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贵咂了一下嘴,拿起旁边的茶碗,碗里是空的。由实子看到后,开始洗茶壶。

昨天,幼儿园打来电话,说想商量一下孩子的事。直贵说自己去,可由实子坚持说没有那个必要。

“要说什么大体上我知道,以前也稍微透露过一点儿。”

“实纪怎么了?”

“不是实纪怎么了,是其他孩子吧。”

“其他孩子?怎么回事?”

追问着含糊其辞的由实子,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总之,又是那个“歧视”在实纪身上也开始发生了。

在幼儿园的事情,直贵只能从由实子说的话中得知一些。所以,要是她不愿让他知道的内容,他是听不到的。实际上像是从好久以前就发生了问题。具体说就是其他孩子基本不接近实纪,阿姨要是问,哪个孩子说的都是一样,被告诉过不许跟实纪玩儿。

对于这件事,幼儿园方面也问过几个家长,可他们都回答,没有叫孩子不跟武岛实纪玩。可是如果可能的话,不想自己的孩子跟她太近。

今天也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据园长说,像是有些奇怪的传闻,也许该说恶意的。”

“什么传闻?”

“是说直贵君的哥哥快要出来了的闲话。还说要是出来的话,会住到弟弟这儿来。”

“哪儿有那么回事儿呀!”直贵皱起眉头。不过倒不是让人吃惊的说法。实际他也听到过相似的说法,最近听总务部的人问过,你哥哥最近要释放了,是真的吗?

直贵回答说,根本没听说过这样的事。那男人用充满疑问的目光对他说:“如果有那样的事情,务必尽早跟公司联系。而且,虽然是说万一,要想把你哥哥叫到现在住的公司宿舍来的话,请务必别那样做。公司宿舍的规则中也写着,除了父母、配偶和孩子,其他人不能一起居住。”

“根本没有那样的计划,今后也没那样的打算。”直贵清楚地回答。可对方好像还是不相信的样子。

直贵看着实纪。独生女还在看录像。他责怪着自己愚蠢,没有发现她的样子有些怪。女儿虽去了幼儿园,可没有一起说话的伴儿,一起玩的伴儿。大概是为了忍受孤独,才迷上动画片吧。一想到她那小小的胸膛中埋藏着多少痛苦,直贵的眼泪就要淌出来了。

“要不就换个幼儿园?”他嘟囔着。

去倒茶回来的由实子,像是吃惊般地看着他。

“没办法啊!我们确实约定了,再也不逃避地活下去,可是保护好实纪是最大的前提。”

“可是……”由实子没有接着说下去。

直贵非常清楚她心里很窝火。自从周围邻居知道了刚志的事情,她从未说过泄气的话。对无视她的对方也积极去打招呼,街道上的活动也主动去参加。正是因为有了她的力量,武岛家才能到现在还在公司宿舍里住着。

可是她的那种力量,顾及不到幼儿园里,不仅是幼儿园,实纪的将来要碰到什么样的壁很难预料。

“哥哥的来信,看了吗?”由实子看着桌上。

“嗯。他也不知道我们这儿的情况,无忧无虑的家伙。”

“给他写封回信吧,”她伸手取信,“哥哥的感冒好了没有啊?”

看着脸上浮现出微笑的妻子,直贵沉默着摇了摇头。

(4)

直贵有机会再次见到平野,是在那之后不久。听同事讲,他要到店里来视察业务情况,听说平野还要到仓库里来。

那天下午,平野在物流课长的陪同下出现在仓库。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直贵笔直地站在堆积着的纸箱旁边。物流课长事先打过招呼,要是有什么提问的话你来回答。

平野看上去像是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可是挺直的腰板、悠然的姿态根本没有改变。他听着物流课长的介绍,点着头,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四周。

平野他们走到直贵身边。直贵舔了舔嘴唇,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确信他一定会跟自己说句什么,他等待着个子不高的社长把目光转向自己。

可是,平野的步伐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视线也没有朝向直贵。走路的节奏跟刚才一样,对部下的介绍频频点头。几秒钟以后直贵目送着平野消瘦的背影离去。

就该这样吧,直贵想,有些失望。作为平野来说,自己只不过是很多职工中的一人。也许他还记得几年前和服刑者弟弟说话的事,可长相一定忘记了。没道理让他不要忘记。即便他还记得,现在也没必要再说一次话了。

真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直贵自嘲般地一个人寂寞地笑了。

社长视察结束约一个小时后,物流课长来到直贵的地方,要他火速将几件商品送到五楼的一个会议室去。课长递给他那几件商品的编号。

“是什么呀?这个。”看了递过来的纸,直贵问道。

“跟你说了,把这些搬过去,快点!”

“搬过去倒没什么。”

“大概是突击检查吧,”课长说,“是不是检查包装情况什么的呀?所以,那个,拜托别出什么差错。”

“我知道了。”

虽不理解,可直贵开始干活了。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他把指定的商品搬上手推车,出了仓库,进入对面的商店乘电梯到了五楼。

他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可是没有反应,觉得奇怪推开了门。会议室里只有排成凹字形的会议桌,没有一个人。五层又没有别的会议室,还是先把商品卸在这儿回去吧,他想。开始搬纸箱的时候,有开门的声音。

“商品放在这儿行吗……”刚说到这儿他一下子停住了嘴,平野笑着站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啊!社长。”

“放在那儿就行了。”平野走到窗前,从那儿看了一下窗外,转过身看着直贵,“好久没见,干得怎么样?”

“还凑合吧。”直贵把抱着的纸箱放到地上,摘下帽子。

“听课长说你结婚了,没有发去贺信,对不起了。”

“不,连仪式也没有那么正式。”

“是吗。哦,仪式那东西怎么都行。不管怎样还是应该祝贺一下,听说有了孩子,可以说什么事都很顺利吧?”

“啊,那个……”直贵露出笑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笑,脸颊有些僵硬。

“嗯。怎么啦?表情有些不大高兴似的,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呀?”

平野的话给他增添了勇气,直贵抬起头,看着社长的眼睛。

“是有件事儿,原想如果能见到社长,一定要问一下。”

“是什么啊?”

“以前社长曾这样说过,我们这样犯罪者的家属在世上被人歧视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是需要那样。重要的是,要设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构筑与他人的关系。”

“嗯。确实那样说过。”

“我相信您的话努力到现在。我觉得努力了。结果,有做得好的时候,妻子也非常配合,不管怎样曾平稳地度过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