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在线阅读:老江湖
TXT下载地址:希区柯克作品集,希区柯克小说下载,希区柯克悬疑故事集txt精装典藏版,悬念大师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自导的悬疑故事集,每个小故事都或多或少包含了恐怖,悬疑,超自然等元素,每集开始都是由导演本人拉开序幕,等到故事完毕,又由导演本人闭幕总结。每个故事都很精彩,令人拍案叫绝。
老江湖趁售货员转身到后面的货架上取另外一些手套的时候,我把柜台上的一副晚宴用的长手套塞进背包里,售货员把几副手套放在柜台上和原有的几副混在了一起。
“小姐,这些手套怎么样?”售货员问,声音带些疲惫。
我皱了皱眉,挑了一下,“不,我都不喜欢,谢谢。”
我挪步走开了,心中暗自好笑。我和她磨了大约十五分钟,使她忙得不知自己在干些什么,然后再偷偷地取走一副值二十块钱的手套。
这家百货公司有八层,从一层到现在——五层,我是得心应手,顺顺利利,真感谢我肩上的这个大背包。有一次,我拿了一台烤面包机装在里面,居然没有人发现异常。
这一天是周末,百货公司里十分拥挤,但还没到摩肩擦踵、寸步难行的地步,只是便于你在人群中隐蔽自己。这可是一个顺手牵羊的理想环境,只要留心公司里的保安就行了。公司里既有穿制服的保安也有穿便衣的。那些穿便衣的习惯于双手放在背后,站在电梯旁边,在行家的眼里,便衣比穿制服的更显眼。
“嘿,小姐。”
我的心一惊,可能是售货员或保安,我转过身,但不是,是一位面带微笑的白发绅士。
“什么事?”
他靠近我压低声音说:“你在后面玩的把戏真不高明。”
也许他是公司里的便衣保安,我终究被逮住了,“我…”我刚想辩解。
“小点声,你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吧!”
“你想怎么样?”
“帮助你,”他说,“你是位漂亮的小姐,但是坐牢时漂亮是没有用的。相信我,小姐,从你的身手来看你离牢房不远了。瞧瞧你自己——牛仔裤、褪色夹克,单是肩上那个背包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不是那个售货员眼睛有问题的话,你早就被抓住了。”
“嘿,你是这家公司的保安还是什么?”
他光润的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有些得意,“不是,小姐。”他的手挥了一下,仍面带笑容,“我想帮你,你会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现在留心看我的。”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朝化妆品柜台走去。柜台上有几瓶香水和香水精,是样品。他混进顾客里,一个动作,仅仅一个动作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瓶香水精样品偷走了。如果事先他没要我留心他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人手脚之利索干净让人叹为观止,然后他朝我走了过来。
“现在你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我绝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你还吃奶的时候,我就靠这行吃饭了。我可以说是这行的老大。
通常我是不展露我的身手的,但你是位可爱的小姐。今晚我可以请你吃饭吗?到时我多教你些这行的技巧。”
我掏出我的工作证,上面证明我是“艾登侦探所”的职员。我专门负责检查零售部门的安全工作,发现哪处薄弱,以便在安全措施上有所改进。过去我从没碰到过这种自投罗网的人,此公不请自来,我可能会因此获得两天假或一点奖金。
无论怎么说我还是挺感激那人的,虽然干顺手牵羊的事有了工作证会非常安全,但艺不压身嘛。
猩猩的悲剧
野生生物学家斯格瑞伯微胖的身体懒懒地陷在躺椅里,月光正照在他微秃的头顶上。他的眼光望着黑漆漆的丛林,但他的耳朵却收集着来自周围的动静。小路如带,直接延展入丛林中,林边是一片茂盛的草地。沿着小路插着一排栅栏,显示出人类领地的范围。
“有什么事吗?”我问。
“没什么。”斯格瑞伯轻轻地回答。这位野生生物学家的眉头紧皱,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虽然他的人还在躺椅里,但他身上的肌肉却已绷紧。他全身上下都显出了紧张的信号。
忽然,他一下子从躺椅中弹起。躺椅被他的反作用力弄得摇晃不停。一道黑线正穿过白色的小路。他像一只迅捷的灵猫一样扑了过去。
“是一条该死的赤练蛇。”他抓住了那条黑线的头,螨跚着向栅栏门走去,“这已经是它第二次逃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嘎吱”一声,又陷在躺椅里。
我好奇地发问。
“你在那条赤练蛇过小路之前就发现它了吗?”
“当然没有。”生物学家回答,“我只是觉得情况不大对劲。其实很简单。当赤练蛇逃走的时候,它引起了一瞬间的沉寂。许多不该沉寂的声音在同一时间沉寂了。现在,请你仔细听一听。”
从兽室内传出一种奇异的嗡嗡声。声音的节奏很神秘,仿佛整个周围的丛林都在倾听。这是生物学家所关养的动物发出的响声。长臂猿的呵欠声,灵猫的呼嚕?
“它们现在好多了。”生物学家自言自语,“它们刚才都安静下来。”
“但刚才它们怎么知道那条赤练蛇逃跑呢?”我问。“那条赤练蛇又没有发出声响,周围又那么黑。”
生物学家笑了。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在他的眼中一定很幼稚,因为他是一种成人对孩子的笑容。
“怎么知道的?”他重复道,“我的朋友,长臂猿可以从自己的血液流动中本能地感觉到这一点。它轻轻地呼唤,让消息在笼子中一点点传开。黑暗对习惯夜行的生物来说毫无阻碍。它们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是眼睛,每一个毛孔和细胞都在向它们传递外界的信息。它们必须有这种能力。我感到了它们声音的变化,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我正在口味年轻时的一场橄榄球赛,但我马上清醒过来。黑猴最聪明,它的叫声变化最微妙。赤练蛇可能爬到任何的位置,如果我不听它们的动静,很难判断蛇在什么地方出现。”
我不禁对这位生物学家肃然起敬,但我心中的疑问却始终没有消失。我回头看了看一排排兽室,心中总是不舒服,周围的丛林中,风摇枝叶,各种植物摇摆不停,各种野兽的嚎叫,爬虫的嘶鸣,昆虫的鸣叫,远远近近,此起彼伏。我不禁为之轻轻一颤。虽然我恐惧丛林里的危险,但我知道那里是自由的世界。
“可是,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残酷?”我试探着问。
生物学家嘿然而笑。我一言不发,等着他的回答。丛林的植物摇摆不定。
“这并不残酷。”他慢条斯理地回答,“你看丛林里,所有动物得互相捕食。”他的手指向黑漆漆的丛林里,“那里的生存条件非常危险。而我这里关养的动物既安全又食物充足。你难道刚才没有听到那些动物在赤练蛇逃出笼子时是多么惊恐吗?那个黑猴刚生了个小猴,所以她最为害怕。那些老幼病残的生物在丛林中是很难生存下去的。我到这里五年了——真好似五十年一般。前一次,我在爱了堡的动物园里还见到了一只我五年前捕获的灰尾猴,它只有一只耳朵。如果它继续生活在丛林里,是否能活五年呢?我不知道。”
兽室的声音不断传来,仿佛整个丛林都在倾听。
“不。如果正确地对待动物,捕获本身并不是件坏事。”生物学家继续说,“你说它们哪一方面没有被善待呢?”
