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方木。嫂子,开门。”

杨敏松了一口气。“咔嗒”一声,门开了。

“你怎么…”

不等她说完,方木就闪进室内,面对杨敏,一字一顿地说道:“嫂子,我需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杨敏吸吸鼻子,皱起了眉头,“你喝酒了?”

“是的。”方木无心纠缠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问道:“邢娜在哪里?”

杨敏的脸一下子白了,嘴角也哆嗦起来。几秒种后,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似乎一下子想通了某件事。

“邢娜…”

“老邢怎么了?”杨敏一下子抓住方木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他是不是…”

“邢娜在哪里?”

“你先告诉我老邢怎么了?”杨敏忽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方木盯着她看了几秒钟,那双眼睛背后有某种东西,坚不可摧。

“老邢在下午的测谎中…”方木艰难地斟酌着词句,“测试结果显示,老邢那天下午想去杀人。”

方木手臂上的那只手刹那间失去了劲道,杨敏死死地看着方木,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这个老傻瓜…”杨敏哭出声来,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肩膀一抽一抽的,“这个老傻瓜…”

方木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等她的哭声小了一些,才低声问道:“邢娜到底在哪里?”

杨敏立刻停止了哭泣,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语气坚决:“你走吧,我没什么想跟你说的。”方木蹲下身子,“嫂子,我想帮老邢…”

“如果老邢觉得可以告诉你,那他早就对你说了。”杨敏站起身来,“我要睡觉了,请你离开。”

方木咬咬牙,迅速扫视了一下客厅,然后不由分说地朝北侧的卧室冲过去。杨敏一愣,急忙阻止他,却已经晚了,方木伸手推开了卧室的门。

一股浓重的香烛味扑面而来,伴随着沉闷的“嗡嗡”声。室内的光线很暗,还有种沁入骨髓的寒意。这根本不像一个少女的卧室。家具什么的统统没有,只是在房间左侧摆着一个小小的祭台。而最怪异的,是房里停放着一台巨大的冰柜。

看到这一切,方木愣住了,随即不由自主地向那台冰柜走去。刚迈出两步,就感到有人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是杨敏。她已经泪流满面,花白的头发被泪水粘在脸上,眼睛里全是恐惧和祈求。“别打扰她,就让她安静地睡吧…求求你,她受的罪够多了。”

一阵巨大的寒意霎时间贯穿了方木的全身,他突然意识到冰柜里面装的是什么了。“那是…那是…”方木颤抖着指向冰柜,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杨敏拼命地点头,身体却彻底瘫软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

“8月7号…下了班,娜娜却没回来…手机也关机…”杨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半夜,有人敲门…没看到人,却看到一个大纸箱…”杨敏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哀号,仿佛眼前又重新出现了那可怖的一幕。

“孩子…手脚都没了…乳房都被割掉了…下身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方木感到整个脑袋都麻木了,似乎有两把重锤在反复敲击太阳穴,过了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几乎要把牙咬碎了。

“谁干的?”那低哑、凶狠的声音似乎不属于自己,“谁干的!!”

“不知道…”杨敏放开了方木,把额头死命地抵在地上,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一般,“呜呜,不知道…”

“为什么不报警?”方木难以置信地大吼,“老邢是警察!我们是警察!”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只让我买了个冰柜把孩子放进去…呜呜…他说他会处理的…”

“可是…为什么要把娜娜放在家里?”

“孩子死得太惨了…她那么爱美…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我们什么都不能给她,只能让她保留最后的尊严了…”

方木转头看着那台冰柜。它就那样无动于衷地站着,对俯卧在地的母亲的痛哭充耳不闻。方木缓缓地走过去,把手放在柜门上,停了几秒种后,鼓足全身的勇气拉开了冰柜。

这一幕只应该来自于地狱。

女孩静静地躺在冰柜里,头微微左侧,头发和脸上都是霜花。然而即使如此,也无法掩盖她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也许是怕她觉得冷吧,父母给她穿上了色彩艳丽的羽绒服,然而失去四肢的身体让她看上去,像一个比例失调,又遭遇恶意损坏的玩具娃娃。

杨敏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方木已经拉开了冰柜,哭得神志不清的她仍然沉浸在梦魇般的回忆中:“她那时一定很害怕…怕死了…”

这些话方木都听不到,当他轻轻地合上冰柜的时候,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老邢仍将被送回原看守所继续羁押。他离开C市那天,场面冷清。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没有人愿意跟他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警车驶离市局大院,很快融入到车水马龙中。

半小时后,警车开出C市,一个小时后,在高速公路上的一个服务区停下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邢至森睁开眼睛,随口问道:“到哪儿了?”两名负责押解的警察没有回答,而是跳下了车。邢至森微叹口气,刚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多谢了。”

“嗯,别太久。”

“好的,不会叫你们为难。”

老邢心头微微一震,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方木拉开车门跳了上来。

他小心地关好车门,又在驾驶室后窗上敲了两下,驾驶员回过头来,方木用两根食指冲他摆出一个“十”字造型,嘴里无声地说道:“十分钟。”

驾驶员点点头,跳下车。

然后,他坐到老邢的对面,先点了一支烟塞进老邢手里。老邢满心愧疚,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机械地任方木摆布。

“好了,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方木微微躬下身子,“我昨天去过你家了。”

那只夹着香烟的手随即就颤抖起来。

方木面无表情地问:“谁干的?”

老邢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烟塞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后,低哑地说道:“忘了我委托你的事吧———我是罪有应得。”

方木默默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又开口问道:“谁干的?”

“别问了。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不值得。”老邢用力摇摇头,“我不能再连累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