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虽然不明白我是什么用意,但黄经理还是遵从而去。

我关上房门,窗口的采光很好,屋子里亮堂堂的。不过回想起案发当天的惨状,让人心里还是有种阴森发凉的感觉。

“周警官。”张大伟此刻看着我说道,“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解开那个悖论?”

“到目前为止,我想我已经破解了那起血案的所有奥妙。”我自信地说道,“现在所差的,只是要通过实验来证明一些事情。

黄经理非常守时,他在前台一直等到四点,这才又来到一零二房间门前。

房门从里面关上了,黄经理敲了敲门,我立刻在屋内回应:“是黄经理吗?请稍等。”

过了不多会,房门打开了,开门的却是张大伟,他将黄经理让进屋内,指着正对着门的窗户说道:“快进来吧,周警官正在那里等你呢。”

黄经理顺着张大伟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名男子正端坐在西边窗下的沙发上,他身后的窗帘完全打开,西沉的太阳此刻恰好出现在窗外,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给男子的身形打上了一圈绚丽的光影。那男子把整个身体都沉在沙发中,同时带着一副硕大的墨镜,看起来甚是悠闲自得。

“周警官?”黄经理向前走了两步,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又加重语气呼唤了一声:“周警官!?”

“你好,黄经理!”我终于回复了他的呼喊,可我的声音却是在黄经理的身后出现,后者惊讶地转过身,正看见我从屋门附近的衣柜中钻出来,一脸的笑意。

“这,这是怎么回事?”黄经理看看我,又看看窗下的那个人影,困惑不已。

此时窗下人也站起了身,他摘下墨镜,从阳光的照射中走出,原来那人却是张大伟的司机。

“你是……”黄经理并不认识对方,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

“这位是张大伟先生的司机。”我略作介绍之后,又问黄经理,“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这个屋子的吗?”

黄经理茫然摇头:“不知道。”

我又问:“那你有没有一直在前台等待?”

“是的,我一直在前台。”黄经理回答说,“可我没看见这位先生进来。”

“他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先在一零三房间开了个房。”我解释到,“大概十分钟之前,他从一零三房间蹿到了这个屋子,你没有看见吗?”

“我确实没注意。”黄经理尴尬地笑笑,“你们这是在搞哪一出呢?”

张大伟冲司机甩了个眼色,司机立刻拍了拍黄经理的肩膀,把后者带出了屋子:“我们出去说吧,我会向你解释。”

他们两人刚刚离开,张大伟已沉吟着开始分析:“好了。刚才的实验至少证明了两件事情:第一,前台的人注意力是有限的,如果有人想在一楼的客房之间穿梭而又不被前台发现,他完全可以做到;第二,在下午四点的光照条件下,这个房间内会形成强烈的逆光,使门口的人看向窗口时视力收到很大的影响。我的司机和你并不十分相像,当他换上你的衣服,带上墨镜之后,黄经理便把他当成了你。所以在案发当天,如果这里坐着的是一个整容之后的孟少强,我根本不会发现其中的玄妙。我只是靠声音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但绝不会想到,此时孟少强已经面目全非了。”

我点点头:“所以孟少强虽然没有死,但他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座小楼里,甚至出现在我和你的眼皮底下——这就是我要解开的关于孟少强生死的悖论。”

“可是DNA检测结果呢?”张大伟却依旧皱着眉头,“这个怎么解释?”

“检测结果很可能是假的。”我终于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对方,“在鉴定结果公布之前,DNA检测室的主任曾接受过于婷十万元的贿赂。”

张大伟挑起眉头,显然这是个令他极其意外的消息,然后他又问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于婷把这个信息透露给我的,就是我们在法院外碰面的时候。”

“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

“因为孟少强伤了她的心。孟少强制订的那份继承人指定文书就是对她的不信任,所以她要报复一下孟少强吧?不过她的态度显然还在摇摆不定,如果不是今天我们解开了这么多秘密,我也还弄不懂她给我那条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呵,女人哪——真是复杂而又矛盾的动物。”张大伟感慨地说道,看来他已经明白了我说的意思,然后他又瞪起眼睛看着我,非常不满地问道,“周警官,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

“也没什么了……”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趁势把另外一些情况也说了出来,“案发那天,有一名男子冒用他人的身份证住在隔壁的一零三房间,一楼其他房间的住客都是来参加网友聚会的年轻人,而一零三房间的男子就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

张大伟略现出迷惑的神色,不明白我为什么说起这些,但他很快又瞪大眼睛,因为我终于抛出了重点。

“这名男子的手机在案发前几天和于婷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张大伟恍然大悟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充满期待地看着我:“不用再兜圈子了,周警官。快把你所说的‘案件的所有奥秘’告诉我吧。”

我确实已经想得很清楚,于是便开始了侃侃而谈:“毫无疑问,那起血案完全是出于孟少强的周密策划,而其目的就是要陷害自己的弟弟孟建云,使对方失去遗产的继承权。计划的实施需要一些前期的铺垫。首先,孟少强去韩国整了容;其次,孟少强在同城网上注册了帐号,并有意开始结交一些网友,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孟少强发起了一次网友聚会,同时他也约孟建云见面,这两起活动的地点都定在龙腾山庄的贵宾楼。

