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语诡秘档案在线阅读:402 恶灵诅咒3
TXT下载地址:夜不语作品集,夜不语诡秘档案txt下载,一个笔名叫“夜不语”的神秘人物写的恐怖推理小说《夜不语诡秘档案》系列,目前连载到第六部夜不语诡秘档案604,夜不语605。一个与诡异同行的名为夜不语的走读学生,因和杨俊飞签下协议而游走在各个城镇的人,个人癖性自大,自恋,对爱情不负责任却大受文内女性的喜欢,是个博学,聪明,深藏不露的人。此文众多角色疑点较多,夜不语身边可谓藏龙卧虎:陆平和第三个不明势力的出现,陈老爷子的存在的深藏的危机,都增添了文章的恐怖意味。
厚厚的金属大门在身后重重的闭合在一起,如同野兽合拢的牙齿般。我向前看了看,如同外边的观察,这片大宅中果然有许多建筑物,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修筑。这条路笔直过去,藉著车灯,勉强能看到一片树林,应该是类似小花园一般的休闲场所。「一直走就有个停车场,我们先把车停在花园里。行李也不用急著拿,等看看形势后再说。」黎诺依的眼神里滑过一丝怀念。
我依言往前开,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型停车场,里边已经停了二十多辆车,全是名贵车种,最差的也是宾士、BMW那类型的,贵的居然有蓝宝坚尼限量版。相比之下,我俩停在角落的越野车实在寒碜的够呛。
「你家够有钱的,看来做香精果然能暴发。」我感叹著。
都说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挣,果不其然,一种独特的香精,居然能将财富积累到如此的程度。
黎诺依没有笑,语气略微落寞:「公司在父母死前就已经上市了,本家几乎人手多多少少掌握著公司的股票。」
「他们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穷苦农民便成了富豪以及暴发户,每天除了在电脑上看股票,就是勾心斗角,想多站点田地,想把公司弄到自己名下,只是大伯父夫妻俩干的最露骨罢了。」
「整个大宅里的人,除了爷爷外,恐怕没有一个人真的会关心我。他们只会关心我什麼时候死,遗产能不能落到他们脑袋上。」
她淡淡的语气里透露著莫大的悲哀,我现在才知道,这个柔弱的女孩一直承受著怎样的庞大压力。或许赖在加拿大,不光是想和我待在一起,更多的侍卫了逃避家族中的种种矛盾吧。
我轻轻的搂住她的身体,黎诺依感受到我的温度,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阿夜很能带给人安全感呢,怪不得一直以来,都不断有女孩喜欢你。」她微笑著,拉上了我的手,「走吧。爷爷恐怕等不及要看『孙女婿』了!」
她将「孙女婿」这三个字咬得特别重,银铃般的笑声划破了死气沉沉的夜色,不断在夜空中回荡。
我被她紧紧地拉著手,绕过中心停车场,朝著北方的建筑群走去。
第六章 序幕
前文曾提及过,这个宅群应该是最近十年才修建起来的。真的走起来后才发现,里边庞大的要命,估计修建时耗资不菲。一路上看不到任何人,如同进门时那样,通往北方也只有一条双行道,笔直,路旁栽满了柳树,只是两旁的路灯都没亮免得到处都很昏暗。
四周一片寂静,唯一能指明方向的东西,除了头顶的月亮,就只剩下遥远的东南西北四方建筑物了。而北面建筑在现在的夜晚,显得特别亮。
「我们要到爷爷住的老宅,那裏一般除了佣人,就剩他了。说起来,整个本家,屋子没有翻修的地方,也只有爷爷住的宅院了。」黎诺依心不在焉地介绍著。
「毕竟是远离城镇的乡下地方,就算有钱,电压以及电源输送问题也不是太容易解决,所以本家的路灯基本上是不开的。家里年轻一辈早就到外边逍遥了,没大事都不爱回来。」
我边走边问:「你也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吧?」
「五年多吧。说实话,要不是爷爷病危,我根本不愿意回来。」黎诺依语气低沉,「黎家,现在只有爷爷还会关心我,所以不论真假,我都要来看看。」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黎诺依,总觉得她身上有许多东西和我相同。
从小我没母亲,而她失去了父母;都有一个遥远的不愿意回去的本家;都有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不一样的是,我讨厌的只是本家的规则以及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但不论是爷爷还是父亲,以及那些伯父伯母们都对我还是热情的。
可黎诺依的亲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只剩下了生命垂危的爷爷。不!其实我早就猜测到了,或许在她心中,爷爷的病危实际上是本家亲戚设下的一个陷阱,又一个让她不得不回来,然后挖空心思从她手中夺走公司的陷阱。
所以她才会一路上显得心事重重。一旦亲戚想要伤害你的时候,会比陌生人更可怕,他们了解你的一切,懂得怎麼去攻击你的弱点,懂得怎样任你放弃。
我默默不语,只是将她抓住我的手紧了紧。自己毕竟是个外人,在这种家族争斗中没有丝毫的立场。不过真有人没长脑子伤害到了她,我也不介意敎敎那些人,什麼叫比死还可怕。
终於,黎诺依爷爷的宅院近在咫尺。大门大开著,隐隐约约从中飘出了许多人的私语声。这果然是个老宅院,墙上爬满了青苔以及破败的古旧砖瓦,而屋顶长著厚厚的杂草,无须辨别,就能看出悠长的历史味道。
黎诺依停下了脚步,她深吸一口气,这才再次向前迈出步履,在脸上露出笑容,边走边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房里的私语猛地停置了,屋内一片死寂。黎诺依在次停下脚步,我站在她身旁,不知道该朝里走还是该朝外溜。不久后,院里正对面的房间中走出了一大群穿著华丽、珠光宝气的中年男女,应该都是她的远近亲戚。
「唉哟,小诺依回来了。」左手边一个至少有五十多岁,脸上爬满沟渠,肥胖无比的女人一边笑得很假,一边装著亲热地挪动身体想要扑过来。
黎诺依也笑著,不动声色地移形换影,躲开了那个恶心的怀抱,「二姑姑,您还是一样的心宽体胖啊。二伯父还好吗?」
「那死鬼好得很,现在都不知道在跟哪只狐狸精鬼混呢。」