我无法可说。我无法找出支持我的话的证据。斯格瑞伯的动物都有充足的食物,它们生命安全,小黑猴还能不被赤练蛇侵袭。
生物学家使劲吸着烟,一言不发。我们沉默了几分钟,他的眼睛紧盯着丛林,仿佛陷入回忆。
“动物学家对待他们的动物要比人类社会对待人类自己好得多。”他轻轻地说,“搞生物的人总是对动物很友善,我还没见过哪个人对动物不好。”
他忽然停下来,使劲咳了两声,喉头在上下移动。记忆中恐惧的回忆让他很不舒服。
“我说错了。”他快速更正,“我认识一个对动物不好的人。夜还未深,时间尚早。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那是很多年以前了。我第一次到亚马逊河来,同行的还有福伯格。我所说的那个人叫菜森——皮尔·莱森——他也只是个所谓的生物学家,我是说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工作上。一点也不。他总是想着该如何挣钱,这样的人是不配被称为生物学家的。野生生物学需要人投入心灵、灵魂和思想。所以我说他是所谓的生物学家。抱怨和不满充斥了他的心灵,在工作中是不应有这些情绪的。一点也不应该,我的朋友。
“一天,我沿河而下到莱森的营地。他拿出一张巴黎的报纸给我看。他笑得很开心,很兴奋,只有充满贪欲的人才会笑得那样兴奋。
“‘你觉得这东西怎么样?”他问我。
“我读了那张报纸,看见上面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只猩猩,取了一个人的名字,像你我一样,有名还有姓。它坐在一张椅子上,抽着雪茄,右手拿着一只羽毛笔,装模作样地在纸上写着什么。我感到很厌恶。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用动物赚钱。我把报纸还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怎么样”他打着响指说,“我问你觉得怎么样?”“不怎么样”我说,“我对此不感兴趣。你真是个老顽固”他叫道,这猴子可以在皇家剧院一周挣二百镑,简直是它主人的摇钱树。
“这与我无关”我说,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噢,上帝!”他嘲笑道,你难道想在这连人影都没有的丛林里呆上一辈子?直到死在这里喂了野狗和鳄鱼?我可不想这样。
我有我的理想,斯格瑞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我当时并没有打断他。我有我的理想,他继续说,我不想做鳄鱼食,我想死在巴黎。我想死在漂亮女人的怀抱里,想在死之前好好地享受生活。
我为什么就不能享受那么多的女人和美酒?“但这对你有什么用呢?”我指着报纸上的照片问他。
“有什么用?”他尖叫,“有什么用?你真是个大傻瓜。我,皮尔·莱森,也要训练出这样一只猩猩。把一只动物训练成人并没有好处”我说,“如果我是你,就决不干这种事。“我说这话的时候,莱森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倒在床上笑了几分钟。他是皮尔,莱森,是个聪明透顶的人。像他这种人本不应该离开城市的,也不应学生物学。丛林里不适合他们。丛林里的人应该是为了撰写研究报告而来的,莱森从来不写报告,他一直在忙于幻想。”
斯格瑞伯停了下来,在躺椅中向前欠欠身子,好像又在倾听什么。兽室里依旧传来各种声音,我听得出微有变化,但却无法说清变化在何处。
斯格瑞伯轻轻站起来,走入黑暗中。
几分钟以后,他走了回来。一边摘下胶皮手套,一边坐在椅子中。
“小黑猴病了,”他解释说,“如果要是在丛林里,这次它死定了,在我这儿它会活下去的。我刚给它注射了一针青霉素。还是让我们回到我们的故事中,讲一讲这个聪明透顶的皮尔·莱森,这个一心想在巴黎生活的人。他把那张猩猩照片揣在口袋里,每天看来看去。他昼思夜想的都是这事“‘一周二百镑!’他冲我大叫,‘想一想吧,顽固的德国佬,这是五千法郎四千马克!我们为什么不也训练一只?’“‘我不干,’我说,‘我只喜欢猩猩本来的样子。我觉得这样挺好。如果猩猩本来就这么聪明,那它可以抽我的雪前,用我的笔写信。但我却决不喜欢强迫它做上帝本未赋予它天赋的事。’“我的话让莱森很气恼,他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三天后,一个当地的土著捕到了一只刚出哺乳期的幼猩猩,莱森毫不犹豫地就买下了它。
“我就想找这么大的猩猩”他对我和福伯格说,‘我想尽快把它训练出来,噢,你们这两个笨蛋,等着瞧吧,巴黎的摩登女郎都在等着看我的表演。每周五千法郎!皮尔·莱森教授和他训练有素的猩猩联袂登场,等着瞧吧,这有什么不好?’“我和福伯格都没有说话,我们知道猩猩并不是那么容易训练的,大自然早就安排好一切,从蚂蚁到恐龙,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位置。
“莱森并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我的朋友,我敢保证他不是软弱的人。相反,他是一个急性、坚强而残酷的人。他好动不好静,而丛林中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兴奋的事。也许,那些城里人会觉得丛林里一定很刺激很浪漫,但事实截然相反。丛林是一个让人安静思考生命问题的地方。你能理解吗?法国人莱森是无法安静坐下来的。他才买下猩猩两天,就开始把自己想像成一个百万富翁了。他已在设想巴黎的公寓,四轮马车,赌场中的筹码,芭蕾女郎的媚笑。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想像,加大马力的想像通常会驶向罪恶。莱森还有一个更糟的寐好,他的衣兜里总是装着一个方方的酒瓶,他频频为自己的猩猩和自己将要在巴黎过上的美妙时光而干杯。他酒喝得有些过头。
“那只猩猩很聪明,学得很快。每次我和福伯格到莱森的营地。他总是把自己毛乎乎的学生牵出来向我们炫耀一番。福伯格不喜欢,我也一点不喜欢。我们告诉莱森自己的看法,他总是大声嘲笑我们。
“你们这两个傻瓜!”他叫道,‘你们这两个猴脑!你们等着瞧!皮尔·莱森教授和他训练有素的猩猩将每星期赚五千法郎!
五千法郎!想一想吧!我会搂着巴黎名模的腰想起你们两个在亚马逊受苦的傻瓜。’“他想过那种奢侈的生活有点想疯了。他昏了头。他看见自己和猩猩全欧洲大把捡钱。他想疯了。我觉得那只猩猩也开始觉得他疯了。它会坐在莱森身边,托着腮纳闷为什么主人这么兴奋。
这畜牲不知道莱森的巴黎梦,它怎么会知道呢?它怎么会知道莱森已在头脑中为自己架了一只天梯,正在一点点爬上去吻仙女的脚跟。它只是一个畜牲,它不知道有人会每星期花四千马克看它装模作样地抽雪茄。噢,想想都让我恶心。
“后来有一天,猩猩发了野性。有件事情它就是不肯学。我想那天莱森一定是又喝醉了,他一定醉了。撒野的猩猩和醉酒的莱森,能有什么好事?皮尔·莱森后来告诉我,猩猩揉烂了雪茄打碎了道具,撒起野来。于是,他也撒起野来。他好像看到别墅、马车、女人的腰都飞走了。他一口喝干了酒,甩掉方酒瓶,干了一件疯狂的事。”
黑漆漆的丛林安静下来,似乎也在倾听斯格瑞伯的故事。夜晚正微凉。生物学家的故事似一根魔鬼的手指,拨动着每个生灵的心弦。
“他一定疯了。”生物学家继续,“又疯又醉。亚马逊河刚好沿莱森的营地门口流过,有许多肮脏、丑陋、凶残的鳄鱼整日睡在河边的烂泥里。我恨鳄鱼。它们让我恶心。那个法国佬疯了,他认为猩猩需要好好教训一下。”
“然后怎么样?”我问。整个夜晚在听这个故事,囚养的动物的嘶鸣声已几不可闻。
“然后怎么样?”生物学家重复道,“皮尔·莱森想让猩猩知道不服从命令的代价。他把猩猩绑在河边的树干上——对,正挨着腐臭的烂泥塘。然后,皮尔自己坐在平台上,把莱福枪横靠在大腿上。
“猩猩在哀啼,莱森在笑。他后来告诉我的。猩猩一遍又一遍地哀啼,然后开始恐怖地尖叫。一块烂泥开始移动,把身体庞大的猩猩吓坏了,你见过鳄鱼的眼睛吗?冰冷的眼光。那是凶残的鲨鱼才有的眼睛,没有别的生物会有这么冷的眼睛。不,我错了,鲨鱼也没有,鲨鱼的眼睛是凶狠战斗的眼睛。鳄鱼却不战斗,它要等到稳操胜算时才出击。它是个魔鬼。被皮尔·莱森绑在树上的猩猩吸引了泥中魔鬼的注意。猩猩愚蠢的哀啼正是向鳄鱼表明了自己正身处困境。
鳄鱼盯了猩猩一个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它以为这也许是个陷阱,迟迟不发起攻击。莱森也在一旁观瞧。他要把猩猩调教成能在巴黎大把捞钱的聪明家伙。
鳄鱼甩掉头上的烂泥,以便能把四周看得更清楚。猩猩尖叫着求莱森来解救自己。它的尖叫一定凄厉哀惋无比。它在哀求,如果莱森马上来救自己,它一定会做任何莱森吩咐的事。但莱森只是笑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鳄鱼从泥中浮出身来,紧盯着浑身颤抖的猩猩。莱森后来曾向我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情形。鳄鱼爬到岸边,眼中流出了几行眼泪,猩猩的眼中也流出了眼泪。残忍的眼泪与恐惧的眼泪。
鳄鱼冰冷的闪着死意的眼神彻底摧毁了猩猩的神经,猩猩瘫软在绳套里,用独有的哀啼向皮尔求救,它的声音已经绝望得破裂。鳄鱼因而更加充满信心,这个狡猾而残忍的家伙,它认为在这场与猩猩的比赛里自己已拿到了四张A,必胜无疑了。它决定发起攻击。
鳄鱼身体虽然笨重,但真正冲刺起来速度却是惊人的。它全速向猩猩冲去。皮尔·莱森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他使用了来福枪,子弹射入了鳄鱼的右眼。鳄鱼翻了个身,惨嚎一声,飞快地钻回烂泥中。
你看这个皮尔·莱森,他简直就是个疯子。第二天,当我和福伯格又去他的营地,他向我们炫耀了一番,笑得自鸣得意。猩猩可怜兮兮地围着他献殷勤,恐怕他再导演一次这样的恐怖剧。上帝,那个畜牲真的吓坏了。我敢打赌它梦中都会看见鳄鱼闪着死意的眼睛。每次莱森看它一眼,它就颤抖一阵,像婴儿一样啼哭。它被鳄鱼盯了三个小时,就算是正常的人,也会神经崩溃。
“‘你们看,’莱森叫道,‘它再也不敢撒野了!我驯服了它!
