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方木带到留置室,叮嘱他等一会,不要乱跑,就拉开门出去了。

他前脚走,方木就后脚溜了出去。走廊里人很多,那些或着警服或穿便装的警察匆匆的往返于各个科室之间,偶尔有人疑惑地看看方木,却没有人停下来发问。在他们之间的只言片语中,能听到“快把这些材料送到三楼”、“审讯室”之类的字样。

似乎每个人都很关注三楼的事情。

方木尽量躲避着那些警察,快步登上三楼。

走廊尽头有一扇铁门,现在正敞开着,里面似乎还有一个房间,墙壁是一面大玻璃。此刻,十几个警察正静静地站在那扇玻璃前,人群中,能听见邰伟的声音。

“…我当时就假装拉肚子,躲在一楼的卫生间里听动静,过了一会,果真听到有人上楼。我悄悄跟在他后面,转入三楼走廊后,我发现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接着又向前走,最后站在了313房间门口,像是在敲门,又像是在写什么。后来被害人跟他聊了几句,我当时以为是相识的同学,就准备撤,结果还没等我走几步,就传来了厮打的声音,后来,我就把他制服了,带回局里…”

方木悄悄的走过去,所有的人都在屏气凝神地听邰伟说话,居然谁都没有发现方木。

“你能肯定他就是凶手么?”一个挺着将军肚,表情威严的人说。

“能!”邰伟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坚决,“首先,在被害人的门上发现了‘7’的标记;其次,专案组的同事正在勘查现场,包括检查犯罪嫌疑人的寝室。刚才他们给我打来电话,据说有重大发现。”

有几个女警匆匆地跑过来,把厚厚一叠材料递给邰伟,邰伟简单翻看了一下,抬头对那个胖子说:“局长,可以开始了。”

局长点点头:“开始吧。”

所有人都围向那面玻璃,方木不敢挤得太靠前,只能在人群的缝隙中竭力捕捉玻璃那面的情形。

这是一个安装了单向玻璃的审讯室。里面陈设简单,靠左侧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有一盏台灯。两个警察正坐在桌前,一个翻看着刚刚递进来的材料,一个在纸上写画着什么。对面是一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看起来冰冷无比,很不舒服。墙角装有摄像头,头上悬挂着话筒,审讯室里面的声音可以通过扩音器传到外面。

审讯室右侧的小门开了,带着手铐和脚镣的孟凡哲被两个警察架了出来。

他看起来虚弱不堪,头始终低着,随着警察把他按到椅子上的动作在胸前摇晃着。嘴角的血已经干涸,脸上横七竖八的分布着暗红的印记。

那两个警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一个年长一点的警察开口了:“姓名?”

孟凡哲低着头,毫无反应。

另一个警察把台灯扭向孟凡哲的方向,孟凡哲的全身笼罩在强烈的灯光下,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扭曲的影子。

“姓名?”

孟凡哲还是不开口,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年长的警察不紧不慢的点燃一根烟,翻开桌上的卷宗。

“2002年7月1日凌晨1点至3点之间,你在哪里?”

没有反应。

“2002年8月10日上午8点至9点之间,你在哪里?”

还是没有反应。

另一个警察看看墙上的镜子,他知道局长和其他同事都在外面盯着他们。他转头看看像块木头一样呆坐在那里的孟凡哲,不由得恼羞成怒。

他一拍桌子,大喝道:“孟凡哲!你别以为不开口就没事了,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

还没等他说完,孟凡哲猛地抬起头,面对强光,他的眼睛仍然圆睁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面前的两个警察恐怕早就万箭穿身了。

“啊——”方木又听见了在走廊里那声野兽般的低吼。

孟凡哲的手脚都被固定在椅子上,他却拼命地向前挣扎着,看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摆脱束缚,向面前的两个警察猛扑过去,那个稍年轻点的警察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挺了一下身子。站在孟凡哲身后的两个警察急忙上去用力按住他,可是看起来虚弱无比的孟凡哲竟好像得了神力一般,两个身高马大的警察都按他不住,其中一个还险些被咬了一口。

一个警察抽出了警棍,高高扬起…

“不——”一个身影猛扑到玻璃上,用力捶打着。

所有人都愣住了,邰伟在呆了两秒钟之后,脱口而出:“方木?!”

方木转过身,急切的拉住邰伟,“别打他…”

“你是谁?”局长打断方木的话。

“哦,他是本案的被害人,是我把他叫来做笔录的。”邰伟赶紧解释,然后转身小声对方木说:“你先下去,我一会就去找你。”

“邰伟,”方木拉住邰伟的胳膊,几乎是在哀求他,“让我跟他谈谈,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凶手肯定不是他。”

“不行!”邰伟用力扒拉着方木的手,小声警告他,“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快点下去。”

“肯定不是他,他完全不是我推测出来的那个样子…”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局长突然开口了:“邰伟,他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所谓‘天才’对吧?”

邰伟一看已经瞒不下去了,只能老老实实的承认:“是。”

局长“哼”了一声,转头望向审讯室,孟凡哲仍然在拼命挣扎着,两个警察被他撞得摇摇晃晃,其中一个警察抽出了电警棍,打开开关,对自己的同事大喊一声“闪开”,就朝孟凡哲的肩膀捅了过去。

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身体猛地一下弓起,那个警察又在他的身上连捅几下,每捅一下,孟凡哲都会发出大声的惨叫,像砧板上垂死挣扎的活鱼一样拼命扭动。几下之后,孟凡哲终于不再挣扎了,跌坐在椅子上,耷拉着头,身体不住的痉挛着。

局长脸色铁青,对身边的人说:“今晚别审了,先关起来,明天叫司法鉴定中心的人来给他做精神鉴定。”说完就转身走了,经过邰伟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邰伟想要解释,可是局长已经走远了。他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看着审讯室里,警察们正像拖死狗一样把孟凡哲拖出去。他叉着腰站了一会,头也不回地说:“把他送回去。”

“是。”那个送方木去医院的警察应道,一把拉住了方木的胳膊,毫不客气的说“走!”

方木还要争辩,却被那个警察粗鲁的连拉带拽地下了楼。

我这是在哪儿?

头好疼,像要炸开一样…

我做了什么?

“你有幸运数字么?”

“没有,我也不太信这个。老师,我这次来,是因为…”

“嗬嗬,别急。你知道大多数人喜欢什么数字么?”

“不知道。可能是…8?”

“嗬嗬,只有中国人才会那么想。而且多是那些暴发户、土财主什么的。你看,你笑了。我跟你说过了,别紧张。”

“我没紧张,我只是觉得有点…有点退步。因为我这几天上课的时候,又开始害怕点名了。”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次…上次我们见面以后。”

“别担心,这很正常。有些事情需要反复强化,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老师,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好的,只是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懂了么?”

“嗯。”

我的天,我想起来了…

方木,他死了么…

“我怎么办?老师,我怎么办?”

“你别急,让我想想。”

“今天我好丢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硬是说不出那个‘到’…”

“也许我们该换个方法了,不过这种方式可能会比较残酷一点,你确定你能承受么?”

“我…”

“如果能成功的话,你将会永远摆脱这个心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