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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缅因州的面积在美国50个州里排名第39位,地广人稀。波特兰已经是州内最大的城市和商业中心,但按中国人的标准来讲,还是只能算一个安静的小城,城内绝大部分是白人,很少看到东方面孔。

  于佳在位于缅因州波特兰的一家私营地质研究机构做博士后,peter先行回国之后,已经申请了位于波特兰附近的一所文理学院的教职。左思安插班进入当地一所公立高中,成为整个学校里唯一的中国学生。她早以适应相对的孤独状态,并不觉得这种与他人不同,缺乏交流的陌生环境难以忍受。只是她仍旧卡在语言问题上,像她这样才读完高一的学生,到美国后一般都会选择从十年级读起,但于佳看过美国高中的数学课本,觉得程度浅显,对也读过国内重点中学的学生来讲,根本不成问题,再加上左思安已经在初三休学耽搁了一年时间,便要求她直接进入十一年级就读。

  十一年级是美国高中阶段最紧张的一年,理科方面,左思安在国内打下的基础算得上扎实,就算尚可听的半懂不懂,也还不至于有太大问题,她最觉得头痛的就是英语与社会学,英语课指定的阅读范围几乎是她以前从未接触过的,而社会学涉及的美国社会政治形态于结构更让她如同云山雾罩一般无法理解。而且美国高中教学很多采用讨论方式进行,一堂课下来,她努力理解别人的发言尚且力有不及,根部无法加入进去,加上她性格内向,也不喜欢参与争论,主动表达观点,学习上的压力变成心理压力,她的失眠变得更加严重。

  于佳向来在学业这件事上对人对己要求一样高,意识不到存在压力这回事。她认为学习上所有的问题都是可以通过付出努力来解决,而左思安的问题在她看来是努力程度不够,没有树立目标,没有进入专注学习的状态而已。

  她一再提醒左思安,到了十二年级,就要开始面临申请大学,如果想成功申请到好的大学,必须更加用工才行。左思安没有向母亲解释求得理解的习惯,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苦苦撑着。

  到时定期过来的peter注意到了左思安的精神状况不对,但peter按美国人的观念,认为左思安的问题是心理创伤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导致她处于封闭状态,无法与周围建立有效交流,左思安对他的冷漠更是让他觉得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他与于佳谈起这一点,于佳跟国内一般学理工科的人一样,照例对一切缺乏证实的学说将信将疑,听到peter建议让左思安看心理医生,顿时皱眉:“小安只是内向,哪至于有心理疾病要看医生。”

  peter笑道:“我知道你们的问号忌讳谈心理问题,但人人都需要帮助,看医生是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并不可怕。我当年离婚后十分沮丧,看过两年心理医生才走出来。所有我很佩服你能独立处理好所有压力,实在太强大了。”

  “我们有我们处理问题的方式。小安对我都不愿意讲她的心事,怎么可能同意跟医生讲。”

  “有时候受害者会有一种内疚感,把一切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这种情绪不通过某种途径宣泄出来,是非常有害的。不喜欢正式约见心理医生的话,也有其他途径。据我所知,学校里一般都配备了专职心理辅导员,他们都接受过专业训练,学生可以预约心理辅导;或者她也可以去参加性侵受害者互助小组,哪里都是有相同境遇的人在一起匿名倾诉讨论,可以帮助她更快走出阴影。”

  于佳在贵州遇险时,将女儿的情况告诉了peter,peter震惊之后,表现得十分同情,令她多少有些安慰,但另一方面,peter讨论起问题无拘无束的风格又让她有些烦恼。她来自保守的社会,听到“性侵”这类直白表述的词便觉得刺耳,她认为时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从来不与女儿谈论发生过的事,更不愿意把这件事公开拿出来讨论。

  可是peter毕竟是一番好意,而且言之有理,她认真考虑后,试着与左思安谈起,左思安一怔之下,勃然大怒:“这是peter的注意吧?”

  她没法否认:“他也是关心你。”

  “够了,我的事,你要我提都不要提起,就当被疯狗咬过,尽快忘记就好,凭什么告诉他?你们就没有别的事好谈,非要那我做话题吗?”

