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微微一笑:“你再摸摸你的胸口。”

  罗周果然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得非常痛苦,大口地喘起了粗气,显得呼吸困难。他的耳边忽然回响起那晚叶萧对他说过的话——

  “萧瑟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死因是冠状动脉阻塞而引起的心肌梗死。”

  罗周终于明白了,他指着蓝月,目光里痛苦而仇恨,嘴巴里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你,你——”他却说不出话了,额头全是汗珠。

  罗周忽然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眼神充满了恐惧

叶萧还在局里的走廊上等待着,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喂。”

  对方却挂断了。

  叶萧很奇怪,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罗周的电话号码。他的眉头紧锁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立刻给罗周打了一个电话,但是电话怎么也不通。

  他有些不安地在走廊里踱了几步,空旷的走廊里响起了他的脚步声。

  叶萧忽然飞快地向楼道里跑去。

  罗周无奈地看着电话机。他抬起头,忽然发现,蓝月的手里抓着一根电话线,原来刚才蓝月把电话线给掐断了。

  罗周摇了摇头,他显得非常绝望。他摸着自己的心口,痛苦不堪,他的目光忽然又落到了挂在墙上的那幅海报上。罗周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窗户口,腰际紧紧地顶着窗台。他的身后是茫茫夜色,地面在十几层楼下。

  蓝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罗周的目光还是落在海报里那个抱着爱人的头颅的女子的眼睛上。

  罗周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叶萧以最快的速度开着车,他的目光里显得万分焦急,路上的交通非常拥挤,混乱不堪,他不断地按着喇叭,一边在车里用手机给罗周打电话,但一直都打不通。

  叶萧驾着车抄近路,已经开到了河边的小马路,离罗周的家越来越近了。忽然,在他的视野里,从小马路的左侧掠过一个女人的身影。叶萧开过去几米,又停了下来,他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回头张望了一下,却发现已经看不到了,只剩下茫茫的夜色。

  叶萧摇摇头,继续向罗周家开去,不一会儿,已经到罗周家的楼下了。

  叶萧跳下了车,发现楼下围了很多人。这令叶萧很奇怪,出于职业的习惯,他使劲地挤进了人堆里。

  在人群的中央,人们围成一个小圈,在小圈里,仰面躺着一个人。楼下有一盏路灯一直亮着,使叶萧看清了这个人的脸,瞬间,他的心沉了下去。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轻轻地呼唤出了地上那个人的名字:“罗周!”

  罗周静静地躺在地上,那张脸惨白惨白的,全身一动不动,睁着一双写满恐惧的眼睛。鼻子里流着血,源源不断,而且耳朵和嘴巴里似乎也有血液往外溢出。在他的脑后,鲜血正缓缓地流淌着,就像一条条红色的溪流,在水泥的地面上奔流着。这些血液把罗周衣服的后半部分也染红了,使得罗周看上去像正在一块血红色的幕布前演着戏。

  叶萧有些激动,还有一些愤怒。他忽然狂乱地叫了起来:“这是谁干的?”

  “是他自己。”一个胆大的居民指着躺在地上的罗周回答。

  “你说什么?”叶萧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是他自己从楼上跳下来的,我们路过这里,忽然听到天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然后就看到他从楼上摔下来砸在地上。”

  “是什么时候?”

  “大约也就是三四分钟以前吧。我们已经拨打110报警了。”那人的话音未落,叶萧已经听到了警车正向这里呼啸而来。

  叶萧对大家说:“我是警察,请大家不要破坏现场。对不起,先让一让,我上去看看。”人群中自动地闪开一道裂缝,叶萧穿过裂缝跑进了大楼。叶萧冲进了大楼,按了按电梯。电梯缓缓地下来,叶萧显得异常焦急。电梯门终于开了,他立刻冲了进去。

  叶萧紧张地看着楼层显示往上跳着。终于到了,电梯门打开,叶萧冲了出去。叶萧冲到罗周的家门口,不按门铃,而是一脚踹开了罗周的房门。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房间里有股女人的味道,叶萧用鼻子嗅了嗅,他能闻出这味道。客厅里没有人,厨房里没有人,卫生间里也没有人,最后是罗周的卧室。卧室里开着灯,窗户也大开着,一阵寒风吹了进来,让叶萧的背脊一阵发抖。在正对着窗户的那面墙上,挂着那幅《魂断楼兰》的演出海报。

  叶萧知道这幅画是白璧所画的,画中的女子抱着一颗男人的头颅,以一种摄人魂魄的目光看着前方。叶萧也把目光转到了画中女子所看的方向,那是窗外,一片黑蒙蒙的天空点缀着星光,还有河对岸的万家灯火。他看着画里的那个女人,又往后退了一大步,忽然觉得一股力量猛地在拉着他的身体往后倒去,他的身体几乎失去了平衡,但腰部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风从身后吹来,头发乱成一团,全身都几乎麻木了。

  叶萧回过头,看见自己的腰正紧紧地顶在窗台上,而自己的头则后仰着伸出了窗外。他把头从寒冷黑暗的窗外转了回来,又重新看着那幅海报里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全没了,蹲了下来,躲在窗台的阴影下一动不动,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失去最好朋友的悲伤,轻声地抽泣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身体恢复了一些热量,叶萧又站了起来,他不想再看那幅海报,转身朝向了窗户,向楼下望去。楼下的路灯照亮了那一圈人,许多警察围绕着罗周的尸体忙碌着。

