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怒道:“如果中心的数据能让你们公司改动,那还了得!”
“我们能查的只是探头某个时间点的静态画面,看不了录像。”
“废话,我做了限制,你们在外面查监控,只能看到当天零点拍到的那个画面,如果能让你们看完整录像早出事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偷偷监视什么人,违法干私人的勾当!”
夏明在想如果张强知道他就在信息中心监视一个女人的生活,不知会有什么表情,想到张强的反应,夏明不禁又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你该不会就是其中一个吧!”
“不是不是,我哪能监守自盗啊!”夏明连忙否认。
“没什么好笑的,”张强一本正经地说,“通过三代系统,即便只能看到探头在零点拍到的画面,对犯罪嫌疑人也够了,这样他就能看出该探头的拍摄范围和盲区,再结合你们三代系统里极其详细的城市地图,他完全能设计出不被监控拍到的犯罪路线。”
“我们公司用到这些账号的,都是技术人员,不可能的。”
“从办案的角度来说,每个人都是潜在的怀疑对象,这么多账号有权限,指不定其中有些账号泄露给他人。我并不是针对你们公司,但是,现在这套系统的确存在着很大风险。”
夏明渐渐明白了他的意图,试探地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你要把情况的严重性清楚地告诉你们公司高层,让他们暂时封存数据,切断和中心的线路。我再向上级申请,全市范围内的重点监控重新做一次规划,调整探头的拍摄方向和角度。”
城市道路上的探头,有些是固定死的,有些可以通过中心的电脑,遥控转动方向,但这些在安装时,也已经调试到了一个清晰度和拍摄范围都可接受的合适位置,一般情况下,较少动它。所以张强所说的调整全市的监控,这是一项很大、涉及很多工作的大工程。
夏明为难地表示:“三代系统是公司今年最重点的项目,大老板亲自定的,我一个小小技术员也无能为力。”
“你是协助警方办案的技术主管,你知道严重性,你对这件事最有发言权。”
“可这么一来,三代系统的研发工作就要彻底停下来了。”
张强咬了下牙,忍住脾气:“半年后就是G20,如果到时出问题你负责?”
夏明很清楚,如果G20出问题,当然不用他负责,不过张强的责任是跑不掉的。张强的立场当然是杜绝一切隐患,所以他才如此坚决要关闭系统吧。只是他是大康公司的人,不说立场问题,对于断了三代系统,他确实没有发言权,他想起了李忠厚的话,便表示:“这件事超出我的权力范围了,如果你先向市公安局汇报,公安局同意切断线路,那公司肯定会配合的。”
“你!”张强生气地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他几秒,冷声道,“你这番说辞是李忠厚教你的吧?”
“呃……没有啊。”
张强咬住牙,算是放弃说服夏明了,只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不要以为李忠厚是个老实人,他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司。”
夏明对此也不意外,科技公司的高级技术人员在外入股其他公司,本就常见,何况李忠厚做的是硬件的运维工作,这块产业链很长,随便一个环节都是大量的油水。
见他反应平淡,张强也无可奈何,正准备离去,却接到单位电话,挂毕,他脸色一变:“出事了。”
第十八章
“我对他们印象很深,两个都戴口罩,坐在后排,高个儿一上车就开始闭眼睡觉,矮个儿一直在跟我聊天。”
刑侦支队的一间办公室里,专案组刑警正在给出租车司机做笔录。
“他都跟你聊了什么?”
“什么都聊,那家伙可太能侃了,我都差点儿插不上话。一会儿跟我说股票,我说我不炒股,他又跟我聊房子,说房地产去库存政策不行呀,简直是剥了年轻人的皮,还说大领导们都不食人间烟火,做事也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我说这是国家层面的战略布局,领导人高瞻远瞩的决定,肯定正确。为这事,他跟我吵起来,还骂我懂个屁。哼,我天天接触社会各个层面的人物,懂的还能比他少?后来我知道他是干吗的了,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司机不屑地冷哼一声。
刑警马上握紧笔,留心关键信息:“他是做什么的?”
