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家三味线的商店时,直弘在陈列柜前停下脚步。

  “听说峰子搬到小传马町是有特别的原因。我听我儿子说了,想知道是什么原因,才来到这里。我想在这里走走,也许能找到。只是我儿子说和我完全无关。”

  加贺没有回答,陈列柜的玻璃上映出一张非常忧郁的脸。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清濑先生,您为什么答应和三井峰子女士离婚呢?”

  直弘打了个踉跄。

  “现在有必要说这个?”

  “和宫本祐理小姐无关。您不是因为有了她才想离婚,是吧?”

  “您想说什么?”

  “您如今才重新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爱三井峰子女士,您的妻子,所以才来这里,想知道妻子曾经如何生活,不对吗?”

  直弘缓缓地摇摇头。

  “我对峰子的感情一直没变,用不着重新认识。离婚对我们来说也是正确的选择。为了确认选择的正确性,我才想知道峰子在做出这个选择后发现了什么。”

  加贺边思考边拿出手机。

  “清濑先生,今晚您有安排吗?”

  “今晚?没有。”

  “那我们去喝一杯如何?关于三井峰子女士,我有几件事要跟您说。”

  弘毅和宫本祐理走进一家自助咖啡馆。他们选择了最偏僻的角落,不想让别人听进他们的谈话。

  “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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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声音低沉,却又足以让对方挺清楚。

  宫本祐理盯着盛有拿铁咖啡的杯子,答道:“我是他的秘书。”

  “我不是问那个。”弘毅探了探身,“我是问你们有没有私人交往。”

  宫本祐理抬头,道:“那是个人隐私,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这让弘毅感到意外。他原以为对方既然乖乖地到这里来,肯定会将实情和盘托出。

  “我是他儿子,有权知道他的异性关系。”

  “那你问你父亲不就好了。”

  “他不太可能跟我说这个,所以才问你。”

  “那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清濑社长应该有他的考虑,我听他的。”

  弘毅在桌子下面晃起了左腿,这是他着急的习惯。宫本祐理对他内心的焦急完全不感兴趣,若无其事地喝着咖啡。

  真是一个美女。弘毅在焦急的同时这样想道。她已有了成年女性的沉着,但仔细一看还很年轻,和弘毅应该相差不到十岁。

  “警察在怀疑我父亲,可能是他杀了我母亲。如果你是他的情人,你们的关系在离婚前便已开始,我母亲就能要求精神赔偿。他不想支付这笔钱,就杀了我母亲。”

  宫本祐理瞪大眼睛。

  “这怎么可能!你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吗?”

  “不是我,是警察这么想。”

  但宫本使劲摇头。

  “重要的是你的想法。要是你相信自己的父亲,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不会动摇。”

  听到对方劝诫的语气,弘毅不由得咬紧牙关。

  “那我只能说,我并不相信他。”

  宫本竖起双眉。“当真?”

  弘毅的表情舒缓下来,说道:“原来你也用这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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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宫本祐理说的“当真”,日文原文为“マジ”,属于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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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重点。是真的吗?你不相信他?”

  “我不相信他,或者说我无法相信他。他对家里不管不问,母亲提出离婚时他也没有反省,离婚后又把你放在身边。想让我相信他是不可能的。他连我母亲的葬礼都没参加。”

  宫本祐理仰起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怎么了?”弘毅问道。

  她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小声说:“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

  弘毅正要喊她,她已重新坐正,眼神中充满坚毅。

  “弘毅,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

  “这本来不是我的职责,但我忍不住了,只能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相?”

“你别说话,听我说。”宫本祐理把咖啡一饮而尽,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加贺把直弘带到一家名为松矢的料亭。直弘见招牌上写着“料亭”,还以为是非常高档的餐厅,但服务员带他们去的不是单间,而是摆着桌子的大厅。

  直弘对餐厅的关注仅止于此,因为加贺开始讲述,他全神贯注地聆听。加贺讲的是峰子搬到小传马町的原因。她一直在寻找儿子的消息,以为他的女友怀孕了,便决定留在他们身边,但那只不过是因各种偶然而产生的误会。正像弘毅所说,一切和直弘无关。如果峰子没有被杀,直弘或许会笑她愚蠢。但现在不一样,光是听到这些话,他就感到胸口作痛。

  “如何?”加贺把话说完,拿过啤酒杯。

  飞弹啤酒是这家店的一大特色,直弘也点了一杯,但和加贺一样,还一点都没喝。

  “我很惊讶,没想到案件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直弘直率地表达感想。

  “据律师高町女士说,峰子在离婚时并非没怀疑过您出轨。她好像也想过,如果详细调查,说不定能查出什么。但她最终选择协商解决,因为她迫切地想自立。可后来她又想索要精神赔偿金,我想应该有非常重大的原因。”

  “因为儿子有了孩子?原来如此。”直弘喝了口啤酒,“但我并没出轨。”

  “听说您公司的人已经开始议论宫本祐理小姐了,三井峰子女士听到传闻也不奇怪。她认为找到了向您索要精神赔偿金的证据。”

  直弘轻轻摇了摇头。“真蠢……”

  “在您看来或许愚蠢,但对于一般人来说,一个男人刚离婚便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放到身边,总会有人怀疑他们是否已交往很长时间,而且你们确实从很久之前就交往了。问题是你们的关系。既然是男人和女人,周围的人只会想到一种可能。你们该不会又血缘关系吧?”

  直弘吃惊地看着加贺。这个日本桥的刑警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悠然自得地夹起小菜送到嘴边。

  直弘长叹一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听祐理说起你是,我就猜你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你问她戒指的事情了吧?”

  加贺点点头。

  “宫本小姐左手的戒指是手工制造的,而且不知当说不当说,那还是个外行的作品。戒指和她的打扮并不相称,因此我想可能是很重要的人送的。我以前见过类似的戒指,是用五十元硬币锉的吧?”

  直弘用指尖挠了一下眉毛,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据说在二十多年前很流行,没钱的男人用这种方法做戒指送给心上人。现在已经没人那么做了,即使做,也会按照无名指的大小,而不是小指。”

  “那是送给那孩子母亲的礼物。”

  “我已经猜到了。那位女士个子很小吧?手小,手指也细,所以戴在无名指上正好。”

  “那时我才二十几岁,也没有钱。”直弘咕咚一声喝下啤酒。

  那时还没那么多练歌房,街上遍布可以唱卡拉OK的小酒吧。直弘大学毕业后没找工作,在那种地方打工,工资低得无法想象,但他认为只要年轻能干活,就不用攒钱。

  店里有个叫户纪子的女人,比直弘大五岁,离过婚。她不是老板,但负责打理店内一切大小事务,就是所谓的常务妈妈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