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薙还跟她提起飞蛾掉进冰茶里这件事,她露出一副刚刚回想起来的表情。

“哦,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当初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嗯,确实飞进了一只小飞蛾,不过因为那杯茶我根本没喝,也就没当回事。”

“如果你早想到这事,就不用往警察局来回跑那么多次了。”草薙试探着说。

“是啊。可我当时完全乱了阵脚,脑子也不听使唤了。真是不好意思。”她低头表示歉意。

从矢岛家出来时,草薙正好碰到秋穗回来,她的步履看起来有些沉重。草雉这才想起,还没问过这个小女孩呢。

“你好。”草薙向她打招呼,秋穗一脸警戒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刑警停下了脚步。

“刚放学吗?”他带着笑脸问。

“你们找到犯人了吗?”秋穗表情严肃,语气也俨然大人一般。

“我们正在进行多方面的调查。如果你也有什么线索的话,希望能告诉我们。”

听草薙这么一说,小姑娘撅起了嘴巴。

“大人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不会的。怎么会呢?你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吗?”

秋穗望着草薙的脸:“你们一定不会相信我的。”

“我说过不会的了,我们拉钩。”

听了草薙的话,她先是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开口说话了。

她说的话,大人们确实难以置信。

草薙嘴上随声附和着,心里却在想:鬼火?她一定是把什么东两看错了,反正和案件没什么关系。

听了草薙二人的汇报,他们的上司——间宫警官,紧绷着脸。矢岛贵子不在现场的证据很完整,从她外出到回家的行踪,基本上都得到了证明。虽然其中有几处二三十分钟的空白,以那点时间根本不够用来犯罪。

“看来又回到原点了。本来我一直觉得他妻子很可疑,现在……”间宫一脸不甘放弃的表情。

间宫把焦点对准她,倒不是因为她之前没有不在场的证明,而是因为警方查明,矢岛忠昭的大部分人身保险都是这几个月才上的。

“有一点我还是不能理解。把粉饼盒落在店里一直没发觉这件事倒也说得过去,但饮料里飞进虫子这件事,应该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才对啊,她被问起不在场的证明,理应先提起这事啊。”

“话虽这么说,但如果她坚持说是自己一时大意没想起来,我们也只有相信的份儿吧?”间宫板起脸说,“难道说……她还有一个男性同谋?”

这也是搜查总部中一种站得住脚的推测,但是并没有在矢岛贵子身边发现那样的男人。

“野岛工业的工人们的血型,有两个是A型,一个是0型,没有B型的。”牧田说话了。“从现在的情形看,犯人的血型应该是B型,这是通过分析现场烟灰缸里残留的烟蒂推断出来的,被害者矢岛忠昭的血是0型,并且他不抽烟。”

这个烟蒂,可以说是犯人惟一的遗留物。虽然在房间里还发现了两罐咖啡,但其中一罐上的指纹被擦掉了,门把手也经过了同样的处理。

另外,现场还发现了矢岛忠昭的运动,包里面只有一些公司的文件。

这天晚上,草薙很晚才来到警署旁边的拉面馆,正吃着面条,手机响了,是汤川打来的。

“进展怎样了?”汤川的语气慢悠悠的。

“陷入了僵局。先岛贵子给我们来了一次意想不到的‘反击’。”草薙把她拿出不在场证明的经过简要地解释了一番。

“真有意思,”汤川饶有兴趣地说,“机关已经慢慢露出水面了。”

“机关?”草薙握紧了电话。

“有件东西想给你看看,明天晚上来我研究室一趟吧。”

“别卖关子了,现在就告诉我吧。”

“百闻不如一见,明天见。”

“啊,你等等!”草薙赶忙说,“有件事情估计你会感兴趣,想不想听?”

“那要看是什么内容了。”

“你一定想听的,是鬼火。”

“噢?……”

“想听了吧?”

