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莉严肃地点头道:“但她骗了你很多年。”

“所以我就应该从她床上跳下来,到你的床上去?”

她看上去受到了冒犯:“你应该做你想做的。”

他试图解释:“我不喜欢找理由,”见她没有回应,他补充道,“你不认同我的看法,对吗?”

“当然不,”她说,“我今晚就想和你做爱。我记得那种感觉,我还想要,现在就开始。”她瞥了一眼窗外,火车正经过一个小镇:他们暴露在灯光下,十秒钟后又陷入黑暗。“但我了解你,”她继续说,“你从来不是享受此时此刻的那种人,甚至在我们年轻的时候都不是。你需要时间思考,说服自己相信你在做正确的事情。”

“有那么糟吗?”

她微笑道:“不是。我喜欢你的这种性格,这让你像磐石一样可靠。如果你不是这样,我猜我不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想说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不会这么爱你,并且爱了你这么长时间。”接着她又急于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无论如何,你需要洗个澡了。”

这是真的。路克还穿着三十六个小时之前他偷来的衣服。“每次我想换衣服的时候,就有些紧急的事情出来打扰,”他说,“我包里有干净衣服。”

“没关系。你为什么不到上铺去,给我让点地方,我要脱鞋。”

路克顺从地爬上从上铺放下来的梯子。他侧躺在床上,胳膊肘放在枕头上,枕着自己的手。“失去记忆就像是人生重新开始了一样,”他说,“似乎获得了新生,可以重新审视自己的每一个决定。”

比莉踢掉鞋子,站了起来。“我不喜欢这样。”她说。她轻巧地脱掉黑色滑雪裤,穿着毛衣和白色短裤站在那里。发现他的眼神躲闪,比莉笑道:“没关系,你可以看。”她把手伸进毛衣里面,从后背解开胸衣的扣子。接着脱掉左边的衣袖,右手伸进衣服里,把文胸的带子从肩膀上拉下来,又把左胳膊伸进袖子,像变魔术那样把文胸从右边的袖口扯出来。

“精彩。”路克说。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那么,我们现在睡觉?”

“我猜是的。”

“好吧。”她站在下铺的边缘,和路克处在同一高度,仰起脸等他亲吻。他向前倾身,用嘴唇碰了碰她的。她闭上眼睛。他感到她的舌头在自己的唇间轻拂,接着她便向后退去,缩回下铺。

他平躺在上铺,想着只有几英寸之遥躺在下铺的她,想着她光洁的腿和隐藏在柔软的毛衣下面浑圆的胸脯,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十分色情的梦。他成了《仲夏夜之梦》里面的人物波特姆,有一对驴耳朵,提塔尼亚的仙女们不停地亲吻他毛茸茸的脸,这群仙女是些裸体姑娘,有着修长的腿和圆圆的乳房。提塔尼亚的仙后本人亲自解开他的裤子纽扣,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火车隆隆前进的声音。

他慢慢醒了过来,不想离开梦中的仙境,回到存在铁路和火箭的世界。他的衬衣敞开着,裤子没有脱下来。比莉正躺在他的身边吻着他。“你醒了?”她在他的耳边低语——那是一只正常的耳朵,不是驴耳。她咯咯笑道:“睡着了的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他开始触碰她,一只手在她的体侧轻抚。她还穿着毛衣,但短裤不见了。“我醒了。”他沙哑地说。

她双手撑起身体,双膝分别跪在他的身体两侧,在天花板到床铺的狭窄空间里保持着平衡。她直视他的眼睛,俯身贴在他的身上。他极为愉悦地叹息着滑进她的身体。火车在铁轨上左摇右晃,车轮和轨道撞击的声音仿佛一支情色的旋律。

他把手伸进她的毛衣里摸她的胸。她的皮肤柔软温暖。她咬着他的耳朵:“它们很想你。”

他觉得自己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火车摇晃着,比莉吻着他的脸,美利坚广袤大地的风景从窗外飞速掠过。他的双臂绕在她的背后,紧拥着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说服他自己,她是有血有肉的真人,不是童话中的幻影。就在他希望这一切永远都不要结束的时候,身体的感觉占了上风,他紧紧抓住她,快感的波涛汹涌袭来,将他吞没。高潮刚过,她就说:“别动,抱紧我。”他于是停住不动。她把脸埋进他的脖子下面,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他保持着在她身体里面的姿势,翻身把她压在下面。她抽搐起来,身体内部一次又一次地痉挛,直到最后,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紧绷的身体才软了下来。他们又躺了几分钟,但路克并不想睡。比莉也开始清醒了,她说:“我有个主意,我们去洗洗。”

