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平定睛一看,在这部手机最近的通话记录上,全是汤淼的来电号码,而最后一个来电的时间,恰巧就是他们从实验室开车出发的时间。
难道这起车祸是有预谋的?这两个推着轮椅的女人,也许是故意冲出马路制造混乱,救护车也许是为了避让她们才翻倒的呢?麦晴的车技糟糕,反应不及才会撞上她们。如果是汤淼开车,猛打方向盘紧急避让,后果不堪设想。救护车上面不见踪影的莫多和医护人员,也是汤淼捣的鬼吗?
“现在你相信我了吧!”麦晴揉着红肿的脸,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看着趴在地上的汤淼说道,“先别管他了,我们先去处理了树林里的那个女人。”
当童平和麦晴回到树林时,那具女人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血迹标示出了尸体原本的位置,坚硬的泥地上也看不到任何痕迹。麦晴向树林深处跑了一段,里面灌木重生,别说受伤的人,就算是个健康的人也举步维艰。她很快折回来,再度跑到了刚才抛尸的弯道处,踮起脚眺望两边空无一人的直道。
麦晴泄气地走了回来,摊着手说:“一定是汤淼搞的鬼,他把尸体藏起来了。”
“可能是她自己走了。”童平说。
“不可能!”
“也许那个女人受的伤没有看起来那样重。”
“我亲眼看着她断气的。”麦晴斩钉截铁地说。
童平记得和汤淼一起走进小树林时,看见那个女人的身体还在动。
“还记得我问你要的火腿肠吗?”麦晴略带炫耀地向童平揭开尸体会动的秘密。
麦晴一踏进树林,就发现了野猫的踪迹,它们臊气的尿味和埋粪便时刨开的小坑,遍布在尸体的旁边。这激发了麦晴的灵感,她先将尸体摆好位置,用火腿肠吸引野猫靠近,猫身上的皮毛和空气摩擦作用下,产生带电粒子,通过和尸体内部的电磁场传递,产生了相互作用,使尸体某些部位以微小的幅度摆动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死去的尸体自己在动一样。正是使用了这个方法,她才让汤淼误以为女人没有死去。麦晴本打算处理完老太太的尸体以后,偷偷驱散附近的野猫,这样一来,女人就等于是“死”在了汤淼的手里,不管他如何辩驳,大家都算是上了同一条船。
这便是麦晴嘴里拖汤淼下水的计划。只是现实世界中,尸体是不可能行走的,那么尸体去哪儿了呢?
尸体是车祸的唯一证据,一旦警察先发现尸体,只要比对尸体上的伤痕和汽车上的撞击面,很容易就能查出肇事车辆。
“汤淼希望我们都因为肇事被捕,他就可以掌管整个实验室,所有研究成果就都是他的了。”麦晴告诉童平,找到尸体是解决事件的唯一方法。
然而,唯一知道尸体去处的人,只有汤淼了。
这是汤淼死前,留给童平最后一局捉迷藏。
只是汤淼并没有死,麦晴发现他还有脉搏,虽然尚处于昏迷无法开口说话,也许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毫无对策,但作为阿尔法实验的研究者,不需要对方开口也可以拿到想要的信息。
“如果我们现在回到实验室,在他脑死亡之前,有足够的时间进行一次阿尔法的实验了。”
童平比谁都清楚,麦晴讲得没错。阿尔法世界里的时间,和梦中快速活动的脑细胞频率同步,速度要比现实的时间快上许多,几乎是成几何倍数增长。阿尔法世界里的五分钟等同于现实中的三十天,一个小时相当于一年,一天则是二十四年。
一次实验只需短短几分钟,就像进入莫多的脑中一样。
麦晴自觉地坐回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童平发动汽车,后座上伤情严重的汤淼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处,他右边的裤管里,露出一截纤细的金属假肢,泛起一抹诡谲的寒光。
除了那具消失不见的女尸,汤淼和妻子互相指证对方的话究竟谁真谁假,童平期望能在汤淼的脑中,找到所有的答案。
他踩下油门,引擎拖着残破的车身,带他们返回那个神秘莫测的阿尔法世界中去。
第三章 α潜入
六月中旬,恼人的梅雨季如期而至,老人们讨厌这样的雨季,衣服滋生的霉味让他们烦恼。也有人喜欢高温期间这几天的小雨降温,放学路上,少年们在雨中嬉戏,把母亲撑伞的叮嘱抛之脑后。
每年,学校都会在这个时节组织户外活动,集体去采摘新鲜的桃子。在太阳还没有升高的凉爽清晨,大家在码头集合后,乘坐一小时二十五分钟大型渡轮,抵达花提港东侧的小岛——横山岛。
