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叮当一声响了又继续向下,我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她的声音不像酒吧里那些说话尖声尖气的女人,而是如春雨般轻柔温润。
“我可不是在勾引你,”我说,“你有麻烦了,如果他们乘电梯来这层楼,你也只有一点时间离开大厅。先得摘下帽子,脱下外套——快!”
她没有移动,那张略施粉黛的脸上似乎变白了一些。
“警察,”我说,“他们在找你,就是因为你穿着这身衣服。给我个机会我会告诉你为什么他们在找你。”
她立即转过头,看着身后的走廊,对于像她这样的美女,我完全能理解她会这样再次虚张声势地吓唬我。
“不管你是谁,你真的很鲁莽无礼,我是住在31号房间的勒罗伊夫人。我能确定——”
“确定你走错楼层了,”我说,“这是四楼。”电梯正好到达了三楼,门哐当一声打开的声音从门柱边传来。
“脱!”我急冲冲地说,“就趁现在!”
她取下帽子,脱下开襟夹克,动作迅速。我一把抓过来,把它们揉成一团夹在我的胳膊下面。我抓住她的手肘一把拉过来,转身朝门廊走去。
“我住在42号房间,正对着楼下你的房间,就隔了一层。你自己选吧,再一次申明——我这不是在跟你调情。”
她动作敏捷地理了理头发,像极了鸟用喙整理它的羽毛,似乎这动作已经练习了上万次。
“去我的房间。”她说着,把手提包塞到胳膊下,沿着门廊大步向前走。电梯在楼下停了下来,她也同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
“楼梯就在电梯口后面。”我轻声说。
“我在这没有房间。”她说。
“我也没觉得你有。”
“他们是在找我吗?”
“嗯,但是他们得明天才开始排查整条街,而且只有当他们没有确认沃尔多身份的时候才开始。”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沃尔多?”
“噢,原来你不认识沃尔多。”我说。
她缓缓地摇摇头,此时电梯又开始向下,她那蓝色眸子里闪烁着恐惧的神色,就像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了涟漪。
“不认识,”她呼吸气促地说,“但是你带我离开这儿吧。”
我们刚好来到我门前,我把钥匙塞进锁孔,转动锁芯,把门朝里面打开了。我把手伸得老长去开灯,她一阵风似的走过我身边,进了屋。一阵若有似无的檀香飘散在空气中。
我关上门,把我的帽子扔到椅子上,看着她踱步来到一张牌桌边,小桌子上是一局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下一步的棋局。一进屋,锁了上门,她的紧张恐惧感随即消失。
“看样子你是一个象棋手。”她警惕地说,感觉好像她是来看我的蚀刻画一样,我倒真希望是这样。
我们都静静地站着,竖起耳朵听着从远处传来的电梯的叮当声,随即一阵脚步声——朝另一边走去了。
我笑了笑,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紧张,接着进了厨房,笨手笨脚地想去拿酒杯,才发现胳膊下还夹着她的帽子和外套。
我随即走进壁床后面的更衣室,把它们都塞进了抽屉里,然后回到厨房,拿出我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调了两杯苏打威士忌。
当我端着两杯酒走出厨房时,发现她拿着枪指着我。那是一把小型自动手枪,握柄是镶满珍珠。枪正对着我,她的眼里全是恐慌。
我停下脚步,一手拿着一杯酒,说:“也许这热风把你也吹得精神错乱了,我是个私家侦探,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她微微点头,脸色苍白。我慢慢靠近她,放了一杯酒在她身旁,又后退放下我的酒杯,拿出我保存良好,不带卷角的名片。
她就那么坐着,左手蹭着自己的膝盖,右手握着枪。我把名片放到她的酒杯边又回到自己座位上。
“永远不要让人靠你那么近,除非你是认真的,还有记得扣上枪的保险栓。”我说。
她的目光快速下移,浑身颤抖着把枪放回包里。她一口气喝掉半杯酒,把杯子重重地放到桌上,拿起名片。
“我可不是给谁都喝这个酒的哦。我负担不起。”我说。
她撅着嘴说:“我猜你是想要钱。”
“啊?”
她毫不作声,手又伸到包旁边。
“别忘了扣上保险栓,”我说,她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我继续说:“我口中这个叫沃尔多的家伙,个子很高,应该有5尺11寸,身材修长,皮肤黝黑,一双闪亮的棕色眼睛,细长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身着一身黑色西服,胸前的口袋里露出白色的手帕,着急地找你——我说到重点了吗?”
