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我警惕地放慢了脚步。

“我不明白。”月饼转身很茫然地皱着眉,“这里怎么也会有?”

跑到门口,我也愣住了!

主卧极大,横七竖八摆放着红木书柜,堆着各式书籍,整个布局就是一间缩小的图书馆。唯一不同的是,书架“62188”字样的书都是近现代作品。地板上零散地堆着铅笔手稿,画着同样一幅画,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推测方式,画中央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和第一本书出现的“西山大佛”画提示完全相同!

这间阴宅居然出现了图书馆?我没来由地浑身发冷,感觉到仿佛有无数只隐形眼睛,自始至终飘在身边。看不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有点意思了。”月饼捡起一张画冷笑着,“看来有人在做同样的事。”

“这是间阳世阴宅。”我越想越觉得冷,“他们不一定是‘人’。”

“你忘了?自古以来,就有人在寻找图书馆。”月饼把图纸叠成纸飞机轻轻一扔,轻飘飘地飞着,划出一道弧线,缓慢地撞到书架,跌落。

月饼翻着架子上的书,翻到《中国通史》,掉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两个穿着深色西式棉服的男子并排站在沙漠里,远处是几顶帐篷,印着极为模糊的几个字。左边男子戴着深色眼镜,手里拿顶帽子,三七分头,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右边男子,正是年轻时的老馆长!

“他们到底死没死?”

“不可能有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离开,除非是…”月饼话音未落,最里排书架响起轻微的挪动声。

绕过去一看,靠墙的书架斜挪出只能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露出寒气森森的暗洞,隐约能听见脚步声。

月饼刚要进去,被我一把拉住:“你丫用用脑子,里面连光都没有,要是有啥东西都不知道是不是人。起码先找个东西照明吧?”

“难道你想现场做个火把?”月饼举着手机进了洞,“手机有种功能,叫作手电筒。”

十五

进了暗洞,居然是一间隐藏的封闭房间,月饼按下灯座开关,房顶亮起一盏莲花状的吊灯。

水泥地板上铺着一层黄土,两排脚印延伸至墙角一米见方的圆洞。我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脚印,形状类似圆形,印痕边缘的黄土混着某种液体,像是一个被砍了前半段脚掌,伤口淌着脓液的人踩出的痕迹。

月饼捏起沾着黏液的黄土闻了闻,眯着眼疑惑地瞅着圆洞。

“尸液?”

“如果是尸液,我至于这么个表情么?”月饼从包里掏出桃木钉沿着腰带插了一排,“房主把上下两层隔断半间屋子,难怪我进来就觉得别墅里少些什么。”

我捏了点黄土捻成末子,淡淡的檀香夹杂着少许腥气,一时间也拿不准是什么:“月饼,难道那个‘人’为了掩饰身上的味道喷了香水?”

“这是脚印,谁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用香水洗脚?”月饼走到洞口,俯身往里面看着。

我嘴硬地回道:“欧洲顶级的香水还用尸油作原料,我这么想也不是没可能。”

月饼没搭理我,扒拉着洞口的黄土,捡起一片巴掌大小白得几乎透明的鳞片。我正要凑过去看,一条手腕粗的白绳从洞里飞出,拦腰缠住月饼,拖进洞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地洞里“嘶嘶”作响,翻滚碰撞声震得整间屋子轻微颤动。

“南瓜,别下…”月饼喊了半句戛然而止。

我哪还顾得上月饼的话,心里着急着就跳进洞里。眼前突然一亮,白光刺眼根本看不清楚洞里有什么。没等落地,一条冰冷黏腻的软绳缠住双脚,我被生生悬在空中,绳子拽着我一甩,撞到墙上,后背疼得发麻。我嗓子一甜,呕出口鲜血,像一摊糊在墙壁上面的烂泥,慢慢滑到地上。

“跟你说了别下来。”月饼的声音像是捏着脖子的公鸡,尖细着嗓子吼道,“快躲开!”