她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推开她,也走了过来,「诺依,回来得正好。老头子一直没有咽气,就像等到你回来,看他最后一眼。」
「三伯父,您好。」黎诺依礼貌的弯了弯腰。
「小诺依,怎麼不喊我?难道是外面花天酒地多了,我们这些小人物都不认识了?」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冒了出来,又是个打扮得希奇古怪、花里胡哨的老女人。她看著黎诺依的脸,眼神里的色彩千滋百味。
「哪会呢,就算小姑姑化成了灰,我都认识呢。」黎诺依笑意丝毫不减。
「你,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会说话!」她的小姑姑气得差些哽气,愤恨地看了黎诺依一眼,转身走掉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让开点,不要把路给堵住。老头子就剩一口气吊著,医生都说他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还是先让诺依去看他最后一面吧。」中间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开口了,他笑眯眯的看著黎诺依,冲她微微点头。
黎诺依回了个礼,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跟她朝屋里走。
「那个人是谁?」我暗自打量著中间那男人,总觉得他在那群遗老遗少中有很大的威望,而且貌似对黎诺依也不错。
「他不是本家的人,是入赘的,小姑姑的老公,好像叫做吴盛泽。别看他进了这个家才六年,可是人颇有些手段,弄得一家上下服服贴贴的,许多人都听他的话。」
「现在篱落村有至少三分之一的田地,有以租赁的方式被她弄到了手心里。这个人表面对所有人都好,为人圆滑,而且很仗义,可我,就是不喜欢他。」黎诺依小声解释著。
我「嗯」了一声,又看了那叫做吴盛泽的男人几眼。那中年男子见我在哪量他,咧开嘴,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怎麼看都不像是个有心计的人。不过黎诺依的话也有道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是将他列为了重点观察对象。
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似乎这一次的探亲之旅,并没有那麼顺利。或许黎诺依爷爷的病危,会带来新一轮的权力交替漩涡,而那正是除了黎诺依外,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
我和黎诺依走进古旧的桃屋,向右转,来到了卧室中。这个不大的地方带著十多个年轻人,有八个人围了两桌牌正打得欢畅,见我俩进来,招呼也懒得打。
「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不想介绍,也没介绍的必要。」黎诺依低声说。
只见房间一角的床上,躺著一个老人,已经发黑的棉被盖著他扣楼的身躯,他沟渠遍布的脸上偶尔流露出意思痛苦的表情。他睁大著污浊的双眼,那对眼珠子直愣愣的望著天花板,一眨不眨。
不知为何,我居然能从老人的眼中读出一种极端的心绪,恐惧?对,一定是恐惧!
他,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段里,究竟在恐惧些什麼?我无法得知。
黎诺依看著那个老人,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爷爷,我回来了。」
她扑了过去,抽泣著,抱著老人乾枯的胳膊。
那个老人身旁有几个护士在照顾著,其中一人说:「我们刚给老爷子打了两剂强心针,他已经撑不住了。有话快点说。」
我皱了下眉头,这护士是怎麼说话的?
或许是听到了黎诺依的呼唤,他的爷爷终於有了点反应。老爷子巍巍颤颤地抓住了她的手,缓慢的转过头来,似乎想用混浊的眼珠看清楚自己孙女的模样。
「你,回、回来就好。」老爷子的语气模糊不清,似乎每说一字都在消耗生命能量。
「爷爷,对不起,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陪您。」黎诺依一边掉眼泪,一边抚摸著老爷子乾瘪的手臂,「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老爷子吃力的转动眼珠,看向一旁的我:「他,就,就是?」
我看了黎诺依一眼,然后十分配合的抓住了老爷子的右手,诚挚的道:「我就是您的孙女婿,爷爷。」
听到我说的话,老爷子的身体里猛然间产生了一股莫大的力气,他彷佛在燃烧剩余的生命力,他用尽力气抓住的胳膊,「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我的孙女。你,要,保护,好,她。」
「我会的。」我被他的巨力捏得冷汗都要冒了下来。
「保护她,黎家,只有她有,一线,希望。」老爷子意识模糊起来,就连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他颓然的放开手,苍白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呼吸逐渐低沉压抑,最后彻底地停止了。
黎诺依感觉到老爷子的手无力地垂落,撕心裂肺地喊道:「护士,急救,快救救我爷爷。」
床边的护士连忙过来查探情况,急救了一阵子后,最后摇了摇头,「节哀顺变吧,黎老爷子已经走了。」
「怎麼会!怎麼会!」黎诺依呆呆的坐在床边,悲伤到了极点,就连哭也失去了力气。
听到了死讯,黎家人全都涌进了卧室哩,只有几个女人假惺惺地哭了几声,眼泪也没有掉落一滴。男人们哄笑著开始准备起葬礼的东西,一件一件的物品从老宅外被抬了进来,摆放到了桃屋中。
没有人注意道,就算是死,黎老爷子的右手依然死死的紧抓著我。我费力的将手抽了出来,思维非常的乱。
他在临死前说,只有黎诺依才有一线希望!这究竟是什麼意思?古语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有传说,将死的人,在死前的一刹那,会看透许多生前看不清的东西。
难道黎老爷子预见到,黎家,会有某种颠覆性的劫难吗?
最近几天,黎诺依频繁被拉入恐怖的空间里,她隐约觉得自己被诅咒了。而诅咒的来源,就是她的老家篱落村。遗言,难道和那个所谓的诅咒有所关联?
