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能放下心来,自由自在地颐养天年了啊。”

  也还凑合吧。大夫的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菜穗子想,或许是因为这事让他感到有些寂寥的缘故吧。

  “您二位为什么每年都要到这儿来呢?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真琴轻描淡写地问道。对她自己而言,这问题其实直指要害。菜穗子不禁暗付:幸好把她给叫来了。

  太太回答了真琴的问题。

  “最大的原因就是,这儿啥都没有。”

  “啥都没有……?”

  “什么东西都齐备的地方,现在整个日本中要多少有多少。冬天的时候能滑雪,夏天则是网球、游泳和田径,除此之外的设施也全都很齐全。的确,如果去那些地方的话,生活确实挺方便的,但这些个地方却总让人觉得就跟都市生活的延伸一样,没法儿安心。从这一点上来看,这地方却不必为这些事操心。因为这里啥都没有,所以旅店也很少。所以这里也不会因为人多而让人感觉太过嘈杂。”

  “原来如此,我能理解。”

  真琴点头。她身旁的菜穗子也点了点头。我能理解——

  “那,您二位一般都是在这季节里到这里来吗?”

  “对,因为这季节里,这里的人最少。而且之后我们要去的那家‘鹅妈妈’也主要是以常客为主,现在这时节过去的话,还能见到不少旧相识,感觉就像是在参加每年一次的同学会似的。我家这口子,最喜欢和那些人下国际象棋了。”

  大夫坐在太太身旁,稍稍咕哝了一句。

  “那旅店怎会有那么多常客呢?”真琴说。

  “不清楚……估计也是习惯成自然了吧。”

  “因为……什么都没有吗?”

  “没错。”

  或许是对真琴的说法很中意的缘故,太太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开心的表情。

  尽管有时感觉似乎是在下坡,但白色的面包车的海拔高度却在切切实实地向上提升着。周围的景色也变得一片银白。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洒下的阳光反射在雪山上,投射到了车里。真琴拉上了窗帘。

  “你们俩又是为了什么,跑到这地方来的呢?还是到离滑雪场近一些的地方比较方便吧?”

  这一次轮到太太反问了。从几人之间的对话来看,这样的走向倒也理所当然。

  可真琴却依旧绷着一张扑克脸,冷冰冰地回答说。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想。玩腻了那些普通的地方,所以就想选个比较特别的地方逛逛。毕竟上大学都挺闲的。”

  “是吗?”

  光凭这么句话,太太似乎便已同意了真琴的说法,“或许的确如此,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

  车子拐进了一条岔路上,周围骤然变得昏暗下来,感觉就仿佛是行驶在一条硬生生地开辟出来的林间小路上一样。大夫喃喃念道:“就快到了啊。”

  在树林里穿行了两三分钟,眼前突然变得明亮,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半山腰上,出现了一片人工开凿出来的平地,小路划出缓缓的弧线,向着平地延伸而去。道路的前方,可以看到一幢棕褐色的建筑。

  “那就是‘鹅妈妈’旅馆了。”

  大夫眯起了眼睛。

5

  “鹅妈妈”旅馆是幢平坦的建筑,然而呈锐角的屋顶四处突出,让人联想起英式的那种小城堡,感觉就是如今流行的木造房屋与砖瓦房的结合体。建筑的周围围了一圈围墙,洋溢着一股中世纪般的气氛。

  “真不错。”菜穗子喃喃说道。

  “这里原本就是英国人的别墅,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变卖给了现在的老板,开了这家旅馆。不过听说接手之后,这家店的主人似乎也并没有对它进行过太大的改造。”

  面包车钻进红砖砌成的院门,之后是一片小小的停车场。停车场里已经得了几辆车。菜穗子想,或许是那些先到一步的客人们开过来的吧。

  楼房围绕着中央的庭院而建,围成了个“コ”字的形状。虽然几乎每一幢都是平房,但其中却有两处建造成二层式样的地方,打破了整体的平衡。

  “辛苦诸位了。”

  高濑熄灭了引擎,扭过头来向几人说道。真琴对他说了句:“辛苦你了。”