去!他冲着猩猩叫喊,去把我的酒瓶拿来!猩猩去了没有呢?它当然去了。而且表现得这个任务简直生死攸关,一点不敢怠慢。莱森放声大笑,笑声好像可以传到巴黎。他说鳄鱼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我下周先带它去新加坡”莱森说,然后沿途演出,最后会去巴黎。每周五千法郎!你们会在报纸上看到我的消息。看到皮尔·莱森教授和他驯养的猩猩!斯格瑞伯停了下来,轻轻吁了口气。一阵疾风吹来,巨大的树叶噼啪作响。阵风忽然消失无踪,周围又恢复沉静。
“快说,”我兴奋地叫,“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
“四天之后,”斯格瑞伯平静地说,“我又一次沿河而下来到莱森的营地外。我叫喊他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我以为他一定到树林里去了。决定自己先上去休息一会,喝上一杯,那天很闷热,亚马逊可绝不是个避暑的好地方。相反,是个火炉。
“你能想像死一样的沉寂吗?我有时会有这种预感,正如刚才赤练蛇逃走时的一刻。丛林中应有的蝉声似乎都已停止。呀!太奇怪了。每当我感觉到沉寂时我总是十分谨慎。我并非胆小.因为我知道正是我无法感知而别的生物能感知的东西才最危险。
“当我走向莱森的房子时,路上就感觉到这种沉寂。好像有一千只冰冷的子在抓着我的身体。我并没有幻想,在丛林里生活的人可以靠皮肤观察聆听,我的皮肤当时有些颤抖…它正在告诉我的大脑有些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我沿着小路,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但我知道我马上就会发现的。我在头脑中追寻着那种奇异的感觉,我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找到答案。我感到自己心在剧跳,嘴唇发干。我想起了莱森对猩猩的暴行,想起他如何把猩猩绑在树干上。
想起猩猩如何面对一身泥垢两眼凶光的鳄鱼。我好像看见猩猩又一次被捆在树上。完了,猩猩出事了。我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挨了重重一击。
有三分钟我才平息下来。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平台前。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那个丑陋的猩猩拖着莱森的莱福枪,像人一样在痛哭。
“莱森在哪儿?”我叫道,“他在哪?”我为自己的问题疯狂地笑。我的皮肤,我的直觉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猩猩走过来,好像能听懂我的话。我的腿虚弱得像两根稻草。我并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但我在梦中却可重演每一个细节。
沉寂、猩猩的哭泣、皮肤的战栗告诉了我一切,把太多的事情教给一个畜牲绝不是好事。‘他在哪里?’我又喊道,‘告诉我他在哪里?’猩猩抹着它丑陋的鼻子上的眼泪,伸出毛绒绒的手抓住我的手臂,开始拉我向泥岸边走去。
“我感到阵阵恶心,那种气氛让我五脏翻涌,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是的,我当时就知道,我的大脑像拼魔方一样把枝零叶碎的细节拼在一起。我紧紧地抓着来福枪,浑身冷汗直淌。走近泥岸时,我四处搜寻着可以证实自己猜想的证据,证据就摆在那儿。在莱森绑过猩猩的树上,系着两只衣油,衣袖里还有半只断臂,一条粗绳圈环在树根部,系得很紧——这就是我所要的证据。
事情对我来说再明显不过了。莱森肯定又喝醉了,醉得十分厉害。他的醉相激起了猩猩的恐惧的回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出现在这个畜牲简单的大脑中:让菜森也尝一尝在冰冷的眼神前发抖的滋味。它把莱森绑在自己被绑过的树上,学着他的样子拿着枪坐在一边的平台上,等待着那些冷冷的眼睛发现莱森的困境。
莱森一定清醒过来,面对死亡的恐惧他一定大声呼救过,猩猩也学着他的样子故意不理不睬。事情太明显不过了——一定是这样。
莱森教了猩猩许多,唯独忘了教它如何装子弹。当鳄鱼发起攻击时,猩猩拼命扣动扳机,但毫无用处,太不幸了!猩猩只有坐在那里像人一样地哭泣,直到我赶来,可是已经太迟了。”
“那你后来做什么了?”我问道。
“我什么也没有做。”斯格瑞伯轻叹了一口气。“皮尔·莱森告诉过我他对猩猩的所作所为,模仿本来就是灵长类动物最大的天性——莱森本来就是想利用猩猩这个特长去实现自己的法国梦的。命运?造化?报应?…无论管它叫什么,总是有这种奇怪的规则,总不爽约。我盯着猩猩;猩猩也盯着我惊恐地后退。它边退边哭边回头,它回头望了十几次,直至消失在丛林里。”——生物学家用手指了指黑漆漆的丛林——“那里有一只猩猩,头脑中永远留存着一场悲剧。”
老夫少妻
迈克尔这个人,既不愚钝,也不缺乏想像力。他注意到妻子最近精神常常恍恍惚惚的。但他也不是那种胸有城府、不动声色、静观事态发展的人。因此,他便直截了当地问妻子:“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妻子看着他,那眼神既非无动于衷,也不是一片茫然,只是淡淡地说道:“没有什么事不顺心,我有什么事不顺心呢?”
迈克尔没有寻根究底地问下去,而是就此打住。在他看来,妻子在他问过之后,似乎轻松了许多。每当电话铃响起时,她不再显得紧张不安,当他对她说话时,她也不再显得神不守舍。她或多或少恢复了常态,显得比以前轻松愉快,也烙守妇道。“或多或少”这个词,是迈克尔自己给妻子加上的,他相信自己很善于分析问题,毕竟,他们夫妻之间年龄太过悬殊。
数周时间平静地过去,他们夫妻之间一切正常。虽然迈克尔有时仍觉得妻子心不在焉,神不守舍,但他还是觉得很满意,不管怎样,妻子没有什么可以叫他指责的,因此,他也就不再提起。
跑短途做生意时,迈克尔宁可坐巴士,因为停车经常是件麻烦事。
有一天下午,迈克尔比平时提前半小时离开办公室,当他坐在回家的巴士上时,他惊奇地发现,妻子正板着脸,驾驶着他们家的汽车从后面追上来。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根本不会开车,更令他惊讶的是,她身旁还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士,正认真地和妻子交谈着什么。迈克尔所乘的巴士正和妻子开的轿车并行着,没有错,那开车的是他妻子,汽车是他的,旁边的男子是个陌生人。他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差点儿让妻子发现了。但当她转过头来看时,巴士正好左拐。这件意外的巧遇总算过去——当然不是结束。
迈克尔不禁皱眉深思:结婚三年中,他曾经教她开车,但是简直没办法教下去,一坐上驾驶座,她就显得紧张不安,脸色发白,有好几次,他气得真想将妻子大骂一顿。女人怎么会如此不堪造就?!最后,面对现实,迈克尔不得不放弃了——她太紧张,不开车会更安全些。
这情况使他烦恼了好一阵子,因为,如果妻子会开车的话,那就最方便不过了,她可以和其他的家庭主妇一样,早晨送他到车站,下午到车站接他,无论如何,他总受了平时不得不乘巴士的限制。
现在,迈克尔开始怀疑了。如果妻子早就学会了开车,或者她最近才学会,无论前者抑或后者,总有一个大大的问号悬在那里:她为什么瞒着自己?