由於线索太少,我实在里不出头绪。
黎诺依伤心的依然呆坐著,没哭,面无表情。我轻轻搂住她,扶著她来到院子里。屋外的冷风一吹,她清醒了,她抱著我,将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哭了。
不知何时,从屋里传来哀乐声。有人从我俩旁来来往往,忙碌著。
「哭出来,好受了点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嗓音低了八度,亲人的离世确实很痛苦,但终究还是需要面对的。黎诺依聪明理智,自然清楚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麼。
她悲伤了一阵子,最终擦乾了眼泪,扬起哭得红肿的双眼看我,「进去吧,有得忙了。」
这句话充满了深意和无奈。
我微微一点头。和她再次回到了桃屋。
屋里已经来了一大堆的村民,他们将黎家老爷子的尸身换上寿衣,将一口不知道有多久历史,看起来十分古旧的棺材抬到了屋子正中央。
浑身穿著白色寿衣的黎老爷子脸上盖著一块白色麻布,被抬进了棺材中,棺盖放在不远处。过了不久,从院子外走进了一个中年人,他带著黎家的遗老遗少在院里到处走,掐著手指不知道在算什麼。
「他是黎落村唯一的阴阳,村子所有的嫁娶丧葬都要请他。」黎诺依见我在打量那男人,立刻解释道。
所谓的阴阳,是西部农村非常普遍的一种特殊职业称呼。
干这行的人要对易经八卦十分熟悉,迷信地区的人认为日期很重要,对的日子不论是嫁娶或者埋葬都会给后人带来吉利,但在错误的时候结婚又或举行葬礼,都是忌讳的,这会引来家庭不合以及灾难,所以就需要阴阳了。
阴阳会告诉你,你应该在哪个月的哪天结婚,也会告诉你,死人应该在家里摆几天,应该在哪天烧才会福泽后代。
篱落村的阴阳和外界的不同,我好奇的看著他到处走,似乎在勘探著什麼。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歇下来,阴阳大手一挥,吊著嗓音喊道:「上白表。」
刚叫完,就有黎家人双手捧上了厚厚一叠的白色草纸。阴阳用剪刀将那堆白纸裁制成长条形,然后分给众人,「老爷子的亲戚全都拿一点回去,将所有门窗封住,免得黎老爷子回魂的时候闯进来。这个宅子,除了寝室,也全都封掉。」
黎家请来帮忙的村人立刻拿起白纸用浆糊贴在窗户和门上,远远看去,彷佛是准备折迁一般,到处都打了白色的叉。
这种风俗在我国西部也很普遍,倒是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只是桃屋里那口棺材让我有些感觉意外。一般老人去世,都会用新棺材,睡老棺材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出我的疑惑,黎诺伊又解释道:「那口棺材在黎家一直遗留到现在,已经说不清有多少年。家里有长辈去世后,都是放在那棺材里边,这算是黎家的独特风俗习惯吧。」
她的眼神接触到棺材里爷爷的尸体,不由得又想哭。
我轻轻一拍她的背脊,安慰道:「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
「嗯。」她的头在我的胸口一靠就离开了,「谢谢。」
「份内的事情,你我啥关系,不需要说谢。」我耸了耸肩膀。
「那,要不要今晚把未婚夫的位置坐实呢?」她用红肿的眼睛做出了千娇百媚的眼神。
我被哽住了,慌乱的推卸著:「啊,这个,哈哈,不太好吧,毕竟你爷爷才刚去。」
黎诺依「噗嗤」一声笑出来,很有梨花带雨的韵味,「傻瓜,骗你的,现在我哪有那种心情。走吧,去给爷爷烧点纸钱。说实话,他生前没过什麼好日子,就算有钱了,依然早晚种地,过著从前的辛苦生活。」
正说著,就有个大婶走了过来,她手里拿著两条白色麻布:「哎哟,黎侄女,这位是你未婚夫吧?来来,把孝布给戴上。」
说起来自从我进黎家后,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忽略我的存在,没人招呼我,没人提及我,彷佛黎诺依身旁的我只是一团空气罢了。这时候被人注意到,还真有些不习惯。
「谢谢。」黎诺依冲我眨眨眼,她从那大婶手里接过白布,温婉的替我系在额头上,细心的整理了一番,又退后几步看了看,然后满意的笑起来,那副模样完全像个替准备出门工作的老公系上领带的幸福主妇。
周围有许多的视线在暗暗观察著我俩的一举一动。我不动声色的露出笑意,看著她系上自己的孝布后,意味深长的回看我,所有的意思,都在一笑一回中尽在不言中。
我心里却是在苦笑,什麼时候,自己和她的默契已经达到了如此程度,几乎不用说话便能清楚对方的意思了?本不想将她拖入自己的危险生活的,没想到才一回头的工夫,才发现她早已经泥足身陷了。
我俩走到棺材前,在一口刚拿来摆在桃屋外的铁锅里烧然了纸钱。渐渐被火焰吞噬的纸钱在热空气的作用下,灰烬纷飞,升空,向著黑夜深处飞去。
「总觉得我俩和现在的气氛格格不入。」我压低声音。
「不单纯被冷落的问题。死的是你的爷爷,可所有亲戚都像把你当作了外人看,葬礼上的一切,没有任何人给你打过招呼,也没人过来告诉我们流程。」对此,我确实颇有微词。
「习惯了就好。这些都是我的好亲戚们的惺惺作态。」
黎诺依冷笑著,「爷爷名下有大量篱落村的田地,都是我爸替他购置的。根据以前的协议,爷爷死后,他的土地就应该归我所有,不过恐怕大多数亲戚都不会提那份协议,更不愿意看到我得到那份土地。」
「现在我的股权占了公司的百分之五十一,有了爷爷的土地后,股份将暴涨到六十三,地位会更稳固。」
她面无表情,语气越发地冷了,「对亲戚而言,这可不是喜闻乐见的事情,恐怕不需要等到爷爷尸骨寒掉,他们就要发难了。」
所谓亲戚,大概也就是这麼回事,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
富贵家族的亲戚,特别是在家族企业里,争权夺势不亚於一场宫廷战争,勾心斗角是常有的事情。可是要做到黎诺依这些亲戚一样,连表面功夫都懒得掩饰,赤裸裸的将自己的目的表现於脸上的,还真是令我无法适从。
我挠了挠脑袋,正想发表点感慨,不远处的阴阳再次吊著嗓子,用彷如太监一般的尖锐声音喊了起来:「黎家人往我这边**,现在来选尾女了。」
第七章 尾女
忙碌以及不忙碌的黎家人,不约而同的一愣,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往阴阳的方向走去。老一辈的脸上甚至浮现出程度不同的恐惧。
黎诺依也大为惊讶,「怎麼会选尾女!」
「什麼是尾女?」我好奇的问,这个词就算是对民俗学颇有研究的我,也从来没听说过。
「尾女是一种忌讳,只有在篱落村的老年人非正常死亡时,才会从他的亲戚里选出一个尾女。出殡时,尾女要和棺材坐在一起,和尸体一同抬到下葬的地方。」黎诺依心不在焉的解释著。
「你的爷爷是非正常死亡?」我皱著眉头。
我俩都亲眼看到黎老爷子去世的,虽然他临死时精神状态很亢奋,可不论怎麼判断,也属於自然死的范畴才对。
「为什麼要选尾女?老头子嗝屁的时候全都在场,死的在正常不过了。」显然,疑惑的不止我一个。其中黎诺依的三伯父就不解地冲阴阳喊道,表情十分激动,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他在恐惧些什麼?我将黎家遗老遗少的表情一个一个的观察过去,竟发现老一辈的人大多都流露出害怕的情绪来。
阴阳不温不火的道:「最近篱落村发生了些什麼,大家都清楚,我就不多解释了。」
这句话顿时让所有反对以及疑惑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多数人都沉默下来,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眯著眼睛,脑袋不停的分析著这番对话。最近的篱落村肯定发生了些怪事,不但和黎老爷子的死有关,而且会令村里人惶恐。至於黎诺依身上的诅咒,也是近期发生的,会不会和阴阳口中的某些事情有联系呢?
