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雅媛穿着件白色高领毛衣,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举着个高脚杯,却没有喝,而是轻轻地转动,看着挂杯的程度,同时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感受那正从酒杯里散发出的香甜。

其实她今天穿得非常随意,也没有打扮,此刻的表情更是平平淡淡的,可看在他的眼中,却依旧美得令他动心。Norman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心想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吃顿饭了?

从他上次没经过她的允许就把小溪接走,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这期间,他想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现在的他,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Monica,”他朝她举起了手中的酒杯,“Sorry,上次的事,是我不好,我只是太想念你和小溪。”

其实经过这几个月的沉淀,陆雅媛自己也想清楚了许多事。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而且也是真的待小溪好,所以,她愿意让步。

“没关系,我想了,小溪也是你的女儿,如果你以后真的想见她,我们可以每隔一段日子,就约一个时间,让她跟你多相处。”

“你说真的吗?”Norman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几乎站了起来。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她的!还有你…”他说着,竟然动情地伸出手,轻轻地握在了她搭在餐桌上的另一手。

陆雅媛面无表情地将手抽了回来,“我想你误会了,我所谓的相处,是指你和小溪,至于我们…很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会再回到以前了。”

她说着,嘴角微微挂上一丝苦笑,“我们都是时候该往前走了。”

他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皱起了眉,“什么叫往前走?”

“我的意思是,你该试着找个新的女朋友了,如果遇到合适的,说不定可以再组一个家庭。”

这席话,其实她早就想跟他说了。

离婚几年了,虽然Norman并没有时时刻刻地纠缠着她,但是她也能明白他之所以会调到中国地区,很明显是为了能与自己复合。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抛开他们离婚的原因,现在的她,也已经不再爱他了。

想到这里,眼前竟然出现了徐子峰的脸…也许,她也是时候向前迈进一步了。

又仰起头,喝了一杯酒,Norman的表情也愈发僵硬起来,沉着脸,甚至不去看她,只是抄起桌上的红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有选择了?”

其实这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真的要挑破,还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但陆雅媛却没有闪躲,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似水,“嗯。”

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Norman,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是那个警察?”

“是他。”

“他是Marco的下属!”

“是。”

“你不觉得他配不上你吗?”

此时,陆雅媛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不悦,“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我说的不对吗?”

她笑了一下,但明显不是高兴的笑。站起身,拿起了外套和皮包。

“时候不早了,我确实该回去了,你想见小溪的话,提前给我打电话。”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Norman扔下酒杯,追了过去。在她马上就要走到大门的位置时,他终于追上了她,并且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

“Monica!”没有任何的先兆,他直接搂住她的脸,然后亲了过去。

呼吸间,有着浓重的酒味,他脸上传过来的热气和嘴上的湿滑,都令陆雅媛觉得胸口泛起一阵恶心。曾经,他们是亲密的爱人,也曾花前月下,也曾海誓山盟…就连陆溪,也是他们真心相爱过的结晶。可现如今,他这么做却只换回了她的反感和强烈的反抗。

“放开!Norman,你疯了!”

开始还是低声地喝止,见他得寸进尺,她终于爆发,抡起手中的提包向他打了过去。

Norman和她拉扯了一通,抢过她的包扔在了一旁。而窥准这个时机,陆雅媛果断地抬起膝盖向他踢了过去。

Norman吃痛弯下腰的一刹那,她又抬起手,直接一拳打上了他的肚子。那位置靠近他的胃,刚吃过东西,还喝了酒,被这猛拳一击,他更是难受得厉害,直接跪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待到他终于扶着桌子站起身,陆雅媛却早就捡起自己皮包和外套,扬长而去。

他看着紧闭的包房大门,想到她刚刚的拒绝,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随手抄起那还没有喝完的半瓶红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九月初的天气,微风阵阵,但却并不会叫人觉得寒冷。那风拂在脸上,连心都是温柔的。

自陆博垣腿伤复原回归后,特案组又解决了两起特大案件。

一件是连环入室抢劫案,受害的基本都是独居的老人。凶手是一个团伙,罪大恶极,不光抢劫盗窃了财物,还将室主残忍地杀害,仅仅两个月内就犯下了高达六起罪案。

之后经过他们的排查,终于发现了作案的手法。原来该团伙以钟点工为名,事先调查了室主的作息时间和家庭情况。现在很多年轻人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有了独立的住房,造成了父母独居,这些人家里也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所以偶尔会请钟点工去父母的家里帮忙打扫或照顾。犯罪团伙就是利用这一点取得了老人的信任,实施了犯罪。

