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话只听了半截,“就是那位为你绝食一天的明家二公子?”

  温殊色:……

  突然翻起旧账,还是听来的墙根,就很没意思了,“都是之前的事,我这不是已经嫁给郎君了吗,郎君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劭讶然。

  试问他得来的便宜在哪儿,是让她把自己的家给败了?

  小娘子见此路行不通,索性使起了激将法,“郎君你是不想玩,还是玩不起。”

  去酒楼饮酒同一帮兄弟玩玩,能图个乐子,坐在这儿同一个小娘子玩,能有什么意思,但见小娘子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只能配合,“三局两胜。”

  “成交。”

  “三,五……”

  果然小娘子输了,却没有该有的沮丧,把咕噜肉递到郎君跟前,“吃吧。”

  谢劭:……

  眼见一盘子咕噜肉进了一半他肚子,忍不住抬头,目露鄙夷,“你怎么那么笨。”

  温殊色倒吸一口凉气,瞪着他,是他不识好歹,可别怪她了,“再来。”

  士可杀不可辱,小娘子开始去揪他的动作,“郎君你出慢了。”

  “哪儿慢了。”

  小娘子却突然不讲道理,开始人身攻击,“我知道了,原来郎君赢出来的名声,靠的都是这等雕虫小技。”

  这话谢劭不愿意听了,拂帘同外面的闵章道:“你过来盯着。”

  温殊色不示弱,推开另一边的直棂窗,把祥云也唤了过来,“你也盯着姑爷。”

  输赢是小事,不能看不起人,两人重新开始。

  各自的小厮和丫鬟,一边窗口趴一个,纳威助喊,“娘子,五。”

  “公子,出一……”

  两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早已经偏离了原来的初衷,一双筷子,也不分彼此,赢了自个儿夹肉往嘴里塞。

  等到碟盘空空如也,两人齐齐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腹中的饥饿感没了,先前郎君还如一只斗胜的公鸡,突然从这幼稚得如同在降他智慧的游戏中,意识到了什么。

  窥了一眼小娘子,小娘子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空盘出神。

  瞧他干的好事,谢劭捏了一下眉心,悔不当初,同一个小娘子抢食,损了大德,起身下马车,“我先去当值,下回再给你买。”

  温殊色怎么也没想到会成这样,油腻腻的东西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块,胃里撑得难受。

  紧要的是人家抄书辛辛苦苦赚来的一盘子肉,让自己给浪费了,内疚又自责,小娘子从窗内探出头,冲着前面那道脚步匆匆的背影道:“郎君明儿早上先别急着走,我给你做几块米糕。”

  姿态像极了贤妻良母。

  谢劭回头,也给出了身为夫君的态度,“早些回。”

  结果第二日早上,谢劭坐在屋里等她的米糕,等了一炷香,却等来了小娘子一句请示,“郎君,我去一趟明家,晚点回来。”

  看着她空着的双手,也能猜到,昨日她说的那话已经被狗吃了。

  心情不是很好,人也不爽快,“你每日倒没闲着,比我当值还忙。”

  话音一落,小娘子突然上前来攀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屋里拽,谢劭脸色一变,她想要干什么,大白日难不成还要美□□惑。

  心雷大作之时,小娘子附耳过来,吐出另一道惊雷,“周世子有隐疾,明大娘子要退婚。”

  谢劭一愣,“什么?”

  “郎君不知道吗,昨儿下午周世子同明大娘子约了一面,周世子亲口说的,他夜里有难言之隐,明大娘子要是介意的话,可以退婚。”

  谢劭蹙眉,愈发懵了。

  “你说这周夫人也是,世子既然有隐疾,怎还出来议亲呢,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心疼地道:“可怜阿圆昨夜哭了一个晚上,再过两月就是婚期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退,要是不能退,那阿园,岂不是守一辈子活寡。”

  谢劭盯着一脸愁苦的小娘子,心道,她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什么话都说。

  小娘突然盯着他。

  那样的眼神,很难不认人误解。

  谢劭一窒,她什么意思?他好得很!正欲澄清,又听她说,“谁不知道郎君与周世子关系交好,好得如同穿同一条裤子,郎君定也知道内情,为何不与我提前说呢,郎君可知道这等行为乃欺骗,礼法不能容。”

  他同周邝关系确实不错,但倒也没好到穿一条裤子,多的不便说,清了一下喉咙,委婉地道,“据我所知,没有这事,是不是明大娘子误会了?”