横山岛是泥沙形成的冲积岛,由于全球气候变暖的缘故,海平面一直都在缓慢上涨,横山岛每年都以十几厘米的速度没入海洋之中。据专家预测,再过五十年,整座横山岛将会从地球上消失。借着“会消失的岛屿”这样的宣传口号,横山岛的知名度大大提高,成了新兴的旅游胜地。
一踏上小岛的码头,满眼净是贩卖纪念品的店铺,迎着太平洋上吹来的海风,铁鱼用手作遮阳状,远远望见挂满果实的橘树园。
一颗颗饱满成熟的橘子,犹如绿色汪洋中升起的气球,光滑的表皮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占据整个山头的橘树,种植得整齐划一,橘树之间是供采摘者行走的羊肠小道,一条条贯穿其中,这勾起了铁鱼贪玩的兴致。
“要不要来一局摸瞎子?”铁鱼开始招呼身边的同学们。
从束缚中挣脱的少年们,来到阳光明媚的海岛上,不管玩什么游戏都会跃跃欲试。
很快,铁鱼的提议得到了响应,几个小伙伴左右聚拢过来,顽皮的男生们异常兴奋,他们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大的地方玩过摸瞎子呢。
“企鹅他不玩吗?”发出遗憾感叹声的是坦克,一个小胖墩。
不远处,企鹅漫不经心地跟在一群女孩身后,他不时会偷偷瞄上一眼人群中的草莓。
铁鱼跑到了企鹅身边,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干吗!”企鹅从他的手臂里挣脱出来。
“找你一起玩摸瞎子呗。”
“谁要和你玩!”企鹅的声音引起了女孩们的注意,草莓也回过头来,看着涨红了脸的企鹅。
铁鱼坏笑道:“不玩也可以,但你得让我知道,你天天跟着女同学是想干吗?”
“我哪有!”企鹅压低了声音,但语气愤怒。
“要不要我替你去找草莓聊聊?”铁鱼使出了最后的绝招。
企鹅瞪了一眼,咬着牙,不服输地说道:“玩就玩,谁怕谁。”
有了企鹅这个高手的加入,所有人的兴致一下子高涨了很多,大家围成一团,开始抽签。
“和我玩摸瞎子你们一直输,有劲吗?”企鹅讥讽道。
“那我们今天就玩一次不一样的摸瞎子。”铁鱼似乎早有预谋。
“怎么不一样?”坦克问道。
“一般我们玩摸瞎子,都是谁最后被找到或者没有被找到算胜者,今天我们把规则反一反,谁第一个被找到,谁就是赢家。”
听了这个新规则,所有人都有了能够赢过企鹅的信心。
“无聊!”企鹅站出来泼冷水,“只要故意暴露自己的藏身处,就可以轻易被找到,你们不觉得这个规则有问题吗?”
大家又把目光投向了铁鱼。
铁鱼指着一片被铁网圈起来的果园,从容地说道:“要玩这个游戏,我们大家必须进去那里才行。”
那是一片不对外开放的有机植物果园,这里面种的瓜果蔬菜才是横山岛上农民的主要收入。
所以,一旦进入这片果园,藏身的地方必须先躲过巡视的管理员,如果被管理员先发现,也判定为输了。这样就不存在故意自我暴露的问题了。
第一局,企鹅和铁鱼都抽到了躲藏者,坦克抽到了瞎子的角色,在坦克的倒数声中,大家偷偷溜进了果园里,各自躲藏起来。
一直以找人见长的企鹅,刚开始没有还没有适应新的规则,第一局他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
第一个被找到的赢家是铁鱼。
“怎么样?还敢小看我们吗?”坦克抖着脚得意道。
“走着瞧。”企鹅的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企鹅留意到坦克的手指微微发黄,他一定是碰过了剥开的橘子,手上才会有这样的颜色。可是大家都没有去采摘过橘子,他是在哪儿沾到手上的呢?
很快,企鹅就找到了答案。第二轮抽到瞎子的是铁鱼,他的手指上也有相同的痕迹。
他们俩是串通的。
铁鱼偷摘了橘子藏在口袋里,躲藏时剥开橘子,将一片片橘瓣丢在地上作为引路的记号,坦克以此循迹能够第一个找到他。在寻找的时候,坦克将作为记号的橘瓣捡起,消除痕迹。
第二局开始,企鹅远远跟着坦克,果然不出所料,坦克寻找躲藏处的同时,一路偷偷扔下了橘瓣作为记号。
最终他选择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那棵橘树算不上粗壮,两边立着加固的木桩,才没有被坦克的体重撼动。
企鹅不动声色,在坦克的附近藏匿起来,他将坦克抛下的最后一块橘瓣移到了自己的附近。
果不其然,铁鱼第一个找到了企鹅,看见企鹅的时候,他滑稽的表情让企鹅只想发笑。
然而,直到这局游戏结束,铁鱼也没有找到坦克。
果园管理员的出现,终止了游戏。所有人飞奔向铁网护栏,身手矫健地从空隙间钻了出来,甩开护栏内无可奈何的管理员,有惊无险地逃离了果园。
“坦克人呢?”