“啪!”肋部被一条鞭子抽中,火辣的疼痛让我喘不过气,肺都缩成一团。

眼前又是白影一闪,对着脑袋劈落。我急忙侧身闪开,墙皮被砸得稀烂。我躲在墙角大口喘气,视线越来越清晰,终于看清那个东西的模样!

一条水桶粗的白色巨蟒!

月饼被白蟒一圈圈缠住,只露着脑袋和右手,正在用军刀扎着白蟒的肚子,油汪汪的鳞片异常坚硬,刀尖顶着鳞片就是刺不进去。巨蟒似乎吃痛,昂着脑袋狠命地撞击着墙壁,血盆大口吐着腰带粗细的芯子,涎水四处乱飞。

月饼用力往外挣,白蟒“嘶嘶”叫着,蟒身如同缓缓转动的齿轮,越勒越紧。月饼被勒得骨头“咯咯”作响,脸色如同白纸,咳出口鲜血。

白蟒鸡蛋大小的绿眼透着冷森森的寒气,鳞片忽开忽合,尾巴“啪啪”拍动地面,檀香混着腥臭味儿,闻起来说不出的反胃。蟒身一圈圈缠绕,顺着月饼肩膀没过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

“脑袋。”

月饼闷在白蟒身体里说道。

十六

我蹿到白蟒身前,扯着蟒身向外拉:“坚持一下!”

白蟒扬起尾巴缠住我的肚子突然收紧,肠子差点挤到嗓子眼。我挣了几把没挣动,被举到空中。白蟒张开嘴巴,四根尖锐的獠牙滴着涎水,喷着檀木的浓香,黏糊糊的芯子舔着我的脸。

我被禁锢得根本使不上力气,眼看着蟒嘴张到极限,蛇口的肉皮里面支棱起的骨头形状的凸起。想到即将被生生吞进蛇腹,挤压成一根肉条,泡在胃液里面消融成肉酱,我打了个哆嗦,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脑袋。”

月饼连续两次说“脑袋”,我这才明白是啥意思。白蟒张着嘴挣着脑袋前探,脖子绷得笔直,就是不能把我吞进去。

它身体七寸的位置箍着一圈铁环,深深陷进肉里。白蟒原来是被钉在墙上,大半部分身体缠着月饼,尾巴举着我离它的嘴巴还有一尺左右,死活送不进去。

我们这么大眼瞪小眼耗了几秒钟,白蟒看来还有点智商,蟒身略微松了松,这样一来我离它的嘴巴还有半尺。这次看得更清楚,白蟒嘴巴里有好多根小骨头乱动,扩张着鳃裂,我突然想起哪部探险片里的镜头。

我心说成不成就这一哆嗦了!左手把白蟒的下巴压到极限,白蟒吃痛闭合嘴巴。我撑不住这股猛劲,干脆把胳膊竖着顶进蛇嘴当撑杆,右手探了进去,顺着喉咙摸到软骨位置,指头抠进肉里,“叽里咕噜”一阵黏腻,总算摸到软骨,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了出来。

“扑哧”,一溜血箭喷出灌了我一嘴,白蟒剧痛仰头,血如喷泉涌冒。

突然,缠着肚子的蛇尾没了力气,白蟒像一根钉在墙上的面条耷拉着。包着月饼的蟒身一圈圈散开,肚子豁了一条极长的裂口。

“还好身材保持得不错。”月饼摸了摸鼻子长叹口气,“要是你这坨肉,早被挤死了。”

我心脏兀自跳得厉害:“你丫能有点紧张感么?”

月饼眯着眼睛笑道:“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被你救出来了。”

我的手里还攥着那截软骨,连忙扔掉:“哪个王八蛋养这么大条蟒蛇当宠物,还来了个暗室禁锢!喂蛇时被活吞了都有可能。”

白蟒已经死透,下颌滴着血珠,顺着鳞片流淌,被月饼划烂的肚子更是惨不忍睹,烂肉翻转,半坨胃囊连着几根囊管耷拉在外面。月饼扒拉着白蟒肚子看了看,“咦”了一声,探进胳膊摸了半天,拽出一个血淋淋的侏儒。

我心说这玩笑开大了,难道真被蛇吞了?

