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语诡秘档案在线阅读:602 邪异疯人院

TXT下载地址:夜不语作品集夜不语诡秘档案txt下载,一个笔名叫“夜不语”的神秘人物写的恐怖推理小说《夜不语诡秘档案》系列,目前连载到第六部夜不语诡秘档案604,夜不语605。一个与诡异同行的名为夜不语的走读学生,因和杨俊飞签下协议而游走在各个城镇的人,个人癖性自大,自恋,对爱情不负责任却大受文内女性的喜欢,是个博学,聪明,深藏不露的人。此文众多角色疑点较多,夜不语身边可谓藏龙卧虎:陆平和第三个不明势力的出现,陈老爷子的存在的深藏的危机,都增添了文章的恐怖意味。

主要人物
白颜:一个天真烂漫的精神病患者。
白姗:因某种理由与夜不语相遇在精神病院,两人达成了某个协议。
院长:精神病院的院长,非常神秘,据说大部分员工都不知道他的底细,就连年龄和性别都不清楚,但是他似乎对精神病古疗法非常有研究。
易古:这次事件的委托人,据说身上发生了怪异的事。
夜不语:就是我。主角。是个IQ很高,情商很低,但很多时候都理智的让人感到乏味的人。从小到大,我的身旁发生过许许多多诡异莫名的事情。有感与此,我开始用笔将它们一个接着一个记载下来,写成了小说。不错,就是你们正捧着的这本。



成都又再次降温了,冷得我就算开了暖气,仍然手脚发凉。在这个阴霾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窝在家里发呆,才能舒坦吧!
那么,就从废话开始展开这篇有些无聊的文字吧。
写这篇序的时间是二〇一三年一月十九日,我坐在沙发上,右手端着一杯已经没有馨香的绿茶,等会儿还要去给孩子换尿布。最近的人生,真是乱七八糟到让人欲生欲死啊。看了看书架,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己写文字,已经有那么多年了。
夜不语系列进入了第六部,自己也稍微回顾了一下写作历程,不由得满腹唏嘘。
其实这部小说的产生,纯属偶然。
《夜不语》系列开始于二〇〇一年,当时自己在德国留学,作为一个十分没有上进心的少年,逃课是必须的。既然都逃课了,那么怎么打发无聊的时光呢?于是我骑着单车,游历了许多欧洲国家,而想要写点什么的冲动,也是在那段时期萌发的。
有一次途经脏乱的西班牙,躺在青年旅馆中足足住了八个人的房间里,听着老外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我华丽丽的失眠了,于是拿出笔电,无良的写了一篇恐怖小说。
因为本人实在够懒,所以小说的主角也干脆用自己的ICQ昵称,小说名也懒散的取了 个直白的名字——《我的遇鬼经历》,第二天便发到了网上。诡异的是,居然大受欢迎,于是我一边继续旷课旅游,一边抽着闲暇时间,写这部主角人格有些犯贱的小说,没想到这一写,便是十二年…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三十一分,打字有些累了,我喝了口绿茶,凉了胃。换了小女的尿片,给她喂了奶,继续这篇越发无聊的文字,继续来谈自己的这篇无良小说。
二〇〇三年初回过国一次,当时刚巧鲜鲜看中了我的小说,要出版。我备感荣幸,于是改改写写,第二年中旬,小说就顺利的面世了。自己觉得挺幸运的,因为自己的文字能被人欣赏、喜欢,而且还能赚些零用钱,满不错。
虽然至今,写作也没有成为我真正的主业,可是在带给自己写作愉悦的同时,也带给读者一丝不同的东西——或是千奇百怪的知识、或是与众不同的思想、又或是离奇古怪的情节。总之我常常希望,读者能在看了我的小说之后,获得某些有用的、我传递出去的温度。
原名《我的遇鬼经历》的小说,出书后,改为了《夜不语诡秘档案》,说起来,这之间还有一段可怕的事。
当时,我在冥思苦想小说名究竟要改成什么,于是准备开车去附近一条大河边扔石头。只要剧情堵塞,又或者遇到了人生中的跌宕起伏时,我总爱去那里丢石头,每次听到扔出去的石头碰撞水面的声音,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无比宁静。或许,我也是属于有着某种强迫症的怪人吧。
那天刚巧有一个女性朋友失恋了,我就顺带拉上她一起去扔。整个下午,那个女性朋友都呆呆愣愣的望着我扔石头,显得十分无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捋了捋长发,突然道:“喂,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跳这座桥吗?”
那是一条长达两百公尺的桥,在成都的远郊,偏僻,车不多,看起来也不算起眼。 “不知道。”我摇摇头。
“三百七十六人,平均每天有一点零三人会从这座高达四十公尺的轿上往下跳,你知道为什么吗?”女性朋友自顾自的回道。
“不知道。”我又摇头。
“因为心碎。”女孩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有说过其他。
可怕的是,这也是我听到的,她的最后一句话。三天后,她在那座桥上跳了下去,至今也没有找到尸体。
听到消息,我觉得自己都有些懵了,整晚没有睡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当晚,翻来覆去的感慨了很久,却没想到居然为自己的小说憋出了用了十年之久的名字 ——《夜不语诡秘档案》。
正如我卷首语所写的那样,这是个疲倦的世界。这片大地上的人们有着强大的探索欲望,他们不知疲倦的为未知的东西命名、归类,然后又将那些永远无法解释的东西赋予了一个个奇怪的、带着灵异与畏惧的名词,自己吓喊自己。
每个人的一生,都或多或少会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件。有人大难不死,虽然未必有后福,但终归是活了下来;而有人运气不好,最后变成了政府统计死亡率的一串数字。
现在是二〇一三年一月十九日下午三点五十五分,我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撑在衣架上,准备拿出去晾晒。成都的天气已经连续十一天阴霾了,据说今晚有雨,不过天气预报和彩票预测一样,都很难令人相信。
《夜不语》这部小说写了十二年,出版了近十年,不过写作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特别是自从娶了一个十分胆小的妻子以后,写作这条路,就更颠簸了。
不是妻子不喜欢我写东西,而是,恐怖小说写多了,老会遇到一些怪事。
例如明明住在顶层,却莫名其妙的经常听到屋顶有奇怪的声音。刚开始,我还觉得妻子在疑神疑鬼,直到某一天我自己也听到了,还挺响亮,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后又弹起,不断的反复。我拿着手电筒跑上楼顶,却什么也没发现。
事后想想,楼顶是独立的,只有我们才能上去,而且现在的房子都很厚实,一般声音很难穿透天花板以及隔热隔水层传进来,直到如今,我也搞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发出的。
又例如,我家坐北向南,位置算很不错了,可就算如此,明媚的阳光射进来后都凉飕飕的。晚上总觉得窗帘下,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有一个貌似人形的影子,用单眼相机却无法拍下来。
诸如此类、种种种种…胆子本就很小的妻子一年之间被吓得够呛,找了个风水先生来看。那神棍居然说房子没问题,是我写恐怖小说写太多,积累了阴气,所以没问题的房子也弄得有问题了,当时我连飙国骂的心都有了。
没办法,为了让妻子安心,我将房子租了出去,搬到别的地方住。似乎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谁又知道久了后,会怎么样呢?
