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规则。”诚哉说。“今后我们完全无法预期会发生甚么事,现阶段只能靠我们几人活下去是不争的事实。如此一来,就有必要制定我们必须遵守的规范。过去的法律已不管用了。就连是非善恶,都得靠我们自己决定。如果不先决定规范,只凭当时心情来解决重大问题,事后必然会出问题。”

“你的意思我了解,但我认为:无论事态如何,善恶的定义应该都不会改变。”

“不见得吧。就我记忆所及,以前的世界并不认可安乐死,法律上那是错的。可是现在不同。我们全体一致将之视为最佳手段,我们早已开始制定新规则了。因此──”诚哉继续说,“假设现在睡觉的人做过甚么事好了。就算那在以前的世界被视为罪恶,现阶段我们也无法断定那在此时此地算是罪恶。”

第21章

“你说的意思我懂,但是未免有点极端吧。”小峰说。

“极端?”诚哉挑起一边眉毛。

“有时善恶的定义的确会随状况改变,但是把我们的安全摆在第一优先的前提应该是不可动摇的吧?我认为那是先于规则之前的问题。”

“不,我认为,无论何事都得先订出规则。比方说,今后我们或许还会遇到他以外的人,如果没有先规定甚么样的人可以允许加入,甚么样的人要排除在外,恐怕会招致混乱,因为到时恐怕或许无暇再开会讨论了。”

“如果是担心这点,那很简单。只要接受能够与我们配合的人不就行了。”户田说。

但诚哉一脸不以为然地摇头。

“我从刚才听到现在,你似乎早已认定他是无法配合大家的人。”

“不行吗?那种人都会以暴力胁迫别人,要不就是暴力分子的同党。”

“重点就在这里,即使是那种人也有同党。基于职业关系,我认为自己比各位稍微更了解帮派分子。他们的团结力量非常稳固,上下关系严明,绝对不容背叛的,这氛围中自有其独特之处。那不是不懂配合别人的人待得住的世界。”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流氓,我们可不是流氓。”

“那么,你认为流氓之间为何就能团结呢?”

“那是…”

“是因为利害关系一致吧。”眼看户田答不上来,小峰从旁插嘴相助。“还有,因为他们的目标一致。从一般人身上夺取金钱,再分配给同伙,地位高的就可以分到比较多,所以大家都想往上爬。应该是这样吧。”

“你说得没错。”诚哉满意地点头。“就跟一般企业一样,差别只在于是否采用正当手段来赚钱。”

不见得吧,小峰边说边歪了歪脑袋。

诚哉继续说:

“利害关系和目标一致是团结力量的来源,这点我也同意。就好像现在我们这样集体行动,也是基于彼此合作更容易解决问题这个好处,以及努力活下去这个一致的目标。”

“我可帮不上任何忙,大家只是碍于情面才收留我。”

山西自虐地说,诚哉回以微笑。

“不见得只有肉眼看得到的才算是贡献,也有精神层面上的。和较多人在一起,对每个人来说都会更安心。”

“就这个意义而言,那个男人应该是负面的存在吧。”户田说。“刚才你也听到白木小姐的意见了。她很怕那个男人,这点很明显。换言之,他不会带来『在一起较安心』的好处。不仅没好处,甚至可以说有坏处。”

“白木小姐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但怕或不怕纯属个人印象。我认为那种东西无法适用于规则。说到好处坏处,我倒是推测他能带来几个好处。首先,他或许拥有我们不知道的某些信息。其次,他强壮的身体也有利用价值。对于这些好处,各位又怎么看待呢?”

诚哉的话令户田与小峰噤口不语,代为发言的是山西。

“简而言之,你是想说在判明那个男人有害之前,不能把他排除在外。”

“我们也必须定义何谓有害。”

“原来如此。照我的想法,『有害』指的应该是『威胁到我们的安全』吧。我们通力合作试图活下去,对此有妨碍的显然就是有害。对我们造成危害的,也算是有害。不是吗?”

“没错,正是如此。”

“可是,他也可能故作乖巧。”小峰说。“刚才山西先生不也说过,那种人最会演戏了。”

“他要演戏就随他去演无所谓。是这样吧?刑警先生。”

被山西这么一喊,诚哉皱起脸猛摇手。

“拜托别喊我刑警,是甚么职业都已不相干了。不过,你说的的确没错。他想演戏就让他去演。在我们面前的面目,不一定得是他的真面目。”

“真有这么容易看得开吗?”户口咕哝。

山西低声笑了。

“用不着担心。应该说,事到如今还担心那个只会显得滑稽,因为在座各位现在也不见得都表现出真面目了。你们或许以为我只是个平凡的老头子,但我说不定以前也是流氓,又或许是小偷。但你们还是接纳了我,只因为我的背上没有刺青。”

老人的发言让两个前任上班族完全陷入沉默,冬树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重要的是,这个规则也适用于我们自己。”诚哉环视众人。“一旦有人威胁到我们的安全,对我们之中的某人造成危害,就得立刻将他排除在外。从现在起,请各位将这项规则铭记在心。”

刺青男子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后了。那时菜菜美想替他量体温,他的身体却忽然一动,双眼也睁开了。菜菜美惊慌后退,大概是想起昨晚被扣住手腕的事。

“看来你已经醒了。”诚哉俯视男人。

男人茫然的视线转向他,最后微微点头。

“太好了,原来不是梦。还有别人在。”

“你说了跟昨晚同样的话。”

“是吗?啊,也许吧。毕竟,我一直都只有一个人。”男人用右手手指搓揉双眼。“我已经问过你是谁了吧?”

“不,我还没说。我姓久我。”

“久我先生吗。我是──”男人按压眼睛的手伸向胸口,然后露出浅笑。“驾照和名片不晓得都到哪去了。”

“现在两者都不需要了。不过,不知道名字倒是不太方便。”

“我姓河濑。”

“ㄏㄜㄌㄞ…是人可何吗?”

“是三点水的河。”

“赖呢?”

“濑户内海的濑。那重要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头脑清醒到甚么程度。”

“应该算是相当清醒喔。我还没请教那位美女的芳名。”河濑把头转向菜菜美。“之前如果不是做梦,妳应该是护士小姐吧?”

“我姓富田。”她小声回答。

“富田小姐吗。那好,我想直接问妳,我的病情如何?稍有起色吗?”

“我现在正要帮你量体温。”

“是吗。体温我自己会量,把温度计给我。”

菜菜美递上温度计,河濑夹到腋下。

“我忽然觉得好渴,真想来杯啤酒。”

“啤酒最好不要喝,水倒是有。”诚哉拿起放在旁边的宝特瓶。

“我想喝啤酒。”

“我是为你好才这么说。你不想早点康复吗?况且,不冰的啤酒一点也不好喝啊。”

河濑蓦地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