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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看这个。”杨锦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周振邦。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肥大、宽松的校服,边咬着冰淇淋边走,脸上是轻松、愉悦的笑容。
“他叫谭纪,十二岁,就读于C市红园区第六小学六年级三班。”杨锦程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性格单纯、开朗,父母皆有正当职业,收入尚可,家庭关系良好。”
“嗯,我记得这个人,介入情境是突然带入黑暗场所,对么?”
“对。志愿者叫蒋沛尧,他冒充谭纪的父亲的同事,把他带到电影院看电影,并让他喝下掺有麻醉剂的汽水。谭纪昏迷后,蒋沛尧把他放进座位下方。电影散场后,没有人发现谭纪还留在电影院里,直到电影院关闭。我们后来得到的情况是:谭纪苏醒后,在漆黑一片的电影院里哭泣、四处奔走,最终再次昏迷。后来,是一个值班员发现了他。”
杨锦程合上文件夹,嘴角浮现一丝神秘的微笑:“我们原来的预想是,谭纪会因此对黑暗场所产生恐惧心理,进而影响他的行为规律。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哦?”周振邦顿时来了兴趣,“是什么?”
“您再看看这个。”杨锦程又拿出一张照片。照片的主角依然是谭纪,只不过,此时的他站在原地,正在茫然四顾,表情既焦虑又恐惧。
“他好像……”周振邦看着照片,皱起眉头,“迷路了?”
“对。”杨锦程笑笑,“他失去了一样东西——方向感。”
“方向感?”
“是的。谭纪再也分不清左右或者东南西北,即使是回家那条走了十几年的路,他也会迷失方向。在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上学和放学都不得不由父母来接送。第二批实习生的报告显示,谭纪从此不爱出门,人际关系变得疏离,交往的圈子也迅速缩小。可以预见的是,今后任何与方向感有关的技能,他都难以学习。”
“我们希望他产生对黑暗的恐惧,他却失去了方向感……”周振邦仿佛失神般自言自语,“人类的大脑太复杂了——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们没有搞清楚的?”
“而且,还有件事情,我觉得应该提醒您。”杨锦程顿了一下,“在第一批实验对象中,谭纪的反应最强烈,也最明显。同时,我发现,针对谭纪的介入情景的强度,是最大的。”
周振邦没有说话,起身在办公室内来回踱了几圈。杨锦程合上文件夹,静静地坐着,等待老师的进一步指示。
终于,周振邦停住了脚步,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准备第二批实验,同时,修改介入情境计划。”周振邦的神色严峻,眼镜片后射出难以遏制的光芒,“提高介入情景的强度。”
夜幕降临的时间越来越晚,种种迹象表明,夏天即将到来了。
C市玻璃纤维厂附属子弟小学的操场上人迹寥寥,这空旷的场地显得比平时更为巨大。跑道上,是几个正在慢慢散步的老人。他们或独身一人,或两两成对,要么听着随身携带的收音机,要么彼此闲聊。火红的太阳正在这个城市的西侧缓缓降落。此刻,落日的余晖所及的地方都被勾勒出淡淡的金边。下班晚高峰即将过去,沉寂了一整天的各色楼群正呈现出傍晚时分最热闹的景象。几乎每个窗口都传出炒勺与铁锅碰撞的声音,伴随着煎炒食物的混合味道,飘散在依旧温热的空气中。
在操场的西北角,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水泥乒乓球台前忙碌着,球与墙壁碰撞的清脆声响依稀可辨。
那是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对着墙壁全神贯注地打乒乓球。虽然对手只是一面墙,小男孩依旧玩得不亦乐乎,汗水从头上流下来,濡湿了通红的脸蛋。每次对手“回球”出界,小男孩还会捏紧拳头喊一声好。
在乒乓球台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水杯,里面还有四分之一左右的存水。
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中,校园内呈现出一片肃杀的氛围。当教学楼上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后,它变得沉默而硕大,仿佛一只蹲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巨兽。
在教学楼顶,一个男子默默地站着,目光始终盯着西北角上的小男孩。良久,他看看手表,拎起脚边的一个塑胶袋,转身离开。
此时,落日终于消失在校园围墙以外更远的地方。瞬间,夜色就吞噬了寂静的操场。
小男孩对此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太阳是何时落下的,他只知道,乒乓球在空中的轨迹已经越来越模糊,最后,完全看不清了。
在一次精彩的扣杀后,小男孩喘着粗气,放下了球拍。他很满意,因为“对手”完败。
他把球拍和球放进书包里,又拿起水杯,一口气把水喝光,然后,一边擦汗,一边向教学楼走去。
在教学楼门口,小男孩遇到了正拎着钥匙出来锁门的值班大爷。老头一看是他,不由得笑骂道:“又是你这个臭小子,天天这个时候来撒尿!”