所以,嫁给一个恐怖小说作家,也是挺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
唉,发散性思维发作,扯远了。
虽然写作艰辛痛苦,写恐怖小说还伴随着更多比产卵还难受的阵痛,但我还是常说,看恐怖小说,嘿嘿,特别是我的小说,还是有许多好处的:可以增长知识、可以讲来吓唬同学或者同事取乐、可以缓解心理压力,还让人有追求冒险刺激的快感。
现代人压力越来越大,往往喜欢寻找排解压力的途径,恐怖文化也是其中之一。
美国心理学家曾做过专门的调查,发表了 一篇论文,说十五至二十岁的青少年尤其喜欢追求惊险、刺激、冒险的事物和行为,因为他们发育过程中,生理和心理的能量需要得到排解。常规的排解方法是体育、艺文活动,此外,追求冒险、阅读恐怖小说和看恐怖电影,也是一种方式,而且更容易吸引青少年。
您看,其实看恐怖小说,不是挺好吗?
现在是二〇一三年一月十九日下午五点三十二分,我一边写这篇无聊的文,一边在看新闻。早晨已经没有味道的绿茶,现在喝起来,居然能喝出奶味。残念,希望不是女儿在茶杯里偷偷撒了尿的缘故…
据说成都前些天下起了鹅毛般的小雪,本人居然又因为种种原因没看到。话说,去年的双子座流星雨四川没机会看到,今年估计也没戏,残念。生在成都这个出太阳都像过年似的特殊地理环境中,真心伤不起。
继续话说,二〇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是世界末日,之前我还纠结到底还需不需要存钱咧?结果末日爽约,妻子倒是给我生了个女儿。我起初将她的小名改作“末日 ”,后果是被接了一顿,最后只好妥协为 “饺子”,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喜欢吃饺子。
所以,您看,作为一个恐怖作家的女儿,其实也有投错胎的悲哀。
又、又扯远了,汗颜,汗颜。大部分看过《夜不语》系列的读者,或许已经习惯了我的叙述方式,漫无目的、慵懒不堪,就一如我这本懒惰的恐怖小说,写来写去,居然写成了风格般。
那就这样吧,今后有机会再话家常。
希望大家能喜欢《夜不语诡秘档案》第六部,也能继续喜欢我的个人风格。
转头看看窗外,阴霾依旧,干冷的成都,真的是让人难以忍受。
冬天,还是请早点退散吧,怕冷星人的我,已经无处可逃了!

BY:夜不语



序2

翻开百科词典,上面有对疯人院详细的定义:
疯人院,又称精神病院。医院服务对象主要为精神病人,现在各类急、慢性精神病、 神经症(注:台湾称为精神官能症),心理障碍患者一般也到此类医院进行治疗。医院对特殊弱势群体进行救助及服务。
曾经看过一部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执导的电影《精神病院》,讲述的是车臣边境的一家精神病院,像是与世隔绝,可是战争却没有放过他们。一天早上醒来,医生护士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了这一群病人。
当时觉得,人在特定的情况下,不论是精神正常的还是精神不正常的,都会疯狂。挺有趣的,不是吗?
没想到不久以后,我也因为某些原因,陷入了隐藏在陕西偏远地方的一家精神病院的诡异事件中,差些丢了小命。
那一切的一切,至今都刻骨铭心、深入脑髓。那一切的一切,我还清晰的记得,开始于春暖花开的一年之初。因为好奇,也因为某个猜测,我固执的不顾黎诺依的阻拦,瞒着守护女,接受了一个在精神病院中当医生的书迷请求,去了那个地方。那个疗养院有着奇怪的名字——轮回精神病院!


CHAPTER.引子

有人说,诺言的“诺”字和誓言的“誓” 字都是有口无心的,至少穆茹深以为然,在她有生以来的二十二年中,收到的诺言和誓言,都是放屁,包括男友嘴里冒出来的东西。
不,应该称他为前男友,昨天穆茹就被甩了。可笑的她曾经还以为,昨天是幸运日。大学毕业的他会为自己送上一束鲜花,里面夹带一颗订婚戒指。
现实永远都比想象残酷得多,鲜花没有,只迎来了一封抱歉信。男友在上面说,抱歉啊抱歉,十分抱歉!我爱上了小Y!你滚一边自己找个好男人嫁了吧,不要来妨碍我们。
去你的小Y,不过是个刚上大一的学生罢了,是有些清纯没错,但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小Y是雄性!男友和另一个雄性在一起了!她居然输给了一个男人,简直是难以置信嘛!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穆茹像个生活落魄的中年大叔似的,拉着死党去酒吧喝了一轮又一轮,直到酩酊大醉,被死党送回了租屋里。
记得就是从那晚开始,一切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先是从计算机开始诡异起来的。
死党离开后,穆茹的胃就翻江倒海般汹涌澎湃,她急忙冲进厕所里,使劲的呕吐,就这样折腾了好几次,胃部的难受令不清醒的大脑也清醒了许多。将晚上吃的喝的全部吐空,她倒了一杯热水喝下去,几秒后,白开水也被吐了出来。
来不及进厕所,呕吐物就这样附着在地板上。穆茹委屈的蹲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脸,终于哭了出来,使劲的哭。
该死的男友,该死的混蛋,该死的小Y,他们怎么不去死!穆茹想不通,为什么这么悲惨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从来都以为被男人抢走男友的事情,只会发生在无聊的九流小说中。
最恨的是,自己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为了不和他两地分隔,就连十分不错的工作都拒绝了,而他,居然一声不吭就甩了她,这也算是男人?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胃更难受了,酒醉的痛苦才刚刚开始,身体的折磨令大脑无比清醒,穆茹干脆打开笔电,上了一会儿网。
即时通上只有一个好友在,那好友的名字她似乎从未见过,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加过他。
不过,也懒得管那么多了。
苦闷无处发泄,需要找一个泄洪口,所以穆茹就发了一个表情过去,问:“有空吗, 聊聊?”