  温殊色却不如此认为,“他亲口说的,还能有误?”见他似乎不知情,没再浪费功夫,“我去一趟明家,再问问阿园。”

  所以,他的米糕是彻底没了。

  “对了。”小娘子突然又转过身,以为她终于想起来了,却听她道,“郎君也帮我也打听打听呗,周世子是不是……”

  谢劭不想看她,偏过头,“个人隐私,不能过问。”

  温殊色又凑上去,“郎君难道不好奇,不想知道吗。”

  这有何可好奇的,没有的事,“不想。”

  她又道,“郎君还记得上回被狗咬吗,周世子屁股墩受伤了……”

  谢劭神色一顿。

  “我也只是怀疑,要真因为这事让周世子……别说阿园了,我这辈子都难逃其咎,郎君就当是帮我一回,问清楚日子,不能让他讹上你娘子。”

第39章

  她如此说,谢劭倒无法保证了,儿郎之间免不得会说一两句荤话,他能担保周邝之前没事,但被狗咬之后,不知情了。

  “周世子那,就有劳郎君了。”温殊色没等他应,先把担子甩给了他,带着祥云一大早赶到了明家。

  明婉柔果然一双眼睛都肿的,长得本就娇怜,如今一瞧愈发楚楚可怜,见到温殊色,却先关心起了她,“我听说温家大夫人也去了东都,府上就剩老夫人和三公子了,你莫要忧心,以我看走了也好,起码你们能过得自在。上回我同你说过,有何困难,你尽管同我说,别同我见外。”

  天可怜见的,这时候还有心思操心她,险些就要将心头的秘密告诉她了,及时压住道:“谢三和我兄长都上了职,我能有什么困难,反倒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事,明婉柔又开始咬唇落泪了。

  儿时她被明家的几个姑娘欺负,也是这副模样,温殊色没少为她出气,替她想法子让她讨出来,已经好久没见到她哭过。暗道周邝屁股上那块肉还是刮得太轻了,可转念一想,这事儿似乎也不赖他,他自己也不想,能在成婚之前说出来,已算得上君子所为,若要等到大婚夜,阿园那才是当真没了退路。

  “昨日碰巧打了个照面。”明婉柔脸色通红,说得磕磕碰碰:“他就同我说,说,他有难言之隐。”

  昨日下午温殊色同谢劭在马车内玩手势令的那阵,周世子便与明婉柔遇上了。

  明婉柔出来置办水粉,马车停在铺子门口,一进去便见到了崔哖和周邝。

  谢家的香料和水粉铺子抵押出去后,凤城的水粉铺子几乎都是崔家的,碰上崔哖在所难免,不成想周世子也在。

  两人已经订了婚,还有两月便到婚期,突然遇上,想起之前那场不愉快的约会,各自都有些尴尬。

  明婉柔对他福了一礼,正要扭头,崔哖先退了出去,顺便还替两人把门给合上,“周兄同明娘子好好说说话。”

  房门一关,只剩下两人,明婉柔紧张地捏着手,垂头不敢看他。

  周邝也没好到哪儿去,微微侧着身子,余光偷偷瞟着对方,全然没了平时里吊儿郎当,沉默了一阵,自己到底是男子,先开口:“你,买什么?”

  明婉柔低声答:“水粉。”

  周邝望了一圈铺子,到处都是水粉,随口道:“你挑,挑了我送你。”

  明婉柔慌忙抬头道:“不用不用。”

  没料到她这么大的反应,周邝扭头看向她,四目相对,明婉柔头一回正面对上陌生儿郎的目光,心下顿时大乱,惊慌又羞涩,忙别过头。

  过了片刻,又听他道:“明娘子,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明婉柔掌心都出了汗,哪里还有话,“我没有。”礼貌地回道:“世,世子呢?”

  “不瞒明娘子,我一向反对盲婚盲嫁,两个陌生人突然成亲,对方的长相秉性皆不了解,万一有何自己无法容忍的地方,对明娘子也不公平,明娘子今日有什么顾虑或者忌讳之处,不必客气,都可同我说。”

  明婉柔一片茫然,成亲不是一向如此吗,且两人也算不上完全陌生,至少自己听过他的名声。

  可已经订了婚,她那些顾忌哪里敢说出来,怕他是在试探自己,便道:“世子爷挺好,是婉柔高攀了。”

  结果便听到了一句,“我并非此意,人无完人,明娘子瞧见的仅仅是我的表面,实则还有许多鄙吝之处,尤其一桩,夜里……算是难言之隐吧,我……”

  话没说完,见对面的小娘子神色惊愕,已经目瞪口呆,不由道:“明娘子若是介意,大可以退婚。”

