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要去哪?”平静的语气,却又开着让她窘迫的玩笑,“回我房间,还是找家酒店?”
她语塞,耳根发热,半晌才讷讷道:“什么啊,您老突发善心,我一下适应不了。”
她的称呼让他失笑,随即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怕某个人因为我挂断电话,沮丧至死,夜不成眠。”
“谁沮丧啦!”情绪控制不住,她吼过去,然后才发现自己又上当—他明明说的是“某个人”。
“笨蛋。”他轻骂,随即得意地笑出声,嘴角弯成极为好看的弧度,她突然发现,他笑的时候,眼睛格外明亮。
心里一动,却撞上他深邃的目光,她慌忙转头,看向窗外。
车窗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她左手握成拳在玻璃上按了一下,然后用纤细的手指点上五个圆润的小点。
“看,小脚丫。”她笑,向他献宝,眼睛弯成月牙,“你要不要试试?”
“小孩子的把戏。”他瞥了一眼,很不屑。
她也不生气,只是轻轻笑着,头抵在窗上。透过那只脚丫,她看见前面有一处亮光。
“停下车好吗?我要买点东西,家里没储备了。”她央求,可怜兮兮的。
他看了一眼那家便利店,刹住了车。
十分钟后,他看见她匆匆忙忙地从超市里奔出来,还差点撞上一个人。
“跑得这么快干什么?冒冒失失的。”他蹙眉,看着她把大包小包安置好,然后坐到座位上。
“我怕你等不及,自己走了。”低柔又有些委屈的声音传来,她那雾蒙蒙的黑眸望着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怎么下雨天还有这么多人出来买东西。”
他的心里一震,他在她心里的信任度就这么低吗,让她担心他会丢下她一个人?
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到眼前,他望着她,“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
她拿着纸杯的手往后缩了一下,小脸红了起来,“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这个,我只是想给你买杯东西暖一暖。”
一只大手把杯子从她手中抢过来,“还是我替你喝了吧,你本来就睡不着了。”
她愕然地望着他,仔细回味他的话,脸上更加烫起来。
掌心因为咖啡的温度而温暖,他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冷哼了一声,“一杯咖啡就打发我,的士司机都比我能赚。”
“那你要什么?”她脱口而出。
你要什么?
同样的话题又诡异地重现,两人都是一愣。
她想起那天的情景,忽然坐立不安。
车厢里很安静,只听见外面的雨点砸下来,发出沙沙的声音。旁边不时有车子经过,灯光投射过来,又慢慢消失。
他的脸沉浸在光影交错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有什么呢?”他突然开口。
“呃?”她疑惑地看向他,不懂他的意思。
“当你问别人要什么的时候,你可清楚自己有什么,又愿意交换什么?不要平白付出,也不要不求回报。”
她怔住。
心跳忽然加速—他在提醒她什么?
嘴唇张了张,她想说些什么,他却已迅速地发动车子,似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
车速很快,然后在路口突然转向。
她看着头顶闪过的M9路牌,想提醒他方向错了,他们正往高速公路上行驶,却发现他的神色异常严峻。
“趴下!”疑惑间他忽然暴喝,将她的身体按下,两声短促的闷响炸在耳边,她侧首,发现他那侧的车窗俨然多出两个小孔,周围的玻璃有放射状的裂纹。
脑中闯入的猜测让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却发现他狠狠地一转方向盘,将车子往旁边一辆车撞去。
刺耳的摩擦声中,车身的颠簸让她反胃,她只能无力地趴在他膝上,才发现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她不知道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状况,也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知道,此刻她心里只有他,只依赖他,也只担心他。
不知煎熬了多久,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她抬起头,看见车后的光亮隐去。
“没事了。”他低声开口,脸上有汗水的痕迹。
“你……有没有受伤?”她坐起身,着急地检视他,在发现他右臂有一片血迹时,蓦地红了眼眶。
“只是擦伤。”他盯着她,声音有些沙哑。
他知道她害怕,碰上这种事,就是寻常男人也惊恐。方才她伏在他腿上时,他能感觉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她追问事情缘由,她却提也未提,开口第一句是问他有没有受伤。
“为什么哭?”他问。看着她噙着泪水,他双手颤抖地拿过纸巾。
她摇头,眼泪纷然落下,“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好难过……”
他抿紧唇,挡住她试图替他止血的动作,“坐好,回去再处理。”
渐渐浓重的夜色将叶听风的神情映得更加深沉。
是他大意了,以为换辆车就可以掩人耳目,看来,今晚赌场怕也是一直有人候着。他在心中作下判断,踩下油门。
车子在一条并不宽的街道停了下来,他穿上大衣遮住受伤的右臂,冷欢跟着他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建筑—很平常的白领公寓,也并不是在最繁华的商业区,难道这是他另一个住处吗?
