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记得我。”

  她微微笑了起来:“我当然记得你,周旋。”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不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周旋总觉得她那副表情似曾相识,他冷冷地说:“你说话的口气就像个女巫。”

  “女巫?你说的好,我喜欢这个称呼。还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我,谢谢你。”她又笑了起来,坐在周旋的身边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叫田园。”

  “田园——很好的名字。不过,我还想知道更多。”

  “为什么?”

  “因为那天晚上的奇遇。”周旋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是一个作家,正在构思一部长篇小说。我想你会给我灵感的。”

  田园点了点头,用一种夸张的语调回答:“对,你需要灵感,得不到灵感你会很苦闷。”

  “你似乎很了解我?”

  “事实上,我了解你的一切。比如——你的生日。”

  说完,她就将周旋的出生年月,一字不差地给报了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周旋吃了一惊,他仔细地想了想,那天晚上她不可能看到他的身份证的。

  “这不算什么。我还知道——你家的电话号码和地址,你的父母和家庭,你写过的几本书的内容和细节。”

  周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紧紧地盯着田园的脸,努力在自己的记忆里寻找着。不,除了上次奇遇以外,过去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你调查过我?”

  难道从一开始起,这就是一个引他上钩的阴谋?或许,一切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可眼前这神秘的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周旋既不是著名人士,也没有家财万贯,为何要偏偏选中他?

  她不回答。

  周旋继续追问:“你是什么目的?是要利用我吗?”

  “你说对了。”她挑衅似地回答。

  “既然,你知道我那么多,那你也要让我知道你的一些事,这样才公平。”周旋又注视了一下这房间,看不出有第二个人居住的迹象:“你是一个人住吗?”“是的。”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田园停顿了片刻后回答:“我是搞戏曲的。”

  “演员?”“可以说是吧。”

  周旋点了点头,怪不得她有这样迷人的气质,并且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他的视线又落到了墙上那张大幅照片上。

  田园忽然说:“周旋,我想请你为我办件事。”

  “你终于把最重要的话说出来了。”周旋睁大了眼睛,靠近她说,“告诉我,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先等一下。”

  她站起来,快步走到里间去了。

  周旋等了大约一分钟,直到田园捧了一只黑色的木匣走出来。

  周旋瞪大了眼睛,盯着田园手中的木匣,看起来就像捧着个骨灰盒。

  “周旋,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放心吧,这木匣子里面装的不是骨灰。”

  她把木匣缓缓放到了周旋面前。

  “那里面是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田园冷冷地回答,“你所要做的,是替我保管好它。”

  “保管?”周旋拧起眉毛想了片刻,他真的猜不透,眼前这女子的心里究竟想些什么。不过,如果仅仅只是保管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好吧。我答应你。”

  田园微微一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谢谢。”

  瞬间吹气如兰,她口中呼出的气息轻抚着周旋的耳根,让他的两腮有些泛红了。

  “不过,就算是保管也应该有时限,总不能让我守着这木匣一辈子吧?”

  “那当然,最多一个月。”“没问题。”

  周旋实在想不出,只不过代她保管这木匣一个月,能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来。不过,这木匣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田园又拿起了木匣,小心翼翼地交到了周旋的手中,幽幽地说:“记住,不要擅自打开这只木匣。”

  手里的木匣感觉凉凉的,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透过木匣表面渗入了他的体内。周旋身体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田园又说了一遍:“周旋,请记住不要擅自把木匣打开。”

  “好的,我不会打开它的。”

  “谢谢你。”

  她回退了一步,冷冷地盯着周旋手中的匣子。然后,她又给了周旋一只黑色的大皮包,让他把木匣放到皮包里。

  田园吁出了一口气,又叮嘱着说:“请记住我的忠告吧。还有,好好保管它,千万别弄丢了。”

  “那当然。”周旋靠近了她,“田园,你看起来有些紧张?”

  “不。”她摇了摇头,又退了一步说:“我只是有些累了。”

  “你是在要我走吗?好的,我现在就走。”

  周旋带着木匣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回过头来问:“田园,我今后还能来找你吗?”

  “随时随地都能来。”

  木匣提在包里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周旋不再说话了。他匆匆离开这里,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像玻璃碎片一样洒在他的脸上。

  从田园手里拿回这只神秘的木匣以后,周旋就把它牢牢地锁在自家的保险箱里。

  第二天,周旋就离开了上海,根据一家外地出版社的安排,他要去那里和出版社的责任编辑,商谈一下关于书稿的问题。

  在那座炎热的城市里,周旋度过了非常无聊的几天。周旋的大部分时间并不是在谈稿子,而是在各个旅游景点闲逛。

  三天过去了,周旋一无所获。他的心里非常烦躁,而且那里的炎热让他喘不过气来。终于,他感到自己非常渴望见到一个人——田园。

  她在叫他。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远隔几百公里,但好几次周旋的耳边,似乎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声音先是如丝如缕,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然后又是声嘶力竭。是的,田园在召唤着他。

  一想到她,周旋立刻就买了张火车票,连夜赶回了上海。

  从火车站出来,他在茫茫的人流中踌躇了一会儿,突然有一种被淹没了的感觉。最后,他拼尽全力冲出了人流,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田园的家。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横穿了半个上海,开进了那片幽静的小区。周旋背着旅行包,风尘仆仆地跑进了田园的那栋小楼。

  周旋按响了门铃。没人开门。

  他又猛按了几下门铃,里面仍没有任何动静。忽然,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安走过楼道,注意到了背着个大旅行包的周旋。

  保安警觉地叫了一声:“干什么的?”

  周旋怔怔地说:“我是来访客的。”

  保安的神色变得有些异样,指着田园的房门说:“你是找住在这扇门里的女人?”

  “对,发生什么事了?”“她死了。”

  保安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

  瞬间,周旋感到背上的旅行包变得异常沉重,直到他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不,这不可能,他大声地问:“她是怎么死的?”

  “今天早上,钟点工按时来为她打扫房间,结果发现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当时已经断气了。不过,我们还是把她送到了附近的医院。中午的时候,警察也都来过了。”

  “告诉我,她被送到了哪家医院?”

  在知道了那家医院的名字以后,周旋飞快地冲了出去。

  半小时后,他抵达了那家医院,并找到了为田园做死亡鉴定的医生。

  医生初步推断田园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不过,因为送来时已经死亡几个小时了,确切的结果还需要等尸体检验的报告。医生还向周旋详细描述了死者的外貌特征,没错,她确实是田园。

  周旋不敢再追问下去了,他与这个不幸的女子不过是萍水相逢,如果再追根究底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飞快地跑出了充满消毒药水味道的医院。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周旋闭起了眼睛,挡风玻璃上仿佛浮现起了田园的脸——她死了,她居然死了。除了名字和职业外,周旋还对她一无所知。可他心里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同窗几年的好友故去那样,极度的复杂而酸涩。

  是的,她很漂亮,也许还很富有。她还是个戏曲演员,一个引人注目的女戏子。可现在就这么死了,死在自己的床上。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周旋忽然想到,田园在这个世界上,还留下了一样东西——木匣。

  木匣正锁在他家的保险箱里。

  周旋回到家里,尽管一身的臭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但他还是钻到了保险箱前,小心地转动密码打开了箱门。

  他多希望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木匣——他的手摸到了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