逃出来的人里面,依然不见坦克的身影。
“没准是去偷吃橘子了吧。”企鹅话中有话。
“刚才他藏哪儿了?”铁鱼问他。
“他藏在哪里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铁鱼清楚自己的诡计已经被识破,在企鹅的面前顿时气短了一截,不再争辩。
惦记着坦克,铁鱼也没心思摘橘子。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快到返程的时候,也没见坦克露面,倒看见果园的管理员跑来对老师说着什么,老师立刻沉下了脸,急忙跟在管理员后面走开了。
还以为是管理员告发他们私闯果园的事情,铁鱼过去一打探,发现原来是管理员找到了受伤的坦克。
坦克藏身的树被他压倒了,他从树上一头栽了下来,昏迷大半天后,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右腿动不了了,大声求救才叫来了管理员。
虽然没什么生命危险,可是耽误了送院治疗的时间,坦克右腿组织已经开始坏死,医生对他实施了低位截肢手术。
悄悄割断木桩上的麻绳的时候,企鹅没想到是这样的后果。
返回花提港的渡轮上,企鹅独自站在船尾的甲板上,扑面袭来的海风吹得他几乎站不住脚。他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以掩饰里面鼓囊囊的东西。
口袋里藏着的是一把折叠的水果刀,和一截被剪断的麻绳。这是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的证据,尤其是铁鱼。他还沉浸在坦克受伤的自责中,这次游戏为了打败企鹅,他联手坦克,希望自己能一举夺过摸瞎子冠军的称号,不料却让坦克出了意外。
企鹅拿着水果刀和麻绳的手,伸出了船身外,那截麻绳在风中拼命扭动着,像是在全力抗争被丢入海中的命运。他将麻绳缠到了水果刀上,握成了一团。
放松手指,两件东西就脱手飞了出去,钻入了一个浪花之中,连一个泡沫都没有,便沉入海底。在海面上滑翔的海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小小的动静,绕着浪花盘旋了片刻,确定不是可口的食物后,猛然冲向了天空。
风灌进企鹅的耳朵里,他什么都没有听见,包括一分钟前,草莓从他身后走来的那串脚步声。
往事记忆犹新,童平将这个秘密保守至今。
他从反光镜里看了眼汤淼,当时截肢手术以后,汤淼一下子瘦了很多,再也没有人叫他的绰号——坦克了。
汽车在刚才那下撞击中有点损坏,行驶中轮胎总是偏向左边,童平不得不用疼得厉害的右手紧紧扣住方向盘,他感觉右手的某块肌肉就要从绷带里迸出来。
好在童平没有担心多久,他们就顺利返回了花提港县立中学。麦晴一下车,就将前方路段发生车祸的事情告知了学校保安,汤淼被伪装成了急需抢救的伤者,抬进了地下实验室。
麦晴在监控室内调试着各项实验仪器,受试者的实验室灯光亮起,已经穿好潜水服的汤淼被童平推了进去,汤淼平躺在实验室中央的水池里,童平朝摄像机镜头做了个拧开龙头的手势。麦晴按动控制开关,水池开始蓄水。
汤淼头上的血痕消融在上涨的水中,汤淼的身体也在富含各种矿物质的水里慢慢漂浮起来。
到达指定水位,蓄水池关闭了进水系统。童平为他戴上耳机,用以隔绝实验过程中外部因素对他的干扰。黑色的潜水服上,连接着诸多设备的触点,他身体的各项数据通过线路投射到监控室里的大屏幕上,再细微的变化也难逃麦晴的双眼。
裸着身子的童平,在监控室里穿起黑色潜水服,突然他发现了屏幕上正在滚动的数据有异常情况,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嚷道:“哎呀!忘记他身上有金属物了。”
在实验过程中,无论受试者还是潜入者,身上都不能有金属物,否则会干扰仪器的正常运行。童平折回实验室,取下了汤淼的假肢。
一切准备就绪,童平躺在潜入者实验室的水池中,刚才争执中被麦晴抓伤的手臂,泡在盐分含量很高的水中,伤口异常刺痛。
“准备好了吗?”童平通过天花板上的麦克风和麦晴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