“失恋了?”
那个网友的名字很古怪,叫做“轮回精神病院”。现代人取网名,果然什么都敢用。
“你怎么知道?”穆茹吃惊,难道这家伙其实认识自己,是熟人?
“大凡你们这个年龄的女孩,找陌生人搭话,不是失恋了,就是发疯了。”他说的话很难听,但颇能抓到重点。
“你在我好友名单里,肯定是熟人。”
穆茹不悦的想着,这混蛋绝对是熟人。自己资料中的年龄是假的,随便填成了一百多岁,但他却很肯定自己的年纪。
“熟人,呵呵,或许吧。”对方回了一个表情,“失恋了,很恨对方吧?”
“是啊。”穆茹颓然。
“跟我说说。”名叫轮回精神病院的网友发给她一张哭泣的脸。
也许是真的太需要发泄了,女孩没有多想,干干脆脆的从头讲述起来。她确实很恨、很气愤,连自杀的心都有了,然而等到讲完,她心情居然好了很多。
即时通那边沉默了十多秒钟,然后用一行红字发来了讯息:“想不想报仇?”
“报仇?”穆茹一愣。
“杀了他们。”
“杀了那对狗男男。这个世界不需要他们这样的垃圾。”
“你杀了他们,可以减少地球的碳排放量,是在节约能源,为环保做出贡献!”
一串一串的红字映在屏幕上,穆茹刚开始被吓了一跳,结果被最后一句话逗乐了。她不禁噗哧一笑,摇了摇头,“你究竟是谁?”
“很快你就知道了。”对方回复道。
“你果然是熟人,我从来不加陌生人的。 ”
穆茹觉得他挺有趣,干脆翻看起自己和他从前的聊天纪录。心里甚至想着,这家伙难道是曾经暗恋她的一员,否则为什么那么替自己着想呢?不过他说的话满搞笑的。
纪录被打开了,女孩一看之下,顿时感觉匪夷所思,他虽然确实在自己的好友栏中,可从来就没有和自己聊过,甚至,穆茹找不到自己加他为好友的纪录。
这是怎么回事?她从来没如过他,那他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好友栏中?
“你究竟是谁?”穆茹问。
“你很快就知道了。”对方仍旧这样回答。
“要死啊,你是不是那混蛋?分手了还来吓我!混账,混账!”女孩气恼的咬紧牙关,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刚分手的男友在整自己。
这种混账事,那混蛋男人绝对做得出来!自己真是瞎了狗眼了,怎么会和那种烂德行的人交往?
穆茹恨恨的关了计算机,揉了揉越发不舒服的胃。她起身想喝几口热水,突然发现周围一片黑暗,房间浸在暗色调的世界中,显得无比阴森。
女孩顺手按下电灯开关,灯没亮。她混乱的大脑好不容易才记起租屋处的电梯间里贴了一张公告,说是最近两天线路检修,会停电。
还好有笔电,没电的时候还能上网。
穆茹仍旧睡不着,她愤愤的准备用即时通骂前男友几句,顺便将其从“亲爱的”群组拉入黑名单里。按下电源,计算机没发出熟悉的启动声。
想再按一次,猛地,女孩的手悬在了空中,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背脊。
她忘了,自己的笔电电池早就坏了,如果不插电源的话,计算机根本没办法开机。可停电后又没有其他电力,她究竟是怎么上网的?自己居然用了没电的计算机,跟一个叫“轮回精神病院”的家伙聊天。
闹、闹鬼了?还是自己喝胡涂了,做了白日梦?
穆茹捂着脑袋越想越混乱。她害怕了,缩回床上,闭着眼睛,不知何时睡着了。
醒来后,没有看到阳光,满眼所见只有一盏老旧的日光灯。白色的光芒十分刺眼,女孩想要爬起来,却惊然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紧紧的裹了起来。
她惊恐的四下张望,顿时恐惧得尖叫。
穆茹被束缚衣包裹得严严实实,身处于一个十分陌生的狭小房间里。房间中什么也没有,她躺在地板上,头靠着包裹着柔软海绵的墙壁。
这是电影里经常看到的,囚禁有自残倾向的精神病人的房间。
自己,怎么会一觉醒来,却来到了精神病院中?这怎么可能!是梦,一定是梦!
穆茹惊慌失措的用眼睛搜索着一切有用的线索,她的眸子最终捕捉到了两行字——
轮回精神病院
欢迎各种棘手的精神病人入院

CHAPTER.1 轮回精神病院

“这里就是轮回精神病院了,地理位置优越,空气很好,适合病人疗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边用手指着视线的远处,一边向我介绍。
那里有一座占地颇广的精神病院,也是我此行的目的地。
这儿位于西安西南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有着西部特有的风光,却没有荒凉的感觉,一路行来,嗅觉中都是开满山丹丹花的黄土地被阳光照耀时蒸腾出来的那种味,深入鼻腔和眼眸,就算连夜搭乘飞机从加拿大飞过来,睡眠不足的我,在如此好的景色里,精神也不由得一震。
车窗外时而飘逸着带着麦秸杆和羊粪蛋混合着烧时发出的那种味,对我而言,特别新奇。昨天下午,刚从西安下飞机,身旁的这位白大褂早早已经到了出口,举着硕大的、写有“夜不语”三个字的牌子,他高举过头顶,显然害怕遗漏了我的到来。
可这家伙明显有着天然呆的属性,居然找错了出口,直到自己拖着行李箱,绕了好大一圈才看到那个写着我名字的纸牌,这才跑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我就是夜不语。”
白大褂愣了愣,然后极为热情的握住了我的手,“夜大,你总算来了,我可是看了你许多书啊。你小说写得好,民俗学研究的书籍也研究的很深刻。”
“你就是易古?”我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回来,他的手劲儿挺大,捏的我直发痛。
“我就是,我就是。嘿嘿。”易古挠着头,憨厚的笑着。
他这个人给我一种质朴踏实的感觉,话不多,很干练,也有些呆呆的。这家伙身高不高,一米七左右,剃了平头,虽然开春了,但这里的天气仍旧很冷,所以他在外衣上套着工作用的白大褂,完全可以从此细节看出这个叫易古的男性,生活有多懒散,而且绝对没有结婚,甚至没女友。
易古接过我的行李箱,将我请到车里。是辆面包车,很老旧,至少也有十年历史了,点火的时候发动机猛的颤抖,整个车子都在摇晃。就在自己极度怀疑是否会有无法启动的可能时,车居然被顺利的发动了。
直接上了西安的绕城高速,面包车一路朝西郊前行。说起来古都西安这城市几年前也因为某件事来过,但时间流逝了三年,城市面貌的变化特别大,大到自己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
这里的景色依旧,不知为何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气象专家说连续十天最低气温十度以上,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春天,可已近四月,这省分最低气温未上过十度,早晚温差很大让人很不适。
