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里做了什么事?”

“好的,我看看。我开着一辆陆军的汽车在机场和你见面,把你带到基地。你去了计算实验室,然后自己开车到南边去了。”

“南边有什么?”

“静态测试台。我猜你去了工程楼——你有时在那里工作——但我不能肯定,因为我没有和你一起。”

“然后呢?”

“你让我开车送你回你家,”路克听到她换成一本正经的语气,“我在车里等你,你进去待了几分钟。然后我送你去机场。”

“就这些?”

“我就知道这些。”

路克沮丧地嘟囔着。他本以为玛丽格尔德会提供一些线索的。

失望之余,他不甘心地问:“我当时什么表情?”

“看上去还不错,但你有些心不在焉,我只能说你有心事。我猜你在担心什么事。你们这些科学家总是这样。我就不会为了工作烦心。”

“我穿着平时的衣服?”

“你常穿的那种高级花呢外套。”

“我带着什么东西吗?”

“就一个小手提箱。噢,还有一个文件袋。”

路克屏住呼吸。“一个文件袋?”他咽了一下唾沫。

一位女空乘打断了他:“该上飞机了,卢卡斯博士。”

路克一只手捂住话筒,对她说:“就一分钟,”他接着问玛丽格尔德,“是什么特别的文件袋吗?”

“标准的陆军文件袋,薄纸板,浅黄色,足够大,装得下商务信函。”

“你觉得里面有什么?”

“看上去就是一些纸。”

路克努力保持正常的呼吸频率:“有多少张纸?一张?十张?一百张?”

“大约十五到二十张,我猜。”

“你看到纸上写着什么了吗?”

“没有,先生,你没把它们拿出来。”

“你送我去机场的时候,我手里还拿着这个文件袋吗?”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女空乘又走过来。“卢卡斯博士,如果你还不登机,我们就丢下你起飞了。”

“我就来,我就来,”他向玛丽格尔德重复刚才的问题,“我手里还拿着那个文件——”

“我听到你说的了,”她打断他,“我在回想。”

他咬着嘴唇:“别急。”

“至于你是否把它放在了家里,我不清楚。”

“那么在机场呢?”

“我不认为你那时还拿着它。我在回想你从我旁边走向候机楼的情景,我看到你一只手拿着你的包,另一只手里……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吗?”

“是的,现在我确定。你一定是把文件袋留在什么地方了,要么在基地,要么在家。”

路克的大脑高速运转。那个文件袋就是他到亨茨维尔去的原因,他肯定地想。那里面有他发现的秘密,安东尼拼命想让他忘记的秘密。也许是一些复印件,他打算把它们送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所以他不让玛丽格尔德告诉任何人他去过亨茨维尔,虽然看似过于谨慎,但毫无疑问,他是在战争中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现在,如果他能找到文件袋,就能发现那个秘密。

女空乘已经放弃了他,他看到她跑着穿过停机坪。飞机的螺旋桨已经转起来了。

“我认为那个文件袋可能十分重要,”他告诉玛丽格尔德,“你能找一下,看它是否在基地吗?”

“我的上帝,卢卡斯博士,这里是陆军!你不知道这儿有几百万个浅黄色文件袋吗?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的?”

“你就随处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文件袋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我一到亨茨维尔就去基地。”路克挂断电话,朝飞机跑去。

第二章 上午十一点

飞行计划已经提前安排好了。飞行过程中,遥测发射器将信号传送到电脑,激活制导系统,确保火箭沿轨道航行。

军事空运处飞往亨茨维尔的航班的乘客几乎全部都是将军,红石兵工厂不仅设计太空火箭,它还是陆军军械导弹司令部所在地。一直对此类事件保持关注的安东尼清楚,红石军事基地负责开发和测试各种武器——从地面部队用来对付敌军飞行器的网球拍大小的“红眼”,到地对地导弹“诚实约翰”。因此自然有很多佩戴将星的人物出入基地。

为了遮挡被比莉打出的黑眼圈,安东尼戴了太阳镜。他的嘴唇已经不流血了,断掉的牙齿只有在他说话的时候才会被人看到。虽然受了点伤,他还是斗志昂扬,路克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是否应该一开始就抓住机会杀掉路克?可以免除很多后患,但安东尼也担心自己并不知道路克的确切目的,他必须做出决定。然而,登上飞机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八小时没睡了,很快便沉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回到了二十一岁的时候,哈佛校园里的高大树木长出了新叶,他的未来充满各种辉煌的可能性,前途一片光明。安东尼正在梦中志得意满之际,皮特却将他摇醒,一位下士打开飞机舱门,阿拉巴马州的和煦微风扑面而来。