婚前,他对她了解不多。她是他经常去的一家公司的接待员,因此他们互相认识,成了朋友,然后胜过朋友,然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她。结果是她也爱着他,并且向他保证,年纪没有关系,因此,他们结婚了,结成了夫妻。
可是现在呢?迈克尔觉得困惑不解。
迈克尔不想告诉妻子,他曾经看见她开车,想请她解释。起先,他认为自己如果突然而直截了当地发问,会使她措手不及,吐露实情。但她的行为确实让他震惊不已。同时,不得不考虑另外一种可能,她会撒谎,那么一来,情况会更加复杂。然而,有一天晚上,在不经意中他开口问道:“亲爱的,今天有没有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哈,”她说,“我到购物中心去了。”
“哦?”他说,心中感到轻松了些。
“你的‘哦’是什么意思?”她问道,“你必须知道一切经过和细节吗?”
他暗吃一惊,但是她却微笑着。
“一个女人在结婚周年将近时,总会想买点什么,”她补充道,然后温柔地说道:“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仿佛她真想知道一样。
他们的结婚周年确实就要到了,他也准备了一份礼物准备送给她,如果是以前,他会买一枚昂贵的钻石戒指给她,但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的,所有的事情都剪以找到一个令人心悦诚服的说法,但是开车这件事呢?
以后的几天里,他小心地思考着这件事,并且做了一些简单的计划。
结婚周年纪念日的前一天晚上,他告诉妻子,他要带她到乡村俱乐部吃饭,她似乎显得很高兴。前往乡村俱乐部时,他开车,她坐在一旁,显得轻松而愉快。
那晚夜色很黑,路上车辆行人稀少。俱乐部在市郊,当他们还未抵达俱乐部的时候,他突然煞住了车,身体无力地靠在座位上。
妻子打住了话头,“迈克尔,”她问道,“怎么啦?”
“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说道,“肯定是我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我觉得全身无力。”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惊呆了。
“你必须找人来帮忙。”他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叫一辆出租车,我没办法再开车了。”
她下车,绕过来,打开左边车门。
“迈克尔,”她紧张地说,“我要把你扶过去。俱乐部里也许会有个医生。放轻松,坐好,一会儿我就送你到那儿。”
她车开得很快,而且动作熟练。
过了一会儿,他将身体坐直,说道:“我觉得好过些了,那种昏眩欲绝的感觉总算过去了。”
“哦,迈克尔,”她吐了一口气,“我好害怕,你得立刻看医生。”
“不必了,我现在很好,明天再看吧。”
她没有说话,只是神情紧张地开着车。
当他们抵达俱乐部时,他又恢复正常了。俱乐部里没有医生,她拗不过他,决定夫妻俩先吃饭,保证明天早上再去找医生。
在这次猫捉老鼠的游戏中,他发现自己失败了。
“亲爱的,”他紧张地说,“你很勇敢,不过,你可能因为无照驾驶而犯法。”
她凝视着他,“哦,”她低声说道,“那是我准备给你的惊喜!”然后,她微笑着说,“我想,这理由应当不坏。喏!”说着,递给他一个信封。
他好奇地接过来,信封上是他的姓名。信封里是一张精美的结婚周年卡,用回纹针和周年卡夹在一块儿的是一张新近签发给妻子的驾照。
他好奇地凝视着她。
“我觉得自己帮不了你什么。”她解释说,“于是,我便到汽车驾驶训练班去学习,教我开车的教练很好,很有耐心,而且很冷静,你知道,迈克尔,我认为做丈夫的不应教自己的妻子开车。”
迈克尔完全同意她的说法,他教她开车的时候,有几次气得简直要发疯。
他瞧着妻子,无话可说。他内心充满了内疚:“哦,上帝!我的行为是多么地卑劣!老是觉得有人要谋害我,以获得保险金。”他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暗忖,我要如何弥补对她的这份愧疚?
当妻子去洗手间时,迈克尔想着各种各样补偿她的办法:给她买一部小跑车?带她出去旅行?给她买一套手镯和戒指?这一切似乎都无法消除心中的那份歉意。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多疑了。
在洗手间,迈克尔妻子的电话对白不长:“彼得吗?她说,我说对了,那天在购物中心他是看见我们了,事情必须今晚办。”
“同一地点?”
“是的。”
同一地点,是指两里外一个千尺深的悬崖上,迈克尔回家时,将由妻子开车,从那儿经过,在最后一分钟时,她将跳出车外,任凭汽车坠落到崖下。
“咱们怎么碰头?”
“就像咱们计划的,汽车头灯一闪一闪,打两次。”
“你很自信。”
“是的,亲爱的,我教过你了。”
“再见。”她挂上了电话。
谋杀1990
保罗2473的问题,是从他发现那本古老的书开始的。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本书,因为有一次他去微缩档案室,看到他们正在那里拷贝一些这样有价值的老式书,然后把那些书销毁。这本书显然是遥远模糊的过去留下来的,没有被人发现,它激起了保罗的好奇和恐惧。
他正在一条乡下小道上参加星期四长跑训练,现在他们刚好休息十分钟,躺在路边杂草丛生的古老建筑旁。保罗感到很无聊——星期四的训练总是让他感到很无聊——他四处张望,想找点有趣的东西。
他的视线落到身边破败的墙壁。他立刻发现了那条缝。砖头掉下来落到墙边,形成了一个小洞穴。那些小小的野生动物可以在那里生活。
保罗趴到地上,朝黑乎乎的洞穴里张望,看到了那本书。当然,他马上意识到应该怎么做。他应该掏出那本书,但不能打开它,而是立刻把它交给排长。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与过去文明有关的东西,是既有价值又很危险的。他无权毁掉那本书,也无权阅读那本书。
他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注意他。没有排长的踪影。排里的其他人都躺在地上,离保罗远远的,谁也没有注意他。保罗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出洞里,抓住那本书,掏了出来。
那本书非常小.非常轻,好像一碰就会变成碎片。他很害怕,也很好奇,双手颤抖地揭开封面,瞥了一眼扉页。书名是《谋杀的逻辑》。
在那一瞬,他感到非常失望。“逻辑”这个词对他还有点意义,虽然很模糊。但是“谋杀”这个词,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他不懂这本书的内容,那么,这本书就是无用的。但是他考虑了一下,拿不定主意。这本书也许可以告诉他“谋杀”是什么,而“谋杀”可能是非常有趣的。
“全体起立!”远处传来排长的叫声。
在全排人员来得及站起身之前,保罗2473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把那本书塞进他的衬衫里。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去集合。
在他的小屋里,保罗2473玩起了学生的那套老把戏。每天晚上,在他一个人的那几分钟里,他把那本小书放在《进步新闻报》下午版的下面,装出一副读报的样子,实际上却在读那本小书。他这么做,是怕万一被墙上的监视器发现。
他这么做是很危险的,但是,这本小书中的内容越来越让他着迷。慢慢地,他得出了一些结论。
他很震惊地发现,谋杀就是夺取一个人的生命。这对他是一个全新的念头,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他知道人不会长命百岁。
他知道老人有时候会生病,会被送到医院、生理实验室或诊所,然后就再也看不到了。他也知道,死亡通常是没有痛苦的。唯一的例外,就是当局为了科学研究而规定它应该痛苦。所以,他很少考虑死亡,也不害怕死亡。
但是,谋杀显然是以前文明中的一种现象,在那种文明中,当局并不负责人的死亡,但实际上反对个人控制这种事。但在实际生活中,谋杀似乎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虽然谋杀很危险。保罗2473对这种残酷的现象感到震惊,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读下去。
当他考虑那本书的主要内容时,他发现,虽然谋杀是很邪恶的事,但是在过去那种环境中,还是可以理解的。在那个社会里,人们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伴侣,于是出于嫉妒或报复,人们进行谋杀。在那个社会里,当局没有向每个人提供生活必需品,为了得到财富,人们也进行谋杀。
保罗越读,就越了解杀人的各种动机,包括健康和不健康的。
有一章专门讲谋杀的各种方法。还有专门讲侦破、逮捕和惩罚谋杀犯的章节。
但是,那本书最惊人的,还是它的结论部分。它强调指出:“谋杀是一种普遍的现象,远远超过了统计的数字。许多谋杀不是预谋的,而是一时冲动。这一类凶手经常受到法律的惩罚。但是,更多的杀人犯成功地逃过了法律的惩罚,那些杀人犯事先经过精心的准备。大量未破的谋杀案都属于这一种。在凶手和警察的较量中,前者占优势。虽然统计数字有不同,但都指出,大部分谋杀案都没有侦破。大部分杀人犯都能逍遥法外,安度晚年,享受他们犯罪的成果。”
保罗2473读完那本书后,沉思了很久。他意识到,他的处境更加危险了。新的文明决不会允许传播这种书,不会让人类意识到,在不远的过去,它是多么的野蛮。他阅读这本书,本身就是犯罪,而且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不允许读这种书。如果他被发现,那就一定会受到斥责、降级甚至公开的羞辱。
但是他没有毁掉那本书。相反,他把它藏在床垫里。谋杀这一概念很让他着迷,他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考虑这事。
他甚至想向卡洛尔7427提起此事。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娱乐中心见到卡洛尔7427,并且经常与她走进爱抚小屋,其频繁程度,超过了与其他任何一位姑娘。他正在接受与卡洛尔7427的和谐性试验,希望能把她配给他三年,如果能五年,那就更好。
他读完那本书的第一个晚上,他差点把这事告诉她。她仍然穿着她的工作服走进娱乐中心,但那工作服非常合身,显出她迷人的身材。他凝视着她的金发,凝视着她明亮的蓝眼睛和雪白的皮肤,他想到了配对一事。能够跟她共住在一个双人间,谈谈心里话,讨论一些像谋杀这类新奇、有趣的话题,那真是太好了。
他把她拉到一个角落,远离辐射农业的谈话小组。“你想知道一个真正的秘密吗,卡洛尔?”他问她。
她眨眨长长的睫毛,脸红了。“一个秘密,保罗?”她轻声说。
“什么样的秘密?”