「一定要选尾女的话,那就选吧。」三伯父颓然的低下头,嘴里一直都在咕哝些什麼。
二姑姑突地眼睛一亮,「尾女似乎都要儿女辈以下,没有结婚的年轻女子吧?可惜了,我家只有儿子。」
「对啊,真可惜了,我家女儿已经嫁人了,其实当尾女还是很尽孝心的事情。」听到二姑姑的话,又使一群人不符条件的人如释重负。
「太小了也不行,不懂事,恐怕会把好好的葬礼仪式弄得一团糟。」另一群人见势,立刻撇清条件。
许多人就这麼起哄著,说著说著,不约而同的向黎诺依看过来。
「孙女辈里边,似乎就只有诺依符合条件了。」三伯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得意的表情溢於言表。
黎诺依脸色一变,将我的手抓得更紧了,「我已经结婚了。」
她指了指我,「其实我和阿夜在回来前就在加拿大登记过,夫妻间什麼事情也都做过。我不纯洁了,我已经为人妻了!」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了这番令人羞耻的假话。
「没有在老家办过婚礼,就不能算结婚。」三姑姑摆摆手,以不容抗拒的讨厌语气说,「老头子最疼爱的就是你,他死了让你做点牺牲都不行。现在的年轻人,简直是太没道德、太没有良心了。」
「我!」黎诺依的言语就算在灵巧,也被她这番话给哽得没了声音。百善孝为先,被亲人用大义给压下来确实难以辩解。特别是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有意整你的情况下。
「这样不太好吧。」总算有人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是那个上门女婿吴盛泽,他摸了摸后脑勺,还是那份憨厚的模样。
「不论怎麼说,既然小侄女已经结婚了,而且她本人也不愿意,就不要在强人所难了。我女儿虽然才六岁,不过还算听话,就让她当一次尾女,尽点孝心吧。」
这番话说的有情有理,但是却将黎诺依的所有拒绝空间给封杀了,如果真让吴盛泽的女儿做了尾女,恐怕整个篱落村的人在背后会用口水闲话将黎诺依说得没办法做人。
在这个股份一直都和土地挂钩的地方,失去了当地农民的支持,就等於失去了公司的份额,没想到那看似憨厚老实的吴盛泽,居然那麼恶毒。
「算了,还是我来当尾女吧。黎家小一辈里,确实只有我才能胜任。」黎诺依颓然的摆摆手,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
阴阳顺势接过了话:「那好,既然尾女已经确定了,我们现在来分配守夜时间,以及确认下葬的日期。」
他拿出刚画出来的黄道吉凶图,在桌子上铺开:「最近的日子不太好,黎老爷子的尸体要等到六天后才能埋葬。守夜的话,先从儿子代开始,明晚是孙子辈。每个辈分一天,大家轮流著守,直到尸体埋下去为止。至於沫沫、灰灰、尘尘那些辈分,由於年龄太小,就不参与了。」
沫沫、灰灰、尘尘是南方一些地区特有的辈分称呼,孙子辈的儿女叫沫沫,沫沫的儿女叫灰灰,灰灰的儿女叫尘尘。
黎老爷子去世的年龄并不算大,有一些「沫沫」的小辈年龄还小,根本不懂得葬礼是什麼,也确实不适合派去守夜。
收起自己的行当,阴阳似乎准备离开。
「就这样,明天早晨七点我再过来。除了今晚守夜的人,其他闲杂人等都散了吧。阳气太旺,会让老爷子的魂魄不敢回来的。」
除了黎老爷子的儿子女儿那些人,其余人都依言离开了,偌大的庭院从原本的热闹中解脱开,显得极为冷清压抑。
我们也走出了老爷子的旧宅院,站在不远处,望著周围的黑暗,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们今晚在哪住?」我问。
黎诺依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我,「父母在这里有一处宅子,自从他们死后我就再没回去过了。现在,也不想回去,冷冰冰的,这里所有的一切,人,包刮建筑,都令我厌恶。」
「那我们去车上勉强过一夜吧。」对那种心情,我很能了解。毕竟,自己和她在某些方面其实是同一人。
「那睡著多不舒服。」她略一思考,精神雀跃起来,「你不是带了野营装备来嘛?我们在中间的树林里搭帐蓬吧。这辈子还从来没睡过帐蓬,一定很有趣。」
「行。」我答应了。默默的看著这个坚强的女孩强打精神,努力为著自己的命运抗争的模样,心里微微一痛。
我俩走到越野车前,将野营用具卸下来,背到了不远处的树林里。她坐在野营垫上吃著带来的零食,我利索熟练的把足够容纳四个人的巨大帐篷搭建起来,又捡来估树枝,点燃了一堆营火。
野营的气氛顿时便了出来。
「阿夜,累了一整天,要不要吃点宵夜?」红光映照在脸上,黎诺依漂亮的脸庞随著火焰一明一暗。她那湖水般的双眼一闪一闪犹如天上的繁星,就那样恬静的望著我,轻声问道。
这时候我才发现,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除了些没营养的零食,还真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饭菜,於是点头,「确实有些饿了,睡觉之前,吃点东西也不错。」
「我给你做。车上还有些真空包装的蔬菜和肉类,足够了。」黎诺依高兴地点头,她在火上架起锅,倒了些矿泉水进去煮,然后又翻出食物来准备处理。
我坐在火堆旁,一边看著她忙碌,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篱落村所谓的尾女应该没那麼简单吧?为什麼谁都不愿意做?对於此,你是不是有东西瞒著我?」
黎诺依正忙上忙下的手猛地一颤,她抬起头,笑得很不自然,「哪有,尾女没什麼大不了,谁都不愿意做,只是觉得不吉利罢了。」
「真的?」我看著她,直到她满脸通红的将头低了下去
「真的!」她颔首,却还是固执的不愿意说实话。
「算了,迟早我会知道的。」我没有再追问,拿起一瓶啤酒朝著肚子里猛灌了几口。简单的饭菜很快就做好了,泡面里煮了些蔬菜和肉类,味道确实不错。
吃完饭,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四点一刻,折腾了那麼久,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可真的算一算,也不过才一个小时而已。人的生死,其实没想像中的那麼复杂。
自己死后,也会那样吗?勾心斗角的儿女后代们露出虚假的悲伤嘴脸,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黎诺依这一代的孙辈们,根本不会替老人的死亡伤心哪怕一秒,他们只关心遗产以及自己的既得利益。