  明婉柔受到的打击不轻,坐在马车内才缓过来,捂脸大哭了一场,回到府上,又不敢同父母说。

  凤城是靖王的地盘,退婚哪有那么容易。

  一个晚上哭了几回,第二日一早实在没了法子,便让丫鬟去找温殊色,想问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缟仙,我先前还同情过你,道你的命苦,如今一看我还不如你呢,纨绔就算了,至少你家那位谢家三公子他,他……”明婉柔含糊地道:“至少他是个好的。”

  温殊色面色一窘,心道是不是好的,她也不知道。

  眼下该怎么办呢,还是先往好处想,劝说道:“阿园你先别急,即便有疾,也分轻重急缓,有病治病,以靖王府的权势,想来也不至于药石无医……”

  听她一说,明婉柔不仅没被安慰道,愈发没了希望,“但凡有希望,哪个郎君会拿这等子自损名誉的事来玩笑。”

  温殊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明婉柔接着抽泣:“府上姐妹虽多,可大多与我不对付,我还指望着能生儿育女,将来同你定个娃娃亲,就算到老了,咱们也能时常来往。”

  “不定娃娃亲,也能来往。”

  明婉柔摇头,“那能一样吗,人生路漫长,哪个不是越走越远,再好的关系,也抵不住家族命运,先达们都免不了俗套,想尽办法去联姻,不就是图个后辈能相互照应,你我姑嫂没做成,只能靠后辈来沾亲带戚,如今这点愿望也要落空了吗。”转而又无助地看向温殊色,“他亲口说我可以退婚,你说我要不要退。”

  她想得太长远,孩子都安排好了,温殊色望尘莫及。

  往日她遇到什么事,都是温殊色出主意,这回也一样,思忖了一阵,温殊色道:“这样,我先去探一探,若当真实属,咱们就禀明长辈,要求退婚。”

  有了温殊色替她做决断,明婉柔终于安了心,“好。”

  挑了这么大一个重担在身,责任重大,可这事儿自己急也没用,能指望的只有谢劭,从温家回来后温殊色便在院子里打圈,焦灼地等着人。

  傍晚还没见到人回来,想起明婉柔肯定比她还捉急,一时等不住,临时起意,唤上祥云:“咱们去接姑爷吧。”

  二房破产后,院子里的仆役遣散的差不多了,晴姑姑又回了老家,游园除了三个粗使丫鬟和婆子,负责浆洗和厨房之外,近身伺候的人,只剩下了祥云和方嬷嬷。

  见两人这个时辰出去,天都快黑了,方嬷嬷不放心,再三嘱咐:“三奶奶就在王府门口等,要迟迟见不到人,便早些回来。”

  温殊色点头,披了一件锦帛,匆匆出了府门。

  而谢劭那头,到了快下值时,才把周邝拉到一旁,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意味不明。

  周邝被他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谢兄,怎么了?”

  谢劭碰了一下鼻尖:“你有什么难以言说的疑难杂症吗。”

  周邝一脸懵:“我能有什么不能言说的……谢兄到底想说什么?”

  自己并非是个爱管闲事之人,可小娘子托付的事若没办妥,回去后八成又要被她缠上,试探地问周邝:“上回咱们见明娘子,你跳上了屋檐,除了屁股上受了伤,可还有别处?”

  早上小娘子的那一套说辞,确实有几分可信。

  结果话一出,周邝立马会意,瞬间急了眼,质问:“谢兄觉得我还应该伤到哪儿!”

  瞧吧,纵然再好的关系,这等事问出来,都有些尴尬,为了小娘子,他当真是豁了出去:“没有就好。”

  他这一番失常,把周邝听得一愣一愣的,问他:“谢兄何出此言?”

  谢劭没明说,目露佩服:“世子为了退婚,竟不惜玷污自己的名誉,谢某甘拜下风。”

  这半截话,他还不如不说呢,周邝完全摸不着头脑,誓要问个究竟,府上的仆人却追了过来,同谢劭道:“周夫人有几句话要问公子,请谢公子留步。”

  上回捐粮温殊色来过王府,却没心思打探,马车停在门前,撩起帘子往前望,府门上已经挂起了两盏灯笼,门前和踏道之下,左右两边各立了一名侍卫,比起温家和谢家,多了一份威严。

  自己的事再大,也属于私事,只能干巴巴地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天色已彻底黑透,马车上坐着憋得慌,便下了马车,在王府门前来回踱步。

