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果然是一具蜡像。但即使如此,我仍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战战兢兢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蜡像大师王逸飞最后的遗作。他在妻子病故、爱女失踪以后,失去了生活的支柱,用全部心血为女儿塑造了这具蜡像。校陈列管里只有这部作品的相关记录,却没有实物。大家只在传说中知道有这么一具蜡像,我,还有你,是多么的幸运,能够亲眼目睹这个伟大的艺术奇迹!”郭俊娓娓而言,目光始终舍不得从女孩身上离开。

  我想起了什么,恍然道:“这个王逸飞就是我们屋的上一位住户?其实你在来的当天晚上就发现了这个蜡像,所以第二天你才会出去查相关的资料。”

  “不错。”郭俊点了点头,“这两天来,每个晚上我都会从阳台翻进这个密室,把蜡像搬到窗口,借着夜色欣赏这个伟大的艺术杰作。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听见的奇怪敲门声吗?当时我第一次打开这个屋门,想拜访一下蜡像的主人,结果我发现门居然被封住了。于是我好奇地敲了敲拦在门口的木板,没想到却惊动了你。后来听你说起什么家里的敲门声,我才意识到这间密室原来就封在自家的屋内。”

  “难怪你每天早晨都困顿不堪,眼睛布满了血丝。”

  “我整夜都守着这个蜡像,直到天色渐亮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我完全被她迷住了,我拿来自己的画具,想把她临摹下来,但是我无法达到那个境界。当这个女孩来到我的画纸上时,她便失去了鲜活的生命,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说到这里,郭俊沮丧地摇着头,手电也垂了下来。

  “等等,你看那是什么东西?”我突然叫了起来,有了什么奇怪的发现。

  “怎么了?”郭俊抬头看着我。

  我碰了碰郭俊的胳膊:“你先把手电给我。”

  郭俊不情愿地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着做了。

  我拿着手电往蜡像背后的墙壁上照过去,那上面居然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铜钱般大小的字。

  我的后脊梁一阵阵的发凉,所有的字都是一句话:“放我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梦境中的场景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女孩在衣柜上写着字,我去掰她的手,那破碎的肌肤像雪花一样飘落……

  我颤抖着移过手电。光柱又回到了蜡像身上,然后慢慢地向着女孩的右手部分移过去。

  在那个部位,表面的腊层已经脱落,露出一只干枯焦黄的小手。

  可怕的真相终于残忍地暴露在我的眼前:蜡像里封藏着女孩的尸体!

  我陷入了恐怖的幻境中,仿佛看见那女孩在向我招手,凄厉的哭声回响在我的耳边:“放我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我痛苦地摇着头,挥舞着双手驱赶身边并不存在的幻影:“不要叫了,我求求你,离开我,不要叫了!”恍惚中,我的手臂扫在了那具蜡像上。

  “你干什么,不要!”郭俊大惊失色,抢上来想扶住蜡像,但已经晚了,蜡像摇晃了两下,摔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腊层如融化的薄冰一样,从女孩的身体上片片脱落。在女孩脸庞露出来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也合上了。

  纠缠着我的幻境消失了,我软软地坐倒在地,浑身上下便如同要虚脱一样。

  “不!”郭俊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扑在女孩干枯的尸体上,“不要走……不要离开!”他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拨开女孩的眼睑。

  他看到的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那刺人心魄的悲哀和恐惧已经永远的消失了。

  郭俊抬起头来,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绝望与伤心:“天哪。你终于破坏了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我几乎无法相信眼前可怕的一切,而郭俊的表现更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你早就知道,是吗?你知道那父亲把女儿活活地封在了蜡像中,因此她才会具有如此鲜活而恐怖的眼神。你了解这一切,可你居然还如此地痴迷于她,赞美这种应该诅咒的行为,你究竟是怎么了?你疯了吗?”

  “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艺术。与这伟大的作品相比,人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生命迟早会消亡,而艺术却可以永传于世。正是出于对自己女儿的爱,那父亲才会这样做……你不会理解的……面对这样伟大的作品,你的感觉居然仅仅是恐惧,可怜!”郭俊一边说着,一边伤心欲绝地用手抚摩着地上破碎的腊片。

  艺术,这就是艺术吗?至少这样的艺术是我所无法理解的。

  “消失了,再也没有了……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艺术……我不该让你进来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郭俊喃喃的自语着。

  看着郭俊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的心中不免有些发酸,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我心中原本的恐惧突然间全部转化成了厌恶的感觉。那个蜡像师的所作所为让我赶到憎恨和恶心,他不但残忍地剥夺了女儿的生命,还把郭俊害得近乎走火入魔。

  好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女孩得到了解脱,应该不会再来纠缠我。郭俊也失去了痴迷的对象,他会好起来的,变回那个我熟悉的深爱的热心男孩。

  我们要离开这间屋子,现在就离开!

(十)

我浑身都是软软的,勉强用左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突然,我的手心里一凉,似乎按在了一个坚硬的条状物体上,用手电一照,原来是一柄约巴掌长,钢笔粗细的锋利小刀。

  刀的样子有些奇特,只有一边有刃,可能是雕刻时用的工具。刀身上沾着大量干涸的血迹,在手电光下闪着暗红色的诡异光芒。

  我诧异地“嗯?”了一声,伸手想把刀捡起来。

  “别动它!”郭俊注意到了我的举动,蓦然惊觉,喝止到。

  “怎么了?”我被吓得缩回了手。

  郭俊神情古怪地看着我,然后苦笑一声:“不要在上面留下你的指纹。这就是你提到过的凶器!”

  我心中一惊,想起了上午王警官说的话,这柄刀的特征果然和凶器十分吻合。再仔细一看,刀附近不远的地面上也有不少血迹,这些血迹一直延伸到一米开外的窗台上。

  联想到阳台和那幅画上的血迹,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战战兢兢地问郭俊:“是你……是你杀了那个人?”

  郭俊沉默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他承认了!他承认自己杀了人!

  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话语中带着哭腔:“不可能!你骗我的,你骗我的……你怎么会杀人?”

  “小琼,你冷静点,先听我给你解释。”

  “不,我不听!这究竟是怎么了?你疯了吗!”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哗哗地落着。

  “小声点!”郭俊有些急了,低声呵斥,“你想让别人听见吗?你想让我被逮捕送命吗!”

  我被吓唬住了,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声音。但一想到这用来吓唬我的话有可能会变成事实时,我的心里就像被荆棘绞住了一样,忍不住又呜咽了起来。

  “小琼,别哭,你先听我说。”郭俊轻轻扶着我的肩膀,“我杀的不是好人,他是一个小偷。”

  “是吗?”我抬起泪眼看着他,心中宽慰了一些,如果这样,那杀人的罪责应该小很多。

  郭俊点了点头,目光凝滞,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昨天晚上,你睡着了之后,我从阳台翻进这个屋里,把蜡像搬到窗口,对这夜光观赏,临摹。正在入迷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不速之客爬上了窗台,就是那个家伙了。他肯定是看见这个屋没有开灯,窗户却没关,所以就顺着排水管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