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里伸出一双巨大粗壮的手,那双手紧紧扼住华尔兹的喉咙,华尔兹虚弱地格格叫,头向后仰,眼睛几乎翻白了,无力地向上张望着。
华尔兹的右手动了动,右手灵活得好像与他那僵硬紧绷的身体,扭曲的脖子和凸起的翻白的眼睛不是同一个人的。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直到手里的枪口抵在了某个柔软的东西上,他小心地摸了一下这个柔软的东西,不慌不忙,像是要确信那东西的真身。
华尔兹·特里莫看不清,几乎也什么没感觉,呼吸也很微弱,但他的手就像一支分遣队一样听从他的大脑指挥。鲁夫可怕的手也拿它没办法,华尔兹扣下了扳机。
扼住华尔兹喉咙的手松开了,华尔兹向后仰,肩膀撞到对面的墙上,差点躺倒在小巷上,他慢慢挺直身子,饱受折磨的肺大口喘着气,身子开始发抖。
他几乎没有注意到那“大猩猩”掉下了车,啪的一声,摔在了他脚下的水泥地上。黑人的尸体躺在他脚下,软绵绵的,庞大的,但再也不能威胁他了,也不再重要了。
华尔兹把枪扔到横躺着的尸体上,轻轻摸了一会儿自己的喉咙,呼呼地喘着粗气,舔了舔嘴,舔到了血。他疲惫地抬起眼,看着小巷上方一抹狭长的靛蓝夜空。
过了一会儿,他沙哑地说:“鲁夫,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你看,我早料到了。”
他笑了下,打了个哆嗦,整了整衣领,跨过横躺的尸体,钻进车里,把车熄了火,然后沿着小巷回到主宰俱乐部的后门。
车后面的暗影里走出一个男人,华尔兹左手立马伸进他的大衣口袋。闪亮的枪口正对着他,华尔兹无力地垂下双手。
皮特·安格里斯说:“特里莫,猜到那个电话会让你出马,就知道你会来这,干得好啊。”
过了一会儿,华尔兹沙哑地说:“他掐我,我这是自卫。”
“当然,你的脖子痛,我的也痛,不过我的是枪伤的。”
“皮特,你想要怎样?”
“你杀了一个女孩,却想嫁祸于我。”
华尔兹突然像疯了一般笑了起来,平静地说:“皮特,我要是逼急了你知道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你最好别管那个图肯·韦尔的事。”
皮特·安格里斯移开枪,光照在枪管上熠熠发光。他走到华尔兹面前,将枪瞄准他的肚子。
“鲁夫死了,”他轻声说,“现在方便多了。那个女孩在哪儿?”
“关你什么事?”
“别耍滑头,我没那么笨。你就是想敲约翰·维多力一笔,但那个包裹我替图肯去拿的。接下来你来告诉我剩下的事情。”
华尔兹站着一动不动,枪抵在他的肚子上,他的手指在手套里拧来拧去。
“好吧,”他干巴巴地说,“你要多少封嘴费,给多少你会给我永远保密?”
“等几个世纪吧,鲁夫可拿走了我的包裹。”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华尔兹慢慢地问。
“不只这一件破事儿,还有放了那个女孩。”
华尔兹轻轻地说:“五个大洋,但那个女孩不能给你,五个大洋对于一个住在中央大道的小阿飞来说已经够多了。放聪明点拿钱走人,别的就不要多说了。”
皮特·安格里斯把枪从他肚子上移开,敏捷地绕着他,拍拍他的口袋,拿出那把狙击枪,左手握着枪,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成交,”他不情愿地说,“为了一个女孩伤了朋友间的感情多不合适是吧?交给我吧。”
“我要上办公室一趟。”华尔兹说。
皮特·安格里斯应声而笑,“特里莫,最好乖乖合作,带路。”
他们回到楼上大厅。隔着远处的窗帘,传来舞蹈乐队哀号艾灵顿公爵的挽歌,那是一曲充满绝望情怀的单音调,由沉闷的黄铜、沉郁的小提琴和轻柔的击打葫芦的声音演奏而成。华尔兹打开办公室的门,啪地打开灯,走到桌前坐下。他将帽子往后戴,笑了笑,用钥匙打开抽屉。
皮特·安格里斯看着他,向后伸手把门上的钥匙转了下,沿着墙走到壁橱,往里看了看,又来到紧掩的窗帘前,仍然拿枪指着华尔兹。
皮特回到桌子尾端,华尔兹将一叠松散的纸币推向他。
皮特·安格里斯没有拿钱,而是伏在桌子的一端。
“特里莫,这钱你留着,把女孩交给我就行。”
华尔兹摇了摇头,继续笑着。
“特里莫,勒索维多力的人要1000美元——或者说1000美元才不过是个开始。午街几乎就是你的地盘,你有必要恐吓女生去做那种肮脏的工作吗?你肯定是威胁她什么了,要不然她怎么会对你听之任之。”
华尔兹眯起眼睛,指着那一叠纸币。
皮特·安格里斯慢慢地说:“她穿得那么寒酸,一个人无依无靠,胆子还那么小。可能她只住在一间简陋的房子里,也没有朋友,要不她怎么会在你的俱乐部工作?除了我,没有人会在意她。特里莫,你不会逼她卖身了吧,没有吧?”
