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高见才一脸吃惊地大张着嘴,连连点头。

“您说的是那个人啊?我想起来了。对,是有这么个人。那女的就是伊濑的恋人啊?”

“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所以我猜想,或许那场派对上曾经和您接触过,不知是否有过这样的事?”

“没接触过。”斩钉截铁地回答过问话之后,高见又喃喃自语般地说“是吗?原来是她……这可真是有够巧合的呢。”旋即,他又换上了一副深沉的表情。在钦佩对方功力之深的同时,芝田也开始理解香子心中的感受。

“那件案子发生时,高见先生您人在何处呢?”

“那件案子?您是指我伯父的那件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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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当然是在这边喽。”回答过问题后,高见又转而问道,“话说回来,那件案子与陪酒小姐自杀的事之间存在有什么关联吗?”

“目前还不大清楚,”芝田说,“我们正在调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彻底将案件调查清楚,这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原来如此。”

高见端起杯子,喝干了杯里剩下的卡布其诺。看着他把咖啡喝完,芝田再次开口问道:“发生自杀骚动的时候,您还留在酒店里的吧?”

“当时我和客户正在大厅里谈生意。”高见放下杯子说道,“要我说出那位客户的姓名来吗?”

“如果方便的话,还望告知。”

  听芝田这么说,高见从西服的内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卡式计算器一样的东西来摁了一阵,之后让芝田看了液晶屏上的文字。液晶屏上显示着对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这东西大概就是最近流行的电子名片本吧。

  “真够方便的。”芝田一边往自己的手册上誊抄,一边感叹道,“这东西大概可以记录下几百几千人的联系方式的吧?”

  “是的,但其实根本就没必要。”见芝田誊抄完毕,高见把电子名片本塞回了衣兜,“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暂时没有了。感谢您的配合。”

  芝田低了下头,抓起账单站起了身。高见突然出声叫住了他:“请等一下。那件案子真的是自杀吗?刚才您在讲述有关话题时,曾经说过‘目前’这样的字眼。”

  高见投来了认真的目光。芝田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赶忙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但他随后便又将视线转回到对方脸上,耸了耸肩。

  “我己经说过……就目前而言,应该是自杀的。但如果之后又发现了什么新情况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是这样啊……”高见轻轻瞟了一眼窗外的高见不动产大楼,从芝田手中抽走了账单,“我来吧。”

  “啊,可是……”

  芝田的话还没说出口,高见便已向着柜台迈出了脚步。眼望着高见远去的身影,芝田只得跟着说了句“那真是谢谢了”。

3

  工作结束之后,香子她们回到了准备室里。营业社员米泽正在房间里等着她们。

  电视开着,屏幕上播放着适合儿童观看的电影。

  “大伙儿辛苦了。”

  米泽迎接了这帮陪酒小姐的归来。

  “米泽你可真是幸福。”浅冈绫子瞥了一眼电视.说,“我们去应对那些老头子时,你就只用躺在床上看看哆啦A梦就行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啊?独自一人等待也是很无聊的啦。”

  米泽嘟起嘴,关掉了电视。

  “关掉干吗?就你一个人可以享受啊?”

  绫子又重新打开了电视。

  米泽无奈地搔了搔头,问道:“真野由加利和角野文江在吗?”

  房间的角落里有两个人举起了手。角野文江倒是经常见到,便另外一人香子还是头一次遇见。

  “两位辛苦了。”

  米泽分别递给两个人一只信封。她们二人是自由陪酒小姐。与香子她们这些常规陪酒不同,自由陪酒的劳务费是当日结算的。

  香子梳理着头发,江崎洋子则在她身旁补着妆。米泽走到洋子身旁。

  “那个叫真野的女孩如何?”

  香子听到米泽小声地对洋子说道。

  “挺好的啊?”洋子两眼盯着化妆盒说,“没什么小动作,对应宾客时从容大方,是个可以用的人。”

  “是吗?听说她之前曾在‘皇朝’待过,这下子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米泽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在“皇朝”待过?

  这句话在香子脑海里不停回响。记得之前绘里也是这样的。

  见真野由加利打扮停当,走出房间,香子也走了出去。由加利身材高挑,走起路来英姿飒爽。腰间系的珐瑯腰带,衬得她的身材格外姣好。

  听到有人叫自己,由加利的眼中露出了几许疑惑。

  “你认识牧村绘里吗?”

  听对方突然开口询问,由加利不由得警戒了起来:“你是?”

  “我叫香子,小田香子。”

  “哦……”由加利的表情缓和了几分,说“原来你就是香子啊?之前我常听绘里提起你。”

  “你和绘里……”

  “是朋友。而且还是关系最好的那种。”

  真够巧合的。香子心想。这可是打听绘里的过去的最佳对象。

  “咱们找地方喝杯茶去吧?我有些话想问你。”

  听香子这么一说,由加利撩起长发来说:“好啊。不过你也得何答我几个问题才行。”

  “什么问题?”