有这样一群子孙,从某方面而言,黎家老爷子的死,或许是解脱也说不定。
搭建起来的宿营帐篷很大,一左一右有两个房间,中间还带著个小客厅。我将睡衣甩进去,吩咐黎诺依进右边休息。离天亮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不论怎麼也要睡上一觉恢复精力。况且在篱落村里,有许多我在意的事情需要调查。
她看了我一眼,温顺的拉开拉链,钻了进去。
我熄灭了营火后,将手中的啤酒喝完,看著繁星满布的夜空发呆。
这里远离城市,没有污染,天幕上的星星彷佛没有空隙一般,非常美丽。树林里微风吹过,冰冷的空气带来的是一丝困意。在这个空气清香甜美的地方,本应该心情舒畅的,可我的心却一直都很压抑,自从来了这里后,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黑暗的深处,似乎一直有东西在窥视著我俩,不,看的应该只有黎诺依她而已。只是一惯处於危险的我,直觉到了些微的迹象。难道,那就是她身上所谓诅咒的来源?还有尾女,这个角色扮演也令我十分在意。
路上那根无坚不摧的植物倒刺,明显是有人丢在地上的。如果碾过去的不是车,而是人的话,那会怎样?一想到这里我就打了个寒颤。恐怕十多厘米的长度,会直接从脚掌刺入深处,拔都拔不出来。
这一切,更像是个阴谋,一个局。布局的人或许不是针对黎诺依,但已经确确实时的将她给牵连了进来。
头痛啊,回到了老家后,黎诺依温婉的性格也改变了许多,至少我猜测不出她的行为了。
坐在外边几分钟,我想了很多。最后觉得外边实在太冷,这才进了帐篷里。将外帐关好,缩入睡袋。还没等睡著,就听见拉链拉开的声响。
黑暗中,我看到黎诺依缩手缩脚的走进了我的帐蓬,穿著睡衣,手里还抱著睡袋。
「还没睡?」我突然开口问。
她被吓了一大跳,尴尬地发出傻笑声:「我,我怕。所以,所以。人家,这就出去。」
说完她就想溜掉。
我笑了笑,轻轻拍著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吧。」
「真的?」她的语气里透著惊喜。
「就今晚而已,可不要告诉守护女哦。」亲戚的挤压以及亲人的离世,肯定让现在的黎诺依特别脆弱。今晚,我少有的心软起来。
「嗯,死都不告诉她。」黎诺依兴奋地钻进了我的睡袋里,她躺在我的怀中,靠著我的胸口,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我再次闭上眼睛,黎诺依寻著我的手掌,握紧。她的小手有些冰冷,她临睡前,模糊的在我耳边说:「阿夜,其实,我好怕。」
「有我在,放心。」我紧紧的搂了搂她。
她似乎真的放心了,全身都放松起来,死死的拉著我的手,熟睡过去。
没多久天亮了,阳光普照洒在大地上,驱走寒冷,带来了温暖以及光明。
等我清醒过来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太阳的光线像是一根根的刺,投影到外帐上,晕出一个个的光圈。身旁空荡荡的,睡袋里的黎诺依不知踪迹。翻身,从帐篷里走出来,就看到她在一块空地上用野营气罐煮著早餐。
见我醒了,她贤妻良母般的回头甜甜笑著,指了指不远处,「盥洗用品在那儿放著,早餐就快好了。」
在她手指的方向,竟然有一条小溪流,昨晚由於黑漆漆的,自己完全都没有发现。我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用溪水洗漱了一番。溪流很清澈,不时能看到一群群细小的鱼游过,好久没有过的恬静让自己的心平静了许多。
「来,吃吧。」
早餐是荷包蛋和速食义大利面条,相对於简易条件,味道已经算很不错了。
看著我凌乱的头发,黎诺依捂嘴笑起来,她温柔的用清水在我头发上抓了抓,然后找来发蜡理顺。背著手看著自己的杰作,这才满意的点头。
虽然昨晚吃过宵夜,可肚子里的饥饿还是非常有实质性。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早餐,这才发现她坐在我对面,用双手撑住头,正看著我发呆。
「干嘛?」我被她看到不好意思起来。
「没什麼。就是觉得阿夜你越看越帅,越看越有味道。不像现在那些脂粉味重的男人,走在大街上,我都搞不清楚他们的性别了。」她的眼睛神采奕奕,就差发花痴了。
「别说了,弄得像是言情小说似的。」我脸上发热。
「害羞了,阿夜害羞了。」黎诺依笑著,整理起自己的长发。她把头发扎成利索的长马尾,又在两鬓梳理了一些青丝垂在耳侧,「左边好看?还是右边好看?」
她将长长的马尾搭在左边肩膀,偏头想想,又扯到了右边去,然后问道。
「都不错。」我含糊的回答。
「果然,就像网上说的那样,问男人这些东西等於白问。」黎诺依嘴里说著这番话,可脸上的幸福表情依然没有消解丝毫。
她彷佛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虽然昨晚爷爷的离世对她的打击颇大,可她显然不愿意让自己的消沉影响到我。
整理好仪表,换了身更加休闲的衣服,我和她去了黎老爷子的宅院,亲戚们没有一个在里边,剩下的全是请来帮忙的人。烧了点纸钱后,黎诺依呆呆的站在盛放著爷爷尸体的棺材前,看著那具尸体出神了好一会儿。
「出去逛逛吧。」我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臂。
「嗯。」她微微点头后,跟我走出了黎家。
昨晚对整个篱落村的地形看得并不真切,直到离开黎家后,我才算是将村子的容貌搞清楚了。
篱落村确实是处在一个浅丘之上。这个浅丘坐落在累叠的群山中,海拔从GPS上看,足足有三千两百多米,算是个高原峡谷地貌。
整个篱落村中没有太多其他的树木,所有的田地里都栽种著一种绿油油的,呈现圆状的灌木,只有些许农户家里栽著一些松树和柏树算是点缀。
黎家大院应该是修建在浅丘最高处的位置,占地不小。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篱落长什麼样子吗?这些全都是。」黎诺依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将视线里所有绿油油的灌木圈了起来。
果不其然,我刚才就在想,能被离落村大面积种植的东西,应该就是篱落才对。
就近找了一棵篱落,我好奇的观察起来。
只见这种植物大约五十多厘米高,最高的也不过才八十多厘米,呈圆形,叶子扁圆,顶部尖锐,枝干上长满了一根根的绿刺。
我小心翼翼的折断一个刺放在手中打量著,这根刺通体翠绿,只有不到一厘米,主干像是一根针,针尖下边点的位置上长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完全就是昨晚刺破我们轮胎的绿刺的缩小版。