“他说是哲学家,难怪脑子不正常。”
刑警笔尖在本子上停留了片刻,回望陪审领导一眼,很不情愿地写下“自称哲学家”。
“其他还聊到什么?”刑警想要抓住一切细节,来勾勒嫌犯的画像。
司机抬眼思索片刻,又想起了一些事儿:“我问他当哲学家怎么赚钱,他说他不靠哲学赚钱,他收入来源是帮有钱人搬家,这份工作很赚钱。我去,帮人搬家,不就一搬家公司的苦力嘛,说得真是潇洒,还能比我开出租赚钱?我这出租车可是自己买来挂在公司的,我家拆迁拿了五套房,我高兴开就开,不高兴开就不开,谁也不能命令我干什么!”
“我叫你说他就行,不要扯七扯八!”刑警命令道。
“明白,警官!”司机干脆答应。
“他们最后在哪儿下的车?”
“城北老钢铁厂背后的山下。”
“在那儿下车干什么?”
“他说去爬山锻炼,可钢铁厂早就拆掉了,旁边都是荒地,等他们下山,方圆几公里都叫不到车,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回去。”
林奇今天很不开心,昨天还以为抓住了出租车这条线索就能很快破案,谁知一晚上过去,希望直接破灭。
歹徒来去搭乘的两趟出租车都已查清,来的时候在城西一偏僻路段打车,去的时候在城北老钢铁厂后山下车,两处地方周围都是大面积空地,没有监控。一西一北,也无法确定他们的真实窝点位置。
至于司机的笔录,也没有太多价值。来的这趟司机对他们印象模糊,只记得两人都戴口罩,这季节戴口罩也稀松平常。回去的那趟,矮个男聊天很积极,司机印象深刻,可谈话内容也找不出有价值的线索。
如此一来,司机的人证和监控的物证,都没用处,线索再次中断。
更要命的是,歹徒就在今早,干了件更大的事。
中午,信息中心召开了一个特别会议。
会议桌主座上,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赵副局长亲自坐镇,省会城市的第一刑侦副局长主持专案组会议,足见今天事件的严重性。旁边一侧是信息中心的领导,包括一把手刘局长、二把手万峥以及张强等骨干;另一侧是刑侦支队,为首的是支队长,后面是林奇等专案组的主要成员。下方还有一圈安防厂商的人马,主要是大康和海华这两家公司。
万峥一脸严肃地向大家讲述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今天早上,杭州会展中心有一个大型的安防技术展览,全市大大小小安防企业都设了展台,展示最新产品。全国很多城市的政府部门都派人过来参观,作为东道主,市公安局和信息中心的领导集体出席站台。在他们出来时,中心一把手刘局长的座驾挡风玻璃上,塞了一张纸片,刘局正纳闷车子什么时候违章贴了罚单,定睛一看,不是罚单,而是歹徒每次使用的纸条,上面写着:“NO.5,滨江区即将发生入室抢劫。”
这起连环入室抢劫案,尽管市局很重视,但媒体从未报道内情,警方非刑侦系统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结果这一次,在场所有人包括很多其他城市的公安同行都知道了。
歹徒竟然把纸条贴到了刘局的座驾上,这简直是对领导人身安全的威胁,而且是针对此次案件最重要的办案力量——信息中心的一把手,这张纸条的性质远比之前通知警方救人更恶劣,这是赤裸裸的一脚踢在了杭州公安局的大门上。
此后几个小时里,大量刑侦人员介入调查,纸条物质鉴定,周边监控调取,现场走访,可疑人员排查等,但几无所获。停车位置没有监控,今早会展中心人流庞大,纸条和过去一样,上面找不到指纹。
待万峥把经过讲完,下面的刑警们纷纷破口大骂。
之前的案子看起来,只当是两个自以为是的歹徒屡屡入室抢劫,留下纸条似乎是傲慢地挑衅警方。如今把纸条贴到中心一把手座驾上,针对性太强了,这是挑战国家机器!这俩王八蛋,不要命了吗?
待骂上一阵,赵局问在座警察对如何破案有什么想法,大家都变得沉默了。
该案一无明确动机,抢钱无须闹这么大动静,也不像报复社会,因为没有伤人,若说歹徒只想表现存在感,这种犯罪心理罕见得很;二是没有明确怀疑对象,这不像谋杀命案,可以从人际关系中突破,四起案件业主素不相识,唯一的关联是都曾做过安防代理商,可这实在说明不了什么;三是没有明确线索,歹徒DNA、指纹都没有,查监控也断了,人证口供也无用处。
这种三无案件在历史上大部分都成了尘封的卷宗,除非运气好,歹徒后来因其他事被抓,才会供出来陈年旧事。
万峥看了一圈,把目光投向夏明:“你怎么看?”