“我违反了一条规则。”
“真的!”
“一条重要的规则。”
“真的!”她非常兴奋。
“我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东西。”
“告诉我!”她探过身。她吃了香水片,她呼出的气息让他陶醉。
“如果我告诉你,你要么去告发我,要么就处在和我一样危险的境地。”
“我不会告发你的,保罗。”
“但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中。”
她很失望,撅起嘴巴。但她的反应让他很高兴。他们俩都很有冒险精神和好奇心。他现在不能告诉她。但是,当下个星期配对结果公布后,当他们同住一间屋时,他就会把那本书给她,让她读读,他们可以连续几个小时地讨论凶杀。
就在那天,保罗2473认定,他与卡洛尔7427非常和谐,他还相信,那非常科学的配对试验也能证明这一点。
但是,试验没有证明。星期四,当他训练回来时,看到了结果。
巨大的布告几乎盖满了公告栏,上面写着:“55区成员五年配对表。”他很自信地走到布告前。但是,他惊恐地发现了两件事。卡洛尔7427与理查德3833配成对,他则与劳拉6356。
跟劳拉6356过五年!她是一个矮胖的姑娘,一脸傻笑,一头深灰色头发。他们认为他能跟她和谐相处?而理查德3833居然独占卡洛尔五年,他是一个傲慢的、装腔作势的畜生。
保罗愤怒地考虑他的未来。他现在的年龄,已经不允许去爱抚屋了。当局认为,一个人到了这个年龄,如果他安定下来,过着有规律的生活,对社会更有好处。因此,配对意味着他只能和劳拉6356在一起,而卡洛尔则只能被理查德3833独占。
他和卡洛尔将再也不能见面了!他们将没有温馨的双人房,不能连续几小时地讨论他那本神奇的书。
那本书!!!
保罗毫不犹豫地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进行谋杀。
这是解决难题的唯一办法。他马上依据那本书,考虑起动机、方法和风险。
动机是有的。他被配给了一个与他不匹配的人,而与他匹配的人却被配给了别人。他又查阅了那本书,寻找在他这种情况下。
可能采取的方法。他发现,一个非常情绪化的凶手,可能选择杀掉卡洛尔,以阻止理查德得到她。但这样做,并不能使他自己得到卡洛尔,而且还是要跟劳拉在一起。
那么,必须进行两次谋杀。杀掉理查德和劳拉。执行起来有点复杂,但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详细的执行办法他放到以后考虑。但他却选好了武器,或者说,现实情况使他只能选择那个武器。他没有枪,也没有办法搞到。他不懂毒药,也弄不到。理查德3833比他高大强壮,劳拉6356也不是一个娇小的人,所以对他来讲,用扼杀之类纯粹的暴力是行不通的。但他可以弄到一把刀,还可以把它磨得很锋利。
他还有些生理学的知识,知道用刀捅人的哪个部位。最后,他尝试计算一下风险。他们会抓住他吗?如果他们抓住他了,会把他怎么样?
就在这时,他意识到一件让他吃惊的事。就他所知,法律中没有被称为谋杀的罪行,如果有的话,他应该早就知道了。他们从小就被教育应该干什么和不应该干什么。当然,在不应该干的事情中,列在首位的就是叛国罪。这包括破坏、暴动和各种各样的颠覆活动。叛国罪下面的是懒惰罪,包括不完成额定工作量、不参加会议、不保持精神和肉体健康。
罪行就是这些。谋杀没有列在上面,其它与谋杀相关的罪行也没有列在上面,诸如伪造、抢劫。保罗意识到他生活在一个理想的文明中,那里没有犯罪的动机,除了他现在发现的,即:某些官员在进行和谐性实验时犯了错误。
让他吃惊的就是这事。国家在法律中连谋杀罪都没有提到、那它就没有对付它的工具。没有专门的组织,没有者练的侦探,没有受过反谋杀的科学家,那本书上说的存在于古老文明中的那些相应机构,这里都没有。只要精心筹划,这个新的文明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对付谋杀案。他进行谋杀是绝对安全的!
意识到这一点,保罗心跳加速,开始认真筹划。只要一公布住房,配对计划就要实施了,他知道,这需要一个星期。他有足够的时间。他准备在两天内开始行动。
他的工作给他提供了方便。作为一个空气过滤工程师,他可以在55区里随便走。没有人会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或不在那里。
他只需要一个工作路线,使他能够先接近第一个受害者,然后再接近第二个受害者。
星期四来了,他不得不整个下午进行长跑训练。但是,星期五他交了好运。他看了一眼空气过滤有问题地点的名单,就知道机会来了。
他把锋利的刀子塞进衬衫后的皮带里。他穿着柔软的绝缘鞋,悄无声息地走过干净的走廊。他的工作安排得很紧,但是路线非常好。他可以抽出一两分钟时间。
他先来到理查德3833附近。理查德在病毒化验室工作,有一个自己的角落,可以不受别人的打扰。保罗在那里找到他,他正着迷地趴在显微镜上。“理查德,”保罗轻声地跟他打招呼。“祝贺你的配对。卡洛尔是个好姑娘。”
当然,总有那种可能,就是话筒会在偷听,或者墙上的监视器突然打开。但是,理查德和劳拉从来没有惹过麻烦,所以他们不会受到特别的监视。在工作时间,卫兵也很少会监视谁。他必须冒那小小的风险。他必须尽快完事。
“谢谢,”理查德说。但他的心思不在卡洛尔身上。“你来了,快来看看这个小东西。”他从凳子上下来,让保罗上去看。
保罗敷衍地看了一眼,故意转了一下显微镜。“我什么也看不见,”他说。
理查德耐心地过去重新调整显微镜。他宽宽的背对着保罗,注意力全在显微镜上。
保罗从衬衫下抽出刀子,看准了,一刀捅进去。
理查德吃惊地哼了一声。他双手抓住桌子。保罗抽出刀子,站到一边,看着他的受害者倒在地上不动了。然后他仔细地在理查德衬衫上擦干净刀子,迅速离开化验室。没有人看见他离开。
在他捅死理查德3833后四分钟里,他来到数学计算中心,劳拉6356正在摆弄那些巨大的机器。和理查德的情况一样,劳拉力是一个人工作,与做同样工作的姑娘们不在一起。
劳拉从眼角看到她的访问者,但她继续向机器内输入指令。
她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工人。
“你好,保罗,”她咯咯笑着说。在配对方案公布之前,她几乎没有注意过他,但是从那以后,她变得非常女性化。“别告诉我房子已经准备好,可以搬进去了!”
她认为他来这里,就是要告诉她这个消息吗?他走到她身后,伸手到衬衫下摸刀。
也许她以为他要抚摸她,虽然在工作时间,这种行为是严格禁止的。她胖胖的肩膀期待地颤动着,等待着他的抚摸。他使劲把刀捅进去。
她没有像理查德那样倒在地上,而是向前扑倒在控制盘上。
当劳拉压到盘面上时,机器继续嗡嗡地响,灯继续闪烁。
保罗拔出刀,在劳拉的上衣上擦干净,高兴地想:机器可能会给出不正确的回答。
他离开继续做他的工作,这时,他高兴地想:卡洛尔7427和保罗2473现在都没有伴侣了。合乎逻辑的作法就是,委员会让他们两人住进同一间房子。他们可以一起过五年,到时候还可以延续。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不知道55区的统治者们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在这方面,那本书没有用,它谈的只是古老文明中的谋杀现象。
书上说,谋杀总会引起人们兴趣的。特别当受害者是知名人物,或者牵扯到什么丑闻时,更是如此。报纸会对谋杀进行详尽的报道,还会随着案情的发展进行追踪报道,最后,当凶手被抓到时,还会报道审判。整个事件可能拖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
但是,在55区,当天下午出版的《进步新闻报》根本没有提这件事。那天晚上在娱乐中心,除了理查德3833和劳拉6365不见了之外,也没有什么异样。
保罗在那里看到卡洛尔,意识到自从公布配对后,他还没有跟她说过话。他想法把她从她的同伴那里带开,小心地问她:“理查德在哪儿?”