  “还用说吗?肯定是有关绘里的事情啦。”

  说着,由加利冲香子挤了挤眼睛。

  因为由加利说附近有家她很熟的酒吧,所以二人决定到那里去聊聊。那家店在大楼的地下层,有扇仓库一样的大门。店里很宽敞,左侧是一条长长的吧台。香子二人在角落里的一张桌旁坐下了身。

  由加利和一名貌似经理的男子聊了几句,之后又对那男子说:“我们有隐秘的事要聊,请你们不要过来。”

  “好了……”由加利喝了一口兑好的酒,跷着二郎腿来说道,“你想问些什么?”

  “这个嘛……”香子看了看对方的脸,感觉她的美貌似乎与化妆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关联,而这一点也让香子佩服不已,觉得自己也得好好学学。

  “你和绘里交往了大概多长时间?”

  由加利从包里掏出香烟,先深深地吸了一口。

  “自打她到东京来,我和她就开始交往了。当时我们是同时进的‘皇朝’。”

  “你最近有没有和她见过面?”

  由加利手里夹着香烟,稍稍偏起了头。香烟的烟气摇曳不止。

  “大概两三周前吧,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当时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你问这个干吗?”

  “这个……”

  见到香子语塞,由加利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你也无法认同?”

  “无法认同?”

  “无法认同绘里自杀的事。是吧?”

  香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完全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从由加利之前的模样来看,对方似乎也并非偶然跑来班比夜总会做事的。

  “那结论实在是让人难以认同。”

  由加利在烟灰缸里摁熄了刚抽了一半的香烟。她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她是不可能会自杀的。”

  “我说,”香子探出身去,观察了一下周遭的情形,周围似乎并没有人偷听,“你不会是为了调查绘里的死,才到班比来的吧?”

  由加利意味深长地一笑。

  “算你说对了。不过来这里的头一天就遇上了你,还真是够幸运的呢?你大概也是对绘里的死抱有疑问,所以才来和我说话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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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香子点头。

  “那我们就一起来合力调查吧。你为什么觉得她不是自杀的?”

  “怎么说呢……直觉吧。”

  其实,刚开始时香子对绘里的自杀并不抱有任何的疑问。受了芝田的影响,同时也出于对这事与高见俊介之间的关系的担心,香子这才开始调查起了有关绘里的事。但此刻要是和对方直说的话,或许是会搅乱这场谈话的。

  “直觉?我自己倒也存在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其实这事也挺蹊跷的。你们公司的社长是叫丸本吧?虽然我不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但绘里是绝不会对任何人那样死心塌地的。再说了,这年头哪儿还有人会为失恋寻死的?”

  或许是情绪有些激动的缘故,由加利的嗓门提高了几分。见吧台边的几名客人扭头望了过来,由加利缩了缩脖子,伸手端起酒杯。

  “你知道绘里的恋人的事吗?”

  由加利压低嗓门说。

  “绘里的恋人……你是说的伊濑?”

  尽管香子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她还是把话说出了口。由加利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既然知道这事,那么她也应该是挺信任你的。这件事绘里就只对少数几个人说过。在东京这边,她的朋友中恐伯就只有你和我知道伊濑耕一的事。”

  香子避开对方的目光,轻轻干咳了一声。尽管香子并非是听绘里自己说的,但眼下还是不提这事为妙。

  “来到东京之后,绘里也还一直在思念着伊濑。她怎么也想不通,伊濑为何会犯下那种罪行。所以她说,她一定要查明事情的真相。这次的案子让我突然想到,她从‘皇朝’ 辞职,来到‘班比’这边,莫不会也同样是抱有一定目的的?”

  “你的意思是说,线索或许就在我们公司里?”

  香子大吃一惊,赶忙问道。

  “我不敢断定,但是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当时她在‘皇朝’干得挺好,后来却突然辞职了,这件事一直让我感到很意外。”

  由加利再次抽出一支香烟,递向了香子。香子下意识地接过香烟,用由加利的打火机点上。 刚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了,香子又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

  “总而言之,说绘里和你们社长之间有一腿,这话实在是让人觉得荒谬。”由加利说,“虽然她也还没到再不与男人来往的地步,但她却真的一直在想念伊濑。最后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她也还提起过伊濑。”据说,绘里是从一个月之前起,开始和丸本交往的。而由加利则是在两三周前和绘里见面的。一边与丸本交往,一边却还想着伊濑,这事确实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事你有没有告诉过警察?”香子问道。

  她想起之前芝田曾经说过,警方已经找所有和绘里关系亲密的人问过话。

  “没有。”由加利轻描淡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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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绘里都不大喜欢警察,更不相信他们。之前伊濑的案子警方就是敷衍了事,不肯重新调查。所以我决定亲自出马调查绘里的这件案子。”

“是吗。。。。。。不过警方可是直到绘里就是伊濑的恋人这事的哦。”

“真的?他们是到绘里的老家那边打听到的吧。”

“也许吧。”