「篱落都长这麼小吗?」我问。
黎诺依点了点头。
「村里历史上有记载的,最大的篱落也只有一米五高。刺的比例和树高成正比,比例大概为一比五十或八十左右。如果要长到拥有昨晚我们见到过那根刺的大小,我估计篱落至少也要长到九米多,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或许吧。」我不清楚篱落这种植物的具体情况,也不好做出判断,便没有再这件事上多浪费精力,但心里却暗暗的注意起来。
「用来做香精的部份,是哪些?」我抽了抽鼻子,所谓香精,稀释成千上万倍后,便是风靡世界的香水。
香精的种类很多,但大部分直接透过人的嗅觉去判断,都会认为是一股恶臭,可眼皮底下叫做篱落的灌木并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臭味,甚至,我就连身为植物的清香味也闻不到。
「你猜。」黎诺依狡黠的笑著。
我看了看她的表情,然后再次打量起篱落。扯下一片叶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味道。
思考了许久后,我才犹豫的说:「该不会是植物的根茎吧?」
「错了,」她将我手心里的刺拿了过来,「是它的刺。」
「怎麼可能!」
我大为惊讶,香精从许多植物和动物身上都能提取。动物的香囊或著内脏,而植物大多是花朵和叶片中,能猜测是根茎已经非常有想像力了,可答案还是出乎我想像之外。
「每年的二三月份,篱落就开始长刺,而临近冬天的时候,整个植株的刺便会掉光。农民们通常会趁著二月份篱落抽芽长刺的时候,再刺没有成型,还只是嫩芽前采摘下来。刺的枝叶中含有一种化学物质,非常刺鼻,这全都是学化学的老爸偶然间发现的,并发展成篱落村特有的产业。」
黎诺依也在植株上随手摘下一片树叶,用拇指和食指轻轻碾碎。
「都说沧海桑田,其实人类才是对大自然改变最多的生物。有谁会知道,这种只有篱落村才生长的植物,会让整个村子都改变呢?」
「十多年前,篱落在村子里只是些阻碍农作物生长的杂草,除之不尽。不论农民们怎麼铲,都没办法将它灭种。可十多年后,农民们反而将农作物当作了杂草,而篱落变成了经济作物,成了这个村特有的生财之道。」
叹了口气,她喃喃的继续说著:「我老爸老妈在城里修了厂房,组成了企业。为了降低成本,就提倡农民以土地入股,栽种的所有篱落都由公司统一收购。」
「刚开始还没什麼,村里人一样的淳朴,大家因为收入的提高而兴奋开心。透过篱落的刺所提炼的香精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征服了全世界许多的香水企业,销量和价格一下就上去了。不久后,我家的公司顺利上市,本地农民手中的原始股变成了可以转换的金钱。」
「一切就是从那时候改变的。」黎诺依满脸都写满沉痛。
「本来黎家上下向心力很好,是个虽然贫穷,但却和睦的大家庭。但后来为了争夺土地,占有更多的股份,最后弄得兄弟反目,姐妹成仇。」
「而后,大家都认为我老爸在坐享其成,自己辛辛苦苦的种植篱落树,老爸老妈只需要在公司里坐办公室,就能夺走大部分利润。」
「我的叔叔婶婶们要求我父母交出管理权,并分出一大部分股份,这简直就是胡闹,他们根本不懂什麼叫公司,什麼叫管理,只想弄更多的钱。」
「弄到今天这个样子,一家人完全失去了亲情,追根究柢,全都是钱给闹的。」黎诺依一句话总结了自己本家的情况后,看向我,「终於说出来了,呼,舒服了许多。」
这样的事情在许多家族企业里都会遇到,是个死结,我只能倾听,根本就无力解决。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带我到处逛逛。
闲逛了没多久,突然有个黑影猛扑了过来。
第八章 守灵(上)
那个黑影手里拿著一根木棍,朝著黎诺依的脑袋猛击过去。我看到地上的影子,眼疾手快地连忙拉住她的手向身边扯,棒子险之又险地擦著黎诺依的肩膀砸在地上,将满地的土砸得飞溅,可想力气用得有多大。
完全是想置她於死地。
我心中恼怒,究竟有多大的仇恨,竟然想从身后偷袭一位柔弱的女孩。
顺势搭著那人的手臂,从杨俊飞和林芷颜身上锻鍊来的一些搏斗技巧总算是起了点效果。我攀住他的手臂,一个过肩摔就将那人给丢到地上,不依不饶地用膝盖跪下,猛撞他柔软的腹部,最后还不解恨地狠狠踢了一脚。
黎诺依这时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清楚了想袭击自己的人,惊讶地捂住了嘴,「表哥。」
我观察著瘫倒在地上的家夥,是个男人,大约二十八岁左右,长的很颓废,穿著也很颓废。这个被黎诺依表哥的家夥因为我的反击,正口吐白沫的在田埂上痛苦翻滚。
不远处又跑过来两个男人,三十多岁,穿著黑西装,戴著墨镜,整个保镖打扮。实际上的身分,恐怕正是那男子的保镖,他们低下身子检查了自己主人的情况,然后脸色阴沉的看向我。
黎诺依扯了扯我的袖子,「那个男子是我表哥,大伯父的儿子。叫做黎嘉。」
「就是把你送到那个疯狂的不良行为矫正中心,然后被老女人陷害进牢里的那对亲戚?」我问。
「嗯,就是他们。」黎诺依点头。
这就难怪了,自己的父母被丢进了监狱里,黎嘉确实是有理由恨她入骨。
「算了,我们走吧。」黎诺依觉得什麼心情都没了,「他小时候对我挺好的,人也很不错。我以前还常常吵著长大后要嫁给他呢。有钱后,他们一家人都变了,变得阴险贪婪,变得我再也认不出来。」
她的语气十分黯然,我也在心裏暗暗叹气。两人转身准备朝反向的方向离开。
「孬种,打了人就想逃!」黎嘉在一个保镳的搀扶下艰难站了起来,他看我们的眼神饱含著愤恨。
「打人?是谁先动手的?你那一下要打实在了,恐怕黎诺依不死也会成植物人。」我冷哼了一声。
「那又怎麼样,这是黎家的家事,吃软饭的小白脸别插嘴。」黎嘉的声音很阴森,对自己的保镖吩咐道:「去,把他们两个给我打死。」
「怕什麼,篱落村的命案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到时候把尸体朝山沟裏一丢,没有人会传出去,外人也不会知道。」黎嘉看著我俩咬牙切齿地说:「回去后,一条命一百万够不够?」
两个看起来德行和职业道德都不太好的保镖明显是心动了,他们露出电影裏反派角色特有的表情,向我俩逼近过来。
黎诺依丝毫没有慌张,她冷冰冰的看著自己的表哥,对亲情完全的失望了。
「阿夜,这次真丢脸,什麼丑态都让你看到了。」她学著我摸鼻子的习惯,苦笑道。
「人类本来就是这种生物,我早就见惯不惊了。站到我后边去,下面就交给我吧。」
我耸了耸肩膀,一脸的轻松,可心裏却早就怒起了熊熊烈火。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我确实是对付不了,可现在已经是打败一个人不需要身体接触的年代。