二十五日中午,孟少强来到贵宾楼,为网友聚会包下了一楼除一零二之外的所有房间。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冒用了一名叫做薛飞的无辜男子的身份证件。此后陆续有网友到达,这些网友都听从他的安排在一楼入住,而他自己则住进紧挨一零二号房的一零三号房。然后他便开始改变行头:穿上高领上衣,带上墨镜,变成了后来你看到的孟少强的模样。

这时孟少强又来到前台,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一零二房间。他将一名刚刚到达的网友带到一零二房间内。这名网友就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死亡替身,此人不仅身形轮廓和他相仿,而且多半是个流动人口,即使失踪也不会引起他人的重视。

孟少强将这个替身迷晕制服,并藏匿在一零二房间内。然后他就坐在窗前的这张椅子上,等待你们的到来。当你们进门后,他喝斥你和于婷离开,于婷立刻把你带到楼外,为孟少强后续的行动创造条件。

在屋内,孟少强用迷魂药迷晕了孟建云,然后他把自己的一身行头换到替死鬼身上,而自己则换上了孟建云的衣鞋。在孟建云昏迷的时间内,他残忍地用棒球棍将无辜网友打得稀烂,鲜血则全都溅到了孟建云的衣鞋上。随后他把血衣血鞋重新给孟建云穿好,棒球棍也塞到对方手中,他自己则换上替死鬼的干净衣服,到卫生间清洗了一番。当这一切完成之后,他又潜回到一零三室,换上最初的那身衣服,变回到‘薛飞’的身份。

当孟建云醒来后,他懵懂懂地走出贵宾楼,手握凶器,浑身鲜血,自然毫无悬念地成为杀害自己‘哥哥’的凶手。而孟少强则用 ‘薛飞’的身份证件应付过警方的排查,大摇大摆地脱身而去。因为是网友聚会,所以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人会关心那个替死鬼为什么始终都没有出现过。”

“真是大胆而又周密的计划!”听完我的猜测和分析后,张大伟愣了片刻才喟然感慨。

我也摇头轻叹了一声。这样的计划确实高明绝妙,也只有具备那个男人一般的智商和胆略,才有可能设计出来并成功地付诸实施吧!

张大伟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么说来的话,你还曾和孟少强面对面地做过问询笔录?”

我无奈点头:“是的。当时他用的是‘薛飞’的身份。”

“那你没有认出他来吗?”

“完全没有。”我沮丧地说道,“他当时的神态举止像极了那些无所事事的网虫,我怎么可能想到他竟然会是孟少强?只是现在回忆起来,那个男人的身形轮廓确实和孟少强非常接近,而他说话的时候又故意哑着嗓子,似乎要掩饰自己本来的声音似的。”

张大伟“哦”了一声,反而开始宽慰我:“这也很正常。孟少强其实是个很有模仿天赋的人,我看过他在大学期间表演的话剧,能把各种角色演绎得活灵活现,不要说你了,就算我当时在场,恐怕也会被他骗过。”

“他确实是骗过了所有的人。”我咧着嘴说道,“如果不是于婷倒戈,我们现在也还是被蒙在鼓里。”

张大伟点头认同:“是于婷让你知道孟少强并没有死,从而才有了这些推测。没有处理好和女人之间的关系,这可能就是孟少强完美计划中唯一的疏漏点吧。”

也许正如张大伟所说,女人确实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就连孟少强这样的狠角色也无法完全驾驭她。

不过现在我仍然无法产生胜利的感觉。

“你刚才的用词很准确——”我对张大伟说道,“我们分析出来的所有经过,都只是‘推测’而已,可是在法律上没有任何意义。仅凭这些推测,根本无法给孟建云翻案。”

张大伟神色严峻:“是的——除非我们能找到证据,孟少强仍然活着的证据。”

“孟少强已经改变了容貌,并且拥有新的身份。所以我们想获得有效的证据,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做DNA鉴定,通过证明金明伊与孟建云之间具有兄弟血缘,从而揭穿他的身份;其二则是笔迹鉴定,因为每个人的笔迹都像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我们能证明金明伊的笔迹和孟少强完全相同,我们也就证明了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我分析一通后却又摇摇头,“不过这两点理论上可行,要实现的希望却太渺茫:像我前面说过的,孟少强现在一定会躲藏起来,等孟建云被枪决火化后才出现,那时DNA鉴定已不可能;至于笔迹他又可以刻意改变隐藏,使鉴定无法得出正确的结果。到时候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用金明伊的名义领走所有的遗产。”

“不,我决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张大伟立刻打断我,表情坚毅的说道,“我一定要找到他,在孟建云的上诉期限到来之前!”

“茫茫人海,不到两周的时间,怎么找?”

“于婷,只有通过于婷。”张大伟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是的,只有通过于婷。其实我也早想到这一点,可是……

“她会帮我们吗?”我忐忑像在自言自语。

“那就要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