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直贵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要解雇我吧?”

店长脸色变得难看了,“谁也没说那样的话呀!”

“那么,明天我还来这儿行吗?”

当然了。直贵这样期待着。但店长当时没有回答。

“先让我考虑一下。武岛君在这里干得不错,对工作也负责人。撒谎的事儿怎么说呢?我觉得干这样的工作需要相互信赖,你不这么看吗?”

“我也是这么想。”直贵只能这样说。不过回答是还是觉得稍微有些区别,持有这样的疑问。店长的话是对的,但觉得性质上有偏差。不过这样的话说不出口。

暂时先这样吧。那天的话就说到这儿,直贵并没有消除不安。

大概店长心里在动摇,在作为经营者的真心和作为一个人的正义感之间。那些人闹腾的时候,店里还有几个熟客,直贵的秘密早晚会被大家知道,而且对饭店的形象造成不良影响,这是可以预料到的。但是,虽然这样,店长还不是那种冷酷的人,不愿简单地舍弃不管,甚至还有些同情。

在没有结论的状态下直贵继续着店里的工作。原来约定感到三月底,就是好好干剩下的时间也不足一个月了。直贵想也许就这样感到期满。

然而情况还是有了变化。熟客还是照常来,可他们在店里说的话明显少了,没有了和店里员工打招呼、谈笑的情景。

而且还有这样的事儿。一天,两个熟客在这里吃饭。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话比较多。最初聊的是政治和棒球,说着说着就聊起当天社会上发生的事情了,是一个吸毒的男人在公园里拿刀扎死小孩子的事件。

“这社会真是没办法了,根本没有招惹他们的孩子,就被这些家伙给杀了。对这些家伙就应该执行死刑!”一个客人说道。

于是另一个客人马上压低声音,慌忙说道:

“喂,少说这个,在这儿。”

被说的那人一瞬间没明白什么意思,但看对方的眼神,很快就理解了他说的意思。他马上打住这个话题。然后两人间的会话就再也没有热闹起来。

直贵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给店里带来很大麻烦。当然客人们并无恶意。他们有他们的想法,努力不给任何人带来不快。别在这家店里谈什么杀人事件,也别讲家庭亲属的事儿,什么审判啦推理小说的话也少说,跟店员们说话也尽量回避,因为只是不跟“他”说话会让人觉得奇怪。大概还制订了其他各种各样的禁忌,根本不是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享受外国风味饭菜。

直贵想,这样的店谁还愿意去呢?客人们逐渐离开这家饭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三月的第一个星期五,他告诉店长辞职的打算。并没有说明理由,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他原想也许会被挽留,但店长也没说那样的话。

“结果还是给你带来了不好的印象,非常遗憾!”

“不好的印象……谢谢您雇用我在这里干活儿!”

“今后怎么办呢?找到工作了吗?”

“找找看吧,问题不大。”

“是吗,要是那样就好!”店长像是放心般地点了点头。肯定在多钟意义上放心了。

虽然说找工作问题不大,实际上根本没有目标。直贵看着捡来报纸上的招工广告,一个一个地去应聘,只要能拿到工资什么样的工作都行。

最后找到的工作,是在一个公司的职工食堂收拾剩饭的临时工。工资不多,就是剩饭的腐败气味像是渗透到身体里去让人受不了。

梅村老师好像在帮忙找毕业后的就业单位,直贵高中同学几乎所有的人都继续升学,老师找可就业的单位应当不太困难。可是每天跟几个公司询问后,总是露出为难的神情。也有动手晚了的关系,但主要还是直贵的情况成了阻碍。

收到刚志的来信,是在这样艰难度日的时候。两天以后要举行毕业典礼。没有想到从拘留所还可以来信,直贵稍微有点吃惊。信纸和信封的角上,按有一个蓝色的小小的樱花图章,那是表示内容已经经过了检查,当时直贵还不知道。

直贵:

身体好吗?