两个保镳揉著拳头,从腰上隐密处取出了匕首。我伸了个懒腰,从兜裏拿出了杨俊飞给我的枪,漫不经心地用黑漆漆的抢口对准了他俩
对面的三个人全都惊呆了,他们搞不清楚枪怎麼会出现在一个小白脸身上。
「你唬我,哪条街上买的玩具枪是吧?」右边的保镖最先反应过来。
「那你就走过来试试。」
我淡淡的将枪口移到了他的脑袋位置。
那个家伙打了个冷颤,讪笑著不敢动弹。
「政府命令不准私人携带枪支,怎麼可能是真的。」左边的保镖壮胆道,「就算是真枪,就凭那小白脸长相,也不敢打死人。」
「你试试。」我笑,还是相同的一句话,笑脸中全是嘲讽。
「妈的,一点胆子都没有。」黎嘉恨恨的突然一把抢过保镳的匕首朝我俩冲过来,我对准方向,扣动了扳机。
没有装消音器的枪筒发出爆裂声,巨大的枪声回荡在山谷间,久久不绝。
黎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都下傻了,他手中的匕首从手中掉落,眼神裏全是恐惧。子弹就打在离他不到五时厘米的地方,在黑色的土地上穿刺出一个幽深的洞。
他的两个保镳更是不堪,一听到枪响,扔下自己的主人就远远地逃掉了。
「切,这些家伙一定不是从正规保全公司请来的。」我评价道。
黎诺依鄙夷的看著自己大小便都要吓到失禁的表哥。「走吧。要不是爷爷去世,我真不想在待下去。」
我俩转身再次准备离开,结果又被一群匆忙赶来的人给挡住了。
今天果然很热闹。
来人是黎诺依的伯父伯母辈,这群亲戚像是群鸭子似的「嘎嘎」吵闹著,围著他们那被吓傻的侄儿问情况。
他的二伯父阴沉著脸,冲黎诺依吼道:「你对他做了什麼?你害老大夫妻坐牢还不够吗?现在还想害死他们唯一的独苗,黎家的继承人?你以为弄死了黎家,整个离落村的股份就会全部落到你手裏。呸,心术不正的女孩子,果然和你爸妈一个德行。」
黎诺依被骂得全身都在发抖,手紧紧的拽成了拳头。
三姑姑接著附和:「当初我就看这个女娃有些邪气,是个祸害。哪时候让她妈把她给打掉,黎家肯定没现在这麼多事情。」
「够了!」最先忍不住的是我,我愤怒的大吼一声。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如果不是理智阻止,恐怕我早就气得举起枪把眼前的独辣小人都杀掉了。
在场的人先是一愣,然后二伯父鄙夷的冲我道:「你是什麼东西,我们在这裏教训自己的小辈,还轮不到你插嘴。」
我气极反笑,默默的露出了手中的枪,金属枪身反射著冰冷的光泽,这一群人注意到了我手裏的东西,顿时没了声音。
「拿把假枪来吓人,没品的低等人。」二伯父不屑的说。
小姑姑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服,「刚才那个声音,现在想起来,确实像枪声。」
黎诺依二伯父的脸色猛地一白,再也不敢乱说话。慑於枪的威胁力,所有人都暗自向后退了几步,逃又怕激怒了我,只是惶惶然的不知道该干嘛。
「说话啊,刚才都说的很热闹,现在怎麼都不开口了?」我冷笑一声,「害怕了?」
「你小心点,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其中一人道:「难道你还敢杀人吗?」
「法治社会?你们也知道什麼叫做法治社会?」我的语气裏满是嘲讽,「枪裏有二十三发子弹,刚才用了一发。我的枪法很准,在国外常常练习。」
我的眼神慢慢的从每个人的脸上滑过,每一个接触到我视线的人,都害怕的将头给低了下去。
「我和黎诺依回来,只是想看看她的爷爷。而现在,就想顺顺利利地将她爷爷的葬礼办好,看著爷爷的遗体入土为安。我不管你们想干嘛,脑袋裏有多少龌龊思想,现在都放下来,举行一个圆满的葬礼。否则…」
我将枪轻轻的往空中一抛,再接住,「当然,你们也可以去报警。不过很可惜,我有正当的持枪证明,也有足够让我不会坐牢的靠山和藉口。就算再有钱,你们打官司也赢不了我。当然,那要在你们还有命打官司的情况下。」
再次用警告的眼神看著那群人,我下了结束语:「就这样,就算假惺惺的,也希望我们剩下的五天半葬礼能够合作愉快。」
见所有人都麻木的点头后,我示意他们滚蛋。这些人光站在那裏就会影响心情污染环境。
等他们走远后,黎诺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一次,我的好亲戚们可被你吓得够呛。」
「全都是些没胆量的小人,这些人你都能忍受,实在在佩服了。」
我依然气愤不已,「整个葬礼,你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遭到排挤,简直有够让人生气的。」
「阿夜,难道,你在关心我?」黎诺依突然意识到什麼,高兴道:「带你来我家乡,看我出糗,果然是值得的。阿夜都开始关心我了,好高兴,高兴地直想哭。」
说著说著,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委屈,还是真的激动,她居然就那样哭了起来。
我一时间头大的不知该怎麼安慰,女人的善变,就算见识的再多也令人手足无措。
「没关系,不用安慰我。我就是高兴而已,哭一哭就好了。以前对阿夜的感情让我爱的好辛苦,现在总算是有回报了。好高兴!」她一边哭著必边抽泣的含糊说道。
我愣了愣,心情复杂。自己的感情,自己都会感到辛苦。黎诺依、守护女,不知道她们跟著我,究竟会在哪个时间、那个地点、因为什麼而突然被我拖累到死掉。不想将她俩拉入自己的危险生活裏。所以我对她俩若即若离。
无法在两人中选择其一,也是基於此种原因。
或许,就算选择了其中的一个,另一个也会死皮赖脸的待在我身旁,不会离开吧。选择与不选择,说起来也没那麼重要了。只是,不想她们因为我涉险而已。
「哭好了。」我俩在田埂上做了一会儿,一个哭一个发呆,各自想著心事。
黎诺依抹掉眼泪,挽住了我的胳膊,「走吧,我再带你到处逛逛。今晚轮到我这一辈守夜,会忙碌的很。」
「算了,今天已经逛够了。回帐篷裏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我觉得索然无味,主动要求回去。
「也好。」黎诺依收敛起自己的哭相,揉了揉有点肿的眼袋。
「现在的我肯定很丑,回去补点妆,免得都不敢见人了。」
我被她强挽著手,缓缓的走进黎家大院,回到了离越野车不远的帐篷裏。
今天没有什麼收获,但是自从黎诺依回到家乡后,就再也没有突然失踪、掉落进诡异空间的现象,彷佛依附在她身上的诅咒无药而愈似的。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我俩却怎麼也高兴不起来,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平静的一般,谁知道下次再发生时,她,是否还能幸运的逃出来。