毕竟春天的步伐已悄悄临近,大地复苏,高速公路两旁的植物还是抽芽长出了嫩绿的枝叶,甚至有的树木已经长出了白色的小花。
易古一路介绍着周围的事物,车终于开入了一个叫做轮回的小村镇里。这个村子恬静,入村的地方有一棵硕大的千年老槐树,树下三三两两的老人在聊着八卦。
“这里人都很淳朴。”易古说,“我们这里的人,都善良的很。”
“但是,他们似乎对你的车不太友好。”我扫了一眼窗外。
当面包车路过,本来还八卦家长里短、挺高兴的老人们顿时收敛了声音,他们全部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开过的车,等远离后,这才捂着嘴对车指指点点。
易古苦笑,“或许他们对医院的车都有些忌讳,老人嘛,最怕就是沾生老病死这些事了。”
“可那些小屁孩,为什么也有敌意?”我又指了指不远处穿着开裆裤的一群小屁孩。这些孩子最大的只有六岁,十多个人见车开来,全都哇哇叫着,从地上捡起黄土块,愤愤地朝车上扔。
易古沉默,叹了口气,“请夜大来,这也是原因之一。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轮回村的人,总是对我们病院很敌视。或许拆迁的时候,占了村里祖坟的原因吧!”
我将窗玻璃关上,透过窗户看着这个叫做“轮回村”的小地方。简略的观察了一下,就发现这地方很小,青壮年去城里打工了,只剩老人妇女和小孩。
来的时候,坐在航行的飞机上,当眩目的阳光透过舷窗照在我的脸上时,我曾经以为位于陕西的目的地,在舷窗外的云层下,那绵绵无际的黄沙地上,是否春天种满了庄稼,一到夏末就开遍了洋芋花?
因为从前看小说和民俗书籍,九成会有作者感叹“洋芋花开赛牡丹”。洋芋花贫贱,但却顽强,那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生活离不开它,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更像它,现在虽然不是洋芋花开的季节,但却正是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最幸福的季节。
可惜,想像终归是想像,轮回精神病院所处的地方偏僻落后贫困,但偏偏所有田地都荒芜着,长满了野草,难道留守在村里的人全都靠着外出工作的青壮年们寄钱过来延续生存?
奇怪了,易古所在的精神病院,为什么开在这种交通不便,而且严重落后的地方?
村民对轮回精神病院的敌视,绝对不止易古所说的占用了祖坟那么简单。其中的原因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但,缘由肯定很深彻。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穿过村子不远,就看到了一个现代化的建筑群。
精神病院的占地很广,足足有五百亩,像个监狱似的,修了五米高的围墙,甚至还设有观察哨。
“这里像监狱吧?”易古很有自知之明,“我应聘被选中,刚来就职的时候,也这么想。但是进去后,这想法就没有了。”
他的语气很自信,破烂的面包车驶入缓缓敞开的,高达四米的大门后,视线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门内入眼全是高低起伏的绿油草地,亭台楼阁无一不全,仿佛进入了苏州园林。车穿行在树影间,闻着清醒的草香,令人不由得心情也好了许多。我淡淡看着外边,却发现精神病院的设计呈现典型的现代欧洲风格,不知是请的是哪位有精神分裂倾向的设计师。
三三两两的年轻护士们推着轮椅,轮椅上的病人们呆滞的望着身旁的绿色,穿行在树荫小道间。祥和的气氛,周到的服务,根本让人感觉不出来,这里其实置身于偏远荒凉的贫瘠大地。
“很漂亮的病院。”我觉得有些疑惑,同样规格的精神病院,如果开在大城市周边,效益不是会更好吗?为什么找了个交通不便的村落?既不节约成本,也难以招揽顾客,还是说,这儿根本不以盈利为目的!
易古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道:“轮回精神病院的老板是一位美籍华人,身分非常神秘。我是从没见过他的,但据说,他的祖籍就是这个村子。本着提高老家的收入水准,才斥巨资修了这个五星级的病院。就我所知,别看它位置很偏,可生意确实不错。”
“这样啊,嗯,有意思。”我摸着下巴,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面包车停在了行政楼外,我俩下了车。
医院的行政大楼共有六层,模样像极了美国的白宫,真有些怀疑主人的品味究竟是有多俗气,不过将精神病院的设计中西合璧,倒确实破费了一番心血。脚踩在青石砖铺就的地面,我却有一些错愕,脚底下明明是石头,但给人一种软绵绵的错觉。
不,我甚至不清楚究竟是不是错觉。
“脚下很软吧?”易古问。
我用力踩了踩,确实是软的:“难道用了特殊的设计?”
“不错,老板说用了美式的某种新型治疗法,名字很复杂,我这个拿了心理学硕士学位的人都没听说过。”易古吐槽。
“是克巴拉迪疗法。”我蹲下身摸了摸地面,“冰冷的春末,可地上却犹有一股暖流穿过,非常的难以用语言形容。”
“对,就是这个名词。”易古惊讶道,“夜大果然博学,这东西都知道。”
“这种疗法很偏门,我也是偶然从书上看到过。”我淡淡道,“克巴拉迪是希腊人,西元八百九十七年曾经提及过一种适用于精神病患者的疗法,就是患者透过赤裸双脚,在一条经过特殊设计的路上行走,地下的磁场透过脚掌传递入神经,能有效的制止大脑的神经错乱。用中国话说,便是接地气。”
“哇,学校从来没有教过。”易古挠挠头,有些惭愧。自己是精神病方面的半个专家,却被一个外行给上了一课。
“你们学校没教很正常。”我撇撇嘴,“其实克巴拉迪疗法在国外,曾经一度和中国的针灸一样,被视为伪科学。现在国际组织仍旧觉得针灸是伪科学,但克巴拉迪疗法经过论证,确实有效,你们老板才真的博学,这种疗法已经失传了接近一千一百年,却被他给硬生生的复制了出来。”
“虽然没见过,但听同僚说,老板确实是个有大魄力、富有人格魅力的人。”
易古自车厢提出我的行李,让我跟他去宿舍。
员工宿舍位于行政楼的东边,不算太远。一路上很安静,高大的树木间,那条狭窄幽曲的小路上,就只有我俩。周围种植的树木都不是本地的,应该花了大价钱从外省移植过来。
这间疗养院的老板,绝对不是普通的有钱人,靠着病人的入院收入,他究竟需要多少年才能收回成本?这,是个不需要我担心,但却令我有些在意的问题。
一路上易古都在热情的向我介绍医院里的风景,却绝口不谈请我来的目的。终于,我揭开了他的伤疤。
“那件事,还在发生吗?”
