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论 作者:周浩晖

《悖论》(致命的遗嘱扩充版)每一条悖论,都是一柄通往真相的钥匙。

悬疑推理小说家周浩晖最新力作!一场精彩的法庭辩论,层层递进的逻辑分析,峰回路转的形势逆袭。最终,结局将会如何?

——每一条悖论,都是一柄通往真相的钥匙。

第一章 法庭交锋

1.

这也许是龙州市有使以来最受关注的一起刑案。各路记者挤满了法庭的每个角落,旁听区更是座无虚席。

在公诉人宣读起诉状的过程中,犯罪嫌疑人一直木讷地坐在被告席上,他垂着脑袋,目光呆滞无神,嘴则微微地张着,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感觉。

或许他真的有些傻,我的意思是“弱智”的那种傻。听说这家伙在幼年时曾经患过脑膜炎,这种病很可能会损伤大脑,留下永久的后遗症。

不过我对听说的事情并不深信。职业习惯让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通过眼睛接受信息,并且分析摘选出我想要的东西。

现在我看到被告席上的那名男子大约三十出头,国字脸。他身形中等但微微有些佝偻;肤色较黑,手脸表面质地粗糙,这些都是常年参与户外重体力劳动留下的痕迹。而他的右肩明显要比左肩斜沉下一块,这应该是经常挑担子造成的后果吧。

如我猜想,他的职业应该是农民,这样的人往往会过早衰老,所以他的实际年龄应该比表象小一些。

二十七八左右吧——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判断。

当我把目光转到他面前的纸牌时,我看到了他的名字:孟建云。

你能相信吗?这个形容卑微的农民竟然就是龙州最大财团孟氏家族的二公子。

人生就是这样刺激,大起大落,你永远猜不透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这句话对于孟氏一家人来说似乎特别的适用。

每当我回味孟氏家族兴衰史的时候,我都会由衷发出这般的感慨。

在这段兴衰史中涉及到三个主要的人物。

孟建云——也就是现在被告席上坐着的嫌疑人。

孟少强——孟建国的哥哥,孟氏家族的大公子。想到这个人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有种被针扎到的滋味。

孟国富——孟氏兄弟的父亲,也是孟氏财团的创建者,孟建云臂膀上的黑箍就是为他而带。

我有时会用“大孟”、“小孟”这样的简称来标识孟家两个兄弟,而用“孟父”来简称孟国富,这样的取代使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

去掉复杂的表象,以便更清楚地看到被简化的实质,这也算我的职业习惯之一。

呵,也许我只是不愿意提及那个令我难堪的名字,所以才想出这样一个借口。我真是一个没出息的家伙……

被人抢走了未婚妻,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无法接受吧?不过像我这样好几年一蹶不振的恐怕也不多。如果孟父当年也和我一样消沉,那孟氏家族的传奇便永远不会拉开帷幕。

孟父是贫苦的农民出身,在他刚刚三十来岁的时候,老婆受不了家里的苦日子,和同村一个家境殷实的鳏夫好上了。孟父把打落的牙齿咽回肚子里,和老婆办了离婚。当时他们已有两个儿子,老大孟少强,五岁,判给了父亲;老二孟建云,三岁,判给了母亲。

孟父留下所有的家当,带着大孟离开了世代居住的家乡。深深的耻辱感在他身上化为了无尽的动力。他走南闯北,一边独力承担抚育幼子的重任,一边开拓着自己的崭新的人生。人们无法想象他究竟经历过多少的苦难磨砺,人们只知道,他最终一步步地走出了困境,拥有了自己的事业。

大约十年前,孟父带着大孟来到龙州,开始从事进出口贸易活动。此时的大孟已年过二十,成了父亲身边最为得力的助手。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又涉足房地产、股票证券等领域,成为了龙州一带首屈一指的富豪。

小孟则一直留在了苏北农村,和母亲及继父生活在一起,对于他们的情况众人知之甚少。两年前,小孟的母亲和继父先后病亡,根据母亲临终前的遗示,他生平第一次离开家乡,历尽辗转来到龙州,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父亲。