可黎诺依却丝毫没有害怕的神情流露出来,她甚至提都不提那件事。我很清楚,她就算害怕的要死,可依然不愿意我担心。
在帐篷裏看了一会儿的书,还是觉得我很在意,於是我再次翻出来黎诺依的老家前特意找到的有关黎落村的历史资料,翻看起来。
这个小乡村的历史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那麼久,应该是在清朝中期,由於连年灾乱,让现今武汉一带地区的弱势群体,不得以离开了自己居住已久的家园,千里迢迢的迁徙入了这片山区。
黎诺依的祖先们在荒山野岭中,找到了这块绝好的修身养息地方,这裏有大片可供耕种的坡地,有乾净的水源,足够令人生存下去,最重要的是,远离战乱和自然灾害。
於是他们居住了下来,直到现在。沧海桑田,数年过去了,村裏人从来不跟外界联络,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这个村子的存在。时间流逝到了一九六三年,一群地质考察队偶然间来到了这裏,惊讶的发现了这群山中的恬静小村庄。
其后,政府为其修建了一条土路,让村裏人总算是和外界接触了,有了交流,而黎诺依的父母就是那时候出去的第一批学生。
篱落村十分贫瘠,没有任何特产,除了篱落以外。
以上就是我能找出的,能掌握到的,关於村子的所有资料。而黎诺依,显然对自己的家乡了解也并不多。根据经验,古老的村庄,特别是自己一套风俗习惯的村寨,总是有些许奇异神秘的地方。
难到黎诺依身上莫名奇妙、无根无据冒出来的诅咒,也是因为触动了村裏某种神秘禁忌的神经,从而牵涉到了她身上?
这就是需要我找出来的答案。
就在我没有头绪的时候,突然黎家的大门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因为隔淂很远,我只能隐约听到是谁在喊叫。
门打开了,一个村民打扮的男性疯了似的朝裏边跑,满脸的恐慌,「小二子找到了,狐家小二子总算找到了。」
「狐家?」我愣了愣,转头问黎诺依,「怎麼你们村子裏还有外姓?」
「当然有,只不过黎姓人口最多,其次便是狐家了。那个家族算是篱落村的第二大姓,也是我老妈的娘家。」她一边解释,一边偏过头喃喃道:「狐家小二子?那是谁?」
我有些疑惑,「怎麼你都从来没提过要回你母亲家看看?」
「我跟狐家的关系也不怎麼好,从小就没有交集。」黎诺依苦笑道:「狐家掌握的土地也不少,真是令人头痛。」
随著那个村民的喊叫,黎家人迅速走了出来。他们全都急匆匆地在来人的带领下走出家门。看起来事情很不寻常!
「走,我们也跟去看看。」我颇感兴趣地说。
「嗯。」黎诺依点点头,跟在我身后,跟在人群裏朝外走。
来人的表情十分紧张,有种说不出的恐惧萦绕在周围,感染得所有人都表情不自然起来。
走出门,一直顺著大路来到了另一个庞大的院落前,众人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这就是狐家大宅。」黎诺依说道。
这个宅子坐落在山坡的向阴面,不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过。它修建的时间也不长,和黎家宅院差不多模样。在离狐家大门不远的地方,已经围满了人,有衣著朴素的村民,也有穿著华丽的篱落村权贵。
「怎麼回是?小二子在哪里?」黎家二伯父走过去,大声问道。
篱落村原本的村长是黎诺依刚死掉的爷爷,而整个黎家人,大伯父夫妻进了监狱,诺依的父母也因车祸身亡了,所以二伯父隐隐有当下一任村长的野心和架势。
当然,别的人买不买帐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失踪了十多天的小二子突然被人发现在田地上躺著,不过早就没了气。」有村人回答。
我悄无声息地挤开人群,踮起脚尖消除层层阻碍,总算是看到了中间那块空地上的情况。那裏躺著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具年轻的男性尸体。那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他死前不知道经历过什麼,尸身惨不忍赌。
这个人彷佛被千刀万剐了似的,身上有许多割伤的痕迹,腐烂的肉块接触到空气,不时地冒出一些绿莹莹的恶心黏稠液体。千疮百孔的皮肉裏,甚至还有许多肥大白皙的蛆虫不时爬进爬出。
紧跟著我的黎诺依显然也看到了空地上的状况,恶心得立刻捂住嘴,险些吐出来。
附近的村民们纷纷议论著,我好不容易才听出个大概。
据说这个小二子在十多天前就已经失踪了,最近狐家不太平,死了许多人,而他是在湖老爷子的葬礼上失踪的。
说起狐老爷子,也就是黎诺依的曾祖父,绝对是个长寿的人,再一百零七岁高龄过世,算是黎诺村有记载以来年龄最大的。
可自从他的丧事过后,一切都变得古怪起来。
在入葬前一天,所有守夜的人惨死在桃屋裏,只有小二子,也就是眼前尸体的主人——狐湖并没横尸屋中。
他在那天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村民甚至怀疑是狐湖杀害了桃屋裏共同守夜的其余人,当然,这个猜测无根无据,也找不出任何的动机。
发现尸体的人是附近的农民,他口齿也些不清楚,正冲著众人比划著描述情况:「我,看到狐湖从空气裏突然出现,倒在了地上。当时还活著。」
「怎麼可能还活著,尸体都腐烂成这样了!」有人反驳道。
「可我亲眼看到他还活著。」他满脸恐惧,手舞足蹈:「狐湖『呼』第一下在空荡荡的农田裏冒了出来,他一边喊著,一边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没多久办不动的,然后身体像是漏气的死的蔫掉,后头又像轮胎打足气般鼓胀起来,最后开始迅速腐烂,样子可怕的险些把我给吓死!」
他的话明显大多数人都不信。
我却沉默起来。这个农民长得老实巴交的,口舌结结巴巴,一看就是朴质的人,不会说假话,也没理由说假话,况且他对狐湖尸体的描述很形象,不是真的亲眼看到过,就凭一个见识少的普通人,很难说得如此具体。
可说狐湖是凭空出现,并且十多分钟前还活著,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现在的尸体不论怎麼看,都像是死了有十多天,并且一直都暴露在高温环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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