易古顿时沉默下来,“仍然在发生,夜大,我觉得,这里在,在…闹鬼!”
他艰难的将“闹鬼”这两个字吐了出来。
我嘴角一抽,缓缓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许多觉得看到鬼的人,百分之九十九不是睡糊涂了,就是产生了错觉。”
“那剩下的百分之一的人呢?”易古反问。
我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笑了笑,“那百分之一的人,是别有原因,但,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不错,我做事从来不会没有原因。这次来轮回精神病院,也绝非心血来潮看望易古这位据说崇拜我的粉丝。
一切,都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天,我收到了他的第一封电邮。他客气的问候了我、恭维了我,然后文字一转,开始讲述起自己所在疯人院的一件怪事。
易古是三年前进入轮回精神病院的,刚开始的两年并没有异状,虽然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但员工都很好相处,所以上班也非常愉快。直到几个月前,他第一次遇到了可怕的事情。
当日易古下了夜班,在员工宿舍中睡觉,睡着睡着,就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他没有太在意,还以为是同宿舍的同事回来了,于是用被子捂住头继续睡。迷迷糊糊间,只感觉进来的人走到了他的床边,俯视着他,视线如同针刺般捅穿了他的梦境。
易古有些后背发冷,于是揉了揉眼睛,准备看那家伙究竟想干嘛。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突然回忆起了一件事。
同宿舍的员工不是请假回家了吗?怎么说也要三五天后才会回来…究竟站在自己床边、死死盯着自己看的人,是谁?
喜欢看恐怖小说的易古心里发虚,他透过手指缝隙望去,只见白色的日光透过窗户玻璃,将整个宿舍照耀的整洁明亮。应该是下午一点过后了,偏西的太阳光下,露出了一截黑色的身影。是个人,男人,穿着老旧的黑西装。易古甚至觉得那身黑西装很眼熟。
身体更冷了,恐惧感不断地潮水般冲刷过来,他打了个冷颤。
再看那人的脸,易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什么也没看到!那个黑西装老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没有胡子眉毛,甚至没有皱纹。这是怎么回事?他还在做梦?
易古不敢再看下去,那个老人僵尸似的抬起双手,想要掐他的脖子,他连忙屁滚尿流的从床上翻下身,仓皇失措的冲了出去。
屋外的阳光冰冷刺骨,但总算带给了他一丝安全感。他回头,并没有看到那无脸老人追出来。透过大开的宿舍门,屋里的东西一目了然,还哪里有老人的影子?
至今,易古都搞不清楚那是不是错觉,可心里一直都很奇怪,那个黑西装的人既然看不到五官和任何能够辨识的特征,那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认为他是个老人呢?
更令人恐慌的是,房间里有一条深深的血迹,从他的床边一直延伸到外界,他跟着那条血迹走了很远,居然来到了病院的墓园中。
看完他的信,我微微摇了摇头。这种医院经常能听到的,俗烂的恐怖故事,实在有够无聊,于是也懒得回复,很快就将信件的内容抛于脑后。
不过,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又或许,我没注意到他以后的信的话,这个故事也不会发生。可该死的,我怎么就偏偏注意到,而且逐渐滋生了兴趣。
一切的一切,不止是我,也是许多人噩梦的开端。

CHAPTER.2 影子鬼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精神病患者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人类生活的环境在日渐恶劣,生存压力也在看似丰饶、物资充沛的城市中,越来越大,整个世界,都充斥着焦躁不安。食物安全也是人类大脑生病的原因之一,有朋友曾经调侃,这年头不把元素周期表吃个遍,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人类。
轮回精神病院位于轮回村外,在特有地貌中修筑出雄伟人为建筑群落,彷佛世外桃源似的,肮脏的黄土被高高的院墙遮挡在外,园中鸟语花香,广袤的草坪高低有致,美仑美奂。病院中各处都打着深深的水井,电动抽水泵隐藏在竹林中,看起来又是一道风景。
这里,完全颠覆了我对黄土高原的印象。
谁能知道如此交通不便,甚至就连电都没有通的偏远山区中,会有这样一处疗养胜地?
在去员工宿舍的路上,易古在我身旁喋喋不休。我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回忆着前段时间的事情。
其实真正让我注意到易古的,是接下来他发给我的第二封信。
这封信中的内容,让我联想到了一个很出名的民间故事。
据说在明朝某年,有个人名叫周三,是个木匠,经常到处帮别人做木匠活。有一次,他又出门了,四天后回到家,看到妻子在门口洗衣服,就跟妻子打招呼。
周三的妻子看到他,非常惊恐,说:“你!你!我没见你出门,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妻子的话还没说完呢,就从屋内走出一个人,大声呵斥周三说:“你是何人?居然敢冒充我?”
周三一看,这个人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于是又是惊奇又是生气,就跟这个假冒他的人吵了起来,邻居纷纷赶来围观,还议论纷纷。
两个周三都说自己是真的,妻子也不能分辨,邻居又问从前的事,两个周三都是对答如流。大家都没有办法,只好来到县衙,让县官大老爷去分辨。
县官大老爷也是束手无策,不过师爷很有点子,说:“据我推测,这是影子鬼在作怪,先滴血认亲试试。”
县官找来周三的母亲,滴血认亲,两个周三的血都能和周三母亲的血融合,所有围观的人都感到惊奇。
师爷说:“这个影子鬼的道行很深啊,看来要去请大法师来捉鬼才行。”
县官点头说行。
这时,周三的母亲哭着跪在地上说:“大老爷,我能分辨谁是我儿子周三。”
县官说:“老人家,你怎么分辨呢?”