  望眼欲穿之时,终于听到了里面传出来了动静,谢劭和周邝一道走了出来。

  周邝脸色不太好,“我是那意思吗,我分明说的是……”他突然回过头,挡住了身后要跨出门槛的谢劭。

  谢劭及时收住脚步,错身抬头,便见到了对面的一盏灯光,马车旁立着的那位女郎,不是他家那位小娘子还能是谁。

  人都等到这儿来了,能想象得出,有多着急。

  小娘子也看到了他,提起手里的灯笼,快步迎上前,“郎君今儿怎么这么晚。”见到周邝,转身招呼道:“世子。”

  比起上回相见,周邝似乎愈发尴尬,回礼唤了一声:“嫂子。”

  温殊色偷偷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动声色地往挪向谢劭,到了他身旁,扯住他衣袖拽了拽,谢劭偏过头,便见小娘子的两道弯弯柳眉往上一挑,同他无声对了个口形,提醒他,“问了没。”

  她这般小心翼翼,谢劭断然也不能做出大动作,配合地点了下头。

  两人的小动作,尽数落入了周邝眼里,想起两人这一日内背后不知道怎么编排自己的,周邝顿觉气血不畅,随性自个儿挑了出来,“嫂子,明日可否帮个忙,把明家娘子约出来,我有话要同她说。”

  温殊色面色一诧,有些为难。

  如今还没闹清楚情况,冒然见面,岂不是又往阿园心口捅刀子吗。

  周邝一见她那神色,便觉面上一阵火辣,一咬牙,澄清道:“嫂子放心,我,我无疾。”说完扭过头,臊得就差一脚把地心戳出个窟窿,再钻进去。

  太丢人了,这回脸是丢光了。

  温殊色见他如此,神色一怔,看向谢劭,谢劭给了她答复:“明娘子误会了。”

  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温殊色长松一口气,“是误会就好。”不然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既然是误会,解开了便是,温殊色想起他刚才所托之事,问道:“世子想要约在哪儿。”

  周邝已经没脸看温殊色了,扭着脖子:“听明娘子的意见。”

  她能有什么意见,只怕还是会让自己给她出主意,茶楼酒馆都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温殊色建议道,“外面仔细隔墙有耳,要不世子明日来谢府,我把明家大娘子也叫过来,有什么误会,你们当面说清楚?”

  好一句隔墙有耳,谢劭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娘子,她怕就是隔壁的那只耳吧。

  可这件事情自己也算是从头见证过,眼见就要到最后的尾巴了,到底也有几分好奇,谢劭没吭声,默认了小娘子的主意。

  周邝回答得很爽快,“行,明日巳时我上谢府,叨扰谢兄和嫂子了。”

  巳时都算晚了,要以他如今的心情,恨不得今儿夜里就把明家娘子约出来,立马同她解释清楚。

  早就想躲了,事情谈妥后,周邝匆匆同二人辞别,转身进了府邸。

  剩下两人回头往马车旁走去。

  见人进了门,温殊色才细细盘问身旁的郎君,“周世子到底如何说的,竟让阿园闹出了这般误会。”

  谢劭瞧了一眼被小娘子牵住的衣袖,没妨碍到他走路,便也没管,猜想着,“大抵不想成婚。”

  温殊色瞪眼,“他不想成亲,以为阿园就想嫁他?”

  倒也是,那日在墙头,明家大娘子为了悔婚,还曾谋算过放狗咬人。

  回过神来,轻嗤一声,两人连吃饭都成问题,还有心思操心旁人的闲事。

  周夫人留了他一阵,时辰已经不早了,见她走在自己后方,脚步缓慢,谢劭轻轻握住她小臂,把她牵到前面,“很晚了,上车。”

  自己则接过闵章手里的缰绳,骑马跟在马车后方。

  温殊色原本还想多问问,见人没上车,自个儿骑马去了,只能作罢。

  王府离谢家有一段距离,坐了一阵,着实无聊,推开直棂窗,想同郎君说两句话,结果却被跟前的夜色吸引住。

  王府的巷子外,灯火阑珊,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光芒万丈,把四周的瓦舍蒙了一层银辉,夜风轻拂,两旁一排高高的杨树,发出了‘哗哗’之声,颇有一番意境。

  可惜坐在马车内,不能尽情欣赏,温殊色突然往后探出头,问道:“郎君,马背上的风景好看吗。”

  谢劭不知道她何意,抬头一看,今日的月光不错,答:“还行。”

  小娘子的脖子伸得更长了:“那郎君,我能上来吗。”

  谢劭:……

  温殊色没骑过马,但坐过温三公子的马匹,好几年前了,温三勒缰,她坐在他前面,还曾带着她在道上奔跑过,挺有趣。

  以为这回也同之前一样,她坐在前面,谢三驾马便是。

  谁知却不尽如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