虽然对自己的前妻心存怨恨,但孟父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分别多年的儿子。于是小孟便从一个农民摇身变成了豪门二公子。

很多人都做过这种“野鸡变凤凰”的梦想吧?可是又有几人能在生活中真正实现?命运真是不公平啊。

可转念一想却又未必,这只变成凤凰的野鸡正要面对“故意杀人”罪名的起诉。看看此刻被告席上孟家二公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很难算是“命运的宠儿”。

诉状的宣读已经进入尾声,按照庭审流程,接下来将要进入被告人答辩阶段。虽然所有人都已认定这是一起无可辩驳的铁案,可我还是暗暗期望小孟能有力挽狂澜的表现。要分析我的心理动因,这应该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因为我和小孟都曾被同一个对手压迫得死去活来,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也算是同一阵线上的难兄难弟吧。

公诉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精神抖擞,气宇轩昂,当他面对被告席而立的时候,便愈发衬显出小孟的虚弱不堪。我想那个公诉人一定已经备足了功课,要在这次庭审中好好的表现一番。在一起轰动全市的大案子中面对一个如此孱弱的对手,白痴都会明白,这该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几乎是唾手可得的扬名立万的机会。

“被告人孟建云——”公诉人开始提问了,“在案发之前,你来到龙州有多久了?”

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不敢抬头去看公诉人,小孟只是把眼皮翻了翻,答道:“我是2006年来的,应该有两年了……”他勉力想要学出城里人说话的语气,可那掩饰不住的鼻音却在暴露他的农民身份。同时他那沙哑的嗓子也带出一股浓烈的乡土大茬子味。

两年时间了,却连城里话还说不好,这似乎又给小孟增添了一条遭人鄙视的理由。

“你在来龙州之前,和你的父亲孟国富,还有你的哥哥孟少强见过面吗?”

“很小的时候见过,在我三岁之前,但我不记得了……”

“也就是说,从你有记忆之前,直到你母亲去世,你来到龙州,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你从未见过你的父亲和哥哥,是吗?”

“是的。”

“那你在来龙州之前,对你的父亲和哥哥有什么感情吗?”

“没有。”小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我摇头暗叹,不远处的被告律师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沮丧表情。小孟的回答实在太愚蠢了,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说“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们,但我一直都很想念我的父亲和哥哥,我盼望着一家团员”之类的话。

小孟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或许他意识到了,可是凭他的智商也来不及思考对策。而公诉人又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你来到龙州之后,你的父亲和你的哥哥对你怎么样?”

“我父亲对我很好,但我哥哥对我不好。”

又是失败的回答——当然我指的是后半句。

“你哥哥对你怎么不好?”

“他看不起我,不让我在公司里做事情。有时候我想和父亲见面,他也不让。”小孟的神态显得很委屈,似乎想博得别人同情似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吗?”

“不知道。”

旁听席有些骚动,甚至是窃笑。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以你的才智,怎么在孟氏财团做事情?而孟少强那么精明的人,又怎能允许你去分享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对你不好?”

小孟沉默片刻后艰难启齿:“他会骂我、嘲笑我、有的时候捉弄我,还会……还会骂我的妈妈。”

旁听席再次哗然。虽然小孟语焉不详,但大家还是能想出大孟辱骂的言辞。是的,在大孟心里,那个女人并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个抛弃了自己和父亲的无情之人,他会因此而恨她,而且这种恨无疑还会波及到小孟。

如此看来,小孟虽然身入豪门,却也因此而遭受难以言表的蔑视和侮辱。那种侮辱通过小孟此刻窘迫的表情可见一斑。

公诉人的目光中竟也闪过一丝同情的神色,不过他很快又想到自己的职责,继续问道:“那你恨你哥哥吗?”

小孟犹豫了一下,然后他有些畏缩地说道:“我会生气……”

真是一个窝囊的人,连生气都不敢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要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