她又拿起酒杯,“原来那就是沃尔多啊,”她说,“好吧,他怎么样了?”她的音现在听起来似乎带着那种酒吧小姐的尖声厉气。
“嗯,这件事有点意思。街对面有家鸡尾酒吧……咦,你一整晚都跑哪里去了?”
“大多数时间,就坐在车里。”她冷冰冰地说。
“难道你没发现在这个街区,对面那条街吵吵嚷嚷的一片混乱吗?”
她的眼神想抵赖,但是被嘴巴出卖了,她说:“我知道附近有点骚乱,我看到警察和红色探照灯,我想肯定有人受伤了。”
“是有人受伤了,就是这个沃尔多,他受伤之前,在那个鸡尾酒吧里面找你,他描述了一下你和你的着装。”
她的眼睛此刻就像两颗铆钉一样死死地盯着我,面带着同样呆滞的表情,她的嘴唇开始颤抖,一直这样颤抖不止。
“我当时就在酒吧里,正跟开酒吧那男孩儿聊天,当时酒吧里只有三个人——我,那个男孩,还有一个喝闷酒的醉汉。醉汉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接着沃尔多进来了,向我们打听你,我们说没见过,他转身就要离开。”我说。
我抿了一口酒,跟其他人一样,我喜欢她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她的眼睛让我看得我心烦意乱。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那个心不在焉的醉汉叫他沃尔多,然后掏出一把枪,朝他开了两枪,”说到这我打了两个响指,“就像这样,死了。”
她对我说的这些嗤之以鼻,面向我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是我的丈夫雇你来监视我的,我大概知道整件事就是演一出戏,你,和你口中的沃尔多。”她说。
我直瞪瞪地看着她。
她气急败坏地说:“我从未想到他会这么嫉妒,无论如何,至少不会对一个曾经当过我们司机的男人心生嫉妒,当然,这跟斯坦有点关系——那个很情有可原,但是约瑟夫·科茨……”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嘴里咕哝着:“女士,我们当中肯定有人没搞清楚状况,我不认识任何叫斯坦或者叫约瑟夫·科茨的人,所以省省吧,我连你曾经有个司机这事都不知道,我又没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转。至于你口中的丈夫嘛,嗯,时不时会有谁的‘丈夫’来找我们谈这样的生意,不过这种情况通常不多。”
她缓缓地摇摇头,手又搭到包上去了,蓝色的双眸泛着亮光。
“是那些生意不够好,马洛先生。不,是还差得远。我知道你们这些私人侦探,你们都坏透了。你耍诈把我骗到你的房间——如果这是你的房间的话,或者更有可能是这里住着一个什么可怕的人,为了几毛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现在你又想恐吓我,这样你就可以敲诈我,同时又可以从我丈夫那里索取钱财。好吧,”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得出多少?”
我把手中的空酒杯放到一边,身体后倾,说:“请原谅我点支烟吧,我的神经快绷断了。”
我点烟的时候她毫不畏惧地看着我,一副不管我犯什么罪她都不会怕的样子,“原来他名叫约瑟夫·科茨,那个在酒吧里杀他的家伙叫他沃尔多。”
她微笑着,露出点儿厌烦的情绪,但好在还带点儿宽容,“别磨叽,要多少?”
“你为什么想见这个约瑟夫·科茨?”
“当然,我要买回一件他从我这儿偷走的东西,一件向来很值钱的东西,差不多值15000美元。那东西是一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送的,他现在已经不在了。好啦!他已经死了!他葬身在一架起火的飞机上。现在,你快回去把这事告诉我丈夫,你这个可恶的卑鄙小人!”
“我既不小也不卑鄙。”我说。
“你还是很可恶,还有,不用劳烦你告诉我丈夫,我自己会告诉他的,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我嘻嘻地笑着说:“英明的决定,不正合我意吗?”
她一把抓起杯子,喝干了杯中剩余的酒,“那么他觉得我在跟约瑟夫幽会咯。好吧,也许之前是这样,但是不是为了做爱,至少我不会跟一个司机上床——一个我从门口捡回来,还送他一份工作的乞丐。如果我想在外面鬼混,我还不必那么自贬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