她耸耸肩。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见他。”
他对她的态度感到很高兴。理查德失踪了,她一点儿也不关心,好像她根本不知道配对这回事一样。也许她根本不在乎他。
当这件事结束后,她会很乐于接受新的安排。
他几乎整个晚上都和她在一起,感到非常幸福。他甚至开始相信,当局碰到这种棘手的事,可能不知所措,宁愿不谈这事,装成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这样就免得一般人知道有谋杀这种事。
那天晚上睡觉时,保罗相信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
星期六早晨的起床号打破了他的幻觉。实际上,当尖利的号声响起时,他都不敢肯定是起床号。那号声似乎越来越响。他的单人房间外,还是一片漆黑。
他迅速穿上衣服,随着其他人一起跑进走廊。他们都像他一样惊讶,有点摇摇摆摆。
“向前齐步走!”
他们排着长队,向走廊尽头走去,走下楼梯,来到院子。那里灯光明亮,屋顶和高墙上的探照灯都突然打开,在刺眼的灯光中,各个排和各个连都排成队列,站得直挺挺的,队伍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抱怨这么早就被赶起来,整个院子里笼罩着恐惧和压抑的气氛。
保罗也感到恐惧和压抑,虽然他知道没有必要害怕,但是其他人的恐惧传染给了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们会做什么呢?可能会宣布两个人被杀了。接着会做什么呢?他们可能会要求罪犯坦白吗?或者要求知情者提供情报?
非常奇怪的是,他感到非常镇静。如果他们把所有的人都带到这里,那就意味着他们不知道是谁杀的人,对不对?这使他感到鼓舞,当然,现在看起来是在进行调查,会问各种问题,核查你在什么地方。他必须小心谨慎,但最重要的是,要记住当局不知道凶手是谁,如果他保持镇静的话,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是喇叭并没有说什么,这一大群人被扔在这里,品尝恐惧的滋味。也许这是当局的一种办法,用恐惧来使凶手屈服。
半个小时过去了,天还没有亮,但谁也不敢离开队伍,没有一个人咳嗽或者倒脚,唯一的声音就是寒风的呼啸。
最让保罗不舒服的是探照灯,它们似乎直射进他的眼睛。他可以在刺眼的强光中眨眨眼睛,但是他发现,如果他闭上一会儿眼睛的话,他的身体就会晃动,他不想摔倒或晃动,这样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他尽力忍受着,努力去想这个折磨结束后可能发生的好事。
这种折磨总会结束的,整个55区的几万个成员不能只因为两个人被杀,就永远站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他们的位置被年青人农场的人填补,会有一些兴奋和紧张,但一切迟早会恢复正常的。
正常…与卡洛尔住在一个房间…有人说话了…可以说悄悄话…结束了可怕的孤独…甚至没有了话筒和监视器,他知道,配对的两人可以有一定的隐私。
“一连!向右转!齐步走!”
整齐的脚步声,一百个人离开了院子。
听着口令,保罗可以猜出他们去哪儿了。去宿舍旁的娱乐中心。不管他们发生什么事,不管他们要接受什么样的检查,都是在娱乐中心进行的。这听上去并不可怕。如果他们走出大门,他可能会更不安。
几分钟过去了,也许十几分钟过去了,灯光变得难以忍受,天还没有亮。保罗是在二连,他觉得两腿非常疼,有点头晕,灯光在他眼前闪动。他紧紧地闭上眼睛,但是仍然挡不住那些灯光。
“二连!”
他向前走去,很高兴又可以走动了。是的,他们是去娱乐中心,两个卫兵拉开门,整个连队走进空旷的娱乐中心。
还是有很多灯光,但已经不那么痛苦了,里面有嗡嗡的人声,连队被带到最顶头,排成单列,他们不用再立正了,但他们仍然无法放松,他们忍受了太长时间的恐惧,只能保持沉默,不愿说话。
最后,单列变成了一排,开始穿过一个小门。保罗排在二十名的位置,他觉得前面的人是三十秒左右一个通过那扇门,他等着轮到自己,仍然很镇静,他相信,这么大规模的行为表明了当局的绝望和无助。
然后,他从前面人的肩膀看到那扇门通向一个房间,那里头只有一个护士和满满一桌针头。他松了口气,差点要哭或者笑起来。
他们只是在接受注射,可能是注射什么疫苗吧。跟他微不足道的两次谋杀毫无关系。
当轮到他打针时,他对针扎进去时的疼痛毫不在意。经过院调子里漫长的折磨和不安的猜测后,这根本不算什么了。
打了针后的感觉很奇怪,他的手臂不疼了,但是脑袋却轻飘飘的,他可不想在这胜利的时刻晕倒。但是这时,他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感觉,他按卫兵的命令行事,他走进下一间房间,屋里有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
“你昨天捅死了两个人吗?”那个人问。
他似乎别无选择,只能说真话,也许这是打针的原因。
“是的,”他说。
他受到了公开审判,但这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教育55区的所有成员。
过后,他们把他放到院子一头的一个玻璃笼里,他被直立地绑在那里,有一百条电线插在他身体的不同部位,那些电线都通到外面的一个控制板上,每根电线都有一个按钮,他的拷打者就是55区的成员,为了表示他们热爱他们的文明,他们一有空就来到笼子前按几下按钮。这会使保罗疼得尖叫起来,但却不是致命的。
当然,每天一次,广播会提醒他和其他人,他为什么在那里。
“保罗2473,”广播抑扬顿挫地宣布。“肆无忌惮地破坏了两个国家财产,理查德3833和劳拉6356,犯下了破坏国家财产罪,成为国家的叛徒。”
但是,他的估计错误不仅于此。最经常到笼子前来、并且最喜欢按按钮的,是卡洛尔7427。
白痴的证词
海伦在床边坐着,听着雨打在窗户上的啪啪的声音,正要伸手关床边的台灯时,突然听见车库的门被风吹开,门随着风一开一合,砰砰地响着…
她叹了口气,车库门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她简直就没法睡了。她站起来披上件睡袍,薄薄的睡衣在她身上绷得紧紧的。
她三十多岁,身材匀称,是个俊俏的女人。
她离开卧室,穿过厨房,让门虚掩着。但走到门廊时,她看到外面的倾盆大雨犹豫起来。
要是丈夫在家多好,这种事就轮不到她来做了!
她鼓起勇气,跑上通向车库的狭窄过道。冰冷的雨点打在她薄薄的衣裳上,她摸索着开关要开灯,全身冻得发抖。
她转身想找一种支撑的东西,她想尖声叫,但还没有叫出来,人就倒在地上…
在小镇担任警长职务近三十年的史蒂夫,从没遇见过这么重大的凶杀案。
现在,他站在车库的工作台边,考虑办案方针。他没有办这类案子的经验,只有在警察学校上课时听来的一些知识,而那些又都是早年学的,也许他应该把这案子交出去。他知道,他可以从城里警察局凶杀组借调人员,然后再决定尽可能利用他留所的七个人手,万一他们的调查失败再行动。
他靠在工作台上,借着两扇天窗泄下来的光线,打量着一根两英尺长、沾满血迹的铁管。管子的一端被粗糙地切掉了,另一端沾有血迹,史蒂夫警长转向站在工作台末端的一位警官,那人正仔细地用刷子、药粉和喷雾器在工作。
“韦恩,你干完活把这个铁管送到城里的化验室,请他们化验上面的血型。”
韦恩点点头,警长转身走向门外。
被害人是一位名叫海伦的家庭主妇,她丈夫本杰明远在南方一百里外的G市,他们曾给G市警察局打电话,请他们寻找本杰明先生,通知他家中遭到不幸。一位摄影人员来过,拍了些照片走了。医生已经随救护车把死者送到医院的停尸房。
史蒂夫警长冲一个正从对面房屋台阶走下来的年轻警察招招手。那人手里拿着一个记事簿。他不用警长询问就直接报告说,“警长,这半条街两旁的人家我全问了,到目前为止,没有可疑的人。”
警长皱皱眉说:“我猜到会是这样,但是还要继续查。迪克,查问一下住在后面的人家,然后再报告。我在办公室里。”
身后有点儿响声,两人一起回头看,车库的隔壁有一对男女走出来,女的手里牵着一条狗。
迪克和史蒂夫警长走过去同那对夫妇打招呼,那男人用低沉的嗓音说:“我叫艾德加,这是我妻子。我们看见了你们的警车和救护车。发生了什么事?”