另一起案件是最近市内的星级餐厅连续发生了几起投毒案件。投毒事件虽然范围不大,但是性质恶劣。虽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可是受害者全都上吐下泻,而且事后餐厅还收到了勒索,示意他们交纳钱款,否则还会继续进行投毒。

于是特案组在其中一家餐厅的帮助下,主动和疑犯接洽,取得了联系,并在交付钱款时将对方拿下。

抛开工作,陆博垣和夏岚的小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宛如蜜里调油。

他们已经同居一段时间了,真的住在一起以后才发现,两个人虽然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一个安静,一个活泼,但其实很多方面都是互补的。而他们,也十分珍惜现在的一切。

这天下了班,两个人去超市买了菜,然后回家做饭。陆博垣虽然厨艺不佳,但是刀功不错,所以总是主动承包切菜和洗碗的工作。看他系着围裙切菜,夏岚也舍不得走,在一旁看着,顺便打打下手。

卧室里,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夏岚跑回卧室,将他的手机拿过来,上面是一个没有存储的陌生号码。她也没在意,接听后,放到了他的耳边。

“喂?”他放下手里正在切的菜,用毛巾擦了擦手,将手机接了过来,“嗯,是我。”

眉头微微皱起,“她妈妈没有去接她吗?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怎么回事?”仅凭这几句话,夏岚并不能听出什么,只是大概明白这件事应该和陆雅媛以及陆溪有关,“雅媛姐怎么了?”

“幼儿园打来的电话,说是已经放学半个多小时了,雅媛还没有去接小溪。”

“是不是路上堵车?”

“不像,她们试着跟她联系了,但是电话关机了。”

“该不是手机被偷了吧?”

陆博垣没有耽误,洗了洗手,走到客厅,开始穿外套,“我先去接小溪,有什么消息,咱们再通电话。”

“我跟你一起去吧!”

“没事,我去看看就行。”他此时已经换好了鞋子,也穿上了外套,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准备出去,不过临走时还是拉过她,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乖,好好在家等着。”

“哦。”

他打开了门,刚要外出,就在这时,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想都没想就接了,“喂。”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却是苏珊的声音,“陆博垣,你赶紧来一趟吧!”

“怎么回事?”

“发现了尸体!”

原以为会是和陆雅媛有关,但听到是工作,他也松了口气,“我现在要去接一趟小溪,可以等吗?如果不行的话,我叫别人…”

“小溪没事吧?她在哪里?”

“什么在哪里,当然是幼儿园了,刚才老师打电话来叫我去接她,所以…”

“你还是过来吧!”苏珊再一次打断他,电话那边的声音十分焦急,甚至有些颤抖,“是Norman!”

陆博垣一愣,站在了大门口。

“Norman,死者是Norman!他死在了雅媛的家里!而且…”她有些踌躇,低声道,“我现在联系不上雅媛了。”

Norman的死亡时间是两个小时前,而发现尸体的地点,则正是陆雅媛和陆溪的家。

报案的人是苏珊,今天的工作完成后,她和车瑞一起在外面吃了个饭,然后独自回了家。

平时这个时间,陆溪也差不多放学了,走过楼道,苏珊瞥见她们的大门没有关,留着道缝隙,以为今天陆家两母女已经回了家。

她想都没想,直接推门进去,边往里面走边笑嘻嘻地说道:“你们怎么连门都不关好了!不怕楼道里有坏人吗?”可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就先直接愣在了原地。

地上趴着一个男人,一头棕色的短发,后脑勺上有伤,而旁边还有一摊血迹…

她快步跑了过去,这才发现趴在地上的男人竟然是Norman。

即便不去触摸尸体,她也能看出他早就失去了生命迹象。而此时此刻,震惊过后,她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雅媛和小溪是不是也遇到了危险!

