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认为?”草薙问。

“不可思议。”汤川答道,“除了不可思议,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还是觉得是个偶然?”

“不,我觉得不是。越看资料,越觉得不是偶然,对一个虚构的人物如此执着的人,本身就很少见,况且还存在同名同姓的人,这就更离奇了。”

“但是你也无法解释吧?”

“现在,”汤川又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森崎礼美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吗,坂本小时候梦见的。”

“我问的不是这个,是现实中的那个礼美,这个名字是她父亲起的吗?”

“不,是她母亲起的。”

“你确定?”

“确定。从坂本那里听了预知梦这件事之后,我马上就去森崎家打听了情况,也就是在那时,我问了她名字的由来。”

草薙拜访森崎家的时候,一家之主森崎敏夫也在家中。据说他知道家里出事之后,就急急忙忙回国了。敏夫看起来始终很冷酷,一直要求对犯人处以极刑。

草薙对森崎夫妇讲了坂本的预知梦,问他们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惯怒得满脸通红的敏夫理所当然地全部加以了否定。

“说什么预知梦,谁相信这种鬼话!还做梦和礼美结婚?真是恬不知耻。也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只知道痴人说梦!说什么他以前的笔记本上写着礼美的名字,这种事情你们也当真?!那肯定是他认识礼美之后才写上去的。”

敏夫的言论显然站不住脚。种种事实都证明坂本确实在17年前就知道森崎礼美这个名字了,中学的纪念册就是证据之一。

草薙问森崎夫妇,礼美这个名字是谁起的,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

这次由美子回答说:“是我在医院的床临时想出来的,因为以前觉得肯定会生个男孩,所以没准备女孩的名字。”

由美子瘦瘦的,典型的目本人脸型,言谈举止都很优雅,甚至有几分柔弱,让人很难想象出她端着猎枪的样子。

‘您起名字的时候,参考过什么吗?比如说起名的书之类的。”

听了草薙的提问,由美子摇了摇头。

“我没看过那些东西。只是希望她成为一个有礼貌的孩子,所以起名叫礼美。”

“您和谁商量过吗?”

“没有……当时丈夫把这件事全交给我了。”

“礼美,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吗?我很喜欢。”敏夫坚定地说。

草薙还征求了礼美的意见。与由美子不同,礼美面庞轮廓很有立体感,眼睛大大的,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我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觉得很恶心……幸好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一直在睡觉,一想到我如果那时醒来,看到那个男的站在我床边,我就……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她确实非常害怕,从她微微的颤抖中就能看出来。她母亲始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那小子不是在逃跑途中还轧死人了吗?足够判死刑了。“敏夫又重复了一遍。

“哦,原来案发当时,她在熟睡啊?”听完草薙的话,汤川说道。

“她的母亲由美子端起猎枪射击,打碎了窗玻璃,她这才被惊醒。听她说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汤川抱着胳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时,牧田进来了,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战着三个盛着咖啡的纸杯。

“来一杯吧。”牧田笑嘻嘻地说。

“这次伽利略先生好像也一筹莫展了。”草薙拿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到汤川面前。

“你能给我看看那封邀请倍吗?”汤川问,“就是犯人说的从礼美那里收到的那封信。”

“啊,没有原件,不过这里有一份复印件。”草薙从杂乱的资料中拿出一份文件,在汤川面前打开,“就是这个。”

“是电脑打出来的啊。”

“坂本说,这是出事前一天寄过来的。信封还留着,邮票上还盖有印戳,收件人和发件人一栏的字也都是机打的。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是森崎礼美寄出的。不知是坂本自编自演的呢,还是某个人知道坂本对礼美的这份感情,导演了这样一个恶作剧。”

“恶作剧倒是不难理解,但是坂本有理由给自己寄这封信吗?。”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那个家伙也不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汤川歪着头,把目光再次投到信上。

信是这么写的:

坂本彦先生:

感谢您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由于我不能报答您的苦心,我很痛苦。

我想和您好好见上一面,不过在外面恐怕不行。

请您来我的房间吧。明天晚上,我打开房间的窗户,静候您的到来。您爬上库房,就能轻而易举地进入我的房间了。

请您一定要偷偷地进来。我父亲出差了,我母亲还在家。

礼美

汤川抬起头来:“坂本说他把这封信当真了,所以才悄悄地潜入了礼美的房间。”

“是啊,实在是荒唐。”

汤川一言不发,喝了口纸杯里的咖啡。他的双眼一直透过眼镜片凝视着空中的某一点。

随后他的目光对准了草薙,“你说过他在江东区,是吧?”

“什么?”

“坂本的家,是在江东区吧?”

“是的,怎么了?”

“好,”汤川站了起来,“我去走一趟。”

“什么?去坂本家里吗?现在就去?”

“我们坐在这里再怎么苦恼,也得不到任何答案。答案应该就藏在坂本的孩提时代,”他盯着草薙的脸,“是不是不允许我这样的外行和嫌疑犯家属见面?要是那样的话,我这就回去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凭以往的经验,草薙知道,当汤川用这种语气说话时,他一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于是草雉点了点头。

“明白了,我会跟上面打招呼的。牧田帮我把车开到警署门口。”

6

“1914年的一天,巴尔干半岛的一位牧师做了一个梦,”汤川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说道,“梦见自己书房里有一封黑边的讣告信,是奥匈帝国大公送来的,说自己和妻子在萨拉热窝成了政治犯罪的牺牲品。第二天,牧师就听到了大公夫妇在萨拉热窝被暗杀的消息。”

坐在后排的牧田发出了惊叹声:“这是真的吗?”

“据传是真的,具体细节我就不清楚了。总之关于预知梦的传说,很早以前就不胜其数。很多是出于偶然,不过也有很多不能完全归于偶然,而是大体上能做出充分解释的。例如刚才讲的牧师的事,是不是可以这么解释:当时社会动乱不安,牧师平时一直在担心大公夫妇,在内心深处忧虑有一天他们会被暗杀,于是潜在的想法就出现在梦境中了。”

“哦,这样解释就能理解了。”

“你的意思是,坂本梦到森崎礼美这个名字,也有一定的理由了?”草薙问。

“没错。”

“不过,即使弄清了这一点,又对案子有什么帮助呢?”

“这一点明白了,案子就有希望告破了吧。”汤川说,“我想,那会是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什么意思?”

“这个嘛,咱们走着瞧。”

坂本家在一条叫葛西桥大街的主干道上,是一座三层的小楼,一层是店铺兼库房,现在百叶窗关得严严实实。

草薙他们和坂本信彦的母亲富子在事务所的一个角落里相对而坐。坂本的父亲在事情发生后马上就病倒了,听说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信彦的亲姐姐香奈子现在过来帮忙。

“我们也真的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富子一边用手绢擦眼泪,一边说,“我们想反正这样也不会给大家添麻烦,总比他被奇怪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要强,就没管他,谁知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听说您儿子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提到森崎礼美这个名字的,那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汤川问。他已经将自己的大学老师身份向坂本母女作了介绍,对自己研究过的很多不可思议的现象也作了说明。

“这个……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富子歪着头说。

“那你有没有听到过森崎礼美这个名字?比如,从邻居、顾客那里听到。”

“完全没听说过,我们家的顾客中也没有,我记得附近住户中也没有。所以对于信彦为什么对这个名字念念不忘,我也觉得不可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