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就这么分开。

  就算有一天我注定要失去那温暖的、宽阔的怀抱,那时而清冷时而深情的目光,也不可以是现在。

  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答案是我愿意呢?

  抱歉我因为最差劲的理由接近你,也用了最糟的方式爱上你。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还没有告诉你,你说的话,多么让我心动。

  原谅或不原谅,根本不是问题。从来,我对你就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你曾说,你不习惯这么担心一个人。

  所以这一次,我怎舍得让你难过?

  月华如水。

  安静的病房里,夜色是深幽的蓝,四处弥漫。

  “听风。”

  房门被缓缓推开,柳若依轻轻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杯咖啡,递到叶听风面前。

  “是你。”他接过杯子,似乎刚从沉思中回神,“谢谢。”

  “怎么一盏灯也不开?”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我怕她睡不好。”他回答,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

  事实上,她确实也没睡好,一直处于昏迷中,偶尔还神志不清地说胡话。

  “你已经两天没休息了。”柳若依皱眉,语气中有担心。

  “我没事。”他深深地注视着那张沉睡的脸,移不开目光。

  他一步也不敢离开—怕一个转身就会永远失去她,怕她醒来找不到他的人。

  这一生,从未这样地恐惧、这样地无措,仿佛一颗心被震得粉碎,却还要辛辛苦苦地找回来,一一拼凑完整。他永远忘不了她倒在怀里的那刻,身体深处迸发的那种刺骨的痛,连呼吸都几乎被剥夺。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是他自己作的承诺,却没有实现。

  他那样伤了她的心,她却还是选择救他。

  伸手触摸她如画的眉眼,指尖的温暖是他一辈子也不想放弃的眷恋。

  “我等你,”他轻轻开口,“无论要多久,无论你有多恨我,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一直等下去。”

  “其实我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欺瞒、哄骗、强迫……用尽所有我能用的手段,不管多卑鄙,只为了把你留在身边。只是我不会再这么做,永远不再会。我们重新开始吧,就当我们只见过一面,我会告诉你,那个蹲在地上静静地看鱼游泳、表情茫然忧伤的女孩,居然让我移不开眼,所以,我故意向你借火,你不会知道,当你邀舞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先生。”门被轻轻叩响,助理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床前。

  叶听风没有抬头,手指仍缱绻在她发间。

  “我们已经找到何非的行踪,警察局那边也一直等着您过去,”助理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冷欢,“现在冷小姐情况已经稳定,您看……您是不是过去一趟?”

  “知道了,”叶听风淡淡地应了一声,“你先出去。”

  俯身在她额上印上轻柔的一吻,眷恋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许久,他才站起来转身离开。

  医院冷清的走廊里,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还有用吗?”那人看着叶听风经过的背影,骤然开口,声音阴沉,“现在做出这番痛悔不已的姿态,又有什么用?”

  “是你,”叶听风转过身,锐利的目光落在李乔脸上,“这是我们的事情。”

  “你们?”李乔嘲讽地一笑,“你倒是够自信,真的是被冷欢宠坏了。”

  叶听风语气凛寒,“我还有事,失陪了。”

  “这次是何非,下次呢?”李乔盯着他的背影冷笑道,“叶听风,你能给的,我也能给,可你甚至无法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叶听风抿唇,头也不回地离开。

  深夜的酒吧,光影迷幻,人声鼎沸,喧闹的舞池里,是狂欢摇曳的人群,只是当一群人穿行而过时,本来舞动呐喊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忐忑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肃杀的冷戾之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开来,生生地将周围的人隔绝在外。

  门突然被人踹开,何非看着自外面跌进来的手下,先是一愣,但随后表情便恢复平静。

  将身上的女人推开,他盯着走进来的黑衣男子,缓缓开口道:“是你。”

  叶听风微微一笑,在他桌前坐下来,拿起酒瓶替自己斟上一杯,“非哥这么厉害个人物,怎么只喝黑牌?实在有些掉价。”

  何非皮笑肉不笑,面色难看,“我自然是比不上你的品位,听说上回你拍下一瓶1805家族珍藏,改天可否请我喝一杯,让我也见识见识?”

  叶听风端着杯子,气定神闲,“喝酒是小事,就怕你没这个机会。”

  “姓叶的,”何非眼里浮上戾色,“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你?”叶听风缓缓地饮了一口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若有心欺你,还会留你到现在?”

  何非脸色由青转白,随即干笑一声道:“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一直没跟我计较?”

  “你很清楚,我以前放过你是因为你是九叔唯一的儿子,怎么说他当年也是和我义父一起打拼的人物,”叶听风微笑地看着他,声音平静,“从前的事,我们各为其主,也就罢了,只是今天这笔账,我不能不算。”

  “今天是你走运,那个臭婊子居然愿意为你挨枪—”

  何非的话还没说完,一杯酒“噗”的一声泼到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叶听风扔下手中的杯子,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语气却还是淡淡地,“说吧,要什么样的死法。”

  何非额上的冷汗一点点地冒了出来,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张优雅冷峻的脸,心底泛上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他暗暗咬牙,手往桌底探去。

  砰的一声,右肩绽开剧痛,他几乎眼前一黑,缓缓抬起头,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支枪轻轻地抵着他的眉心,他甚至可以感觉子弹刚刚射出的余温。

  “这是你欠她的。”

  叶听风扫了一眼他血流不止的肩膀,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冰珠子一样冻人。

  “你以为杀了我就天下太平了么?”何非阴沉而绝望地笑起来,“叶听风,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叶听风微微一笑,“就算有那么一天,你也看不到。”

