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生在那边,大概是肚子一填饱就困了。”男子努努下巴朝座席区示意。未央睡在并排的椅子上,身上盖的开襟外套是荣美子的。

“她妈妈呢?”

“说要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食物就出门了。她还说甚么光吃生鱼片会营养不均衡,我倒觉得这种时候用不着考虑甚么营养均衡的问题。”男子用汤匙舀起鲑鱼子,放入口中。

碟子上装了许多寿司,所以冬树也坐下来,伸手去拿。的确,比起以前吃过的任何寿司都美味。

冬树边吃寿司,边替拿回来的探照灯和手电筒装上电池。他打开探照灯内藏收音机的电源,但是无论转到哪个周波数都只会听见杂音。

“既然人都不见了,当然也不可能还有广播节目吧?”男子说。

“我只是想碰碰运气。”冬树把收音机往旁边的桌上一放。

“不过话说回来,还有别人在真是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该怎么办呢。老实说,我都快哭了。”

“一边急得快哭出来,一边吃寿司吗?”

“就因为快哭出来了,所以才要吃寿司。因为只要吃点好吃的东西,就能忘记不愉快了。就是这样啰。”

男人叫作新藤太一。他太胖,从外表看不出年龄,但实际上比冬树还小二岁。他说他来自静冈县,为了念大学才来到东京,但是念到大三就辍学了。他说目前四处打工,在葛饰区的公寓独居。

“你有跟谁联络上吗?”冬树问。

“手机里的名单我全都打了,可是谁也联络不上。发简讯也没人回复。”

看来和冬树的状况一样。

冬树看着太一把甜虾塞进嘴里,忽然察觉一件事。水槽里的活鱼消失了,但是做寿司用的鱼虾类还在。两者的差别在哪?当然,差别在于做寿司用的鱼虾已经死了。

这时荣美子回来了,手上还抱着一个纸箱。

“楼上是意大利餐厅。我拿了一些蔬菜和调味料回来。”

“这位太太,葡萄酒呢?”太一问。“有很多酒吗?”

“好像有。”

“那太好了。吃寿司还是该配白葡萄酒才对,这间寿司店没甚么象样的葡萄酒。”太一走出吧台后,直接就走到店外了。大概是去拿葡萄酒。

他前脚刚走,荣美子就走进吧台内,开始清洗从纸箱取出的蔬菜,有西红柿和小黄瓜之类的。

未央醒了,大概是听见母亲的声音。

“醒了吗?等一下喔。现在,妈妈正要做未央最爱吃的西红柿起司色拉。”荣美子用温柔的语气说。

未央依旧不发一语,看着桌上的内藏收音机式探照灯。

冬树望着荣美子放在调理台上的蔬菜,一个新的疑问浮现心中。他正看着马铃薯。

买回来的马铃薯如果放久了有时会发芽。马铃薯若发芽,就代表该植物是活的。

冬树想起外头有行道树。植物应该也是生物,可是活的动物不见了,活的植物还在。这个差别是打哪来的?

就在冬树环抱双臂沉思之际,未央把玩的内藏收音机式探照灯,突然传来人声。未央大概以为自己弄坏了甚么东西,慌忙关掉电源。

“刚才那是甚么?”冬树从椅子上弹起。

“听起来很像是人的声音。”荣美子也说。“好像是女人…”

冬树抓起收音机,打开电源。他把音量调大,缓缓移动调频器。

太一从外头回来了。

“全都是甜酒,真是伤脑筋啊。幸好总算勉强找到可以搭配寿司的酒了。”

“安静点!”冬树怒吼。

“到底是怎么了?”