  庭院里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用脚一踩,积雪就会往下陷入一公分左右的深度。菜穗子和真琴走在前头,只听身后传来太太叮嘱自己丈夫“当心别摔了”的声音。

  店门口放着块写着“鹅妈妈旅馆”字样的木牌。惟有从这一点上,才能看得出这家店的经营者是日本人来。

  推开木制的门扉,正面是一扇玻璃门。人影在玻璃门后来回走动。高濑推开门,冲着屋里说了句“我把客人带来了”。屋里应了句“辛苦了”。菜穗子二人跟在高濑的身后,刚一进门,就见一个嘴唇周围长满胡须的男子从柜台后走了出来。门里是一处天花板很高的大厅,角落里有处柜台,柜台的后边似乎是厨房。屋里放着五张可供四人围坐的圆桌,另外还有一张较大的长桌。柜台的对面是壁炉。

  “这位是这家旅馆的老板。”

  等高濑介绍过之后,满脸胡须的男子低了下头。说了句“我叫雾原”。男子下身一条牛仔裤,上身一件训练服,身体沉稳魁梧,感觉以前似乎曾经练过。菜穗子本以为经营者会是个年过五旬的老者,可眼前的这位与她想像中的形象却相去甚远,令她不禁有些困惑。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位,不管再怎样看,年纪都不会超过四十岁。

  “今后可要请你多关照了啊,经理。”

  大夫太太从菜穗子的身后探出脸来。男子一脸怀念地眯了眯眼,之后又把目光投到了菜穗子二人的身上。

  “请两位好好享受一番吧。到我这里来的,全都是我的客人。”

  乱蓬蓬的胡须中,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菜穗子二人低头说了句“请多关照”。

  “两位的房间就安排到那里,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经理一脸担心地看了看高濑。

  “嗯……这事在她们两位预约时就已经商定过的。”高濑的目光在经理和菜穗子二人的脸上来回游戈。菜穗子立刻便明白了两人间这段对话的深意。

  “那个……没事的,我们不介意。其实也怪我们,直到临行前才预约。”

  菜穗子预约时,高濑曾告诉过她,旅馆里就只剩一间空房了。当时他也曾说过,那房间是公一当年自杀时住的房间,旅馆准备过上一段时间再使用的。其原因就在于,若是隐瞒曾经发生过这事,让旅客在这房间里过夜的话,这种做法实在是有违良心。

  但从菜穗子的角度上来看,能住到公一当时死去的那间房里去,正是求之不得的良机。于是她对高濑说,“住那间房也行。”

  “不过……”

  经理抱起了双臂。

  “不会是有幽灵出没吧?”

  真琴突然开口问道。

  “没这回事。”经理连忙摆了摆手。

  “没听说有这事。”

  “那不就行了吗?要是这次租给我们也没事的话,那今后你们也就能放心把那房间给租出去了。如果总这样下去的话,那这事可就没个头了。”

  被真琴紧盯着看,经理似乎有些迟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之后,他缓缓地喃喃说道:

  “既然你们觉得没事,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高濑,你来带她们过去吧。”

  菜穗子和真琴跟在高濑身后,迈开了脚步。

  “最近这些个女孩,感觉都挺坚强的呢。”身后传来经理与大夫太太交谈的声音。菜穗子心中却独自纳闷:为什么经理就没把真琴给误当成是男孩呢?

  穿过大厅旁的走道,第三扇房门就是真琴和菜穗子住的房间的入口。门上挂的牌子上,写着Humpty Dumpty的字样。

  “这是什么意思?”

  听真琴发问,高濑一边打开门锁,一边回答:“进去之后你就明白了。”

  打开房门,里边是一间起居室。话虽如此,也不过只是在一张高高的桌子两边,对面放着两张硬椅子。房间的右角上,放着一只似乎与桌椅材质相同的简陋壁架,左角里则是一张感觉比公园里的长凳还要小上一圈的长椅。

  “那是什么?”

  真琴指了指架子上方的壁挂。壁挂的周围是一圈浮雕,中央则雕刻着英文。壁板的大小约有一张报纸那么大。

  英文的内容如下:

  Humpty Dumpty sat on a wall,

  Humpty Dumpty had a great fall.

  All the king's hors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