  收起枪,他走出房间,淡淡嘱咐旁人,“把他交给警方,托人好好照顾他。”

  点燃一支烟,他靠在窗前看璀璨灯火。

  这就是他的生活。

  他叶听风今天所有的名声地位,无论是义父给予的还是他自己挣得的,都浸染着浓厚的灰色。钩心斗角步步为营,到处都是危机,连睡觉也不敢放松。即使已经洗白,仍不时被过往所困扰,如今义父年事已高,承担这些的只有他。

  李乔说的没错,锦衣玉食,豪宅名车,他能给冷欢的李乔也能给,若有什么不同,就是她要他的爱。可如今,连他自己也怀疑,他能否给她幸福,她又是否还会稀罕他给的爱。

  他疲惫地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张熟悉的笑脸。

  想起那夜她靠在他怀里念台词给他听,声音轻柔。

  对于你来说,我的出现只是你生命中的100+1=101;但对于我来说,你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却是0+1=1的算式。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他独一无二的那个“1”?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就如在空白的纸上描画,无论绘出来的是春光灿烂,还是落叶萧瑟,都是心里的风景,永不褪色。

  想起她捧着粥碗喂他,突然泪流满面。

  想起新年的钟声里,她轻轻说:“我爱你。”

  想起午夜的电话里,她声声唤他的名字。

  想起她气恼地擦他的唇说,你今天吻过别人了。

  想起她追到瑞士只为了告诉他:“对我而言,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一股绞痛漫上胸口,握着窗棂的关节骤然泛白—当时,他怎么会忍心漠视她如斯深情?

第十八章 离开我,你可能会更快乐一些

  缓缓睁开眼,月光自窗外泻进来,照在空无一人的床前。

  轻轻地动了下身子,肩膀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然而却比不上方才听到他那些告白时,心痛的万分之一。

  明明是渴望已久的东西,真正触手可及时,却惶恐得不敢靠近,不知如何是好。

  “醒了?”

  怔忡间,李乔进了门,站在床前看着她,表情隐忍。

  “嗯。”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干涩。

  “见到的是我很失望吧?”李乔自嘲地一笑,在床边坐下来。

  冷欢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地沉默。

  “既然这么想见他,又何必避而不见?”李乔犀利的目光望着她,“你害怕面对的是如果他知道你病情之后的反应吧?”

  冷欢咬唇,脸上却流露出哀伤的情绪。

  是,她是害怕这点没错。若他不爱,最多她只是有心欺骗的罪名,而如今在他坦诚心迹之后,她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他会如何。而眼下她人在医院,大大小小的检查下来,纸包不住火,早晚他都会知道。

  “我已经和乔治还有你的肩伤的主治医生说过了,”李乔伸手绾起她耳边的碎发,“他们会瞒住你的病情。”

  冷欢闻言抬头,眼里带着感激,“谢谢你。”

  “冷欢,”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有一种浓重而压抑的忧伤,“乔治今天帮你做了检查……”

  他的声音忽然哽住,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

  冷欢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仿佛有一只手狠狠地扼着她的喉咙,呼吸不得,也难以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静静地望着李乔道:“他说什么?”

  “他说,你心脏的萎缩程度加剧了—”

  没等李乔说完,冷欢语气急促地打断了他,嘴边是一个脆弱的笑容,“我还有多少时间?”

  李乔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艰难地开口道:“六年左右。”

  “喔。”

  过了半晌,冷欢轻轻地应了一声,微笑地望着他,“那时候我三十岁了,也开始老了,一定没有现在好看。”

  “中国古代有个叫项羽的,二十四岁起兵,三十岁自刎乌江,”李乔温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淡淡地笑着,“他那六年,可是轰轰烈烈。”

  “你还知道西楚霸王?”冷欢将脸靠在他的掌心,貌似不满地嘟嘴,“我没法像他那么厉害啦,更何况,他还有美人作陪。”

  “我不算美人么?”李乔戏谑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要不,到时候地址选在罗蒙湖如何?”

  “没有乌骓马。”冷欢刁难。

  “这个倒有点麻烦,”李乔做沉思状,一副困扰的样子,最后放弃地提议道,“我爸那头一百万镑的宝贝藏獒?”

  “好。”冷欢笑着回答,眼泪却一滴滴地滑落,濡湿了他的指间。

  李乔的手微微颤抖,眼睛也跟着酸了起来。

  “我做不到……”冷欢的声音破碎,“我不想让他知道……”

  爱情从来都不像游戏,想开始就进入,想结束就退出,玩累了可以暂停,玩糟了可以重来一局。当时意乱情迷、奋不顾身地奔他而去,不计代价不计结果,以为不爱,她却先爱上,以为不爱,他却也动心。

  想来是她自私,明知他如此挣扎却还是引诱他步步深陷,说不在乎他的无情却还是企盼着他的回眸并为此软硬兼施,总以为自己的病情是最坚实的后盾,让她可以抽身而退,却不知,如今他真情一片,绝对无法受此打击。

  擦干泪,她问:“我的包在吗?可不可以找下我的电话?”

  李乔沉默点头,从她的包里翻出电话递给她。

  找出那个以前认为不可能用得上的号码,她毅然按下拨打键。

  这个世上,遇见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去了什么地方,所有相聚分离,缘起缘灭,其实都是注定的。

  就比如,我为何遇见你,却没有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