“刚才我们听到人的声音了。”荣美子向太一解释。

“啊?真的吗?那可不得了。”太一没放下双手拎的葡萄酒,就直接凑到冬树身旁。

收音机传来声音。这次,比刚才更清晰了。

(有生存者吗?听到这个的人,请到东京车站八重洲地下中央口。有生存者吗?听到这个的人──

“是女人的声音。”太一说。“可是听起来不像是收音机的播报员。”

“我想,应该是灾害专用的广播,大概是用公家机关的广播设备吧。说话的不是专业播报员。”

“这表示除了我们之外还有生存者对吧?”荣美子两眼发亮。

“东京车站…是吗。我去看看情况,你们几个先留在这里。”

“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吗?”太一问道。

“从这里到东京车站还有一大段距离。你们要一起去也行,不过最后可能还是回到这里。”

听到冬树这么说,太一点了点头,脸颊的肉跟着上下晃动。

“我等你。这对母女交给我。”

麻烦你了,冬树说完就走到店外了。

他找到脚踏车,骑上去朝东京车站赶去。四周已暗了下来,不过幸好还有灯光。路灯似乎是以定时装置控制开关的。

冬树踩着踏板,从混杂各种气味的空气穿过,不久后便抵达东京车站了。他走楼梯到地下街。地下街的照明,目前为止也完好无恙。

到了八重洲地下中央口,却不见半个人影。冬树穿过剪票口,环视四周,还是没人。

“有没有人在?”他试着出声,但无人应答。

他又去“银铃”这个出名的会合地点碰运气,但那边也没人。

那个广播是怎么回事──就在他如此暗忖之际,某个东西抵上背部了。

“不许动。”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第6章

从背部的触感判断,那应该是枪口。冬树高举双手。

“妳是谁?”他问。

“问别人姓名时,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学校没这么教过你吗?”

女人的声音很年轻。也许才十几岁,和刚才在收音机听到的声音好像不太一样。

“我是久我。”

“喂,你只有姓?”

“冬树。久我冬树。这样行了吧?”他保持高举双手的姿势说。

“还不许动。你身上有枪吧?”

他心头一惊。的确被女人说中了。他之前听说搜查一课要去逮捕那批中国人,所以先把枪带在身上才离开警局的。但这个女人怎会知道自己身上有枪?

“我身上没那种东西。”不管怎样,他姑且这么搪塞。

“说谎也没用。因为我知道。”

“…妳怎么知道?”

“我能透视。”

“少来了。”他想转身向后。

“不许动!”声音尖锐地飞来。“我可要先声明,这是我头一次拿手枪。如果你敢轻举妄动,我说不定真的会开枪喔。”

“拜托妳千万别那么做。”冬树叹出一口气。

小峰先生──身后的女人如此呼唤某人。

“把这个人的手枪拿出来。八成藏在他外套底下。”

脚步声传来,冬树的背后出现一名男子。是个穿西装的小矮子,戴着眼镜,看起来有点畏缩。

“喂,你是小峰先生?”冬树问。

“啊,对。”

“拜托你小心点。手枪虽然应该有安全装置,但在我四处活动的情况下,说不定安全装置已经解除了。”

小峰先生的表情变得更软弱了。他胆颤心惊地翻开冬树的外套,用颤抖的手取出他插在枪套里的枪。

“OK,行了,慢慢转向我这边。”身后的女子说。

冬树放下双手,转身向后。站在眼前的是个年轻女孩,身穿深蓝色西装外套和格子迷你裙。怎么看都像是高中女生。

“就课外教学来说未免太过头了吧。”冬树有点轻浮地说。不管见面的形式为何,能够见到其他人,心情总是会轻松点。

“再说废话,小心我真的开枪喔。”高中女生像猫一样的眼睛瞪了过来。

看来她手上抓的是真枪,和警察持有的手枪同型。是从警局偷来的吗?冬树思忖。

“我听到广播才来这里的。你们居然这样欢迎我,未免有点过分吧?”

“喂,就你一个人?”

“来这里的只有我一人。”

“意思是说,还有别人在?”

“有,但是详情不能告诉妳,除非妳先把你们的状况告诉我。”

“嗯…”高中女生露出沉思的表情。“算了。你跟我来。”

“去哪里?”

“就在前面不远。你跟来就知道了。”高中女生别有意味地笑了。“小峰先生,你带头先走,我要跟在这个人后面。”

名叫小峰的男人迈开步伐,冬树尾随在后,高中女生也随后跟上。

“可以问个问题吗?”冬嘴说。

“甚么问题?”

“为甚么会变成这样?如果妳知道,请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