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刚要回答,一直沉默不语的看守突然说道:“时间到了。”说罢,他就走到桌前,伸手拽老邢起来。老邢不能再说什么,只好紧紧地盯着方木,一字一顿地说:“拜托了。”

方木紧咬牙关,看着老邢踉踉跄跄地被拽到门口。忽然,他跳起来,一把拉住走在后面的看守,低声下气地说:“帮帮忙…他也是自己人…照顾他一下。”

“自己人?”那看守毫不留情地甩开方木的手,“杀了人就不再是自己人了。”

走出看守所的大门,一下子身处于初秋灿烂的阳光下,方木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脑子也混乱得厉害。

到哪里去找丁树成?无论他是否变节,现在找到他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城湾宾馆里肯定有问题,对手把那里选作陷阱绝非偶然。要不要去追查一下是否真的没有监控录像?

被杀的女人是谁,跟丁树成、胡英博是什么关系?胡英博是这次自杀式陷害的工具,他甘愿一死,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他那里会不会有突破口?

问号太多,方木一时也无法理出头绪,只好发动汽车,打算先回去再说。

方木的车刚刚离开,停在路边的一辆深蓝色桑塔纳轿车就悄然跟上。它小心地保持着距离,宛若一匹正在跟踪猎物的独狼,不动声色,伺机而发。

第七章 局外人

梁四海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请示什么事情,梁四海摆弄着手里的一件纯金镇纸,心不在焉地说道:“既然那女的处理完了,男的留着也没什么用,也解决了吧…你看着处理,程序方面你比我明白…嗯,我会让财务去办的。”

这时,桌上的呼叫器里传出一个甜美的女声:“金先生来了。”梁四海对电话里说了句“就这样吧”,随即挂断了电话。他按下呼叫器上的开关:“让他进来。”

几分钟后,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女孩。男子在梁四海面前站定,深鞠一躬。梁四海并不看他,而是打量着那个女孩。女孩年龄不大,带着未脱的稚嫩和乡土气息。感觉到梁四海的目光,女孩显得十分紧张,低着头不敢看人,两只手绞在一起,双腿也瑟瑟发抖。

梁四海笑了一下,“多大了?”

女孩正嚅嗫着,金先生抢先答道:“十五岁,错不了的。”

梁四海慢慢地把目光移向金先生,“保证是雏儿?”

“保证保证。”金先生连连说道,“这次绝不会出问题!”

梁四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如果再有哪个王八蛋先玩了,我就连你的命根儿一起割掉!”

“是,是。”金先生的汗都下来了,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夹了一下。

“带她去吧,把衣服换了。”梁四海指指女孩身上不合体的套裙,“有个学生样儿!”

女孩此刻已经抬起头来,疑惑不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金先生推着她的肩膀示意她离开的时候,女孩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

“不是…不是做打字员么?”

“就是做打字员。”金先生随口应付着,“走吧走吧。”

“你们骗我!”女孩挣扎起来,“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梁四海的脸色阴沉下来。金先生见状,急忙向外拽那个女孩,小声威胁:“都收了钱,你说不干?”

“你放了我吧,叔叔,求你了。”女孩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回去就还钱…”

女孩还在挣扎,却感觉头顶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抬头去看,发现梁四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眯起眼睛看着女孩,一言不发,可是那目光却像一盆兜头而下的冰水,刹那间让女孩感到从心底里发寒。女孩感觉四肢在慢慢变冷、僵硬,最后,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

良久,梁四海低声说道:“别闹。听话。”

这四个字仿佛魔咒一般,女孩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是圆睁着恐惧的双眼,任由金先生把她拖出门外。

梁四海转过身去,从衣袋里摸出电话,拨通一个号码后,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

“领导,货已经送过去了。”他的脸上挂满笑容,“现在谈谈我的事?”

方木穿过那些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的胡同,边看着墙上斑驳不堪的门牌,边慢慢向前寻找。转过一条小巷,眼前是一条略宽些的街道。一张麻将桌摆在道路中间,可以通行的空隙变得更加狭窄。方木费力地从一个全神贯注打牌的胖老太太身边挤过去,再抬头看门牌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头。这时,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男子从前面的一扇门里走出来,方木急忙问道:“请问胡英博家住在哪里?”

男子上下打量着方木,向斜对面的一间平房努努嘴:“那里就是——你找他干什么?”

“哦,了解点情况。”方木含含煳煳地说。

“那你恐怕只能找他弟弟了。”男子冲麻将桌那边喊道,“英伟,英伟。”

一个蹲在桌边的男子懒懒地应了一声。他光着上身,披着一件西服,右手上着夹板,用一条脏兮兮的绷带吊在胸前,左手捏着半包软中华,正费力地叼起一根。

“有人找你。”

胡英伟的手抖了一下,香烟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抬起头,惊恐万状地看着方木,对视了两秒钟后,转身就跑。

方木本能地拔腿追上去,好在胡英伟的腿脚不太灵便,跑起来也是一瘸一拐的,还没跑出胡同,就被方木拽住了衣领。

“你跑什么?”方木把他按在墙上,大声喝问道。

“手,手…”胡英伟捧着右手,痛苦不堪地呻吟着。

方木松开他的衣领,胡英伟顺势蹲了下去,左手抱头,一副随时准备挨打的模样。

这时,麻将桌边的几个老太太一窝蜂地挤过来。前面的一个老太太上前查看胡英伟的手,确认无恙后,却一把将胡英伟推到方木面前。

“打,打呀,往死里打!”老太太一脸悲愤,“反正已经死了一个了,把这个儿子也打死吧。”

另外几个老太太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着:“就是呀,还让不让人活了?”

“让人家过几天消停日子吧…”

“就算是再大的仇也不至于这样啊…”

方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掏出警官证说道:“我是警察,我问他几个问题就走,绝对不会打他。”

没想到表明身份换来的是更加激烈的指责:“警察怎么了?警察打人更狠!”

“英博就是被警察打死的…”

方木忍无可忍:“都给我闭嘴!现在是警察办案,你们必须配合!还有你…”他指向胡母,“如果你想让你儿子的事情尽快查清楚,就给我老实点!”

这句话起了作用,胡母撇撇嘴,招呼其他几个老太太回到麻将桌前,又哗啦哗啦搓起来。

方木暗暗松了一口气,抬手把胡英伟拽了起来。胡英伟一边龇牙咧嘴地捂着右手,一边偷偷地瞄着方木。

“胡英博是你哥哥?”

“嗯。”胡英伟干脆利落地说道,“你要是问我哥的事,那你可找错人了——他的事我一律不知道。”

“是么?”方木眯起眼睛,伸手拽过胡英伟的衣领,“这件西服是名牌,你自己买得起么?还有这个…”他踢踢脚边的软包中华香烟,“你哥哥给你留下多少钱?”

胡英伟的眼光开始躲闪,“没有…都是我的…彩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