  于佳知道辩解只会更加激怒女儿:“不,我并没有过多的跟他谈论这事。”

  “那他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她只好说:“他只是建议,我也只是征求你的意见,也许你会需要这样的帮助。”

  “那好,我这就明确告诉你,我不去见什么心理医生,也不参加什么小组,请他再不要管我的闲事了。”

  之后左思安对peter更加冷淡,peter摸不着头脑,于佳也只是含糊的说:“还是给她自己一点儿空间,让她慢慢适应这边的环境吧。”

  任何简单的处理方式,有看似粗暴的一面,但也有不可否认的高效。第一个学期在11月底结束,复活节连着圣诞节和新年,假期里于佳在坚持工作,而左思安也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拼命大量阅读、做听力练习。

  1月到3月的冬季学期开学后,她发现自己的英语能力突飞猛进,听懂老师的讲课不再存在问题,同时也确实开始适应了环境。休完春假,4月到6月的夏季学期开始,左思安的数学成绩在班里引起了一片惊叹,几次轻松解出据老师说有大学水平的数学题目之后,同学看她的目光有了几分崇拜,老师私下也将此归结于“东方人确实数学厉害”,这一点极大地缓解了她的焦虑感。

  她想,他们还没见过刘冠超那样真正拥有数学能力的学习天才,才会觉得他的成绩不可思议。想到刘冠超,她当然也就想起在国内的生活。

  左思安在8月底离开,只在走前几天通过电话于王宛伊做了告别,王宛伊对留学这个话题十分有兴趣,并说家里也计划让她高中毕业后去英国读书,她希望李洋家里也能做同样安排。

  她没有向刘冠超告别,在他讲出他姐姐的事后,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她想,对他来说,她的离开大概也是一种解脱。

  徐玮铭在她走前的一天才从王宛伊那里得到消息,当然又意外又愤怒,闯到她家,她正在独自收拾行装,他质问她为什么不想他通报一声,她一脸抱歉地说:

  “我想你很快会忘记我,没必要特意说再见。”

  她表情真诚,并没有徐玮铭预料中的冷淡于装酷意味,他有些哭笑不得:“你始终觉得我的感情肤浅。”

  “当然不是,我是羡慕你的,你身心都这么健康开朗,多好。”

  “你就算想夸我,也不必用这样老气横秋的口气吧。”

  他蹲下来,陪她收拾着箱子,突然又匆匆说出去有点儿事,过了半个小时他跑回来,递给她一只崭新的布制小熊:“那么旧的一只还收进箱子准备带走,一定有特别的意义吧?我送一个新的给你,看能陪你多久。”

  她接过来,忍不住笑:“其实那一只是我妈妈在我读小学时送我的,她一向很忙,几乎从来没闲心买这些小玩意儿,所以对我还是有些特别意义的,一直放在枕头边,万一做了噩梦,醒来看到它,好像就知道自己还躺在家里的床上,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徐玮铭摸摸鼻子:“我在你面前抒情,为什么总是显得有一点儿喜剧色彩。”

  “这只小熊我也会放在枕头边的。”

  他哈哈大笑:“好吧,尽量留久一点儿,也尽量别那么快忘记我。”

  两人并排坐在地板上,他突然凑过来吻她,她受惊的闪开,一抬眼,却只见阳光将他笼罩着,看上去干净健康。她对于恶意一向有强烈的敏感,但从这个时不时表现得痞里痞气的漂亮大男生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而且,她清楚地记得高翔吻她时,她处于近乎失去知觉的状态,相比较之下,徐玮铭在她脸上的一碰几乎是没有性别意味的。

  “你这样看着我,叫我怎么继续?”

  “别装坏蛋了,你又不是真坏。”

  他瞪她:“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夸我其实是一个好人了?”

  她轻声说:“谢谢你。”

  他有些气馁:“肯定不是谢谢我吻你,让你终身不忘。”

  她直笑:“谢谢你这段时间陪着我,谢谢你逃学来送我。”

  新旧两只小熊并排摆在左思安枕边,帮她度过了在异国失眠或者噩梦纠缠不去的长夜。

  各种回忆纠缠着她,她知道自己远不如徐玮铭想象的那样洒脱健忘,与国内唯一的联系,便是跟晶晶的通信。她成天困在英语的丛林里,收到晶晶用流利的中文书写的学校生活、再刘湾与清岗之间的往返、看的新书、小小的烦恼与孤独,总能生出安慰与隐约的欣喜。她也愿意与这女孩子分享她的一部分生活:新的老师、城市风情、大海、天气、举止怪异的同学、喜欢的英文诗歌、有趣的音乐老师……当然,只是一部分。她内心有一处地方,并不打算向任何人敞开,更不要提去看心理医生,或者与陌生人进行互助交流了。

  于佳的工作极其忙碌繁重,每天花在实验室的时间经常超过12个小时,除了peter定期过来吃饭外,母女两人的生活几乎与在国内没什么两样,都是周末集中大采购一次,每天早上在家里吃早餐,做好两人份的三明治带上从当午餐,晚上做简单的晚餐,吃完便各自回访继续工作和学习。

  peter半开玩笑地责怪于佳:“亲爱的,我能理解你的乐趣在工作里,但你不能让一个女孩子跟你一样过这种清教徒式的生活。”

  于佳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当年高考之前,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啊。”

  “在美国没有小孩子会选择这样生活的,青春多短暂,全耗在功课里,关在家里太浪费了。”

  左思安出来喝水,偶尔听到,先是皱眉,却又不禁莞尔。她仍旧不愿意跟peter交流,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好人,友善大度,除了过分热心这点让他敬而远之以外,她对他并没有别的看法了。

  暑假来临,左思安开始跟这里的孩子一样出去打工,波特兰一到夏季,满城都是游客,很容易找到暑假工作。这天她下班回家,跟往常一样帮于佳做晚餐,吃完饭后一起洗碗,然后准备回自己房间,于佳叫住了她:“小安,我们谈谈吧。”

  “什么事?”