月饼倒拎着侏儒甩了甩:“檀木做的木人。”

也许是甩动触发机关,小木人扭着脖子,关节“嘎嗒嘎嗒”响个不停,腰胯的木轴开始转动,双腿虚空踩着步点踢蹬,异常滑稽。

十七

月饼把木人放在地上,它直挺挺地走上楼梯。月饼做个噤声的手势,几步跟了上去。

木人穿过暗室下楼到了别墅庭院,浇花、锄草、扫地,家务活干得还挺起劲。忙活完院落走进主卧,收拾着满地图纸,整整齐齐地摞在桌上才回到暗洞躺进蛇腹,木头小手扳动耳朵,一动不动了。

我和月饼面面相觑,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家务机器人?”我脑子乱了。

月饼扯块布包起木人:“应该和木牛流马一个原理。”

三国时期,诸葛亮举兵北伐魏国,为了保证粮草供应及时,节省兵力,设计了木牛流马,启动机关就能自动运输粮草。

难道木人也是按照机关原理设计,维护阴宅日常生活?这么一想倒有可能。

可是为什么会在白蟒肚子里面?难不成房主走的时间太久,白蟒饿得慌,顺口把木人吃了?进别墅的时候,花圃刚浇过水,还有木人脚印,分明是刚整理家务不久。

我没理出思路:“这玩意儿总不能是把蟒蛇肚子当家了吧?”

月饼居然吟了一首诗:“冬虫夏草名符实,变化生成一气通。一物竟能兼动植,世间物理信难穷。”

我琢磨出点儿味道:“木人类似于冬虫夏草,寄生在白蟒体内靠精血而活,再配合机关术?”

“前任馆长靠血木活着,行动不方便,需要有个守口如瓶的仆人。”

冲洗干净木人身上的污血残垢,容貌雕刻得栩栩如生,显然工匠手艺极好,檀香味儿更加浓郁。俗话说“十檀九空”,檀木生长又异常缓慢,这么大个木人需要多少年的老檀原木才能做出来?

月饼摸着木人背部的木鱼凹槽:“陈永泰死时手里拿着木鱼。”

我有了简单的概念:“如果房主是照片里的其中一个,也就是老一代的异徒行者,陈永泰会不会是组织成员?造了木人收拾阴宅,又被杀死灭口?”

“什么都有可能,哪怕木人现在变成活人,我也不会觉得意外。”月饼在暗槽里摸到个卡扣,木人“咯噔咯噔”一阵乱响,啪地四分五裂了!

我急得直跺脚:“你丫能不能稳当点,这可是上好的檀木啊!”

“你就这点出息。”月饼从木片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纸条,看了几眼塞给我。

“我们错了,不应该相信他们。你们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黑色的文字略有些模糊,没有落款和日期。

短短两句话,运用了“我们”、“你们”、“他们”。“我们”如果是老馆长和他的搭档,那么“你们”是谁?难道是我和月饼?“他们”又是谁?

我有些混乱,明显觉得智商不太够用了。

“走吧,回家。”月饼点了根烟下了楼。

心真大。

十八

按照燕子的描述,我们在她曾经车震的后山小林子没找到什么“东西”,回到铺子时天色已经半黑。

我用银针刺穴,导出滞阻在孩子手臂三条阳脉的阴气,腿脚三条阳脉一个月后再下针,免得阳气反冲过猛损伤经脉留下后遗症。

孩子手指微微动了几下,吃力地抬起胳膊,夫妻俩又哭又笑。我和月饼心里一堆事儿,急着要告辞,陈木利扑通跪下:“我的命,以后就是你们的!”

我扶起陈木利,想到他父亲、老婆和房主之间的秘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