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吗?我又没有要偷衣服,拿到了一样会乖乖付钱买。”

“不是那个问题……”男子摆出柔道还是空手道的备战姿势,迷惘的神情像不知该抓住对手哪个部位,“先不管其他的,我问你,那栋大楼的构造,是能够利用绳索自屋顶垂降到某一层楼的吗?”

“那栋大楼的构造?什么意思?”

“譬如,从窗户进不进得去?”

“我没查过,但应该没问题。我读过的书都可以啊,虽然是漫画就是了。”

“你的根据是漫画?”男子提高音量,口吻根本几近责骂,如月由美不禁动气,“闪边啦!我要过去。”

“劝你别这么做,会受伤的,搞不好还会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因为跟那部漫画不一样?不是三姊妹①就不行吗?”

①此处指《猫眼三姊妹》,原名《キャッツ?アイ》(CAT’S EYE),知名漫画家北条司的处女作。故事里的美女三姊妹组成窃盗集团“猫眼”,为取回失散多年的父亲的收藏品而作案。

“那不是重点。”男子一脸疲惫,深呼吸几次后开口:“你现在去排队,就算抢不到第一,也会是冲进店门的前几人之一。要我陪你也OK,总之,从大门进去吧,我也能帮你冲前头。那样绝对比较安全。”

如月由美听不懂男子的话,怔怔盯着他。“那你觉得……老实排队抢得到好货色吗?”

“绝对没问题。绳索我帮你背,放心吧。”男子说着朝她伸出右手。哎呀,这么体贴——如月由美心头突地一跳,或许眼前这男子其实是很不错的家伙。

“原来那个也是谎话!”如月由美惊呼。我端正跪坐在陈设单调的屋里,除了角落的三面镜,镜子旁是一座收着成排漫画的书柜,既没有电视也没有CD音响。由于双膝直接抵着木地板,我的脚很痛。坐在身旁的茧美则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巨大身躯大剌剌地倚着墙。

这里是如月由美的住处,位于一栋五层时髦公寓的四楼,屋内隔间只有一房一厅。

“你口中的谎话……是指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初次见面时,我打算利用绳索从高楼垂降,你不是警告我很危险,劝我别那么做,还表示愿意陪我排队冲特卖?原来那根本一点也不危险?你说谎喔?”

“我没理由撒那种谎吧。”相隔两个半月,再次见到如月由美,我依那不按牌理出牌的怪怪思路耍得一头雾水。她怀疑我说谎的点,压根不在此刻的讨论范围内。

“可是,我们感情那么好,你却突然搞失踪,睽违许久终于打电话来,竟说‘我要结婚了,分手吧’,会不会太夸张?而且,还是跟这种……”

“还是跟哪种?”茧美像要挑衅似地,嗓音威吓力十足。

“跟这么大只、这么有个性的女人结婚。”如月由美毫不退缩地继续道:“真是的,害我都不晓得该相信什么好,你怎么满口谎言!”

她顶着一头极为利落的短发,发尾只稍稍触到耳多上缘,或许是这个关系,感觉像活泼的少女,而修长的身形又让她有点像少年,加上初次见面时的印象,确实有几分像会翩然现身的怪盗。

“我没有满口谎言啊。”我试着辩解,“唔,不过,那个,‘括号汗’的确是骗人的。”

“真是够了,天底下哪有会相信这种蠢话的笨蛋。”坐在我身旁的茧美一脸无趣地望着指甲说道。

“嗳,我想多少帮星小野赚点钱,传简讯时都尽量加上,‘括号汗’耶!”

“咦,当时我不是马上承认撒谎吗?”

“是吗?我没印象。”

“喂喂喂。”茧美直起上半身,浮现罕见的疑惑神色,“你扯的那个谎很夸张,不过这女的也毫不逊色啊。”

如月由美瞄茧美一眼,似乎在烦恼该怎么对待这头巨熊,毕竟如此具有震撼力的女性难得一见。

“啊,害我想起生剥鬼①,真不舒服。”如月由美皱眉郁郁说道。

①原文“なまはげ”,一种传说中模样怪异的神灵。在秋田县男鹿附近地区,“生剥鬼节”为流传已久的传统节庆活动,每年新历除夕,村内青年戴上巨大赤鬼或青鬼面具,身穿蓑衣、手持木刀,一身诡异的装扮,发出怒吼或威胁言语训斥懒惰的小孩或新媳妇,一边绕境,一边私闯各户大肆吵闹,被造访的人家必须拿出好酒与年糕安抚,以求神灵保佑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丰衣足食。

“喔喔,生剥鬼。是因为看到她?”我瞥向茧美庞大的身躯,暗自点头。这么比喻也对,一般看到茧美,应该较容易联想到生剥鬼而不是人类。

我转身对茧美解释:“呃,她是秋田出身的。”如月由美在秋田县长大,二十岁前都待在老家,小时候曾经历传统的生剥鬼节,但不知是否双亲生性爱看热闹,竟放任闯入的生剥鬼将家里搅得翻天覆地,假血及特殊音效充斥屋内,而瞧见女儿吓得目瞪口呆、全身颤抖,两人只露出满足的微笑。“那时我学到一件事,就是绝不能相信父母。”她曾认真地这么对我说。

“不止我家,我们村里的生剥鬼有够恐怖,不盖你。像是上次我遇到老家的朋友——”

“朋友?女的吗?”我反射性地问,接着不禁苦笑。都上门来提分手了,就算她和别的男人见面,我也没必要在意,何况我根本没资格追究。

“那个秋田的朋友也有同感,我们老家的生剥鬼得挂限制级才行。因为真的太恐怖,看到的人都吓到想吐。”

“不过,那个仪式原本不是为小孩纳福求平安吗?限制级的生剥鬼不就本末倒置?”

“为什么看到我就会想起那个限制级的生剥鬼?”茧美一副对这话题兴致缺缺的模样,悠哉地从外套口袋拿出小盒子,一打开盒盖便捏起里头的挖耳杓,开始掏耳朵。

“哇,超可爱的挖耳杓!”如月由美高声喊道。:一边指着茧美的手,“好好噢!”我当然不觉得挖耳杓是讨论的重点,但或许该说是天真无邪吧,如月由美的个性就是这样想到什么讲什么。我甚至怀疑过,她脑袋绝大部分的空间都被购买欲和对可爱物品的执着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