  于佳却是一脸踌躇的表情,似乎不知从何说起才好:“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怪我。”

  左思安略一凝神,苦笑一声:“你们打算结婚了?”

  于佳想,有一个过于敏感的女儿,真是利弊各半。她点点头:“结婚以后,我们搬到peter在市郊买的房子去住,你上学会稍远一些,我可以接送你。”

  左思安的脸还是慢慢发白了。尽管父母离婚之后,她早知道这一天回来,但母亲正式以再婚的方式确认对上一场婚姻的彻底否定仍旧让她无法接受。她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房间。接下来几天,她都不跟于佳说话,甚至避免视线相接。

  于佳不愿意跟女儿这样冷战,只得强行拦住她:“小安,试着了解一下peter,跟她沟通,再确定能不能接受他。”

  “不用了,”左思安终于开了口,“我不可能接受一个新的父亲。”

  “你不必拿他当父亲,只需要……接纳他成为家人。”

  “我也不需要新的家人。不过,我没权利反对,我想过了,毕竟婚姻是你跟他的事情,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我们以后要生活在一起,我当然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她看着母亲,平淡的说:“我理解不理解,都无所谓了。妈妈,明年我会去读大学,一起生活也只一年的时间了,希望大家尊重彼此的隐私。”

  于佳只得说:“我知道他介入你的事让你很不开心,但他也是好意。我会提醒他注意的。”

  与父亲的联系似乎被彻底切断了。左思安心底有一声悲凉的叹息,可是就算母亲不在婚,她与父亲相隔万里,联系稀少,偶尔通了电话,问完“最近怎么样”,交换一点儿最基本的现况,便都有些无话可说。

  她明白,她找不回父亲无条件的爱,把这一切都归罪于母亲,未免不公平。说到底,这是母亲选择的生活,她又有什么权利矫情的发表意见。

  她想起peter说的话:她愿意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呢?

  她记得她曾经试图做出的选择,只能苦涩的笑:似乎生活并没有给她什么选择的权利和机会。

  3

  刚一进入11月份,波特兰天气就开始变得寒冷起来,夏天大量涌入缅因州避暑客和秋天到包括缅因在内的新英格兰地区看枫叶的观光客都相继离开,小城重新归于宁静。

  这天下午,左思安比平时放学回来得早一些,她跟平时一样,将做晚餐的材料从冰箱里拿出来,然后做了奶茶,做在厨房里看英语课指定阅读的To Kill l Mockingbird(《杀死一只知更鸟》)。在超大量的阅读之后,她的英语阅读能力提高很快,这本书又是以一个异常聪明可爱的女孩子的视角,描写美国南方小镇发生的种族案件,写得十分吸引人。

  她正看得入神,门铃突然响起,通常这个时候不会有访客,她有些意外地走过去开门,一下惊呆。站在门廊上的人是高翔,呼啸的寒风将他的头发和风衣下摆吹得飘拂起来。

  两人都紧盯着彼此,过了好久,她仍旧讲不出话来,他微微一笑:“我从波士顿开车过来,看时间还早,以为你应该还没放学,按门铃碰一下运气。”

  “今天下午是老师开研讨会,每两周一次。本来我应该去Baby_sit(临时受雇代外出的父母照料孩子),给布朗太太照看还孩子的,但是她家小本这几天出水痘了,布朗太太决定亲自看护他。”她突然意识到他还站在外面,“呀,气温很低,你穿这么少,快进来。”

  她走进来,打量四周:“很漂亮的房子。”

  “peter买的,他和我妈妈没结婚了,两个月前。”他看向她,她耸耸肩,“没什么,我明年就要去读大学了,不会再这里住太久。”

  “你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儿。”

  她笑了:“你好像每次看到我都会说这话。不过,我现在有五英尺六英寸,差不多是一米六七的样子。”

  “这高度很好,不要再长高了。”

  “这里的女孩子好多个子都比我高,我倒是还想长高点儿,不过我都已经18岁了,再长的可能性不大。来,到这边坐,我做了奶茶。”

  她带他到厨房,给他倒了一杯奶茶,他拿起她随手放在调理台上的书:“现在英文没什么问题了吧?”

