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先生并不急于发问,而是细细地端详着Q小姐的脸,直到那张脸慢慢变红。

“Q,你是不是在跟T恋爱?”

方木放下电话,跟边平请了个假,驾车向天使堂开去。

周老师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这次在工作时间让他去天使堂一趟,估计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刚转入天使堂门前的马路,方木就看到几辆高级轿车停放在路边,几个衣着光鲜的胖子和几个剪着平头,皮衣黑裤的男子被附近的居民团团围住,似乎在争执什么问题。方木无心他顾,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径直开到天使堂门口。

停好车,绕过热情地扑上来要求划拳的二宝,方木匆匆地跑进二层小楼。

周老师和赵大姐都在,他们坐在周老师的房间里,面色阴沉。见方木进来,周老师挥挥手示意方木坐下,赵大姐则哼了一声就把头扭过去。

方木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两个人开始都不说话,这让方木越发的迷惑,又问了一遍,周老师才抬起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大姐看周老师不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方木,你单单资助廖亚凡一个人,到底是什么居心?”

方木听出赵大姐言辞不善,更加摸不着头脑,他把目光投向周老师,“这是怎么了?”

“你说,”赵大姐站起身来,手指着方木的鼻子,“你是不是对亚凡有什么坏心眼?”

方木惊讶之余更有些恼火,“这是从何说起啊?”

“小赵!”周老师抬手喝止赵大姐,“你不了解情况,别一上来就跟机关枪似的。”

赵大姐狠狠瞪了方木一眼,气哼哼地坐下不说话了。

“方木,你也别着急。”周老师递过一根烟,“你最近是不是送给亚凡什么东西了?”

“是啊。”

“你看,你看!”赵大姐又跳起来,手指着方木不断地抖动,“他自己都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方木火了,“那些衣服、裤子,还有文具什么的,你们不也都看见了么?周老师不是还嘱咐你分几次给廖亚凡么?”

赵大姐愣住了,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手也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

“哎呀,小赵,你就别在这儿瞎搅和了。”

周老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心形的缎面小盒子,递给方木,“这是你送给亚凡的么?”

“这是什么?”方木心下纳闷,随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吓了一大跳。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钻石戒指。

“这是谁送的?”他茫然地看看周老师,又看看赵大姐,“送给廖亚凡的?”

周老师仔细看看方木,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撒谎,几秒钟后,他转头对赵大姐说:“应该不是小方送的。”

赵大姐有些尴尬,“那能是谁呢?”

方木问道:“在哪里发现的?”

“廖亚凡的枕头底下。”

“会不会是她在外面捡的?”

“不会。”周老师摇摇头,“这孩子要是捡到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会交给我的。”

“是啊。”赵大姐插嘴,“前些日子,亚凡捡了不少易拉罐,卖废品的钱都如数交给我们了。”

“那会是谁送给她的呢?”方木皱起眉头。赵大姐打趣道:“这下你这警官可以大显身手了,帮我们立案调查一下。”

方木还有点生她的气,不冷不热地“唔”了一声。赵大姐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我去看看孩子们”,就转身出去了。

赵大姐一出门,周老师就压低声音问道:“真不是你送的?”

“周老师!”方木又委屈又好笑,“我哪买得起那玩意?我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一都交给这里了,哪还有那么多闲钱啊。”

“呵呵,不说了不说了。”周老师笑着摆摆手,“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你送她太贵重的东西。”

“哼,赵大姐可不是这么想的。”

“你别在意。亚凡是个女孩子,我这个老头不好过多关心她生活上的事情,小赵平时操心得多一些。再说,她也不知道你和亚凡之间的渊源——不知者不怪嘛。”

方木笑笑表示理解,紧接着眉头又皱起来,“那会是谁送的呢?”

“现在还不知道,等亚凡回来问问她就清楚了。”周老师想了想,“这孩子不会去偷东西,我只是担心她交上什么坏朋友。”

方木沉默了一会,想起一件事。

“拆迁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件事显然让周老师更郁闷,他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长叹一声。

“不是很顺利。”周老师用手按按太阳穴,“开发商给出的补偿款太低了,附近居民都不满意,双方谈崩了。”

方木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别上火。就算拆迁,一时半会也落实不了,最起码要等到明年春天以后。”

“希望如此吧。好歹让我熬过这个冬天再说。”

忽然,院子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和赵大姐尖利的叫骂声。周老师望窗外瞄了一眼,立刻跳起来冲了出去。方木见状,来不及问什么,也跟着跑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大乱。刚才方木在路边看到的那伙人站在院子里,二宝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赵大姐冲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连嚷带叫,孩子们也纷纷帮腔,一时间,嘈杂声不绝于耳。

周老师跑过去把二宝抱起来,二宝的嘴唇破了,血和泪水、灰尘混在一起抹在脸上,看上去凄惨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周老师语调微微颤抖,听得出他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为什么打人?”

