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一说,我瞅着倒是挺眼熟的。”陆海涛仔细看了看照片,“不过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哦?你再好好看看。”方木一下子急了,“能不能想起来?”
小伙子又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对不住啊,大哥,实在想不起来。”
方木有些失望,小伙子却热情不减,非要给方木传首歌听听。方木接收了,打开一看,是《两只蝴蝶》,随手就删掉了。
一个多小时后,火车驶入S市
火车站。方木和陆海涛一起下车。小伙子还兀自说个不停。方木无心和他闲聊,只好加快步伐,希望能快点甩开他。刚走到出站口,方木却忽然发现一直在身边萦绕的噪音消失了。回头看时,陆海涛已经不见了踪影。方木正在奇怪,就看见几个农民打扮的人从身边匆匆跑过。来不及多想,方木就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走出了火车站。
方木径直去了距离火车站最近的公安分局,在户籍科查询陆璐的户籍资料,可惜一无所获。看来陆璐并不是S市的常住人口。方木有些失望,但并不灰心,转头去了长途汽车站。
陆海涛曾说对陆璐有点印象,而且两人姓氏相同,这也许不是巧合。方木决定去陆家村碰碰运气。
他在长途汽车站买了一张S市地图,却找不到陆家村的位置。方木捏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给S市局的人打电话。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越来越不信任别人了。
权衡再三,方木还是上了去龙尾坳乡的长途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后,在山脚下的一条公路边下了车。路边一个卖山货的老者告诉方木陆家村的大致方位,方木看看行将落山的太阳,拔腿便走。
走出半里多地,方木才发现,其实刚才下车的地方已经接近公路的尽头。再往前,都是曲折不平的山路。而有些“路”只是隐藏在山石间的狭窄小径而已。老者告诉方木,这座山叫龙尾山。方木要去的陆家村,就在龙尾山的另一侧。最初,他还能在乱石间依稀辨得方向。然而,随着天色渐暗,周围的景物显得惊人的一致。方木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方木卸下沉重的背包,靠在一块大山石上喘气,心里嘀咕着,也不知这鬼地方有没有狼什么的。正在忐忑之际,却看见不远处的前方似乎有手电光在闪动。方木心头大喜,那里有人!
方木来不及多想,拎起背包就向前跑去。穿过一片密林后,终于在前方的一片开阔地上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原来是一辆厢式货车。两个人影蹲在货车旁,不知在忙些什么。
方木走过去,大声打了个招呼:“嗨!”
这两个人的反应却大大出乎方木的意料,其中一个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另一个显然也受惊不小,转手从地上抄起一件东西,直指方木。
方木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冒失了,毕竟这是在荒郊野外,他急忙放慢脚步:“别怕别怕,我没有恶意。”
“你谁啊?”坐在地上的人是个小个子,摸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另一个人始终死死地盯着方木,并没有放松警惕。
“我迷路了。”方木慢慢走近货车,“你们在干什么?”他看看货车敞开的机盖和满地的修车工具,“车坏了?”
“是啊。”小个子一脸懊恼地站起来,“倒霉。”
方木放下背包,挽起袖子:“我瞧瞧。”
方木捣鼓了一阵后,货车又能发动了。小个子颇为惊喜,忙不迭地掏出烟来致谢。方木接过烟,发现是软包的中华,他转头看看另一个人手里始终捏着的大号扳手,笑笑:“干吗啊,兄弟,还当我是坏人呢?”
他尴尬地笑笑,也凑过来吸烟。
小个子很健谈,聊了一会儿,方木已经知道他叫陆三强,拿扳手的叫陆大春,都是陆家村的。陆三强看看方木脚边的背包,问道:“方大哥,你到这儿干吗啊?”
“哦,我是省摄影家协会的,到这儿来拍一些旅游宣传方面的照片,结果三转两转就迷路了。”
“这地方有啥好开发旅游的?”
陆三强最初有些疑惑,随后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你要去的是龙尾洞吧?”
“是啊是啊。”方木忽然想起肖望曾说过S市郊有个天然溶洞,就随口附和。
“那你可走错了。”陆三强哈哈大笑起来,“在山的另一侧呢。”
“哦?那怎么办?”方木装模作样地向远处看看,“前面…离你们陆家村不远了吧?”
