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确实是你害死了顺德?”空静指着顺平的背影,因为气愤手有些微微发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也没有必要再瞒你们什么。寺里丢失的那些古物,是我拿走的,前一阵来的几个香客,就是我联系好的买主。住持,你后来不让香客住在寺里,是不是听了顺德的建议?”

“是啊,难道你就因为这个怀恨在心,想要害死他?”

“那当然不会。”罗飞在一旁插话道,“那时他已经得手,寺里还留不留宿香客对他已没有什么影响。不过顺德能提出这样的建议,想必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不错。”顺平证实了罗飞的猜测。“顺德这小子晚上不好好睡觉,撞破了我的好事。他虽然胆小,但却机灵得很,从此整天围在住持身边。我虽然拿他无可奈何,但也知道他不敢多说什么。”

罗飞沉吟了片刻,脸上现出些懊悔的神色:“顺德的死有一部分只怕还是我的责任。你看到他前两天和我来往过密,这才动了杀机,是不是?”

顺平点点头:“顺德鬼灵精怪,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在空静面前不敢说的事,在你罗所长面前就未必不敢说。”

“他还是个孩子,你…你真是狠毒!”空静对顺德颇有感情,这时眼角已忍不住涌出了两颗浊泪。

罗飞轻轻拍了拍空静的肩膀,示意他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好了,现在说说你是怎么做的吧。”罗飞对顺平说道,“这以后将作为你的第一供词。”

“你既然已经发现了我留在屋顶的脚印,接下来的事也就不难推测了。”顺平停顿片刻,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然后他继续说道:“昨天深夜,我先进入空忘的屋子,把他的尸体从绳套中放下,然后我换上空忘的僧鞋,背着那具尸体来到顺德寝室的窗前。在那里,我把僧鞋重新穿回到空忘脚上,再顶开窗户,把尸体在窗台上码好,形成要爬进窗户的假象。当顺德听见动静起身的时候,我已经跃上了屋顶,通过连成一片的屋脊回到了自己的屋前。罗所长,我说的这些和你的想象有出入吗?”

“基本都是吻合的。其实昨晚我之所以被你蒙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觉得常人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地攀上屋顶——那屋顶离地面至少也有三米高吧?虽说墙面上有些地方可以借力,但换成我,怎么也得折腾个三五分钟,那肯定会被第一个来到院子里的空明发现的。不过,当我知道你身怀武功之后,这个问题也就不难解释了。其实,即使大雪真的掩盖了屋顶的脚印,我也能据此推断出只有你可能完成这样的作案手法。”

“但是那样的话,你就只能猜测,而不会有任何证据了。”顺平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惋惜,似乎在抱怨老天对他的不公。

“你…你还说这样的话,你真是不知悔悟,善恶皆有源,因果报应,自有天理,这些佛法你都读到哪里去了?”空静抑不住心中的气愤,激动地叱问,“那么空忘师弟呢?还有那死去的两个客人,他们又哪里得罪你了?你又是用什么手段对待他们的?”

顺平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阴沉沉地问道:“罗所长,你也想这么问我吗?”

“是的。”罗飞很认真地回答,“你也知道,我根本不会相信什么‘恶鬼’和‘神秘力量’的说法,不过你布的这些迷阵确实骗过了我,我至今看不出其中的头绪。希望你能告诉我其中的真相,我甘拜下风。”

“呵…呵…呵…”顺平突然干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呜咽,令人毛骨悚然。

“你错了。”他哑着嗓子说道,“你以为那些也是我布下的迷阵?不,那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恶魔就在这个寺院里,他已经缠上了我,你们…你们不要急,它也会来找你们的!”

“你在说什么?”罗飞感觉到顺平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抢上一步,把空静拉到自己的身后,同时大声呵斥道,“你转过身来!”

“你以为我这么坐着是和你们故作姿态吗?我在运功,我要跟它拼一拼,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顺平言辞虽然强硬,语气中却透出一种垂死的悲哀。

“但我终究还是逃不过,你们也逃不过!”停了片刻后,他这么说着,慢慢地转过了头。

罗飞和空静同时惊呼了一声,向自己的后方退了一步。

如同死去的胡俊凯一样,顺平的脸上此刻也是浮肿不堪,两丝细细的血线顺着他赤红的双眼渗了出来!

第十三章 端倪初现

周平在外围的调查也进入了关键的阶段。确定了死于周秀英家地阱中的男子不是吴健飞之后,周平对发生在二十年前的那些往事有了一个新的猜想。不过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猜想虽然能解释一些暴露出来的事实,但也存在着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周平强烈地感觉到,他所了解的东西少了某个重要的环节,这个环节对于穿接所有的已知线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由于急切地想要弄清这其中的究竟,周平行走在出山的雪径上时,步伐甚至比清晨进山的时候还要快些,没过多久,徐丽婕就有些跟不上了。

“你走慢点行不行?”她终于忍不住发起牢骚来,虽然是寒冷的雪后初冬,但她的额头上此时已渗出了晶莹的汗珠。

周平看到她的窘相,不免也觉得有些心疼。他停下脚步,抱歉地笑了笑:“我们歇会儿吧。”

徐丽婕点点头,突然,她的眼中放出兴奋的色彩,指着周平身后的远处群山:“你快看那边!”