史蒂夫警长自我介绍后,又朝迪克点点头说:“他是迪克。本杰明太太死了,昨晚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反常的事情?”
艾德加吹了声口哨,说:“她死啦?那太可怕了,这可是个真正的损失。她为这儿添了风景,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她简直是秀色可餐。”这人声音中有种品尝滋味的调子,警长差不多可以看见那人在舔嘴唇。
“她是被谋杀的。”史蒂夫警长说,“你们和她熟悉吗?”
艾德加吃惊地重复警长的话说:“被谋杀!”
艾德加太太不高兴地说:“我们根本不熟悉。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她丈夫经常在外旅行,而她,几乎不穿衣服地到处跑,对附近的每个男人投怀送抱,这种事没有早些发生,我还奇怪呢。”
“‘每个男人’?艾德加太太,你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吗?”
“说实在话,史蒂夫警长,我没亲眼看见她和哪个男人在一起。不过我知道,有她在这儿,就没有一个女人的丈夫是清白的。我们也没听见特别的声音。”
艾德加说:“还有别的事儿吗?假如没有的话,我们要去遛狗了,比利每天都要沿固定的路线散步。”
看见警长没表示什么,他们就转身离开。临走时艾德加说:“也许我太太对她的看法是对的,警长,我个人是没有亲身经历,不过,她丈夫经常骂她,也许他也知道。”
史蒂夫警长看着这对身材不相称的夫妇的背影,男人个子矮小,但长相英俊,从头到脚处处可以看出他的刻意修饰。
他的妻子比他高出几英寸,脸上皱纹很多,头发没有光泽,穿得很邋遢。
警长回到警所,值班员通知他,G城的警察已经找到被害人的丈夫本杰明,并通知了他太太不幸的消息,本杰明正在回家途中。
史蒂夫曾长希望自己当时在G城,亲眼观察本杰明的反应。
他在办公室翻阅一些文件,因为小镇人手不足,文件都要警长亲自处理。迪克进来了。
“周围邻居没有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对她的评价也都说得过去,说她总爱穿很短的短裤.但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晃荡。也许只有艾德加夫妇看见了什么。警长.我嗨带了两个人来,一个叫休伯特的男孩和他母亲。他们的邻居告诉我有关他的事。他不很聪明,成天逗留在本杰明家的车库。他家住在另一条街,所以我把他找来,他母亲坚持要跟着来。要不要我带他们进来?”
史蒂夫警长点点头。
迪克领进来一对母子。那女人瘦小枯干,面带菜色,可那手轻人却又高又胖,比他们俩都高。他那肥胖的脸上,长着一对小眼睛。左顾右盼,不安地眨动着。
年轻人对警长咧嘴便笑,说了句“你好”。他手里拿着一顶帽子,老掉到地上。
警长端详着他。这个高大的年轻人发出的声音却是孩子的声音,嗓音很细,充满友善和信赖。迪克的声音出奇的温和平静:“休伯特有点儿怕我们伤害他,但是我告诉他不会有那种事。”
“当然不会,请坐下。”警长对年轻人微笑着说,“我保证没人会伤害你,我只需要问你几个问题。太太,请让体伯特自己回答。”
警长坐在写字台前,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在暗忖怎么才能让这个头脑不健全的人说出警察想要的线索。
“休伯特,你认识本杰明太太吗?”
休伯特脸上显出幼稚的微笑,否定地摇摇头。
“你当然认识,休伯特,她家离你家只隔一条街,你常常去她那儿。”
“那是海伦,她让我叫她海伦,我喜欢她,她让我在她的车库里做东西,有时候我们一起喝巧克力茶。”
“休伯特,晚上去过她的车库吗?也许昨晚你去啦!”
“有时候去过,我不记得了。”他伸手取过迪克为他捡起来放在桌子上的帽子。史蒂夫警长往桌前靠了靠。
“休伯特,”他问,“你怎么把手弄破了?什么时候弄破的?”
体伯特看看自己的手,因为要集中精神思考,以致抹去笑容,绷起脸。“我不知道,”他说,“也许是我爬公园的树时弄伤的。”
“休伯特,听着,”警长温和而坚定地说,“仔细听我说,海伦昨晚受到伤害,你喜欢她,但你没有伤害她吧?”
休伯特的两只小眼睛转动着,巨大的手玩弄着帽子,不说话。
警长又问了一遍:“晤,休伯特,是不是你昨晚伤害了海伦?”
休伯特用成人的嗓音回答道:“我没伤害任何人。我不喜欢这儿。”他提高嗓音,“我要回家。”
“等一会儿,休伯特。”警长说,“现在你和迪克在外面等一会儿,我要和你母亲谈一会儿话。”
年轻人听话地随迪克出去。
警长转向休伯特的母亲说:“请你告诉我有关你儿子的事,我知道他智力不健全,但是严重到什么程度?顺便请教一下,他多大年纪?”
“休伯特十九岁,警长,但是智力只有五六岁孩子的水平。”她疲乏地说,“我丈夫已经去世,也许我该把他安置在福利院里,但我不忍心。他很善良,没什么坏心眼。他进过几家专门收残疾孩子的学校,他们也说他性格和善。迪克告诉过我街上发生的事,警长,说实话,我儿子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她流下了眼泪,史蒂夫警长默默等着她放下手帕。
“休伯特昨晚出门了吗?”
她叹了一口气,泪水重新滚落下来,她说:“我阻止不了他,昨晚他很晚冒着大雨还出去,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史蒂夫警长站起来说:“我知道你相信自己的儿子,但关于他的情况,我一无所知。我必须把他留在这儿一段时间,找一位合适的医生和他谈谈,看他是否能说出点儿什么。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你随时可以见他,你同意吗?”
史蒂夫警长送走那位可怜的母亲,走回办公室,仔细琢磨休伯特。这个只有五六岁智力水平的人,会抓起铁管当做武器打人直到把人打死?
但史蒂夫警长不是没见过孩子突然的发脾气,突然的大怒。
这以后再和休伯特谈话,仍和先前一样不得要领。休伯特很有礼貌,但是史蒂夫警长从他那里问不出什么有关命案的话来。
有人找他。
“我是本杰明,史蒂夫警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发生的?我简直不能相信!”
他神色紧张,毫不掩饰他的痛苦。他坐在史蒂夫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发抖的手捧着脑袋,听警长叙述事情经过。
听完后,本杰明僵坐了很久,突然,他跳起来,两眼闪闪发光,脸涨得通红。他高声叫道:“是那个傻孩子干的!我刚刚看到他在外面!是他干的!我告诉过海伦不只一千次,不要招那孩子到我们家附近,你早就该把他抓起来!”
他指指半敞开的门。史蒂夫警长注意到本杰明手上有伤。
“怎么弄伤的?”他问。
本杰明把自己的手翻过来看了看。
“没什么,”他说,现在他平静多了,“鞋上粘了口香糖,我往下刮的时候碰伤的。海伦现在在哪儿?我必须做什么?”
“本杰明先生,你不’必须’做什么,回去照料你自己的事情吧。”史蒂夫警长继续说,“我们已经把你夫人送到医院了,你去那儿看看,安排一下后事。我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你,不过,可以等等再说。”
他看着那深受打击的人缓缓站起来,痛苦地走过办公室。他又叫住他说:“有件事,本杰明先生,你同意不同意留下你的指纹?我们想尽量排除嫌疑。”
他把本杰明领到韦恩那儿,让韦恩留下他的指纹后送他回家。
史蒂夫警长重新坐回写字台前,满脑子又都是本杰明这个人。
不错,这人脸上明明白白地写明了震惊与痛苦,但这也许室装出来的。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他外面有个情人,想把太太除掉而后快。
那天稍晚时候,G市的警察局凶杀组组长打电话过来说,医院证实了死因,断定死亡时间在晚上十一二点之间。
“抱歉拖这么久才给你打电话,史蒂夫,我们找到了汽车旅馆的夜间经理和服务员。本杰明听到噩耗,的确痛不欲生。不过他有一个很难解脱的疑点,从G市到你那儿不算太远,服务员和经理都说,他九点出去,午夜两点才回来。
“也许他也有动机,旅馆的人讲,本杰明在G市经常有女人打电话找他,她也来找过本杰明。夜班经理说,他认得她的声音,假如看见她的话,他会认得,就是这些。”
史蒂夫警长来到韦恩办公室,问:“指纹的事儿怎么样啦?”