周三母亲说:“周三是我的儿子,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我生他的时候,我的指甲不小心钯他的右胳肢窝划伤了,留下一道伤疤。这个伤疤又小又隐蔽,周三自己都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只要检查两个人的腋下,就能分辨了。”
县官连忙叫两人脱下上衣看个究竟,果然,一个有伤疤,一个没有。县官一排惊堂木,大喝一声:“把这恶鬼擒下!”
四周的衙役就要将这个人拿下,谁知,周三的母亲扑在这人身上,大哭着说:“这才是我的儿子啊!”
众人又是万分惊讶,那个胳肢窝里有伤疤的周三也说:“母亲,你是怎么啦,为什么要袒护他?”
老太婆哭泣着对这个周三说:“你这个妖孽,我知道你会变化,所以我说了一个谎,我儿子腋下根本就没有伤疤!”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起扑向这个影子鬼,将准备逃跑的影子鬼捉住,然后在县衙前用火烧死了。
巧合的是,轮回村,也正是属于这个故事的传播范围,更令我惊奇的是,易古第二封信所提及的,就是他身旁,似乎真的有一个影子鬼。
两个月前的一天,他早早起床,从宿舍走到食堂。一个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惊奇的问:“你不睡觉啊,这么早就跑来上班了?”
易古挠挠头,疑惑道:“今天不是我的早班吗?”
“你昨晚就上了一整晚的夜班了,忘了?”见他迷糊的模样,朋友摸着额头,“看来你是真的忘了!昨晚十一点过后,你说明天有事,硬是要和小张换班。我走的时候,你还在值班室读数据呢。”
“有吗?”易古心里有些不舒服,“绝对不可能,我昨晚明明在宿舍睡觉。” “唉,在精神病院待久了,是有压力。”朋友怜悯道,“我看你是该请个假,出去休息几天了。”
这话说得易古更加在意了,他匆匆吃完饭,在去办公室的途中,又遇到了一个同事。那位男性同事一见到他,就抱歉的笑道:“小古,你前天借我的钱,我过几天还你。”
“我有借你钱?”易古瞪大了眼。前几天是月底,自己都把钱寄回老妈那里,让她帮忙存起来了,哪来的闲钱借人?
“你忘了?”来人一脸懊悔,匆匆离开,临走还小声嘀咕:“早知道那家伙忘了,就别多口提醒他了,真是嘴贱!”
这一路上,易古惊奇的发现,熟悉或者不熟悉他的同事朋友都跟他打了招呼,说了些他自己都不清楚,或是根本没有记忆的事。
甚至,一个长相十分抱歉的女同事居然还红着脸,煞有其事的拉着他的衣角,用柔软到恶心的声音说:“小古,前天你跟我说的那件事我仔细考虑了两天。你等我,总之我跟家里那位的感情也不好,最多再等我半年,半年后我一定能离婚。到时候…”
易古没敢听下去,拔腿就逃。那位长相抱歉的女同事在这所精神病院里可是极为有名的,她的情绪起伏和性格,已经与住院部七楼的重病患者差不了多少了,谁沾上谁完蛋!
终于到了办公室,结果小李正坐在自己的位置替自己工作着,看到他就惊讶了,“古哥,你精神真不是一般好,整晚没睡还跑过来指导工作。昨晚你处理的一个患者,精神状况有了极大的改善,老大当着我们的面,认真的口头表扬了你。”
“我昨晚真上了夜班?”易古仍旧难以置信。
“你怎么了?睡胡涂了?不对啊,半个小时前你才离开,我接的班。”小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古哥,你还是去睡一觉比较好。熬夜可是患病的重要因素,你看,都有黑眼圈了。”
借着对面的镜子,易古果然发现自己右眼眶泛出一圈浅浅的黑眼圈,他惊疑不定,自己昨晚的睡眠挺好的,没理由会有黑眼圈才对。奇怪了,替自己上夜班、替自己借钱给别人、甚至向恐龙女同事告白的,究竟是谁?
那家伙,甚至在昨晚,治疗了一个棘手的病人。
易古越想越有些恐惧,他让小李将昨晚的值班纪录拿给他,仔细的翻看。昨晚二十三点零一刻,自己确实有签到,而且,绝对是他的笔迹。
这怎么可能!由于考虑到第二天的早班,他十点半就睡着了。难道自己在梦游?易古立刻摇了摇头,谁的梦游能思路那么清晰?不但能上班、能治病,而且还治疗了一个放在平时自己都没办法处理的患者。
易古看了被治疗者的名字,是周太太。她七十八岁,无儿无女,已经有三十多年的精神病历史。
她的病况用“棘手”这个词完全不足以形容,一发作就摔东西咬人,暴力倾向严重。而且最可怕的是,病一犯,她就会鬼附身似的,力气大得出奇,三个壮硕的男人都按不住她。每次替她打镇定剂,都是一场灾难。
昨晚的数据纪录上显示,自己一个人值班,一人治疗发病的周太太,而且没有用到镇定剂,这太不可思议了!
易古扪心自问,自已绝对没能力做到。
他没法不在意,可又能做什么呢?所有人都认为昨晚是他,可他,却实在弄不清楚端倪,甚至搞不明白,那到底算怎么回事!