  叶萧重新抬起头看着那幅画,他觉得自己似乎在与画中的那双眼睛进行着某种交流,但他的双手却依旧紧紧地抓住窗沿,生怕什么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窗户依旧敞开,寒风让他的身体瑟瑟发抖。

  白璧坐在酒吧里,就在上一次她和萧瑟坐在一起的位子上。

  她一个人坐着,既不喝酒也不喝别的饮料,只是这么坐着。她想起了那晚在这里,萧瑟和她的对话。她的身体渐渐地在发抖。

  白璧又回到了现实中,看了看酒吧里的人们。

  忽然,酒吧间的门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居然是叶萧。

  白璧很意外,她喊了喊他:“叶萧。”

  叶萧看到白璧也吃了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璧说:“快坐吧。”

  叶萧坐在她身边,白璧注意到叶萧的眼眶红红的,脸色很难看,一脸的悲伤。她问道:“你怎么了?”

  叶萧说:“我朋友罗周死了?”

  白璧吃惊地说:“就是《魂断楼兰》的导演?”

  叶萧点了点头:“他是跳楼死的,就在我赶到他家之前的几分钟,如果我的车能开得再快几分钟,如果我没有碰到那两个红灯,也许,我就能够在那里碰到蓝月,罗周也不会死了。"

  “又是蓝月?”听到这个名字白璧就有了些恐惧。

  “是的,因为我在罗周的家里发现了那幅《魂断楼兰》的海报,就是你画的那幅画。只有一个人,会把这幅海报带到罗周家里,那就是蓝月。这些天罗周自己都是足不出户的,没有人会把那幅画带过来的,只有蓝月。可惜,就差这么一会儿,我错过了。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让她逃掉的。”叶萧的目光忽然朝着窗外,他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从窗外的马路上走过,他的身体忽然一阵冲动,当他要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却发现窗外只是一个匆匆而过的陌生女人而已。

  “叶萧,你怎么了?”白璧的声音忽然轻柔了下来,“你是不是把别人当成蓝月了?不要草木皆兵了。来,把你的手给我。”

  叶萧看着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手伸到了白璧的身前。白璧用双手握紧了他的手,然后她轻声地说:“你的手冰凉冰凉的。”

  “对不起。”他感到自己被白璧握着的手逐渐有了些暖意,但他不太适应现在这个样子,他有些鲁莽地把手从白璧的双手中用力地抽了回来。

  白璧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不是很紧张?”

  叶萧忽然很严肃地说:“我是一个警官,我会紧张吗?”这句话说完以后,他又暗暗地自己问了自己一遍,他无法回答。

  白璧替他回答:“是的,你很紧张。”

  叶萧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也许,你说得对,当一个人,看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死了,而这个朋友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亲密无间,就像是兄弟,这个时候,你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呢?现在我已经体会到了。”

  “就和我见到萧瑟的死一样。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因为在好几天前,我和萧瑟在这里坐过,就在这个位子上。”

  叶萧忽然看了看身下的座位。

  白璧继续说:“她当时要我留下来陪她,可是我没有,我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却没有想到她的心里,其实,要比我更加痛苦。”她仰起头,努力不使自己的眼泪落下来。“那天晚上,我就应该留下来陪着她,而不是跑到考古研究所去。”

  “原来就是那一晚。”

  “是的,如果我留在她身边,也许她就不会出事了。你看,其实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多么自私啊。”

  叶萧安慰着她:“别这么说,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们所能够想象的。噢,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文好古也死了。”

  白璧惊讶地说:“天哪!”

  “死因和江河他们一样。我想,这件事可能也和蓝月有关。”

  “为什么?”

  “你的猜测是对的,蓝月并不是她的真名,她的真实名字确实叫聂小青。让我来告诉你吧,她其实是古生物研究所的研究生,后来被推荐到考古研究所实习过很短一段时间,大约在江河出事前不久就失踪了。显然,她改名为蓝月,去了罗周的剧团。”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已经看过聂小青的照片了。不会有错的,蓝月和聂小青就是同一个人。其实——”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其实什么?”

  “我已经调查过聂小青的身世了,其实她是一个非常可怜的女孩子。”他又停顿了一会儿,“聂小青是从儿童福利院里领养来的孩子。在她上中学的时候,她的养母去世了,而她的养父则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在她上高中的时候强暴了她。”

  “真有这种事?”

  叶萧点点头:“不过后来聂小青还是挺了过来,考上了研究生,她在古微生物学的研究方面有很高的水平。”

  “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人呢?”

  “谁知道呢?人心这个东西,实在太复杂了。”叶萧一阵感慨,然后他看了看表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白璧点了点头,他们走出了酒吧。  

全新的病毒

叶萧送白璧到了楼下。白璧忽然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叶萧问:“为什么这么看我?”

  白璧半晌没反应过来。叶萧又问了一句:“白璧?”

  “嗯,什么事?”

  “你怎么了?”

  白璧喃喃自语地说:“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叶萧想了想,明白了,说:“你是在说我像江河吧?”

  白璧不回答,她低下了头。

  叶萧忽然抬起了头,仰望着星空,一言不发,许久之后,他伸出手,抚摸着白璧的头发,轻轻地在她耳边说:“白璧,听我说,我叫叶萧,我不是江河,江河已经死了,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你。”

  白璧有些哽咽了:“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