小男孩冲他吐吐舌头,笑嘻嘻地跑向走廊尽头的厕所。
黑暗的走廊显得无比漫长。这座历史悠久,年久失修的小学校处处透出破败的模样。肮脏的墙围、掉落的墙皮、粗糙不平的水泥地面。小男孩跑到厕所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径直走向小便池。
天花板上是一盏十五瓦的灯泡,正在发出嘶嘶的异样声响,同时忽明忽暗,仿佛是一只在不断眨动的独眼。小男孩顾不上这些,一心想排空鼓胀的膀胱,拉开裤子就尿起来。
有力的水流冲刷在瓷砖便池中,发出哗哗的声音。
突然,在他身后,传来一声粗重的叹息。仿佛一个伤重的人在垂死呻吟。
小男孩抖了一下,从身体里喷涌而出的水流也瞬间中断。他微微侧过身子,仔细倾听着,可是,耳畔除了灯泡的嘶嘶声外,再无异响。
他撇撇嘴,转过身,继续痛快淋漓。就在水流渐小的时候,又一阵奇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啊——”
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悠长。小男孩猛地转过身来,任由残余的一点尿液滴在自己的鞋子上。他来回扫视着面前的四扇木质隔断门,最终确认那声音来自左起第二扇门内。
小男孩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裤子,左右望望,又把视线投向那扇漆面斑驳的木门。此时,电灯的嘶嘶异响让厕所内显得更加寂静,小男孩有些紧张,更有些好奇。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竭力把耳朵凑向那扇木门,却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声音。
小男孩突然觉得嘴巴很干,他舔舔嘴唇,清清嗓子,大声问道:“有人么?”
话一出口,小男孩也被自己颤抖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由得后撤了半步。
木门里一片死寂。
小男孩的表情变得疑惑,他又向左右看看,最后,整整肩头的书包带,咽了口唾沫,慢慢地伸出手去,试探着推了推木门。
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露出一条缝。
小男孩的手上稍稍用力,木门被推开了大半。
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小男孩倒吸了一口冷气。
木门里,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背对着自己,面向墙壁,两脚跨立在便池上。
小男孩还来不及询问,黑衣人就慢慢地转过身来。
在频繁更替的光明与黑暗中。
小男孩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眼睛瞬间睁大,知道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也知道自己的嘴巴完全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看到了黑衣人的脸——不,那不是一张脸。
那是一个光滑、惨白,没有五官的平面。
值班大爷蹲在教学楼门口,跟着脚边的收音机,摇头晃脑地哼唱着二人转。一根烟吸完,他突然意识到,那个天天晚上来撒尿的乒乓小子还没有出来。
老头儿有些生气,甩着手里的钥匙走向长廊尽头的那间厕所。
气冲冲地推开木门,他大声骂道:“你这个臭小子,掉坑里……”
这句诅咒他只说了一半,就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小男孩侧着身子,躺在厕所中间的一摊污水中。
C市社会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杨锦程办公室。
杨锦程看着面前的男子在保密协议书上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确认无误后,他把那份协议书锁进保险柜里。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男子。
男子伸手去接,却发现信封另一端的杨锦程并没有松手。
“从现在开始,你和我们再无瓜葛。”杨锦程目光炯炯地看着男子,“我说清楚了么?”
男子点点头。杨锦程松开了手。男子从信封里取出一沓钞票,数了数,冲杨锦程微微颔首,起身欲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那孩子……”男子似乎欲言又止,“后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