你跟老爷一起来了,希云就说她不去了,说她有事……”

“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那天我问她为什么不一起去玩,她说她要去做更有意义的事。好像是说去照顾谁谁谁,”夏太太语带讥讽,“我还想呢,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敢情我们活着都是在浪费时间,就她一个人活得最有价值?原来在我来之前还有这么件事”

“姐,这事我可跟你说过。”

“那天又忙又乱,谁记得啊。”

周希云。她眼前闪过一个美丽的身影,夏家最漂亮的女孩。她会是偷枪贼吗?她拿枪杀了自己的父亲?有这种可能吗?换作是五年前,夏英奇绝对不相信这种事的存在,可现在,她觉得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希云知不知道章家人要来的事?”她又问。

“这倒不清楚。她不是很关心梅琳的事。”

“是吗?”

夏太太淡淡一笑,“她更关心那些病人。她是个大善人。”

“听说大姐给希云找了个大老板。”银娣道。

“那个男人都四十多了,嫁过去是续弦,她心气这么高,怎么会答应。”

周希云的婚事,眼下可不是她关心的问题。

“那天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她晚上十点多才到家。这个我倒记得,”夏太太道,“那天吃完晚饭大概八点半的时候,希云打电话回来,说让阿忠去接她。他们回来后我才知道,那天教堂收了一批火灾受伤的人,她忙了一天。”

“那看起来,就不是她了。”她道。见夏太太和银娣都疑惑地看着她,她便将心里的想法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在这个家里,如果有谁不知道章家的人会来谈婚事,谁就可能是偷枪的人?”

她点点头,“那把枪的事,你没告诉任何人。所以,那个人应该是闯入你房间的时候偶尔发现了那把枪。他为什么会去你的房间?一定是有事找你。要是这贼知道章家的人会来,他就该知道那天下午你在书房。而这件事是早上在靶场的时候才说穿的,希云的确不知道这事,可偷枪事件发生在下午,她整个下午都不在家的话,那这个偷枪贼就不是她。”

夏太太又把她说的话仔细想了一遍,才慢慢点头,“有道理。”

“下人知道章家人要来这件事吗?”

“人来了之后当然知道了。”

“他们是几点到的?”

“下午两点左右。一点半的时候,我告诉阿芳,让她去做点准备,那时候,下人就该都知道了。这事也不便大张旗鼓的,要不然显得我们女方想高攀他们。”

“按理说,章家的人来,凡是当时在家的人,都应该会知道。因为这是家里的大事。”

夏太太和银娣同意她这说法。

“我想,这个贼很可能当时并不在家里。他是在章家的人来了之后,才从外面回来的。而这个人,跟下人也没有太多的交流,所以也没人告诉他这件事。你们好好想一想,那天下午除了章家的人之外,还有没有别人从外面进来?”

夏太太一脸茫然。银娣却忽然眼睛一亮。

“有啊!”她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