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说,一个应该用来作电源的方形箱子和软式垒球大小的电灯泡,被两根电线连在一起。如果单是这些的话,和小学生的实验也没什么区别。但有一根电线和电灯之间连着几厘米长的璃璃棒。

“这玻璃棒用来干什么?”草薙问。

“导电。”汤川回答。

“玻璃棒不能导电吧!难道这是特殊材料做的?”

“你觉得呢?”汤川微笑着。这个年轻的物理学家就爱用答非所问的方式捉弄这个老同学,并且乐此不疲。

“我不知道才问你嘛。”

“可以先动动脑子再问啊。只要把开关打开不就知道了。对,箱子上面就是开关。”

草薙小心翼翼地接通了电路,由于担心意外,他甚至摆好了逃跑的架势。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呀,哪有什么事?”

“那不是什么特殊材料做成的,就是一般的玻璃棒。玻璃棒是绝缘体,电流当然不能通过了。”

“那你……”

“但是,如果这样啦,会出现什么情形呢?”

汤川打开打火机,点燃了煤气炉。由于调节了空气量,摇曳的火焰逐渐变成了尖尖的青白色火苗。他将火焰靠近玻璃棒,玻璃棒下面垫着砖头。

玻璃棒被煤气炉的火焰一加热,开始变红,好像马上就要融化了似的。过一会儿,令人吃惊的事发生了,电灯泡一下子亮了,也就是说,有电流通过了。草薙发出了惊叹。

“玻璃的主要成分是硅和氧,在固体状态下,这两种元素牢牢地结合在一起,但如果受热融化,它们的结合程度就没那么牢固了,带正电的硅离子流向负极,带负电的氧离子流向正极,就导电了。”

草薙不是很明白汤川的意思,但他知道,眼前融化了一半的玻璃棒和平时看到的玻璃棒完全不同。

汤川灭掉了煤气炉,草薙想实验大概结束了,玻璃棒应该恢复原状,电流不再能通过。但他想错了,玻璃棒仍然发着强光,电灯仍然亮着。

“一旦产生电流,玻璃棒自身就不断发热,继续导电,不再需要煤气炉加热了。”

“噢,怎么感觉像惯犯的心理呢?”

“此话怎讲?”

“最初有特定的犯罪动机,在那种动机的作用下,头脑一冲动,便走上了犯罪道路。而一旦迈出这一步,头脑就更加发热,不顾后果,开始了新的犯罪,这就是典型的恶性循环,等回过头来再看,最初的动机已经微不足道了。”

“哈哈,”汤川笑着,“原来如此,果然有些相似。”

“其实只要能适时关上开关就好了。”

“是啊,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会变成这样了。”

汤川指着玻璃棒,发出强烈红光的玻璃棒,终因自身的热量熔断了,电灯泡也熄灭了。

“自取灭亡。”

在距离大学步行几分钟远的地方,有一个叫“美福”的小酒馆,主要顾客是学生,菜单上大多是套餐,种类也很丰富。草薙以前也曾经常光顾这里,只是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会再来这里。但汤川坚持说,这里就足够了。没办法,只能过来了。

草薙今天回母校,没有别的事,就是想和汤川喝点酒。两个人和以前一样坐在前台里面的座位上。

谈了一会儿老同学的近况,作为闲聊的谈资,草薙讲起了白天和神崎弥生见面的事。汤川倒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关心,但他还是说了句:“她说的那个高野家,你们可以去调查。”

“你也这么想?”

“我有些怀疑那一伙亲戚。”

“说的也是,”草薙给汤川的杯子里倒满啤酒,把剩下的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据神崎弥生讲,她往高野家打电话时,是一个男的接的,那人自称是高野的亲戚,神崎休生打听自己丈夫有没有去过那里,对方回答说不如道,还说伯母去世了,现在非常忙,说完马上就把电话挂了。

弥生还是有些怀疑,就直接去了高野家。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出来接待她,她觉得,那不是接她电话的那个男子。

弥生给他看神崎俊之的照片,问他最近这个人有没有来过。那个男人看也不看就说,最近谁也没来过。她还想接着再问,那男人已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那种感觉就像在说——你烦不烦啊,我都说了不知道,你要存心找茬,我就不客气了。

没办法,弥生离开了高野家,向周围邻居打听。她得知高野家现在住着几个男女,他们两个月前就出入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住下了。高野秀生前给邻居介绍过,说是她的侄子夫妇来了,她一直独居,比较寂寞,说起这事时显得挺开心。