“再等一小时,今晚就能弄出个头绪来。”
韦恩的工作有了进展,快十点钟时,他出现在警长办公室。
“警长,汽车、门框上有本杰明太太的指纹。本杰明的则到处都是。还有休伯特的指纹。还有另一个人的。我要把标本寄到华盛顿去,看看有没有可能和他们的档案符合的。不过,很遗憾,铁管上没有留下清晰的指纹。”
韦恩走后,警长对着韦恩留下的报告皱着眉,那些认不出的指纹是谁的呢?
他想到本杰明家,和本杰明谈谈。
本杰明家里灯光通明,本杰明把汽车停在院子里。史蒂夫警长明白本杰明不愿把车开进车库的心理,便把自己的车驶过车道,停在隔壁的房前。
他下车时,正好有个男人牵着一条狗刚下台阶。那人站在台阶上犹豫了一会儿。
“史蒂夫警长,”那人认出了警长,“又回来了?找到眉目没有?有什么可效劳的?我正要带比利出来溜达溜达。”
“晚安,艾德加先生。”警长蹲下来摸摸狗耳朵,“没什么事,谢谢。你请便。本杰明先生在家,我想找他谈一会儿。”
“好吧。”艾德加转身离开,因为小狗正扯着皮带,“我得走了,比利不喜欢散步时被打扰。不过,发现什么新情况,请让我知道。晚安。”
史蒂夫警长看着他牵着狗离去。突然,他僵住了,因为小狗正努力地要冲向本杰明家的车道,艾德加使劲拉扯皮带。
“艾德加先生!”史蒂夫警长喊了一声,那人停住脚步,警长朝他走过去,“你的小狗似乎很想转进这条车道,那是它散步的路线吗?”
“也许那儿有什么东西吸引它。”艾德加的嗓音听起来很刺耳,“也许它嗅到昨夜出事的气味。”
“也许吧。”史蒂夫警长说着,从他手里接过狗皮带,“我们试试。”
他跟在小狗后面随意往前走,它居然毫不犹豫地跑到车库里。史蒂夫警长推开门,比利领着他绕过汽车,来到离本杰明房屋最近的那道墙,后腿站立起来,前爪伸向工作台。
史蒂夫警长把狗抱到工作台上,它立刻满意地蜷成一团躺在那儿。警长抬眼看看窗外,从他站立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见对面的卧室。
史蒂夫来到自己的车前,打开车门,拿起麦克风,叫夜间值班人员赶快找到韦恩,让他去警所。
他抱起小狗,转头向它的主人喊道:“艾德加,上车。”
那人迈着僵直机械的步子向汽车走去,问:“警长,你说什么呀?”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上车等着,我先送你的狗回家。如果你溜走的话,我就视你为逃犯逮捕你!”
那男人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警长抱着狗走到街上,对一个停在在他汽车旁边的人说:“迪克,把狗还给艾德加太太,告诉她,我带她丈夫到所里问话。她只要知道这点就行了。”
“艾德加涉嫌杀人?”迪克急忙问。
“他只是涉嫌,不过,我相信他是咱们要找的人。”
到了警所,夜间值班人员对他说:“警长,韦恩来了。”
“我一会儿会叫他。”史蒂夫警长领着那个嫌疑犯去自己办公室的路上,遇见了休伯特的母亲,警长对她说了句“OK”。
在办公室里,史蒂夫指着一把椅子说:“坐那儿,艾德加。”他不客气地问,“告诉我,你和本杰明太太是什么关系?”
艾德加两眼不安地转动着,不停地清嗓子。警长指指饮水器,艾德加踉跄着过去,一口气喝下一满杯。
他回到座位后说:“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他差不多是在尖叫,“我几乎不认识那女人,警长,我发誓!”
史蒂夫警长提高声音喊:“韦恩!”那位警察差不多立刻就出现在门边,“核对一下饮水器那个玻璃杯上的指纹,要快!”
他对僵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默默打量了五分钟后说:“现在我告诉你我的想法!你每天晚上牵狗散步,只要本杰明出差不在家,你就牵着狗到本杰明家的车库,从窗户那儿窥视本杰明太太。你自己说过,她‘秀色可餐’。但你和她确实没有关系,你只是通过偷看来满足你得不到手的欲望。本杰明太太听见你进去的声音,也许是你把工作台上的扳手碰到地上。总之,她来车库查看,惊异地发现你在偷看,于是你在惊恐中杀了她灭口!现在,你还想发誓吗?”
艾德加急得出了一脑门子汗,他刚要张口说话,韦恩探头进来说:“警长,找到一个完全一样的指纹,我还要继续核对。”
史蒂夫警长点点头,向艾德加:“在本杰明家的车库发现有你的指纹,你想解释一下吗?”
艾德加低声说:“警长,我承认我曾偷看过,我是无意中发现的,结果居然渐渐养成习惯,我也没有想改正过。但是,警长,我没有杀她!我发誓,我碰都没有碰她!”
史蒂夫警长隔着桌子抓住那人的手,把手翻转过来。手掌和手腕都没有伤痕。
“艾德加!他们把你怎么啦?”艾德加太太踢跻着拖鞋闯进来嚷着。
“没什么。”他躲着她,“我没事儿,你不该来这儿。”
史蒂夫警长说:“我们传讯你丈夫,你得在外面等着,艾德加太太。”
这厉害女人嗓门儿尖锐地喊道:“我就在这儿,我要陪伴我丈夫。我不愿躲在外面,让他一个人受你的折磨!”她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丈夫的面前,挑战似的望着史蒂夫警长。
史蒂夫犹豫着,不知该允许她留下,还是请她出去。门外有人影晃动,他站起来,走出去看看。
正在和休伯特母子谈话的本杰明走向他,说道:“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就又来了。你知道,警长,我认为你找错了人了,我是指休伯特,我仔细想了想,他永远不会伤害海伦。”
史蒂夫警长看着他,这又是在表演吗?
他粗暴地对本杰明说:“不要管休伯特,让我们谈谈你。昨天晚上你离开旅馆好几个小时,你去哪儿啦?你在那儿认识的那女人是谁?”
本杰明惊讶地两眼瞪得溜圆:“警长,你胡说些什么呀?昨天晚上我去看我母亲和我妹妹,她们住在G市。为什么问我这个?”
本杰明的解释无论真假,很容易查清楚。倒是艾德加既有机会,又有动机,却没有证据。
“算了,本杰明先生,现在没有问题了,你回家去吧,有什么事我再和你联系。”
“谢谢,警长,不过,假如可以的话,我想送休伯特和他母亲回家。”
“我同意。”史蒂夫警长提高声音说。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来,面对着垂头丧气德艾德加和他那位火冒三丈的太太。
他说:“艾德加太太,你可以暂时留下来。现在,艾德加,我们开始谈话。你杀害了本杰明太太,从头开始说。”
“我没有杀她,警长,我已经说过,我还要再说,我没有杀本杰明太太。”
“晚安,警长。”一个孩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警长抬起头,看见本杰明和休伯特在门边。
休伯特走进来说:“妈妈说我现在可以回家了,我想应该来跟你打声招呼。”他说着,对警长和艾德加夫妇孩子般地笑着,同时点点头。
“艾德加太太,你好。”他讨好地说,“我希望艾德加先生的感冒好些了。”
艾德加粗声粗气地说:“我没有感冒,孩子。”
“昨晚艾德加太太说你感冒了。”休伯特脸上是一副善良的表情,“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好些了。”
“警长,让这孩子走开,否则我要找律师。”艾德加太太说。
警长举起手说:“先别着急,艾德加太太。”他转过头去问那小伙子,“好好想想,休伯特,艾德加太太什么时候告诉你她丈夫感冒了?”
当那孩子清晰地叙述时,艾德加一直用手蒙着脸。
休伯特说:“昨天晚上,她从海伦的车库里出来,跟我说,艾德加先生感冒,下雨不能出来遛狗,她不得不牵狗散步。而且她的手也被什么东西碰伤了,我还以为她也是因为爬树弄伤了手呢。”
艾德加太太火气消失了,脸色苍白地招认,是她杀害了那个她丈夫每晚偷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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