保安刷卡开了大厅的门,她又跟着他上了电梯,然后进了七楼的一套公寓。
出于专业敏感,她一进屋就打量了一下大致情况,大约一百二十平米大小,线条简洁,色调冷硬,像是他的风格。
“你的房子?”她问。
“嗯。”他应了一下,打开客厅里的一个柜子,翻出纱布、剪刀、镊子等一系列处理伤口的工具。
她接过来,和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
他脱下衬衫,赤裸着上半身,有清晰的肌肉线条,却不是贲张的那种,所以看起来很养眼。她脸一红,视线立刻转到他的右臂。
虽然是擦伤,但伤口也有点深,最严重的地方看起来血肉模糊,她拿着酒精棉的手微颤,每擦一下,都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就好像擦在自己的伤口上一样。
他不疼吗?怎么一声不吭的?—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与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她呼吸一乱,垂下眼睫,有些不自然地没话找话,“你的眼珠为什么是棕色的?”
“我母亲是英国人,我父亲是七十年代的中国台湾的留学生,”他淡然地说,“确切来说,是个软弱书呆子式的年轻学生,在我母亲离开他以后,他崩溃,吸毒,穷困潦倒,最后死在街头。我从七岁开始变成一个孤儿,学会乞讨,学会用拳头从别的孩子手里抢到那一点点食物……直到遇上我义父,一个从五三年就在华人黑帮里闯荡的人物,他教我怎样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在我终于变得强大的时候,又送我去读书……虽然如今义父已经转做正经生意,但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来得并不单纯,也并不容易,刚才你看见的,是旧日未了的恩怨。”
结束自己的陈述,他在她眼里看见了预料中的惊愕,然而那抹惊愕迅速被一层泪雾取代,她抬头一笑,眼中晶莹闪烁,“抽烟么?分散精力不会那么疼,我要包扎了。”
他怔住。
她却径自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烟盒,抽出一根放在他手上,然后从领口掂起胸前的链子。
他抓住她的手,那颗金色的圆珠又滑落下去,在她心口重重地敲了一下。
“害怕吗?”他问,声音冷硬。
“怕。”她专注地看着他格外阴沉的棕眸,“我在怕……自己为什么明知道应该害怕,应该退缩,却还是一味地沉沦?”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她眼里雾气渐浓,手上包扎的动作却始终未停,仿佛这是一种可以分担她情绪的方式,“前面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走下去会遇到什么,但还是控制不了自己一步步地往前。”
话音消逝的时候,她低头整理桌上的东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也没有勇气听他说话,站起身,觉得双腿酸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在她迈开步子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被猛地拽向沙发,迎接她的是一个悍然而粗暴的吻。
第五章 一个给不起承诺的人
这一个吻是全然强烈的掠夺,霸道地吞噬了她的声音、她的喘息。惊惶间,她慌乱地退后,他却逼得更紧,直到将她的身子抵进沙发深处,无路可逃。
欲望如夜晚的大海,渐渐苏醒,漾起波澜。
微凉的大掌放肆地抚上她细嫩的肌肤,燃起一道又一道的火焰,烧得她战栗不已。
陌生的情潮挟着几欲灭顶的气势颠覆着她的身心,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沙发,她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溢出。