“呃……”夏明只擅长电子刑侦,目前这块还几无进展,他也没办法,只好说了句废话,“必须尽快查清嫌犯身份,把人抓到。”
“你打算怎么做?”所有人都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他当然不知道怎么做,只能把皮球踢给林奇:“我不是警察,不懂案件分析,我这边会全力配合林队指挥。”
应文博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若在以往,他自然会借此嘲讽一番,此刻在座领导级别颇高,他不敢造次,转过头去,却发现李忠厚正看着他,目光一接触,李忠厚就把头转开了。
林奇心中在骂娘,不情愿地接过皮球,态度倒很积极:“我们马上去查!”
赵副局长关切地问:“打算怎么查?现在有什么进展吗?你估计还要多久破案?”
三个问题都颇为棘手,林奇一个都没法回答,他火速思考几秒,想到出租车这条线断了的事领导还不知道,先应付过今天再说:“我们已经查到了嫌犯搭乘的车辆,准备继续沿这条线索找下去。”
“查到车了,那破案就快了,”赵副局长欣喜地道,他刑侦出身,虽然当上市局大领导,对破案常识性的东西仍旧了如指掌,准备再给林奇加把劲,“我限你三天破案怎么样?到时市里给你们办庆功宴。”
此话一出,林奇差点儿跳到会议桌上,他压根儿没想庆功宴,此刻只想压压领导的欲火,这三天破案的军令状一立下,他短暂的刑侦生涯怕要宣告终结了,急忙冷静地道:“呃……现在虽然查到了车,但歹徒非常狡猾,还做了不少反侦查措施,目前我们要摸清对方真正的身份,难度还是有一点儿。”
赵副局长见他这副没底气的回答,便知查车定是出了问题,不过他也理解专案组接手没几天,今早贴纸条的事也怪不到林奇头上,便不再提限期破案,只是有一个要求:“不管你们需要哪些资源、哪些部门配合,尽管提,但绝不能应了纸条上的话,闹出第五起案件!”
第十九章
这场临时案情通报会结束,送几位领导下楼后,张强来到脑袋巨大的林奇身边,耳语几句,伸手向夏明招招,三人来到一间独立的小办公室,张强关上门,郑重地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闹这么大,有个猜测,我想应该让林队知道。”
林奇惊疑地望着他俩:“什么猜测?”
“我和夏明都怀疑,两名歹徒背后,那个全程指挥的人才是主谋,而且此人很可能就躲在这里。”
“躲在这里?你是说我啊!”林奇环顾四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人。
“呃……我是说躲在信息中心。”
“信息中心?”林奇吃惊地先看看张强,又望着夏明,夏明犹豫片刻,也点点头。
张强继续说:“准确地说,有可能是信息中心的人,也有可能是大康公司的人。”
他将两人根据全景监控看出的疑点,实地循着歹徒路线的测试以及推断的理由讲述了一遍。
林奇不久就陷入沉思,他虽然不懂电子刑侦,但听了他们两个专业人士的介绍,从概率上讲,这样的怀疑是成立的,他看着夏明,过了片刻,顿时大怒:“你昨天就这么想了?”
“是的。”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夏明心里大叫冤枉,昨天他明明暗示了这种可能,林奇自己说什么幸存者偏差把他打发了,如今又怪他头上,但想来跟他没什么好争辩的,只好说:“我觉得这个怀疑太耸人听闻,我是安防公司的,又没有证据,这些话不能讲。”
“算你还有点儿常识,若果真如此,你这大嘴巴乱讲一通,打草惊蛇,主谋把一切证据直接销毁干净,这案子就没法破了。”
夏明心道我什么时候又成大嘴巴啦,还不是你查出一点儿小进展,就当破了案一样。
林奇回味着刚才张强的一番解释,慢慢点头:“你们刚才的话倒是启发了我,我认为,凶手要么是信息中心的人,要么就是你们大康用三代系统的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