据说高野秀的死困是心脏麻痹,她的葬礼是在街道的活动室挺低调地举行的。但是有一点让弥生一直很怀疑,那就是高野秀死的那天,也正是俊之失踪的那一天。

“要展开调查,是需要名义的。”草薙说,“像现在这样,我们无法采取行动,至少不能当刑事案件来办。”

“在我的朋友中,有人非常讨厌推理小说,”汤川把海参送进嘴里,“就因为他们觉得犯人都很愚蠢,为了瞒过警察花那么多功夫研究杀人方法,但对怎么处理尸体,却根本不动大脑。其实他们只要把尸体藏好,别人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警察也不会去搜查了。”

“你哪里是说朋友啊,不就是说你自己吗?”

“哦,是吗?”汤川一口气把啤酒喝完了。

3

弥生给草薙打电话已经离上次见面有两星期了。在这两星期里,草薙什么忙也没帮过她,因为有一个案子的犯人被抓捕了,他一直忙着调查取证。

“对不起,本想去看看你的,不过最近一直很忙……”草薙找起了借口,“警察还没有告诉你什么新的进展吗?”

“嗯,我问过他们一次,只得到一些含糊的回答。”

“是吗?”

其实他也想到了会是这样。警察一般只有在发现身份不明的死者时,才会联想到失踪者。

“草薙先生,我去过高野家几次。”弥生有点犹豫地说。

“发现什么了吗?”

“倒不能说有什么发现,只是有一件比较奇怪的事……”

“你说的奇怪是指……”

“那些人每天晚上都出去,而且非常准时都在同一个时间。”

“等一下,神崎夫人,难道你每天晚上都去监视他们家?”

弥生沉默了,只从电话里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请别介意,我不是要责怪你,”草薙急忙解释,“我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那户人家那么在意。”

“因为……直觉。”

“直觉?”

“您可能觉得比较可笑吧,居然有人跟刑警谈直觉这种东西。”

“我没那个意思……”

“我去过我丈夫最后去的那家位于八王子的敬老院。在那里,我见到了那天和我丈夫交谈过的一个老太太,她说,我丈夫说了很多关心她的话,让她非常开心;听了这话,我凭直觉断定,他在回去的路上不可能不去高野家,因为他去敬老院时,一定会想起高野秀女士。”

这次轮到草薙陷入了沉默。弥生的话很有说服力,她的判断也确实源于直觉。

而这些并非真的没有根据,或许可以说它是理论性的直觉,要是汤川听了这话估计会受不了。

“你刚才说,他们每天晚上都在同一时刻出去,是吧?”草薙问,“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地方我是知道了,但是,我觉得有些害怕,所以……”她有些支吾。

草薙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也明白了她打这个电话的用意。

“知道了,”他说,“明天晚上我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第二天晚上7点半,草薙和弥生坐在一辆红色的小汽车里。这是神崎家的私家车,但她说,俊之很少开这辆车。

“他平常工作时一直都是开着车跑来跑去,到了体息日,就不想自己开车了。”

草薙从她脸上看出,她对丈夫的生存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

两人将车停在了路边。路对面排列着很多古旧的日式住宅,看起来像昭和40年代(20世纪60年代——译音注)的建筑风格。从左边救第三家,就是高野家,从外面看并不宽敞,草薙估计也就30坪在右(坪,日本的面积单位。1坪大约为3.3平万米——译者注)。

据弥生说,现在这里住着两对夫妇 一对是高野秀的侄子夫妇,另外一对好像是她侄媳娘家的长兄夫妇,至少,他们对附近的邻居是这么介绍的。

“可是,”她说,“附近的邻居对他们的评价很不好,他扪刚搬过来和高野同住时,态度还算可以,高野死后,他们的态度马上就变了,现在跟邻居几乎连招呼也不打了。”

“那四个人是怎么和高野住在一起的?”

“高野告诉过邻居,她侄子夫妇俩被公司炒了鱿鱼,从职工宿舍里被赶出来,来投奔她。至于另外一对夫妇,她大概说是她的亲戚。”

“哦,”在草薙看来,这些话并不令人信服,“你刚才说,他们被公司开除了,那现在他们做什么呢。还是没工作吗?”

弥生点点头:“据邻居介绍,他们一天到晚就是闲逛,不仅那个自称是高野侄子的人,另外一个男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