她没有想过陆雅媛是凶手,认识她这么多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十分清楚。于是她掏出电话,先是打给了陆雅媛,结果竟然无人接听,显示已关机。

于是马上又换了个号码,拨到了陆博垣那里,然后一边跟他通着话,一边迅速地把每个房间和衣柜、床下都翻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血迹或是挣扎的痕迹,而且陆博垣也说小溪还在幼儿园里,这才暂时放了心。

但如果确定小溪安全,那雅媛又去了哪里呢?为什么她没有按时接小溪放学,为什么她不在家,为什么她的电话会是关机状态呢?她不愿想,也不敢去想。

没过多长时间便有工作人员赶到并封锁了现场,苏珊也直接完成了初步的尸体检测。

夏岚代替陆博垣去幼儿园接小溪,打算接到她后也直接带回自己家里,毕竟发现尸体的地点是小溪的家,而且死者还是小溪的父亲,因此实在是不太方便送小溪回家。

其实这不是苏珊第一次给认识的人验尸,何况她和Norman也并不是很熟,因此倒还没那么多介意的。但陆博垣却不同,Norman曾是他的家人,他们认识也有很多年了,更何况现在他还是死在了自己亲姐姐的家中…

陆博垣本不是一个喜怒都形于色的人,他的性格十分内敛,更多的是把自己的情绪都隐藏在心底。可当他看到Norman尸体的一刹那,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沉寂了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但当他一开口,便又恢复了状态,讲得全是和案件有关的事情。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破门而入,是有人给他开的门,但问题是,开门的是谁?是原本就在屋里的人,还是有人用钥匙将门从外面打开,让他进来的?”

夏岚不在,因此他这些话,都是对着夏岚的师兄小王说的。他们也合作过几次了,虽然私下并没有过多的交情,但沟通起来,也还顺畅。

“大门和玄关放钥匙的地方都找过了,并没有发现,不过…”小王踌躇了一下,或者说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我还查了玄关的鞋子,门口是有男式拖鞋的,可是死者却没有换上,而是直接穿自己的鞋子进的屋。”

陆博垣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说当时雅媛在屋里,那有客人来了,不可能不叫对方换鞋就进来,“屋主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所以总是准备着充足的客用拖鞋,除非极其紧急或者突然发生了什么,否则不可能不让他换鞋就进来。”

他又想了想,然后突然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铃声骤然响起,原来他拨打的,正是Norman的手机。

“在这里!”正在尸体旁取证的某位勘察员指了指死者的上衣口袋,“他手机在身上。”

“嗯。”陆博垣点点头,挂断了电话,然后接过小王递来的手套戴好,将电话取了出来。取电话的时候,他接触了尸体,却在这时,好像闻到了什么,不由愣了一下神。

“这是什么味道?”

小王听到他的话,也弯下了腰,用力吸了吸鼻子,“奇怪,怎么有股甲醛的味儿?”

“哦,这个我刚才也闻见了,”一旁的苏珊说道,“味道不重,稍微有一点刺鼻,你说这是甲醛?就是那个装修后,房间里会有的味道吗?”

“是啊,怎么陆小姐家,最近新装修了吗?”

“没有啊…”

陆博垣眉头深锁,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苏珊,现在能推断出死亡时间吗?”

正在一旁等勘察员取证的苏珊又严谨地看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记录,“应该是两个小时左右,死亡原因初步判断为后脑的钝器伤,话说,他之前有没有什么病史之类的啊?”

“他有低血糖,除此之外还算健康。”

“那他有什么一直服用的药物吗?”

“据我所知,没有。”

苏珊应了一声,又看向了小王,“怎么样,都收集完了吗?我要带尸体回去检验了。”

小王和几个勘察人员交流了一下,确定尸体方面的采集已经无误,便点了点头。

于是,苏珊果断地带人将Norman的尸体装好,抬了出去。只是临出门前,她有些欲言又止地拍了拍陆博垣的肩膀,却什么都没说。

陆博垣也什么都没说,仍旧抱着肩,认真地检查着室内那些他平时早已看惯的细节。这一切来得太巧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雅媛的手机打不通,她没有去幼儿园接小溪…这些都对她十分不利,全然把她从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推向了首要的嫌疑对象。

就在他皱着眉,双手抱肩,看着墙上的几处血迹而思绪翻飞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夏岚。

“喂。”

他接了,可听筒那一边传来的,却是姐姐陆雅媛的声音。

“博垣,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夏岚说家里出了事,到底怎么了!”

那声音异常焦急,并不像是装的,而且以他们的关系,雅媛也根本不需要对自己演戏。

他相信她的清白。

“苏珊今天回家时发现你的大门没关好,结果她推门进来就看到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犹豫了一下,毕竟是她过去的爱人,不知这话说完,她会作何反应,可不论如何,该说的总要说,该来的也总该来。

只是,他恐怕已经不具备告诉她这个消息的资格了。

一念至此,他立刻转移了话题,“你和夏岚在哪里遇到的?”