亨茨维尔有一处民用机场,但安东尼的飞机并不在那里落地。军事空运处的飞机在红石兵工厂内部的简易跑道降落。所谓的“候机楼”是一间木屋,“指挥塔”则是搭在钢架上面的一间飞行控制室。

安东尼一边摇晃着脑袋让自己清醒,一边穿过晒焦的草坪。他带的小包里装着他的枪、一本假护照和五千美元现金,这是他的应急包,每次搭飞机时必定随身携带。

他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未来的几个小时内,他会杀掉一个人,这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一次。一想到这里他的胃部就发紧。要在哪里杀他?方案之一是在亨茨维尔机场等路克,在他离开机场时跟着他,在路上将其开枪打死,但这样风险太高,路克可能会发现他,然后逃得无影无踪。若是这样,安东尼就再也不能如此容易地找到他了。而且,如果他不小心行事,路克还有可能提前逃跑。

也许最好是弄清楚路克打算干什么,然后提前到他要去的地方伏击他。“我去基地打听一下消息,”安东尼对皮特说,“我希望你到机场去守着。如果路克到了,或者发生了别的事,你就到这里联系我。”

简易跑道的旁边,一个身着中尉制服的年轻人正举着一个写有“卡罗尔先生,国务院”的牌子,安东尼朝他挥挥手。“西克汉姆上校向您致意,先生,”中尉庄重地说,“应国务院的要求,我们为您准备了一辆汽车。”他指指一辆军绿色的福特。

“很好。”安东尼说。上飞机之前,他给基地打了电话,明目张胆地谎称奉CIA局长艾伦·杜勒斯的命令,要求陆军对一项细节保密的重要任务的执行予以配合。他的办法奏效了:这位中尉的态度十分殷勤。

“如果您能在方便的时候拜访我们的总部,西克汉姆上校会很高兴的。”中尉递给安东尼一份地图。这个基地很大,安东尼意识到。它向南延伸了好几英里,一直到田纳西河畔。“总部大楼的位置标在地图上,”中尉继续说,“我们收到一条口信,请您给华盛顿的卡尔·霍巴特先生打电话。”

“谢谢你,中尉。克劳德·卢卡斯博士的办公室在哪儿?”

“在计算实验室,”中尉拿出一支铅笔,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下,“但那里的人这周都去卡纳维拉尔角了。”

“卢卡斯博士有秘书吗?”

“是的——玛丽格尔德·克拉克女士。”

她也许知道路克的动向。“好的。中尉,这是我的同事皮特·麦克赛尔,他需要到民用机场去接机。”

“我愿意开车送他去那里,先生。”

“谢谢你。如果他需要联系在基地的我,最好是该怎么做?”

中尉看着皮特:“先生,您随时可以打电话到西克汉姆上校的办公室留言,我会把留言转达给卡罗尔先生。”

“很好,”安东尼爽快地说,“我们走吧。”

他钻进福特车,看过地图,发动了汽车。这是一个典型的军事基地。笔直的道路穿过林地,沿途有些修剪得如同新兵的发型一样短的长方形草坪。这里的房子都是平顶的,用棕褐色的砖块垒成。路标设置得很到位,安东尼很容易就找到了计算实验室,这是一座两层高的丁字形建筑。安东尼好奇他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大的地方来做计算工作,接着便意识到,这里一定有一台强大的计算机。

他把车停在外面,想了一会儿。他只有一个简单的问题要问:路克打算去亨茨维尔的哪里?玛丽格尔德很可能知道,但她通常会为路克保密,戒备陌生人的,特别是对一个两眼乌青的陌生人。不过,别的人都去了卡纳维拉尔角参与那件大事,只有她留在这里,她可能会觉得寂寞和无聊。

安东尼走进大楼,发现里面有一间开放式办公室,摆着三张小桌子,每张桌上都有台打字机,其中两张桌没有人,第三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位黑人女性,大约五十岁,身穿印着雏菊的棉质连衣裙,戴着人造钻石镶边的眼镜。“下午好。”安东尼说。

她抬起头。他摘掉太阳镜。见到这副尊容,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你好!有什么事吗?”安东尼故作诚恳地说:“夫人,我想找一个不会打我的老婆。”

玛丽格尔德哈哈大笑。

安东尼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她的桌子的另一侧。“我从西克汉姆上校的办公室来,”他说,“我找玛丽格尔德·克拉克。她在哪儿?”

“我就是。”

“噢,不是吧,我要找的克拉克女士是个成年女人,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

“你别哄我了。”她说,但她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

“卢卡斯博士要过来——我猜你已经知道了。”

“他今天早晨给我打过电话。”

“他几点能来?”

“他的飞机两点二十三分落地。”

这是一条有用的信息。“这么说他大约三点就能过来。”

“不一定。”

啊哈。“为什么?”

她告诉了安东尼他想知道的东西。“卢卡斯博士说,他要先回家,然后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