马上就要判决了。据律师讲,大概要在监狱里住十五年,没办法。

有很多话想跟你讲,但不能说,抱歉!有没有来探望一次的打算?想拜托你一些事情,也有很多话想说,还有事情想问你。比如高中毕业的事儿怎么样?我总惦记着,拜托了。

(7)

发动机的拆解比想象的要费事,干完已经是下午六点以后了。幸好天越来越长了,再过三十分钟就会黑得看不见自己的手了。

“真费事啊!怎么样,直贵,一起吃饭去?”

立野一边用手捶着腰一边说道。直贵摇摇头。

“我在宿舍食堂吃。”

“是吗,那,明天见!”

直贵把手套塞到口袋里,朝着和立野相反的方向走去。和立野一起吃饭的事儿以前有过一次,也是他邀请的。车站前面的套餐点,绝对算不上什么像样的饭店,可烤鱼和炸鸡的味道真不错,再加上松软的米饭,好久没吃得那样饱了。当时和立野还不太熟悉,觉得他真体贴人。可是,到结账的时候,立野不多不少地把自己吃的那份儿的钱放在桌子上,这下直贵慌了,原以为是他请客呢。看了一下自己的钱包,里面连二百日元都没有。没办法跟立野说了。于是,“那好,算借给你的,”他把一个一百日元和两个五十日元的硬币放到直贵手上。

那二百日元第二天就还了。原以为他也许会说一句“那点钱,算了吧。”可立野什么都没讲收了下来。

从那以后,即便立野再邀他一起吃饭他也不去了。回到宿舍,可以少花些钱吃饱肚子,虽然算不上是好吃的东西。和立野出去吃花钱还是心疼,有那些钱,能买不少方便面或是小点心之类的东西。

车站上有不少汽车公司的职工排着队等车,直贵也排到他们后面。已经脱掉工作服,别人看到肯定以为他也是这里的职工。想到这,自己反而觉得凄凉。

决定到这个废品回收公司工作室三月底的事儿,还是梅村老师帮他找的。工资绝对不算高的,但是能提供宿舍。虽说也不是这家公司所有的,只是借用汽车制造公司为季节性临时工准备的宿舍。宿舍里可以吃饭和洗澡。对于必须从公寓里搬出来的直贵来说,能确保住的地方时最有利的条件。

直贵只问了梅村老师一个问题:“公司知道刚志的事件吗?”老师点点头。

“没有哪家公司不打听雇员家属情况的。”

“那,也答应雇用?”

“说要看面试情况定。”

说是面试,只不过是和梅村老师一起,在咖啡店里和老板见了一面。是个叫福本的中年男性。穿着西服没打领带。福本毫不客气地问了刚志的事件,好像仅仅是感兴趣一样。

当场就决定了录用。福本说只要不给对方汽车公司添什么麻烦就行,而且明确说,要是跟人家公司的职工打架什么的立即解雇。

直贵在乘车的时候,尽量低着头,生怕不小心跟谁的目光对到一起会招来纠纷。

起初很挤的交通车,每到一站就会下去一部分人,到有了空位的时候,直贵也没打算坐。

在要下车时,他注意到有人在看他。那是坐在从后面数第二排座位上的一个年轻女孩儿,不时地在看着他。直贵开始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但又觉得不是那样。

下车的时候,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后看了一眼,目光正好和她的碰到一起。女孩年龄跟他差不多,脸上没化妆,头发也剪得很短。她马上把目光转到一边。

从车站往宿舍走的路上,直贵无意中想起她的事儿,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如果见过的话也应该在工厂里。她为什么看着自己呢?

也许是对方所谓的一见钟情吧?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因为一点儿也不觉得她有魅力,大概在公司里她也属于那种根本不显眼的,他想象着。

在宿舍食堂里吃完最便宜的套餐后,回到房间。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但给直贵用的只是四块半榻榻米大小的一个房间。宿舍里有卫生间但没有浴室,有厨房只是个名,因为不许用火不能做饭。

另外两个房间住着季节性临时工。不过很少碰面。一个有四十岁,另一个像是三十岁左右,都是被晒得黝黑。没有正经说过话,所以直贵不知道他们本业是干什么的。

他进了自己的房间,立刻在没有叠的被子上躺了下来。从这会儿开始到睡着为止是最幸福的时光。只是这段时间不希望被任何人夺走。

突然,耳边响起检察官的声音,是宣判时候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