原来,刚才赵大姐领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忽然从门口闯进了一伙人,对着小楼和院子指指点点,嘴里还说着“这栋楼要拆掉”、“把大树砍倒”之类的话。赵大姐问他们是做什么的,这伙人没理她,还冲到菜地里一通乱踩。偏偏这时二宝又挤过去跟那个领头的胖子玩猜拳,胖子嫌他身上肮脏,躲了几下没躲开,一巴掌扇到二宝脸上,又把他踹倒在地。

周老师的脸色越听越阴沉,给二宝擦脸的手也不停地哆嗦。

那伙人也认出了周老师,其中一个人在领头的胖子耳边嘀咕了几句,胖子的脸上立刻换了一幅笑脸。

“误会,都是误会。”他向周老师伸出手来,“周国清老先生是吧?”

周老师没理会那只手,冷冷地说:“你是谁?”

旁边的人立刻插嘴,“这是我们侯总。”

胖子不羞不臊地放下手,一脸倨傲地说:“鄙人是恒金地产的副总,侯国富。周老先生,借一步说话。”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揽过周老师的肩膀,强行把他拖到一边。

“周老先生,我知道你是这伙老百姓的头儿,上次拆迁会议,就是你代表他们发言的对吧?”侯国富低声说,“咱们废话少说。你不就是要钱么?我给你比其他人多三成的拆迁补偿,再给你五万块钱,你帮我搞定这帮老百姓。”

周老师拨掉他的手,高声说道:“拆迁的事有法律,有政策,还有政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多四成,八万?”

“侯总你请回吧。”周老师盯着侯国富的胖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你得给我的孩子道歉!”

侯国富看看二宝,金丝眼镜后的小眼睛里冒出咄咄逼人的光。

“周老头,你这种刁民我见得多了。”他阴着脸说道:“别弄个傻子出来博取同情。你这是什么地方,傻子窝?”

周老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抬手向侯国富脸上打去。侯国富躲闪不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金丝眼镜也飞了出去。周老师还要再打,刚刚挥起手,一个皮衣男子就在他身后狠狠地踹倒了他。

周老师扑倒在地上,另外几个皮衣男子也围上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死老头,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大姐尖叫着扑过去,拼命要拦住这些打手,孩子们也挥起小拳头在他们身上捣着。

周老师挣扎着要爬起来,刚才踢倒他的皮衣男子又抬脚欲踹,刚把腿抬起来,却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也横飞出去,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方木脸色铁青,手握一根ASP警棍站在周老师身边。

皮衣男子捂着嘴在地上打滚,鲜血从指缝间不停地涌出来。另外几个打手都吓傻了,醒过神来后,纷纷从身上摸出刀子。正要一拥而上,侯国富叫了一声:“都给我停手!”

打手们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老板,侯国富则盯着方木手里的警棍。

“标准的警用品啊。”侯国富扫了一眼地上不停翻滚哀号的皮衣男子,“兄弟,你是哪儿的?”

方木没有回答他,朝旁边一努嘴,赵大姐拿着方木的手机正对准这边,显然是在录像。

方木冷冷地说:“你走不走?”

侯国富干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把刀子收起来,随后,他用手点点方木:“我会再找你的。我们走!”

一伙人气势汹汹地走出院子,恰好与放学归来的廖亚凡和几个孩子打了个照面。廖亚凡看着他们气急败坏地爬上汽车,又看看门口的墙垛,飞跑过来。

“怎么回事?”她的目光依次扫过满身灰尘的周老师,一脸血渍的二宝和手握警棍的方木,“出什么事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方木收好警棍,忙着察看周老师的伤势,赵大姐翻开二宝的嘴唇,嘴里小声咒骂着。孩子们都吓坏了,挤成一团簌簌发抖。

“到底怎么了?”廖亚凡见没有人搭理她,急得大叫。

赵大姐仿佛刚刚看见她,不由分说,一把揪过她就往小楼里拖。方木也扶着周老师走回他的房间。他让周老师趴在床上,掀起他的上衣,后背上一片淤青赫然在目。

方木有些担心,毕竟周老师年岁大了,就提议去医院看看。周老师坚持不去,方木劝了一会,见周老师态度坚决,只能作罢。

“我倒没事,会不会给你惹麻烦?”周老师有些担心地问。

“没关系。人民警察遇到这种情况出手制止是应该的。”方木笑笑,“恐怕那混蛋短期内别想啃排骨了。”

周老师被逗乐了,随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方木急忙在他背后轻轻拍着。

“周老师,没想到你也这么大脾气。”

“咳,他要是说别的我就忍了,”周老师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说二宝是傻子,说天使堂是傻子窝,这我可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