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穿行到了一楼。在穿过天花板时,我突然醒悟到,苗木很可能对这样的移动没什么自信,才坚持要留在上面的。
不管怎么说,当我下到一楼餐厅里时,却遍寻不见冬树的身影。
我试着大声呼唤冬树。
“冬树,你在吗?在的话赶紧出来啊。”
我一边喊一边走进两间休息室里寻找,那里连个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看一眼便知冬树不在其中。再加上我和苗木已经无数次验证过G无法离开山庄这个事实,如此一来,如果冬树变成了G,我不该找不到他的。
可是,他就是不知所踪。
实在没了主意,我只得回到图书室。
听到我的汇报,苗木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果然不在吗?”
“什么果然?你什么意思?”我不禁有点恼火。
“内野冬树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不会来?”我不禁提高了音量,“为什么啊?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被害的地方离这里太远了。”苗木把视线投向三楼——也就是冬树房间所在的地方。我忍不住也跟着望了过去。
“不是谁都能像我们一样实体化的,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无论这是那个所谓座钟的装置搞的鬼,还是某种超自然现象作用,总之认定这种现象只发生在昨晚是不合理的。如果是绝无仅有的偶发现象也就算了,但你我的存在证明这种现象至少出现了两次。这样一来,说句极端点的话,整个地球上所有的死者都有可能变成G出现在那个餐厅里。”
“全世界的死者……”我只是稍作想象便觉得头晕目眩了。从昨晚到现在,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去世了呢?再怎么乐观估计,那个数字也会过万吧。“餐厅里怎么可能装得下这么多人呢?”
“我不是说那是极端推论嘛。然而事实上,出现在这里的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也就是说,要变成G是需要满足某些特定条件的。”
“你是说,那个条件是死去的地点吗?”
“我觉得这么想是最稳妥的。如果以其他条件——比如死者的肉体属性、死因或死时的精神状态——来考虑,在这数小时内,不可能没有与我们在相同条件下死去的人。因此,我可以确定,原因必定融入了某种地理上的限制。”
“可我们也不能一下子就把它说成‘只限定在餐厅内死亡的人’这么具体吧?”
“你说得没错。但能变成G的并不只有人类而已。不过遗憾的是,这里连只虫子都见不到,所以也无法验证我的想法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当然还有微生物,只是就算这个房间的空气中充满了变成G的微生物,我们的肉眼也是无法看到的……”
“别再说了。”那种光景我连想都不愿去想,“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我们假设死亡的地点是能够变成G的重要条件,但把那个地点认定为餐厅是不是为时过早啊?其实还有别的可能性啊,比如说山庄内,以座钟为圆心,半径多少米之内等。”
“你的质疑有道理。”苗木表情严肃地颔首说道,“我们也必须考虑那样的可能性。所以当我得知冬树死在三楼自己的房间中时,并没有马上说我们可能见不到他的G。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
苗木眼中闪现出狡猾的光芒。
“现在结果证明,内野冬树的G的确没有出现。因此,我们至少可以这样断定——冬树所在的房间处于发生这个现象的范围之外。”
“好像是的。”我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条,别忘了我们G既无法触碰现实世界的任何事物,也无法走出餐厅和图书室这个范围。因此可以推断,有某种力量将我们与外界隔离开了。
“我们之所以会变成G,必定也跟那个神秘的力量有关。换句话说,在那个神秘力量作用的范围之内(也就是餐厅和图书馆里)死去的人,经过一段时间就能变成G——这是现在最具可能性的假说了。”苗木总结道。
“那个,莫非是这么一回事儿?”我想起某个人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不是有人提出,人的灵魂其实是某种能量的集合体嘛。人死之后,灵魂就会离开肉体四散开去。也就是说,笼罩在这里的那股神秘力量,就好像阻止灵魂能量飞散的大网一样,将离开了人体的灵魂重新聚集起来,就变成我们现在的这个样子了。”
“有这种可能性。”苗木面无表情地应道。
“只是可能性而已吗?”我不禁大失所望,“我觉得这个道理还是说得通的啊。”
“能够说得通的还有很多。”苗木面无表情地接过我的话头说,“比如你说的那个‘魂网’并不只存在于这里,那会如何呢?搞不好这座山庄的所有房间上都笼罩着那样一个大网。”
“所有房间?”我思索片刻,突然明白了苗木的言下之意,“你是说,冬树的房间里也有?”
“如果真的有,那他现在应该在三楼自己的房间里变成G了吧。”苗木颔首道,“只是他在那里无法与任何人交流,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变成了G的事实。然后想离开房间也做不到。”
面对如此滑稽而悲哀的设想,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因为我说不定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太遗憾了。”苗木又说,“要是我们能跟冬树说上话,肯定会对解决事件颇有裨益。”
“如果冬树在的话。”我依旧没有放弃希望,“接下来就看灰浦警部补了啊。”
“对那个人抱以期待是绝对没用的。”正当苗木歪起那厚厚的嘴唇时,图书馆的大门被人猛地打开,只见灰浦警部补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
“各位,请放心吧。”警部补大声说道,“事件已经解决了。”
众人顿时骚动起来。
其中最惊讶的非苗木莫属。
“怎么可能?!”他喃喃道,“那家伙竟然能解决事件,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看我们,太阳不是早就从西边出来了吗?