香子并没有告诉对方,其实她自己也是跑到名古屋打听来的。

“要是绘里生前写下过日记什么的就好了。”香子说。

“的确。当时我曾去帮绘里的父母收拾过她的房间,可是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之前她也应该调查过伊濑的那件案子,可她却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可是却发现了装有氰酸钾的瓶子。”

香子把自己从芝田那里听来的情况告诉了由加利。

“对,是有这么回事。警方说这就是她自杀的证据,搞得我也无法反驳。”由加利皱了皱眉,之后又一脸钦佩地说,“话说回来,你对警方的动向了解得还真不少呢。”

“我自有办法的啦。”香子敷衍道。

“哦?挺厉害的嘛。”

由加利向香子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之后她晃了晃装着冰块的酒杯。

“绘里的父母说过,只要有我喜欢的东西,任我随意拿走,所以我就把她得CD和磁带全都带走了。现在我每天晚上都会听一听,看看她生前都在听些怎样的音乐,猜猜她都想过些什么,这事其实也挺有趣的。”由加利毫不掩饰地说道。

香子不禁感到有些羡慕。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啊。

“总而言之,既然你我目标一致,那就来结成一条共同阵线吧。”

见由加利举起了被子,香子也晃了晃酒杯。

二人一直聊到很晚,当香子与由加利分开,回到高圆寺的家时,时间已经是将近十一点了。

由加利似乎也对丸本心存怀疑。绘里是不可能会对其他男人用情这么深得。如果那真的是故意接近丸本的话,那么她一定是抱有什么目的的。所以我也打算试着和丸本接触一下——说完这些话之后,由加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尽管由加利并没有把她的计划给说出来,但她的话里却洋溢着自信。

由加利和香子说了不少的心里话,但直到最后,香子也没把高见俊介的事给说出来。当然她也没说高见曾参加过那场派对的事。香子总觉得这些事很难启齿。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间,香子已经回到了公寓前。当她从公园旁走过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停下了脚步。

芝田任由领带松散地挂在他的脖子上,伸直双腿坐在秋千上。公园里再看不到其他的人影。月光洒下,在地上映出了他的影子。香子走到他的面前。

“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芝田缓缓抬起头来,冲香子打了个招呼。

“有气无力的。”香子在他身旁的秋千上坐了下来,“我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荡过秋千了。真是开心。我说,小时候好像还有首关于秋千的歌呢吧?”

“我不知道。看你今天兴致挺高的,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也没什么好事,只是童心忽起罢了。”

香子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穿着迷你裙,使劲儿荡了起来。晚风吹到喝过酒后那略微有些发烧的面颊上,让香子感觉无比惬意。荡了一阵之后,香子开口问道:“查到些什么了吗?”

“查什么?”

“绘里的事啊?这还用我说吗?”

芝田蜷起伸直的双腿,晃动了几下秋千。生锈的锁链“吱吱”作响。

“我去见了你的白马王子,”他说道,“跟他提了一下高见雄太郎被杀的案件,结果却让他蒙混过去了。我提起伊濑耕一的名字时,他还说他忘了。”

“或许他真的是忘记了。”香子替俊介辩解道。

“他是在装蒜。”芝田肯定地说,“他怎么可能会忘记杀害了前社长的凶手的名字?他这么一装蒜,反而让我对他起了疑心。”

“你在怀疑高见?”

“先盯一段时间看看。”

“可他没有杀人动机的啊?绘里死了,对高见又有什么好处?”

香子穷追不舍。

芝田并没有回答香子的问题。“不过他倒的确没有下手杀害绘里。”

“怎么个意思?”香子问道。

“我确认过他的不在场证明。绘里被杀的时候,他正在大厅里和人谈话。我已经找对方确认过,这一点的确是事实。”

当时的情况香子也同样记得。

“对。对方是个长得就跟狸猫似的大叔。那个人来之前,我一直都和高见在一起的。”

芝田瞥了一眼香子,之后又把目光投到了自己的脚边。

“我知道他没有直接下手。”

“你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啊?”

“但我并不认为他与案件无关——就是这意思。不过,光凭我的直觉,是无法让已经定案的案件翻案的。”

“定案”二字的意思,似乎就是警方已断定绘里是自杀的意思。

“你调查过我们社长了吗?”

丸本和绘里同样出生于名古屋,虽然昨天二人曾一起去了趟名古屋,但最终两个人还是没能发现绘里与丸本之间的交点,不过既然绘里的恋人是伊濑耕一,那么事情就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目前我正在调查,不过估计希望不大。”

“哦?所以你才会这么无精打采的?”

“差不多吧,要是能抓住些什么线索的话,那我还能打起些精神来。”

“没办法,那我就来告诉你一个我隐藏已久的情报吧。”

香子把头扭朝一旁,故意不去看芝田。“情报?”香子能够感觉到芝田投来的敏锐目光。

“今天我见到一个很有趣的女孩。”

香子把真野由加利的事告诉了芝田,由加利也对绘里的死心存疑问,绘里生前也很想知道伊濑那件案子的真相,所以绘里才跳槽到了“班比夜总会”的事,这一切似乎都勾起了芝田的兴趣,让他得眼中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