“拿钱走人吧你,”华尔兹细声说,“像她那种低贱的人,在这种地方待着,你觉得还能有什么结果。”
“这谁知道,他们要在夜总会做。”皮特·安格里斯轻声地说。
皮特放下手中的枪,作势去拿钱,拽紧拳头向上一挥,手肘跟着上扬,拳头一转,几乎是刚刚好打在华尔兹的下巴上。
华尔兹瘫倒在地,嘴大张着,帽子从后脑勺掉下去了。皮特·安格里斯盯着他,嘟囔着:“她对我很重要。”
房间异常安静。舞厅那边,舞蹈乐队声音很小,听起来有点像音量调低的收音机。皮特·安格里斯走到华尔兹背后,弯下腰伸进他外套的胸前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从钱包里抖出一些钱,驾照,警局发的携带手枪许可证和一些保险卡。
他把东西放回钱包,愁眉苦脸地盯着桌子,拇指指尖摩挲着下巴。他面前放着一个闪亮的浅黄色便笺,最上面那页空白纸上显示着字印。他将便笺拿到一旁对着光线看,然后拿起铅笔,开始在纸上轻轻描下字印,笔记马上模糊地出现了。整页纸被描完时,皮特·安格里斯看着上面的字:午街4623号,找雷诺。
皮特把那页纸撕下,折好,放进口袋,捡起枪,走到门口。
他反扭钥匙,从外面把房间锁住,走下楼梯,回到小巷。
黑人的尸体躺在他跌落的地方:小轿车和那堵黑墙之间。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皮特·安格里斯弯下腰,摸摸黑人的口袋,掏出一卷钱。他划了根火柴,借着火柴的微弱光线数了数钱,从里面拿走87美元,然后把剩下的一点钱放回去。一张撕裂的纸飘落到人行道上,但那张纸只有一边是撕裂的,撕裂的地方呈锯齿状。
皮特·安格里斯蜷缩在车旁,又划了一根火柴,看着从浅黄色便笺撕下的那半页纸,第一个字是:——号,找雷诺。
他咬咬牙,任火柴掉在地上,轻声说:“更好。”
然后上了车,将车子发动,开出了巷子。
前门横梁上写着那个房门号,门后灯光暗淡,房里就一盏灯。那是间大木屋,就在之前受监视的那个街区下面。
屋子前面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窗后传来各种声音:说话声,笑声和一名黑人女孩高歌的号叫声。街的两边停着许多车。
一个穿着深色衣服、戴着金色眼镜、高高瘦瘦的黑人打开了门。他身后是另一扇关着的门。他站在两扇门之间的黑暗空间里。
皮特·安格里斯说:“你是雷诺吗?”
那个高大的黑人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我来找鲁夫留在这的那女孩,那个白人姑娘。”
那个高大的黑人站在那好一会儿,一动不动,看着皮特·安格里斯的头,最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散漫、喑哑,听起来像是从其他地方发出的声音。
“进来,关上门。”
皮特·安格里斯走进屋子,关上身后的门。高大的黑人打开了里面那扇厚实沉重的门,门一打开,一片歌舞升平,灯红酒绿,一束紫色的光格外吸人眼球。皮特走过那扇里门,来到一道玄关前。
紫光是从客厅一扇宽阔的拱门射出的,客厅装着繁重的天鹅绒窗帘,摆放着坐卧两用的长沙发和深凹椅子,角落有一个玻璃吧台,吧台后站着一个穿白色套的黑人。四对情侣喝着酒在房间闲荡,客厅里还可以看到迷人的黑人男子,个个身量苗条,梳着油光发亮的头发。还有裸露着手臂,穿着透明丝袜,修过眉毛的女孩。柔和的紫光让一切变得如梦如幻。
雷诺越过皮特·安格里斯的肩膀看着这些人,眼神放空,眼皮沉沉垂下,疲惫地说道:“你说的是哪个女孩?”
站在拱门远处的几个黑人一语不发,定睛凝视。酒保弯腰将手放在吧台下。
皮特·安格里斯慢慢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