“幼儿园啊,我来接小溪,正好看到她出来…博垣,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还是先回局里再说吧,你和夏岚一起,带着小溪,去我办公室等我!”他说着,声音又温柔了几分,“不管怎么样,我们一起面对。”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当他把手机再次拿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了微笑,他低下头,没有看电话簿,拇指轻轻触碰着屏幕,直接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唇角扬起浅浅的笑,“看来,我又需要你的帮助了…”

分局办公室,陆雅媛抱着女儿坐在夏岚的座位上,而夏岚则帮她和小溪倒了水,还把平时放在办公室的零食也拿出来,叫小溪随便吃。

直到此时,陆雅媛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管她怎么问,夏岚都不肯告诉她。当然,不知该怎么开口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她也确实知道得不多。

接到电话的徐子峰他们,也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分局。这几个人了解得也不算具体,但死的是雅媛的前夫,而且发现尸体的地点也是她的家…这一切,对她都十分不利。

因此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其中,尤以徐子峰为最。

身为警务工作者,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不介意众人的眼光,当着大家的面,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陆雅媛红了脸,原本紧张的情绪也多少得到了一些抚慰。

苏珊要去跟进尸体的进一步解剖,而陆博垣在跟现场的其他工作人员交代好要做的事情之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他没有在一见面时就告诉她发生了什么,而是像徐子峰一样,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才朝她笑笑,示意她跟自己进办公室谈话。不过为了避嫌,他并没有单独和她交谈,而是叫上了聂程涛在一旁做笔录。

之所以会叫小聂也是有原因的,他和夏岚的关系,雅媛和徐子峰、苏珊的关系,苏珊和车瑞的关系…所以这种情况下,唯有聂程涛才是最佳的选择。

他不想给大家惹麻烦,更不想给雅媛惹麻烦。

看到他这个表情,陆雅媛反倒不紧张了,她在国内的朋友和亲人几乎都在眼前,所以不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了。她把小溪交给了夏岚和徐子峰,跟着弟弟一起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关上门,她从容地坐在在他对面,“说吧,到底怎么了?”

陆博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此时虽然不是在审讯室问话,但毕竟是正式的笔录,因此聂程涛还是拿着笔和本子,而且还有些尴尬地在一旁支起了一台小型的摄像机,准备把这段对话录下来存档。

“雅媛,在录影之前,我希望你先有个心理准备。”他微笑,尽管笑得有些苦涩,“接下来我可能要公事公办,不过我现在的身份恐怕也不好直接插手了,所以我请了人帮忙,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对,我们都会站在雅媛姐这边的!”小聂也坚定地说道。

“好,我知道,你说吧。”

陆博垣点点头,示意聂程涛打开摄像机,然后直视着她的眼睛,“Norman死了,发现尸体的地点,是你家。”

尽管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可他这话还是让陆雅媛愣住了。

她考虑了所有,却偏偏忘记了Norman…

那种心情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爱过那个男人,也想过和他共度一生。可此时此刻听到这消息,比起伤痛,似乎难以置信的感觉更多一些。但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我们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她尽量平静地回答道。

“能具体说明一下吗?”

陆雅媛想了想,虽然当着小聂,有些尴尬,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有义务配合警方的工作,“他似乎有心跟我复合,但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所以之前发生过两次不愉快,一次是他背着我,把小溪接走了,不过那次没有闹起来。”

“那另一次呢?”

“另一次…”陆雅媛苦笑一下,“大概半个月以前,他约我吃饭,谈小溪的事,席间企图对我不轨。”

果然,这话一出口,自家弟弟还没什么,一旁的聂程涛先羞红了脸。

“具体什么情况?”陆博垣毫不介意地问道。

“他知道了我跟徐子峰的事,心里有些不舒服,纠缠了一会儿,我就离开了。”

“还有重要的一个问题,Norman有你公寓的钥匙吗?”

“没有,有我钥匙的,只有小溪、你,还有二叔。”

“你确定?”

“确定!”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什么,“不过我的那把钥匙之前丢过一次,我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好在还有把备用的,我一直想换锁,可是又腾不出时间来。”

“是不是和Norman见面那次弄丢的?如果你们发生过肢体上的冲突,有没有可能是那时候钥匙掉了出来?”

“我不敢肯定,那天我回家时,你和小溪都在,是你们给我开的门,我是第二天才发现钥匙不见的。”

“另外,”陆博垣点点头,开始了下一个问题,“今天为什么没有按时去接小溪?”

“我出了车祸,车子被拖车拉走了。”

“有目击证人吗?”