周平回过头,顺着徐丽婕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原本阴霾密布的天空中,一轮红日正顽强地探出头来,绚烂的阳光穿过群山间的罅隙,给皑皑的雪域镀上了一层瑰丽的金色外衣。

“真漂亮!”徐丽婕完全忘记了劳累,轻声赞叹着。

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中,周平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心情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如果这种好天气保持下去,那么被封锁的山道应该很快就能被打通,到时候山上山下隐藏着的案情也必将暴露在这无孔不入的灿烂光芒中。

心情变得愉快了,两人一路谈笑风生,似乎步履也轻便了很多。下午四点钟左右,他们回到了山脚下的南明山派出所。

所里的大部分同志都跟着王副所长疏通山道去了,只有姜山和段雪明留守在各自的岗位上。知道周平回来后,他们都聚集到了刑侦科的办公室里。

徐丽婕和所里的老朋友相见,高兴地互相打着招呼。

周平等他们寒暄完了,立刻把话语引向正题:“那几个家属还在所里吗?”

“其他人都暂时回去休息了,等山道通了后再过来。”姜山回答道,“只有那个吴燕华一直不肯走,一定要等着见自己的丈夫。”

周平点点头,他现在最想见的人正是吴燕华:“那她人在哪儿呢?”

“在接待室里睡着了,据说昨天一夜都没合眼。”

父亲离奇死于山上,丈夫情况不明,只怕是再坚强的女子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双重心理煎熬。周平正在琢磨是不是该让她继续休息一会,吴燕华却自己从门外找了进来。

“周科长,现在有什么消息吗?”她柔柔的声音现在给人一种虚弱的感觉,虽然她很努力地在脸上扯出一丝微笑,但憔悴的心力还是通过凌乱的发梢和略微发白的脸色无法掩饰地显现了出来。

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青春靓丽的徐丽婕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女人,仍不免为其身上洋溢着的古典气质所倾倒,羡慕的眼光中甚至暗暗浮现出一丝妒意。

“山上还是没能联系到,不过现在有一些新的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周平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请坐下说吧。”

“谢谢。”吴燕华礼貌地颔了颔首,施施然坐下,然后睁大双眼忧虑地看着周平。

周平在吴燕华面前来回踱了几步,似乎在考虑该从哪儿说起,然后他开口问道:“你父亲被胡俊凯救走,是在一九七二年?”

“是。”

“你们后来去找他,发现他失踪了,那是什么时候了?”

“一九七六年吧。”

这和档案上记载的一九七八年默认死亡,一九七六年登记失踪的情况是吻合的。

“嗯。”周平迈上一步,目光炯炯,“为什么会隔了这么长时间?”

吴燕华微微锁起眉头,沉默不语。

“你手上戴着的那个是结婚戒指吧?”周平突然话锋一转,问出这样的问题,在场的人不免都觉得有些突兀。那枚别致的银色戒指戴在吴燕华纤细的左手中指上,虽然非常引人注目,但它和现在讨论的事情能有什么关系呢?

吴燕华更是诧异地看着他,不过她还是点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我注意到了,那上面刻着你们的结婚日期,一九七五年十月。”周平整了整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其实在一九七四年,对文化界人士的迫害就已经停止了,你们应该立刻去把吴健飞接回来才对啊。为什么会等了那么长时间?而且在此之前你们就举行了婚礼,这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吧?”

听周平这么一分析,徐丽婕等人都有些悟出了味儿。的确,在长辈去向未卜的情况下,两人不去寻找,而急着完婚,不能不说是一个反常的举动。大家不禁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吴燕华。

吴燕华抿着嘴唇,沉默片刻后,她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的主意,先结婚,然后再去寻找我的父亲。”

“为什么呢?”周平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关心的是其中隐藏的原因。

“说起来也简单得很。”吴燕华露出一丝苦笑,“因为我父亲并不赞成我们俩的婚事。”

周平点头沉吟着,他正顺利地一步步地迈向自己所追寻的答案。

第十四章 危悬一线

午后的枯木寺一片寂静,灿烂的阳光似乎丝毫没能扫去笼罩在其上空的阴霾。

大约半个小时前,顺平停止了呼吸,直到最后一刻,他仍然保持着端坐运功的姿势。虽然心中早已绝望,但顺平从未放弃与他所描述的那个“看不见的恶魔”进行生死较量,他的这种强悍和坚韧的性格使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赢得了罗飞的些许好感。

经过几个小时的坚持,顺平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由于他在寺中的声望和地位很高,顺平的死引起了合寺僧众的恐慌,而他所描述过的那个传说和“恶魔”也因为他的死变得如此真实。在大家的想象中,那“恶魔”似乎正肆无忌惮地俯瞰着这座山中的孤寺,寻找着下一个被吞噬的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控制局面,罗飞让所有的人都回到自己的寝室,没有特殊原因,不得随意串门或外出走动。枯木寺霎时间变得死气沉沉。

处理完这一切后,罗飞来到了住持空静的寝室。他端坐在桌前,出神地看着顺平拿过来的那堆“无头草”,陷入沉思。

空静远远地坐在自己床上,神情不安,几次想要开口,但又担心打搅了罗飞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