又过了两天,易古治疗过的周太太病情突然不药而愈,奇迹般的出了院,还口 口声声说是他的功劳,不意外,院长将他的级别跳了一级,升职为主治医师。易古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别高了,薪水多了,终归是好事。
但心中,总有一坨肥肉般的感觉腻着,不舒服得很。
日子便如此平淡而又不平淡的过去了。
那个另一个他仍旧不时的出现,扰乱着他的生活,易古几乎要习惯了。试想一下,世界上有多少人曾经幻想过,在自己最忙碌的时候、在暑假快结束作业还没写完的时候、在毕业论文实在写不出来的时候、在工作实在赶不完、稿子实在写不出来的时候,有另一个自己冒了出来,他会在你睡着时替你将你烦恼的一切搞定,而且干得还远远比你好。
这么一想,易古就觉得挺幸福了,至少,那个另一个他,并没有影响到现实生活中的自己,甚至他根本可以无须在意工作,偷懒也会有人替自己补上,挺好的。
最令他满意的是,经过另一个自己治疗后的患者,不出几天就能痊愈出院。病院里的同行个个对自己敬佩得不得了,他的级别、月薪也是水涨船高,现在已经接近十五万新台币了。
易古以为生活就会如此顺顺利利的过下去,他的存款也会随着时间积累一直涨个不停,直到有一天,他手贱的点开了自己的笔电,在工作磁盘上找到了一个陌生的文件夹。
那个文件夹中有十多个影片纪录,他想了半天,都不觉得自己有建立过这些档案,于是随便打开一个来看。这一看,差点吓得易古将刚喝进去的水全都吐了出来。
影片应该是用自己的V8拍摄的,是他熟悉的病房,单人病房里,李先生——一个七十八岁高龄,患有严重老年痴呆以及间歇性暴力精神疾病的病患——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边,而他的身旁,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两人就如此诡异的坐着,互相盯着对方看,什么都不做,也不说话。易古完全无法想象,一个老年痴呆患者的眼神,会如同影片中那样的清澈、犀利、甚至有些令人害怕。
李先生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有着自己熟悉背影的人身上,他的眼睛发黑发直,直勾勾的看着医生。不知过了多久,李先生像是听到了什么,突然点点头,然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医生模样的背影这才用僵硬的姿势转过头,面对V8。
顿时,易古手中的杯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粉碎。
那个人,居然正是他自己!他第一次正面对视着自己,恍如在照镜子。可影片中的易古,却有着和他完全不同的神情和精神面貌。
另一个自己彷佛知道他在看影片似的,对着镜头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屏幕便彻底的暗了下去。
易古吓得心脏狂跳不止,他呆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冷,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不知为何,他怕得要命,就彷佛影片中的那个他,对他怀有恶意。
从那天起,易古就开始暗中调查另一个他的一切。他根据常年在侦探和诡异小说中获得的知识,决定先从另一个自己第一次出现的那天开始调查,然后找出出现另一个他的原因。
事出必有因,空穴来风的事情肯定有理由,最重要的是,易古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这一查,就是一个月,没想到竟然真让他查出了一些十分诡异的事。
易古的分身第一次出现,是在三个月前的十二月十一日,事隔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中所提及的怪事不久。
那个分身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给了他的同事一笔钱,钱不少,居然有几万块。这令易古非常惊讶,自己的钱从来都寄回去给老妈存起来当作老婆本的,横竖精神病院里吃喝都不要钱,所以身上也很少带现金,可那分身偏偏拿了钱出来。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钱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
如果他不是自己,只是一个长得跟自己很像的人,那么,那家伙冒充自己,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易古觉得像他这么普通的人,谁会稀罕冒充?但现在,确实就有那么一个人,在精神病院里默默地帮他处理本应属于他自己的工作,许多人都亲眼目睹过他的存在,可偏偏易古除了在影片中,从来没看到过另一个自己。
这样的状况,随着时间的流逝,令他越来越忐忑不安。电影小说中对出现另一个自己的结局与后果,通常都很一致——最后当事人不是失踪了,就是被另一个自己给杀掉了,甚至有都市传说流传,碰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意味着死亡。
査了许多资料,易古更加害怕起来。
他怕自己会死!
几个月下来,经过他分身治疗的患者超过了三十人,全部治愈,这对精神病院来说完全是一种奇迹,同行们有祝贺也有冒酸水的,但都一致称呼他为“上帝之手”,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声名大噪,许多患者的家属甚至点名他作为主治医师。
种种殊荣下,易古却一丁点都高兴不起来,三十多人中,没有一个是真正靠他自己治好的病人,究竟另一个他有什么魔力,为什么治疗病人易如反掌呢?
不安的情绪蔓延填满了全身的每一处空隙,每每走在病院中,别人热情的向他打招呼,易古都会感到毛骨悚然。那些同事,叫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的分身;那些病人家属,看中的同样不是他,也是那个分身。
没人能真正的用眼睛关注自己,他被笼罩在分身的阴影里,再这样下去,迟早他会被分身替代,消匿在世界里而无人能察觉。
这种事情不但可怖,更加可悲。难道他的价值,只能被掩盖,没人能正视吗?易古苦笑, 每每照镜子,都叹气摇头。这该死的另一个自己,这该死的怪事,怎么就偏偏发生在他的头上?
易古的分身治疗病人的情况,都仔细的记录在了笔电中的那个文件夹里。三十多个病人,无一例外,全是用同一种方法。分身和病人静坐,对视,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直到病人听到什么后点头、晕倒…诡异得令人难以接受。
他甚至想将影片拿去给院长看,让院长将另一个自己查出来,彻底消灭掉,可这个念头瞬间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易古的心态,我也非常了解。如果自己是院长,面对一个有才能百治百愈的医生,和一个平庸的医生,究竟如何取舍?似乎并不难抉择。
看完他的信后,我深深地沉默着,之后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就和他取得了联系。我总觉得民间传说故事里虚无缥缈的影子鬼降临在了他身旁,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更何况,我确实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这家轮回精神病院,就我之前的初步调查来看,其实也有许多的问题。

CHAPTER.3 自我幻视

双重存在,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太陌生。在西方,它甚至有一个来源于德文的 专有名词——dcppelganger,意味着自我幻视,也意味着患者看到另一个自己。不过发生 在易古身上的事情,还是和这个词有一定的区别,因为,他还没有亲眼看到过自我幻视的 另一方,而是透过间接资讯获知对方存在。
通常都市传说里,对这种现象有着许多恐怖的解释。
本来我对此从来都是不予评价、甚至懒得理会的,可从易古身上,我却确实的感到了一股很不好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融化、恶化,散发出诡异的恶臭味。
虽然他身上还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伤害,可双重存在现象,真的很意味深长。据说只有死期将至的人才能看到另一个自己,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不祥的预兆。有学者研究后认为,看到另外一个自己的现象,其实是大脑产生了障碍,是脑病变的先兆,严重的会导致死亡。 这是脑功能失常与精神病理学的见解,或许身为精神科医生的易古,也清楚这一点。
来在他的宿舍中,就这件事,我跟他谈论了一番。
“夜大,你的意思是,我的大脑得病了?”易古脸色发窘,“你不会也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觉得我在精神病院里待久了,自己也得了精神病了吧?”
我摇摇头,“你的情况有些复杂。如果是脑病变导致的自我幻视,别人是不可能看到的, 如果他们也能看到,就意味着所有人的脑袋都出了问题。这显然不可能!”