  “还好。”

  “同学对你怎么样?”

  “大部分同学都很友善,整个学校只我一个中国人,他们对我有些好奇也能理解。”

  “功课呢?”

  “也还好啊,虽然不是全A,但也足够让这边的老师把我夸的天花乱坠了。”

  “我知道你一定能行的。”

  她迟疑一下,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来波特兰?这可是11月,早过了游客过来看登塔、吃龙虾的季节,缅因的冬天出了名的又漫长又冷得要命。”

  “我横好在纽约办点事儿。”

  “如果你是在波士顿办事,我就相信你是顺路来看我。”

  他看着她,笑了,坦白承认:“我找晶晶拿到了地址,是特地来看你的。”

  喜悦从她心底一点点升上来,她的效益从眼底流淌,仍努力控制着,用平淡的声音说:“我都说了,没人会虐待我,你就是不肯放心。”

  他再次认真打量她,她穿着红色格子衬衫,蓝灰色套头毛衣,蓝色牛仔裤和雪地靴,头发依旧扎成马尾。她在他的目光下有几分不安,突然说;“高翔,我们走吧。”

  “去哪里?”

  “我带你出去转转。”

  高翔租的是一辆福特,左思安要求她来开车,他将钥匙递给她,她娴熟的起步,驶到老城区,这里是波特兰的市中心,有漂亮的古建筑,但十分空旷,红砖铺就的道路上偶尔才有行人经过。

  “这里平时都这么冷清?”

  “过了游客季就是这样的,我刚来的时候也不习惯。不过现在还挺喜欢这份安静的。”

  她停在一家意大利饼屋前,里面也没什么顾客。她点了咖啡和一种长条形的点心,高翔要掏钱,她拦着:“我请客,我暑假打工挣了好多钱呢。”

  他被她那个带着小小炫耀与得意的表情逗乐,由得她付了帐,两人到一角桌边坐下。“据说这里的特浓咖啡很正宗,你试试。”

  高翔尝了一口,点头赞成:“确实不错。”

  她开心地笑:“夏天我来这家店吃过一次雪糕,好吃是好吃,就是小小一杯要四美金,太贵了。对了,这种点心里面夹的其实就是雪糕,你尝尝。”

  她将点心送到他嘴边,他并不爱吃甜点,可在她殷切的目光下还是咬了一口,看着她毫不避忌大口吃着剩下的点心,也有说不出的开心。

  “你真的应该夏天来,我可以请你吃龙虾。这个州的口号就是:We're Really Cold,But We Have Cheap Lobster(我们真的很冷,但我们的龙虾很便宜),”

  她用手比划着,“每只都有这么大,现煮出来的,吃一只就饱到不行。还有龙虾卷,也很好吃。”

  “你完全拿我当吃货了。”

  他突然抬手,用食指擦着她嘴角的奶油,在她的嘴唇上有一个小小的停留,她的脸一下涨的通红,掩饰着慌乱,用欢快的语气说:“走,我们去看灯塔,那算是波特兰的标志,来了不看挺可惜的。”

  波特兰确实是个不大的城市,开车不过十来分钟,便到了灯塔所在的威廉姆斯堡公园。他们下车,放眼望去,公园内的游客只有他们两个人,海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定,波涛汹涌拍击着海岸,海面笼罩着浓雾,一直弥漫过来,四下全都是灰蒙蒙的的,铅的云层翻滚不定,天空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

  “这种天气,难怪没什么游客。”

  “是啊,天气晴朗的时候其实挺美,但一到冬天就是这个样子了。这里是斯蒂芬.金的故乡,你看过他写的小说没有?”他摇头,她说,“他是本地出生的恐怖小说作家,我觉得他小说里的恐怖气氛,其实跟这里的气候多少有些关系。”

  他们顶着风走到那个著名的灯塔下,仰头看去,白色的塔体旁边是几座有着红色屋顶、白色墙面和门廊的古典建筑,搭配的十分典雅。左思安已经冻得直打哆嗦,声音颤抖着充当导游:“缅因州海岸线很长,有很多座灯塔,不过这座灯塔最有名了,建于1791年……”

  “好了好了。”高翔打断她,将她拉到怀里,用自己的风衣拢住她,“你已经尽到地主之谊了,不过这种天气再带我观光下去,我怕你会感冒。”

  她眼睛低垂着,没有说话。他突然有想吻她颤动的睫毛的冲动,只能努力控制,正要说话,她突然抬头,将冰凉的面颊贴到他的脸上:“我很想你,高翔。”

  他再也忍耐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乌云四合,天地空旷,四顾苍茫,海风呼啸与海浪起伏的声音混合,有脱离一切控制的壮阔感,令他们仿佛置身一个超越现实以外的世界,鸿蒙初开,而他们所有的只是彼此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