26 灰浦警部补
——冬树是倒在自己房间的床边死去的。额头有一道撞击的痕迹,床头柜的尖角上残留着血迹,因此他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意外撞死。不过说在这种时候发生事故,换成谁都不会相信的。
灰浦警部补捡起滚落在床上的苦艾酒空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酒味,因为是草药酿制的酒,闻起来有股苦涩的香气。
警部补向森医生指了指那摊苦艾酒的污渍。
“真的,我其实不太清楚……”森医生此时已经吓得脚都软了。
警部补打断他的话问道:“这酒里面有没有可能掺了迷药?被害者喝下掺了药的酒,站立不稳摔倒了。或者说,他头部的创伤根本就不是死亡原因……你觉得有那种可能性吗?”
森医生不情不愿地把鼻子凑了过去,马上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这气味我认识,是洋地黄。我过去有个患者常用这种药,不会有错的。”
洋地黄是防止心脏病发作的药物,但如果弄错计量,就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这酒是冬树刚从厨房里拿上来的吧?”
警部补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扬。
“我知道了!”
霎时间,警部补清楚地看到了内野冬树之死的真相。
一个谜题解开了,剩下的谜题就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迎刃而解。
在寻找到支撑推理的证据后,灰浦警部补飞一般地回到了图书室,高调地宣布:“各位,请安心吧。事件已经解决了。”
﹡ ﹡ ﹡
“真凶是谁?”阿满代表众人问道。灰浦警部补为了确保在自己进行现场调查时其他人不会擅自行动,特别交代阿满留在图书室看守,因此他现在正急着听取新情报。
“永岛小姐。”警部补没有理会阿满的问题,直接面向永岛弓子说,“请你再对我说说昨天晚上听到的那个声音。”
“我听到的是‘IKKI、IKKI’……不对,”永岛弓子突然皱起眉,双手抵住太阳穴说,“对不起,我好像弄错了。应该是‘FUYUKI、FUYUKI1’才对。”
图书室里顿时响起一阵骚动。
须势理铁青着脸站了起来。
“你说冬树怎么了?”
“请冷静一点。”警部补劝须势理坐下,其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本来打算从最不可靠的证词开始一步一步推理下去的,怎知却被永岛弓子直接说了出来。
“永岛小姐,你这次真的确定吗?你听到的确实是‘FUYUKI、FUYUKI’没错吧?”
“是的。”永岛弓子微微颔首,重复着冬树的名字,“只是每个音之间隔了很长时间,而那些间隔好像也长短不一。”
“不过,确实有人在叫‘FUYUKI’,对吧?”
“是的。”
“是冬树杀死健二的吗?”照美问道。
“我们还是按顺序来说吧。”警部补卖了个关子,笑道,“刚才是推理的第一步,也就是证词;现在轮到第二步——不在场证明。大家可能都知道,在健二被杀害的时候,冬树并没有十分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那动机呢?”这次是须势理提的问题。
“那就是我正要说到的第三步了。现在我能想到的最强烈的动机,无疑就是有关遗产继承方面的。只要继承人减少,每个人能分到的金额就多了。”
“可是那样一来,究竟是谁杀死了冬树呢?”
“我马上就要开始说明了。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警部补兀自说道,“随着内野宗也氏对遗嘱的修改,家中有好几个人同时动了杀心。其中一个就是内野冬树,而另一个,就是内野健二了。”
阿满惊叫了一声:“你是说,这是利用了时间差的自相残杀?”
“他们二人都不希望自己分得的数额减少,因此打算杀死一些遗产继承人。至于要杀死谁,他们应该都觉得无所谓,只要省事就好。”
“可是,他们要怎么……”警部补朝森医生使了个眼色,森医生赶紧说道:“我们在冬树兄的房间里找到一个苦艾酒的空瓶,经过验证,里面掺入了大量的洋地黄。由于洋地黄本身带有一种独特的苦味,如果不是掺进苦艾酒里,一般人马上就会察觉的。当然,洋地黄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搞到手的东西。”
“换句话说,凶手知道山庄里储藏着苦艾酒——甚至可以说,他知道只有冬树会去喝苦艾酒,因此才事先准备好洋地黄,伺机注入酒瓶中。”警部补点点头说,“而且,冬树好像是在把自己关进房间之前到厨房去拿的那瓶苦艾酒。这就说明,在冬树进入房间后,任何人都无法往酒里下毒。换句话说,酒里的毒是早就掺进去的。”最后,灰浦警部补得出了下面的结论——能够直接在厨房里给苦艾酒下毒的,当然只有负责一日三餐的内野健二。
“他怎么会笨到去做那种马上就会招致怀疑的事情啊?”照美疑惑地问。
“当然,健二想必已经想好了将怀疑的矛头转向别处的方法吧。”警部补回答,“但在执行这个计划前他就被杀害了,因此才会给我们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1 FUYUKI即冬树。
27 健二
如此这般,灰浦警部补宣告事件圆满结束。
“……耽误了大家这么长时间实在是非常抱歉。首先请各位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吧,接下来的安排我稍后再通知各位。”
“别开玩笑了!”苗木气得连胡子都一颤一颤的,“灰浦搞错了,事件根本没有结束。冬树不是真凶!你听不到吗?冬树不是真凶!”
然而,所有人还是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不到五分钟,图书室里就空无一人了。
当然,除了我和苗木。
大厅里传来灰浦警部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