“那你是什么意思?”易古有些搞不懂了。
“如果假设你身上发生的双重存在,是一种Shape Shifter现象,倒是能够解释。”我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那串英文是啥东西?”他挠了挠头。
“变形魔,在你们这里的传说里,也能说是影子鬼,可以自由的变身为各种样子的神秘生物。”我笑起来。
易古眨巴着眼,不过一点都不萌,“夜大,你不会说精神病院里有一只怪物,变成了我的模样吧?这个笑话太冷了。”
“不错,我看你太紧张了,开了个玩笑。”我说着,表情里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只是易古明显没看出来,他松了口气,“那我该怎么办?不是说出现另一个自己,本尊就会死掉吗?”
“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死?”我不置可否,“当务之急,反而是先搞淸楚,你的分身为什么会出现。他,到底是不是你梦游的产物?又或者,是别的某一些东西?”
我一边说,一边一样一样的往外掏设备。这些高科技的玩意儿都是从杨俊飞的侦探社里捞来的,小巧有效。
“我会在宿舍里全面的安装摄影镜头,监视你睡着后的一举一动。”我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笔电,“计算机给我,我好好看看那些影片。”
“行,只要能搞定另一个我,什么我都配合。”易古决然的点头。
“对了,我的房间准备好了没?”我问。
“搞定了,按照您的要求,就在隔壁宿舍。”他指了指右边,“住在里边的人最近休假, 不在。”
“那就没问题了。”我把大大小小的监视器固定好,拿着计算机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先打开平板计算机,检查了监视器发送过来的影像信号后,这才打开易古的计算机,找 到那个数据夹,一个接着一个的研究起来。
影片一共有三十五个,每个影片中都能看到穿着医师袍的易古坐在病人的对面,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患有各种精神病的患者通常会在初期出现暴虐倾向,然后眼神涣散的平静了下来,和他对视。
看影片的时间流逝速度,两人对视的长短各有不同,但最短也有半个小时。医生和病人全是各自坐着,一声不吭的互相看对方,伴随着昏暗的灯光,这种气氛很诡异。看得多了,就连我也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对视的结束讯号,一般都开始于另一个易古的肩膀抽动,那是他在说话的表现,影片没有录音,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总之病人点头后,就立刻晕了过去。
摸了摸有些发冷的肩膀,我又揉了揉太阳穴。影片看完后,心里有一股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由于大学跟着教授研究博物学,所以对心理疾病方面的知识也略有涉及,影片中另一个易古看似怪异的行为,倒是有些像是某种派别的精神治疗方法。
那种方法比克巴拉迪疗法更为古老,是古希腊治疗大脑疾病的一种方式,其效果根本不被认同。虽然具体方法已经失传了,但权威专家仍旧认为那是一种伪科学。
伪科学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很难断定,就如西方医学界把针灸定位为伪科学一般, 但针灸真的没效果吗?身为东方人,我对针灸是深信不疑的,那么这种方法,究竟是怎么 被另一个易古学到,并且用在患者身上的呢?
我看着从窗外透入的阳光,又低下头看了一眼平板计算机上正用手机看着小说的易古,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
看小说看得津津有味的他被吓了一跳,见号码是我拨来的,连忙接通,“夜大,您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不能走过来说吗?”
“过去太麻烦了。”我将僵硬的脖子转了一圈,“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你知道‘Psyche Guide’吗?”我缓缓道。
“那是什么?”易古疑惑了,“我英文不好,听不懂。”
“那是古希腊语,意思是灵魂引导者。”我顿了顿,解释道:“psyche原本是蝴蝶的意思,然后引申成为灵魂。蝴蝶在古希腊象征人类的灵魂,尤其是蓝色的蝴蝶。古希腊人认为躯体死亡也许正是灵魂的解脱,犹如蝴蝶从蛹中飞出,唯有蝴蝶是最适合承载灵魂的载体。”
“我看了影片,觉得你的分身正在用一种传承于两千多年前的古疗法在治疗病人,那种疗法的名称,正是Guide。古希腊人觉得精神病患者都是灵魂出了问题,需要用强大者的灵魂灌入病人的身体里。眼睛是灵魂的窗户,所以这种疗法,通常是基于某种早已失传的特定条件,然后医生与病人对视良久,治愈病人。”
“这样也行?”易古惊讶了,他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神奇的治疗方式。如果真能如此简单的治好病,那还用他们这些辛苦的学了七年医科、然后还要实习无数年的病理学医生干嘛?
“我也是初步猜测,至于有没有效果…他治疗过的三十五个人,全部都痊愈了,应该是有效果吧。”我犹豫道。影片中蕴含的信息太少,而且没有录下声音,这影响了我的判断,“等下你把出院后的病人数据给我,我给朋友打个电话,追踪一下那些痊愈病人的现状。”
不知为何,心里老是有股危机感,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危险在不断逼近。
易古应了一声,出门去办公大楼拿病人资料。
我走出宿舍门,在附近转了 一圏。这里春暖花开、充满清新的格调,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风景,错落在黄土高原上,看起来居然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足见这家精神病院的每一寸景观,都是经过精心考虑设计的。
我走在林荫小道上,初春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树荫穿透下来,染着我的头顶和衣服。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让饱含治愈气息的气流将肺部溢满,我又深深将其吐了出来。
脑子里有些乱。这家轮回精神病院,看起来恬静舒适,隐藏在偏远的省分深处,但其实有许多的秘密。至少来之前,光是自己随便的调查,就调查到了大量的谜。
首先是精神病院的主人,杨俊飞的侦探社根本就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实在令人意外,不是说那个人神秘,而是太神秘了。
调查到的结果很多,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完全不同。第一份资料上说,他是个六十多岁的华人男子,曾经在美国留学。第二份资料就完全推翻前一份,说老板是女性,四十多岁,经历很苦,八岁失去父母,十二岁被轮奸,之后偷渡到国外,靠着坚忍不拔的性格起家,自修精神病理学。
第三份资料更玄乎,提到轮回精神病院的老板不止一个,在这个省分很有实力,外资身分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而那家医院也是个幌子,之所以将其开得那么偏远,其实是接着精神病院作掩护,暗地里进行反人类的违法生体研究,甚至有疯狂科学家在其中复制人类。
之后的数据便全是坊间流言,完全没有参考价值,不光看得我头痛,就连替我收集资料的老女人林芷颜都被弄得一头雾水。
直到现在,她都还在那一大堆数据中替我筛选有价值、可能真实的信息。
轮回精神病院,绝对不简单。
易古和他嘴里的分身,我无法断定他是精神上出现了异常,还是真的有灵异现象,不过这是一个切入点。事态的发展无论朝向哪一个方面,都有利于我将迷雾拨开,最重要的是,来这家病院,我还有一个深深隐藏着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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