她想了想,“大概没有,我被人抢道,为了躲他,我撞到了路边的绿化带,那人没有停车,直接开走了,我当时有些慌,只记得是辆红色的别克,型号我不懂,车牌也没注意。”

“那为什么不接电话,一直关机?”

“我手机丢了。”

听到这里,陆博垣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但确实无奈。并不是有意偏向雅媛,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很多时候,你觉得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却总是在发生。但,这些并不能构成她不在场、不接电话的证据。

“你车子被拉走时,电话还在吗?”

“那时候是在的,我大概三小时前叫的拖车,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不过你可以去查。”

三小时前,也就是Norman遇害的时间段。

“那之后你没有等拖车公司?”

“没有,我怕小溪着急,所以打算先去幼儿园接她,结果一直没有出租车,万不得已,我打了辆黑车,我的电话可能掉在那辆车上了。”

“你当时在哪里出的车祸,到小溪的幼儿园,需要用那么久吗?”

“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不到一小时就应该到了,可是那司机说自己不认路,带我乱绕了好几圈,后来又赶上堵车,结果就迟到了。”

“那司机和那车有什么特征吗?”聂程涛一边做笔录一边跟着干着急,“你好好想想,说不定有用!”

陆雅媛皱起了眉头,仔细回忆着,“白色奥迪,司机看样子应该是30岁左右,长得挺普通的,戴着墨镜,具体样子看不清,但是棕色短发,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右手戴了条金链子,车上有柠檬味道的空气清新剂,椅垫是深灰色的。”

陆博垣和聂程涛对视了一眼,情况有些不太乐观。

好不容易问清了雅媛的行程,却仍旧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人证物证,根本不能证明她的清白。

“对了,还有件事,我很在意。”

“什么?”

陆博垣看着她,“你最近重新刷过房子的某一处,或者有什么地方有改动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奇怪,Norman身上有股甲醛的味道…”

一旁的聂程涛想了想,“陆队,是不是他自己家装修了啊,要不我去他家查查!”

“也好,监控那边已经叫车瑞去查了,你就负责Norman的公寓吧。”

“是!”

后来经过他们的调查,Norman家并没有装修。而按照陆雅媛家小区的监控显示,当时Norman的车子就停在雅媛家的楼下,小区停车场的出入摄像头刚好坏了,只能看到车子开进去,却并不能看清开车的是Norman,还是另有其人。

电梯里倒是有监控,可是并没有看到他进去,楼梯的监控也查了,同样没有。因此,Norman的出现简直成了一个谜。

问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有问出实质性的东西。按照规定,陆雅媛现在作为嫌疑人被留在了看守所,徐子峰决定整夜守在她身边。而陆溪则被接到了陆博垣的二叔家。

陆博垣亲自向局长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也主动避嫌,决定退出此次的调查,但是他却推荐了另一个人来接手此次的案件。按理说,局长是不会同意的,可当听到他推荐的这个人的名字时,却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

苏珊结束了验尸工作,回到办公室与大家会合。经检验,Norman确实是死于脑部的钝器外伤,但并没有在现场找到符合该特征的器具。

陆博垣此时双手抱肩,看着桌上那一沓照片,沉默良久道:“Norman身手不错,以前他学过中国功夫,还得过比赛冠军,能偷袭他并不容易,所以这个人一定是和他认识的,可以令他毫无防备。”

几个人面面相觑,感觉嫌疑又一次回到了陆雅媛的身上。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的外伤吗?”夏岚问道。

“没有,不过他并不是被一击致命的,应该是先被人打昏了,过了一段时间,又在同一个位置持续击打致死的,所以产生伤痕的时间才有所不同。”

众人陷入沉默,一时间,都没了思绪。

半晌,苏珊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陆博垣问道:“对了,你推荐的要来负责这起案件的人,到底是谁啊?”

他笑了笑,“是我一个师兄,其实我当时来这里也是他推荐的。”

他当时的到来,确实至今都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在美国时究竟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或是背景,就连夏岚和苏珊,一个了解他的过去,一个参与他的未来的最亲密的人也并不知晓。

他没说,夏岚也不会问,因为她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想说了,自然就会告诉自己。她相信他。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好奇。

陆博垣看着她,她的眼神温暖而坚定,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是时候该说出来了,他们有权知道他的过去,尤其是她。

握住她的手,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温柔却又充满了力量,他看着她,眼中盈满了浅浅笑意,“我希望你明白,就算不发生这件事,我也打算告诉你的。”夏岚点点头。

