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走到楼梯口探出脑袋往下张望,于婷发现了她,又冷冷地抛出一句:“没你的事。”老实的仆人立刻退了回去,留下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半晌之后我才敢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于婷双手紧紧地捂着那个茶杯,“我中午给你的那个信封,你就当从来没有看到过吧。”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杯口,我隐约看到她的眼角泛起了荧光,然后她又用皓白的牙齿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我的心中一痛,因为这样的神情对我来说是如此熟悉。我知道她正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泪水,而这种情况通常都发生在她受到极大委屈的情况下。

我看着眼前那个含泪欲滴的女人,我和她之间的鸿沟似乎正因这泪水而融化。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她仍是那个需要我去保护的弱女子。

可是我却让她失望了。我在心中责备自己的无能,但同时却又有种难以明言的欣慰感觉。

那女人因为我的原因流泪,这似乎又让我回到了我们相恋的时光。

即使是因为生气而落泪,也足以说明我在她心中仍有一份不一般的地位。她的眼泪停在眼眶中,她在等待安慰、等待保护、等待一个能让她信任的怀抱。

所以现在的局面,也许正是我该抓紧时机去表现的大好机会。

“不,我不能不管。”我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婷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摇摇头看着我说:“你不会明白的……你只要回去告诉那个老头:我决不可能杀死自己的丈夫。我爱他,那种爱不是你们所能理解的。”

她说“你们”的时候显然也把我包括在内。我只感觉一股醋意从胸腔内直涌上来,将先前那点美好的回味冲得一干二净。

妒忌让我的情绪有一点点的失控,先前不敢问的问题此刻也按捺不住地脱口而出。

“那么那个假冒薛飞的人是怎么回事?你和那个人之间的频繁通话到底在讨论什么?孟少强是否知道那个人的存在?”

于婷瞪圆了眼睛看着我,似乎不相信我敢用这样的语气来逼问她。而我也立刻后悔了,因为对方的那副表情正是大发雷霆前的预兆。我奢望我们的关系能因为那个男人的消失而得到弥补,可刚刚出现的良好苗头看来却要被我的冲动情绪扼杀了。

果然,愤怒开始在于婷娇美的面庞上一点点堆积,当发作的阈值被冲破之后,她咬着牙问我:“你不信任我,是吗?你不信任我?!”

“没……没有……”我已全线溃败,窘口无言。

“骗子!你不信任我,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于婷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后,终于彻底地爆发,她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出。我身后的某件事物被砸碎了,发出一阵“哗啦啦”地脆响声。

“走!你走!”她用手指着别墅大门的方向,蓄积了多时的泪水终于在此刻夺眶而出。

“你们全都不信任我!”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我惶然起身,不知是该听她的驱逐离去,还是该留下来道歉安慰。如果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揽在怀中,可现在她早已嫁做他人妇,我难以鼓足这样的勇气。

于婷的叫喊变成了低低的啜泣,她泪眼迷离地看着某处,无助得像一只被人抛弃的猫咪。

看到这样的情形,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忍心离她而去,于是我壮起胆色走上前,柔声呼唤:“婷婷……”

于婷的目光定住了一般,她竟像是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

我转过头,向着她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那也正是刚才茶杯砸到的地方。然后我的心口就如同遭受了重锤的击打,沉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照片,镜框已经被砸碎,玻璃落了一地。照片中的于婷如出水芙蓉般娇艳欲滴,她脸上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让人相信:她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那笑容却并非为我绽放。

照片上的于婷依偎在一名男子怀中,那男子雍容帅气,眉宇间英气逼人。即使只是一张相片,也会让我自惭而不敢与其目光相对。

只有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于婷脸上才会出现如此绚烂的笑容。

令我悲伤的不仅是那张照片,此刻于婷的泪水也是为了那个男人。她如此地较弱无助,可她却不需要我,她的眼中永远只容得下那一名男子。

我的嘴里涩然发苦,然后我默默转身向着别墅外走去。照片上那男子的目光似乎一直追随着我,扎得我的后背一阵阵的刺疼。

3.

离开熙月园之后,我到路边找了家小烧烤店。虽然肚子早已饿扁,可我对面前那些美味的肉串却了无兴致。我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啤酒。每每那冰凉的酒水下到肚中,我的躯体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阵。可我就像一个喜欢受虐的变态一样,居然一遍又一遍地享受着这样的过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眼神开始发直,怎么也数不清桌上那排空啤酒瓶一共有多少个。周围的食客开始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偶有男女情侣要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女孩便会拉拉男孩,示意同伴离我远点。

我冷笑以对。我巴不得所有的人都离开我,远远地不要来烦我。

可却偏偏有人要凑过来。那是一个打扮妖冶的女子,她在我对面坐下,娇笑着说道:“大哥一个人吗?我陪你喝点。”

“滚!”我粗暴地挥了挥手,空酒瓶被我撞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碎响。那女孩见我不识抬举,立刻变了脸色骂道:“操,有病吧?”

我没有精力搭理她。刚才那声碎响让我想起了什么,我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我的脑子里灌了太多的酒精,想思考却无法集中思绪。于是我又抓起另一只空酒瓶向着地面摔去。

又是“哗啦”一声碎响,和于婷用茶杯砸向镜框的声音一样。

女孩尖叫着跳起来。邻桌的几个小伙子也转头斥道:“你他妈的干吗呢?”

我不理他们,抓起第三个酒瓶摔在地上,随着“哗啦”的响声,玻璃四溅。

我还想再摔第四个,可我却没有机会了。因为那几个小伙子已经围了上来,拳脚没头没脑地招呼在我的身上。

我奋起反抗,直到有人将一只空酒瓶拍碎在我的脑壳上。

“哗啦。”这声脆响听起来无比清晰,随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中。晨光从窗外照进来,晃得我眼睛发花。

“周哥。”一个警察坐在床边冲我打着招呼,我认出那是同事小王,一个文静的小伙子,去年刚从警校毕业。

我咧着嘴,渐渐想起昨夜的事情。而脑壳中仍在隐隐发痛,也不知是饮酒过量还是被拍开的伤口在作虐。

“几点了?”说话的同时我皱起眉头,因为我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令人厌恶的酒味。

“快九点了吧。”

我斜起眼睛看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你昨天晚上跟人打架,是饭店老板把你送过来的。他翻了你的工作证,就通知了所里。”小王凑过身,压低声音耳语,“所长已经知道了,你快想想怎么解释吧。”

酒后斗殴,这件事处理不好的话,丢掉警服都是有可能的。

可我却无暇顾及这些,我一边从病床上坐起身,一边回复小王说:“我今天不去所里了,你帮我请两天假。”

“请假没问题。”小王踌躇着看着我,“可是……你要出去吗?一会所长可能还会过来呢。”

“让他别来了——我没事!”我跳下床,向着病房外快步而去。小王只是在后面跟了两步,没有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