他笑了:“好吧,我当然需要洗一洗。”

她从他身上滚下来,爬到地上,他跟在后面。在隔间的角落里有一个小水池,上方是一只橱柜,比莉在里面找到一条手巾和一小块肥皂。她在池子里放满热水。“我帮你洗,然后你帮我洗。”她说。她浸湿毛巾,在上面打好肥皂,开始给路克擦洗起来。

这是一种令人愉快的亲密,也非常性感。路克闭上眼睛享受。比莉给他的肚子打了肥皂,然后蹲下来洗他的腿。“你错过了一点。”他说。

“别着急,我把最好的部分留在后面。”

她帮他洗完后,他也开始给她洗,整个过程更加催情。然后他们再次躺下来,这次是在下铺。

“现在,”她说,“你还记得口交的感觉吗?”

“不记得了,”他说,“不过,我可以重新了解一下。”

Part 6

第一章 上午八点半

为了准确地跟踪卫星,喷气推进实验室开发了一种新的无线电技术,叫作微波锁定。微波锁定基站使用一种相控锁追踪系统,它能够锁定最远来自20000英里之外的千分之一瓦特的信号。

安东尼乘一架小飞机前往佛罗里达,从亚拉巴马到佐治亚州的路上,每刮一阵稍微大点的风,飞机都要颠簸一番。与他同机的有一位将军和两位上校,如果他们知道安东尼此行的目的,一定会开枪将他当场击毙的。

他在帕特里克空军基地落地,这里离卡纳维拉尔角只有几英里。空军基地的一座机库后方的候机楼里面有几个小房间,安东尼想象着一队西装整齐、皮鞋闪亮的FBI探员正坐在里面等着逮捕他,而实际上等候他的只有埃尔斯佩思。

她看上去十分疲惫。安东尼第一次从她身上看出人到中年的迹象。她苍白的脸上现出皱纹生发的痕迹,颀长的身躯略微有些佝偻。她领着他来到外面,她的白色克尔维特停放在艳阳下。

两人一上车,安东尼就问:“西奥怎么样?”

“受到严重惊吓,不过会缓过来的。”

“当地警察知道他的特征吗?”

“是的——海德上校告诉他们的。”

“他藏在哪儿?”

“我的旅馆房间里。他会在那儿待到天黑。”她把车开出基地,上高速路向南行驶,“你怎么样?CIA会把你的外貌特征通告警察吗?”

“我不认为会这样。”

“这么说,你可以相当自由地活动。这很好,因为你得买一辆车。”

“CIA更喜欢解决他们自己的问题。现在,他们只是认为我做得过头了,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如何在我让他们出糗之前阻止我插手此事。一旦他们相信了路克的话,就会意识到多年来他们养着的是一个双重间谍——但这样也许会让他们更希望掩盖事实。虽然无法肯定,但我猜他们不会大张旗鼓地搜捕我。”

“现在也没有人怀疑我。所以,我们三个人现在暂时安全,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完成这件事。”

“路克没有怀疑你?”

“他没有理由怀疑。”

“他现在在哪儿?”

“在火车上,是玛丽格尔德说的,”她的声音中有一丝苦涩,“和比莉在一起。”

“他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我不确定。夜车会把他送到杰克逊维尔,但从那里他必须坐一趟沿海岸行驶的慢车,我猜他也许下午才能到。”

他们沉默了一阵子。安东尼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二十四小时之后,一切都会结束。为了自己为之奉献生命的事业,他们会完成一次历史性的引爆,从而青史留名——如果失败了,美苏之间的太空竞赛就会出现势均力敌的局面。

埃尔斯佩思瞥了他一眼:“今晚之后你打算干什么?”

“出国,”他敲打着膝盖上放的小箱子,“我带着自己需要的所有东西——护照、现金,还有一些伪装用的简单道具。”

“然后呢?”

“去莫斯科,”他在飞机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考虑这件事,“我想我会加入克格勃华盛顿事务分部。”安东尼是克格勃的上校。埃尔斯佩思在克格勃的资历比他老——实际上,是她在哈佛招募的安东尼。“他们会给我一个高级顾问的职位,”他继续说,“毕竟,在苏联阵营那边,我更了解CIA。”

“你怎么会喜欢苏联的生活方式?”

“你是说那里是工人的天堂?”他苦笑道,“你读过乔治·奥威尔。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公平。我猜今晚的事情将起到很大的决定作用。如果我们成功了,就会成为英雄。否则……”

“你不紧张吗?”