他看见了她无助的眸光,却并没有就此留情—下一刻她衬衫上脆弱的纽扣四下飞散,他唇齿抵在她的颈动脉上,轻轻地吮咬,疼痛与迷醉交织,她像等待沉沦的祭品,惶恐而不安。灼热的烙印一路向下,烫上了柔软的胸前,她骤然抽息,嫣红绽放如羞涩的花朵。
在他昂然的体魄欺上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地哭喊出声,“听风……”
第一回 ,她唤他的名字,那样娇弱而无助。
深沉的棕眸盯着她满是泪痕的容颜,他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她为他不知所措,为他迷醉,为他沉沦,而这样的欲望在今夜变得格外强烈。他知道她在求他,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她也还有一些害怕,但这些,都无法阻碍他掠夺的决心,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轻易收手。
望着她的目光忽然强硬,他封住她的唇,残忍地闯入她柔软的身体。
错愕的泪水顿时决堤,她痛得弓起身子,全身僵硬,指尖深深地陷进沙发里。
他却依然不肯放过她,捉住了她的手紧紧扣住,一次又一次地撞击、逼迫,她如风口浪尖上的小舟,一次次地被抛向空中,又被浪花无情地卷下,浮沉在浩瀚的大海里,渐渐地被倾覆,被吞没。
身体里让她无法承受的温度,随着他强悍的动作逐渐累积,战栗的欢愉如绚丽的烟花,终于在她体内绽放。他却毫不留情,在她敏感的身体里更残酷地肆虐,直到她无助地哭喊。
“我是谁?”情潮未歇的那刻,她听见他在耳边问,那低沉的声音仿佛已在心底回荡三生三世。
“听风……”她脆弱地轻泣,意识逐渐涣散。
睁开眼,她身子还酸疼得厉害,全身都像快要散架。
眼前是一张冷峻的容颜,即使在睡梦里,他脸上的线条也没有柔和一点。现在想起来,和他为数不多的那几次玩笑已属十分难得,很多时候,他即使是笑,也是极为冷淡的。
害怕吗?
脑海中又浮现出他昨晚问的话。
其实一直有想过,三十二岁的年纪能拥有一家如此规模的赌场,要么是富二代,要么背景绝不单纯。但在知道他过去的瞬间,她还是有些惊讶,惊讶于这样傲然出色的一个人,会有那么不堪的身世,心在那一刻突然无法抑制地疼。
伸出手,她忍不住轻抚他的眉目。一双深不见底的棕眸,总是轻易地就看得她心慌意乱,微微扎手的胡楂,缠绵的时候会刺痛她的脸颊……视线随着右手的动作落在他的薄唇上,她脸不由得一烫。
还是忍不住小心地凑上去,在即将得逞的那一刻,一只有力的大掌扣住她的后脑,逼着她与他唇舌纠缠。
“睡美人的戏码,搞错对象可要受罚。”他浅笑,目光促狭。
“为什么不说话?”他挑眉,看着不语的她。
“谢谢。”她低声开口。
“嗯?”
“我很开心。”
他怔怔地看着她,笑意从眼里退尽,闪过的是一丝狼狈。
“听风?”她疑惑。
只是一瞬,他的双眸又盈满笑意,快得让她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然而他突然将她抱住,手劲紧得她无法呼吸。
“还疼吗?”他问,下巴摩挲着她的发,声音有一点沙哑。
她窘迫,将发烫的脸埋在他胸前,用迷迷糊糊的声音抱怨,“现在问也晚了。”
他失笑,胸膛颤抖。
她越发难为情,“不跟你说了,我去做早餐。”
“好。”他放开她,饶了她一回。
厨房里设施都很齐全,冷欢用昨晚买的材料做了窝蛋牛肉粥。老外的便利店不比中国超市,只有那种长米,没法熬得像中国米粥那般软糯,但总算味道还可以。她盛了两碗放到托盘里,端着走向卧室。
门开着,他似乎在和人讲电话,有笑语传来。
“柳大小姐终于舍得过来啦?几点的飞机?我去接你。”
跟着入耳的是他爽朗的笑声,冷欢的步子顿时停住—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这么开怀,这么放松。
“等你到了再聚吧,我特别怀念当初遇到你的日子。我很想你,若依。”温和动听的声音传来,她的心慢慢地凉下去。
就在他们缠绵一夜的床上,他对另外一个女人诉说思念之情,用那么低柔的声音,笑得那么开心。短短几句话,有名有姓,时间地点俱全,让她自欺那个女人是他妹妹的可能都没有。
我很想你,若依。
托盘边缘的手蓦地抓紧,指尖泛白—他从来没有说过他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