草薙把从秋穗那里听到的话,向汤川叙述了一遍。

“不错。”汤川听完,在电话那头说,“那就期待着明天和你见面啦。”

“喂,等等!”草薙再喊他时,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5

“夜间的大学真冷清啊。”草薙一边想着,一边走在帝都大学理工部的校园里。他在回想自己当学生时,是否有过这么晚还待在校园中的经历。那时羽毛球队的练习倒是经常很晚,不过一直都是在体育馆里。

当他敲物理系第13研究室的门时,已经过了晚上8点。这时候走廊上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来走去。他再次感到理科生可真不容易。

汤川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廉价的咖啡杯,杯里不用说,还是速溶咖啡。

“刚刚消停下来,正要休息一下呢。你要不要也来杯咖啡?”

“啊,不用了。”草薙轻轻地摆摆手,眼睛盯着旁边的实验台。一个人体模型的上半身摆在那里,“这个是?”

“不用我解释吧,这是用来模拟被害人先岛忠昭的,从别的地方借来的。”

“有什么发现吗?”

“说不上是发现,只是得出了我个人的结论。”

“什么结论?快告诉我。”

汤川把杯子放下,站起身,来到了实验台前。

“这个人体模型很重,光上半身就这么重了,要是把全身都借来,能把我累死。”汤川回头看着草薙,“人体模型都这样,真人就更不用说了吧,而且被害人体格那么好,身体又不像模型这么挺直,要把他搬到床上,应该需要相当强的体力吧。”

“嗯。”草薙应合了一声。

“单从犯罪现场的情况推断,矢岛和犯人应该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当然了,是坐在椅子上。而矢岛由于喝了掺有安眠药的咖啡,昏睡了过去,犯人就把他勒死了。但是,”汤川竖起了食指,“犯人为什么非要把他搬到床上再下手呢?如果目的仅仅是杀他,直接在椅子上干不就行了吗?”

草薙用手搓着下巴。汤川说得没错,至今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细节,实在是不应该。

“让人准以理解的事还不止这一件。犯人为什么没把桌上的罐装咖啡收拾走?犯人将咖啡罐上的指纹擦掉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把它带走。烟灰缸里的烟蒂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把这些解释成犯人的疏忽,恐怕有些不合常理吧?”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草薙迫切地问。

汤川摘下眼镜,用白大褂的边角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了。

“我的推理是这样的:躺在床上是矢岛本人的意思,也不存在什么罐装咖啡和烟蒂的主人,那都是他自己布置的。也就是说,矢岛忠昭的死不是他杀,而是伪装成他杀的自杀。”

“自杀?”草薙抬高了语调,“你在开玩笑吧。如果是自杀,那些情况又怎么解释?”

“我按正常的思维解释,得出了这一结论。矢岛忠昭为了救济家人和工人,选择了死亡。但要是买人身保险不满1年就自杀,是不能获得赔偿金的,所以他伪装成他杀。”

“不可能。尸体我见得多了,还没见过自己把自己勒死的呢。当然我不是说没有这种可能,比如我听说,如果用湿毛巾勒脖子,即使失去意识,毛巾的劲也不会松,可以致命,但这是例外情况,从这次的勒痕来看,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干的。”

“这次是例外中的例外,矢岛忠昭制定了缜密的计划,自己勒死了自己。”

草薙依旧摇着头,重复说着不可能。

汤川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前几天在野岛工厂捡到的细绳。

“我已经揭开这条绳子的真正面目了。你认为这是什么呢?”

“不知道。”

听了草薙的回答,汤川暂时消失在书架背面。当他再次出现时,手上拿着一阵令人意外的东西,是射箭用的弓。

“这是……”

“这条细绳本来是用在弓上的弦,你仔细看,是不是一样的。”

那张弓上紧紧地绷着细细的弦,和在野岛工厂捡到的那根细绳仔细比,草薙确定二者是同一样东西。绳子一端系着的那个小结,是用来套在弓的一端的。

“还记得工厂的墙上贴着一张纸,写着‘一射入魂’吗。这句话是练习射箭的人经常说的。我以前听一个射箭队的朋友说过。你详细调查一下矢岛忠昭的经历就知道了,我相信他练过射箭的概率超过80%。”

“ ……这个,我回去会调查的,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吗?”

“听我往下解释你就明白了。你也看到了,上在弓上的弦,是被很强的张力绷得很紧的,我推断矢岛忠昭是利用这种张力将自己勒死的。现在问题集中在他用了什么方法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