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人,但是他相信,他们都能懂。

陆博垣出生在医生世家,所有人都觉得,毫无疑问,他也会成为一个医生。

他并不是不喜欢医学,但是他很清楚生与死的界限,也更加了解生命的可贵。因此他没有选择学医,而是选择了刑事科学。他想要多帮助一些人,想要尽可能地还死者和死者家属一个公道。

他当时读的大学,这个专业只有两个中国人,一个是他,还有一个就是Chris Lee,李逸衡。

性格上的差别,导致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对对方都没有好感。直到一次神秘的测试。

那是个小型的校园舞会,包括教授和助教,也不过三十人左右。舞会进行到一半,一个蒙着脸的持枪者开始在校园里展开了无差别的杀戮。所有人都吓坏了。教授都慌了神,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想要报警,但整个活动室一格信号都没有。

陆博垣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里也很紧张。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但李逸衡,却充满愤怒。

那个行凶者很快注意到了他们这里。

不再迟疑,陆博垣引领着大家爬向通风管道,而李逸衡启用烟雾报警器,暗示警方。他们又制造了向屋外逃离的假象,之后,朝着通风管道跑了过去。

李逸衡先钻进了通风口。但陆博垣却被行凶者堵在面前。他咬咬牙,为了大家的安全,举起了双手。

随着男人一步步逼近,两人都识别出了这场骗局。尤其是李逸衡,完全不顾自己的实力就扑下去救人,硬是把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男人甩了出去。

那天之后,李逸衡和陆博垣成了全校师生谈论的偶像和传奇。两个人也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好兄弟。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提,到底为什么跑回帝城来啊!”

“这个…”他敛起笑容,“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陆博垣在美国的那些年,除了刻苦学习,并没有太多的娱乐生活。他性格内敛,不擅长和人沟通,在认识李逸衡之前,甚至连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都没有。

陆博垣毕业后,被教授推荐,去了一家实验室工作,在那他认识了Vincent,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Vincent不仅仅是他的老师,他的搭档,也是他的挚友。可是,他却亲手毁了Vincent的生活…

在一次与歹徒搏斗中,陆博垣意外射中了Vincent,致使他下肢瘫痪。

陆博垣感到前所未有的崩溃。那一晚,他开了四个小时的车,一直到后半夜,才把车开到李逸衡的家。他疯狂地敲着他的门,却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他靠着李逸衡家的大门,缓缓滑坐在地板上,双手抱膝,把脸埋在手臂里,坐在大门口等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下夜班归来的李逸衡看到他眼神涣散,衣着邋遢地坐在自己家的门口。李逸衡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

“你还好吧?”

“Chris…”陆博垣看着他,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去喝酒吧,我想喝酒了。”

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会让这个极其理智的男人想要靠喝酒来逃避,但是身为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朋友想做什么,他都会奉陪。当然,除了犯法的事。

连家门都没进,他拉起陆博垣,一起去了附近最近的一家酒馆。

趴在吧台上,陆博垣一杯接一杯,就像不要命一般灌下肚,可喝得越多,人却越清醒了起来。

他在心里不断地责怪自己,为什么那么自信,为什么受伤的不是自己,是他亲手断送了Vincent一生的幸福。可他说不出口,就算再重复一次,他还是会开枪。有时候,人太理智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李逸衡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说,只是由着他。很多事,除非他自己想明白,别人根本帮不上忙。

不知喝了多久,也不知喝了多少杯,两个人终于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酒馆。陆博垣趴在巷子里吐了半天,抬头却看到了街对面的一家文身店。在那里,他刻下了“L”。

“Life,我想记住这天。”

“这样啊…”

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李逸衡坐在他对面,也是一身的酒气,脸颊通红。

“什么?”

“我要回国了,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我想回去照顾她。”

“可你在这里,不是发展得不错?你走了…甘心吗?”

李逸衡笑,“前途在哪里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这些年,一直在历练。”

“嗯。”陆博垣只觉得头疼得厉害,窗外有光照在他脸上,他把手臂挡在眼睛上,半天都没有出声。

李逸衡看着窗外的阳光,良久,突然笑了,“其实有时候,换换风景也不是什么坏事,人不能一直停滞不前,也不能留在原地,有时候你绕个圈子,回过头再看以前的自己,说不定很多事就变得不一样了。”

陆博垣睁开了眼,那阳光依旧刺目,他直视着李逸衡,“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会逃避的人。”

“我知道,”李逸衡笑,指了指他胸口那已经初见雏形的文字,“等你解决了你自己的事,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要是你想回国,记得给我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