陆三强听出了方木的意思,显得有些为难,和陆大春交流了几次眼神后,勉强说道:“这样吧,我带你回我们村,明天一早再送你去龙尾洞——明天一早就走啊。”
方木连连答应,拎起背包就上了货车。
货车在山路间逶迤前行,陆三强开车,方木坐在中间,陆大春坐在最外侧。刚才还说个没完的陆三强此刻却出奇的沉默,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夜色越发深沉,除了前方被车灯照得一片惨白之外,四周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方木感到莫名的心慌,似乎置身于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里。不知不觉中,冷汗已经悄悄地布满了方木的额头。他定定神,一边暗自嘲笑自己的胆小,一边伸手去衣袋里拿烟。刚一动作,陆大春就开口了:“干吗?”
“哦?”方木抬起头,“找烟。”
“抽这个吧。”陆大春掏出一盒软包中华。方木抽出一根,点燃,忽然笑了:“你们村是不是挺富裕啊,怎么都抽这么好的烟?”
陆大春笑笑,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还认识我们村的其他人?”
方木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认识陆海涛,就听见身后的货箱里传来“咚”的一声。
“三强抽的也是软包中华啊。”
方木看着陆大春明显放松的表情,又问了一句,“后面装的是什么货啊?”
没有人回答他。几秒种后,陆大春淡淡地说:“猪肉。”说罢,他就伸手拧开了收音机,震耳欲聋的舞曲在驾驶室里猛然响起。
夜里九点多的时候,货车终于驶进了陆家村。这似乎是个不大的村子,而且家家都黑着灯。几分钟后,货车在一座祠堂门口停下了。陆大春让方木在驾驶室里等着。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跳上车,对陆三强说:“崔寡妇家。”
陆三强应了一声,发动了货车。
崔寡妇家离祠堂不远。她听陆大春说明来意后,上下打量了方木几眼,开口说道:“在这儿对付一宿吧,委屈你了,小伙子。”
方木赶紧说些客套话。崔寡妇面无表情地问道:“吃点啥不?我去给你做。”方木真有些饿了,点点头。崔寡妇转身去了厨房,陆大春也起身说道:“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去龙尾洞,你早点起来。”说罢,就出门上了货车,轰鸣而去。
方木独自坐在堂屋里吸了根烟,觉得有些无聊,就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着。看得出,这两间瓦房是最近盖起的,处处透着一股新劲儿。室内的陈设也大都比较考究,虽然搭配起来不伦不类,但仍能看出价值不菲。
这是个家底殷实的富裕之家。
正想着,崔寡妇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出来,七碟八碗的,甚是丰富。崔寡妇倒是不以为然,从柜子里拿出一瓶五粮液,问方木喝不喝。方木连连摆手,心想此地待客之道怎么如此豪放。
崔寡妇也不再坚持,自己坐在一旁看用影碟机播放的《还珠格格》。方木看看那台42英寸的索尼液晶电视,皱皱眉头。
正吃着,院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见一个披着棉衣的男人推门走进来。
崔寡妇站起来,道:“村长。”
方木也急忙站起来,被称作村长的男人伸出手来和方木握了握。
“听大春说,村里来了客人,我就过来看看。”村长掏出烟来,递给方木一根:“我叫陆天长,你怎么称呼?”
方木做了自我介绍,所用身份当然还是摄影师。陆天长边听边点头,一直在大口吸烟。透过袅袅上升的烟气,方木知道他在不停地打量着自己。
陆天长的年龄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睛不大,却很有神,双手粗糙,腰板很直。看得出,这是个阅历丰富,意志坚定的人。
陆天长也注意到方木正在观察自己,又聊了几句之后,起身告辞:“我们这里是农村,条件不好,小方你就委屈一下。”
“很不错了。”方木指指托盘,“崔大妈很热情,弄了这么多菜。”
陆天长看看崔寡妇,笑笑:“她家生活条件好,我们可比不了,呵呵。”
崔寡妇低下头,身体似乎抖了一下。
“早点歇着吧。”陆天长整整身上的棉衣,“明天一早我就叫大春来接你。”说罢,就转身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