“当然紧张。一开始去到那里我可能会感到孤独——无亲无故,而且不会讲俄语。但我可能会结婚,生几个小共产党员,”他试图用油腔滑调掩饰自己的紧张,“很久以前,我就决定把个人生活奉献给更重要的目标。”

“我也做了同样的决定,但我仍然不愿想到要去莫斯科生活。”

“你不会去的。”

“是的,他们想让我留在这里,保持现状,不惜任何代价。”

她显然和自己的管理者——无论对方是谁——谈过了。安东尼并不奇怪他们决定让埃尔斯佩思留在美国。过去四年中,苏联科学家已经掌握了美国太空项目的一切细节,他们看过每一份重要报告和所有测试结果,还有陆军弹道导弹署的每一份设计图——埃尔斯佩思于此功不可没。能让红石兵工厂的人为苏联的项目服务是再好不过的。埃尔斯佩思是苏联能够在太空竞赛中痛击美国的原因,因而她绝对称得上是冷战期间最重要的间谍。

安东尼清楚,她的工作需要做出巨大的个人牺牲。她嫁给路克的原因是可以侦查美国的太空项目,但她对他的爱是真心实意的,欺骗和背叛路克令她心都碎了。然而,苏联在太空竞赛中的胜利就是她最大的成功,今晚两个国家即将决出胜负。一旦苏联胜出,她所做的一切牺牲都将是值得的。

与埃尔斯佩思的成功相比,安东尼的成就只能退居其次。作为苏联间谍,他成功地打入了CIA高层。那条他在柏林修的用来窃听苏联通信的地道,实际上是故意泄露虚假情报的工具。克格勃用它误导CIA浪费了数百万美元调查那些不是特务的人和根本与共产党无关的组织,抹黑那些实际上亲美的第三世界政治家。如果日后他在莫斯科的公寓中感到寂寞的话,也许可以回想自己的辉煌成就以求快慰。

透过前方路边的棕榈树,他看到一个巨大的火箭模型竖立在一家叫作“蓝锆石”的汽车旅馆的牌子上方。埃尔斯佩思放慢车速。旅馆办公室在一座带有多角形支柱的低层建筑中,颇有一股未来感。埃尔斯佩思把车停到离大路尽量远的地方。旅馆的二层客房是围着一座大游泳池修建的,几只早春的鸟儿已经在池边享受日光浴了。安东尼看到泳池的另一边过去就是海滩。

尽管埃尔斯佩思再三保证,但安东尼还是希望看到自己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把帽檐压低,下车后快步来到她在二楼的房间。

旅馆把它的太空风格表现得淋漓尽致,连台灯都是火箭形状的,墙上挂着抽象画,描绘的是行星与恒星。西奥站在窗户旁边,俯瞰大海。埃尔斯佩思介绍两人认识,又让客房服务送来咖啡和甜甜圈。西奥对安东尼说:“路克是怎么发现我的——他告诉过你吗?”

安东尼点头。“他当时在用R机库的施乐复印机,机器旁边有一本安全登记簿,复印的人必须把复印日期、时间和复印的数量登记在上面,然后签名。路克注意到,有十二份文件上签着‘WvB’字样,是沃纳·冯·布劳恩的缩写。”

埃尔斯佩思说:“我一直用冯·布劳恩的名字登记,因为他是老板,没人胆敢问他为什么需要复印。”

安东尼继续说:“但路克知道一些你和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冯·布劳恩当天在华盛顿。路克的直觉让他警惕起来,他去了邮件收发室,找到一个寄给你的信封。但他完全不知道寄信人是谁,于是他决定不相信基地的任何人,所以,他独自去了华盛顿。幸运的是,你给我打了电话,我才能在路克告诉别人之前拦截他。”

埃尔斯佩思说:“但是,现在我们又回到了星期一时的情况,路克再次发现了我们让他忘记的东西。”

安东尼问她:“你认为陆军现在会怎么做?”

“他们可以把火箭的自毁系统关闭,然后再发射。但如果这样做的消息传出去,他们就得付出惨痛的代价,公众的哗然会抵消他们的成功。所以,我的猜测是,他们会更改代码,所以,要用不同的信号引爆火箭。”

“怎么改?”

“我也不知道。”

有人敲门。安东尼紧张起来,但埃尔斯佩思说:“我叫了咖啡。”西奥躲进浴室,安东尼则背对着门。为了显得自然,他打开衣柜,假装研究里面的衣服。里面挂着路克的一件西装,是灰色人字呢的,还有一叠蓝衬衫。埃尔斯佩思没让服务员进来,她站在门口签了单,给对方小费,然后接过托盘,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