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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背包,头上的伤痕,埋在坟墓里的黄金…当然,更不用说还有那些残留在他自己胃里和口腔里的肉。
夏岚搔头,这简直就跟小说里的情节一样啊!
不过,现实又怎么会是小说呢?
“陆队,你有什么想法吗?”虽然每个人心里都各有心思,可终究还是要由陆博垣来牵这个头,于是,徐子峰代表大家问道。
“首先,死者在进入景区之前,曾经背了一个很大的包,包里也确实有东西。可他死后,我们发现的背包却空了大半,虽然监控中并没有显示他和什么人有接触,可我认为,如果他真的只是把背包里的东西藏在景区,当时彻查的时候,不太可能毫无头绪,所以要么就是他藏得比较深,比较隐秘,要么就是他还是约了人的,而且那个人已经把背包里的东西转移了。”
“那背包里的东西…”
“很可能,就是造成他头部伤痕的那个凶器。”
夏岚惊叫:“你是说佛头!”
“嗯,有这个可能,你们想想,一个正常佛头的大小是不是刚好可以装进林文豪所背的那个背包?”
“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觉得,林文豪临死前约了某人在景区见面,很有可能是进行佛头的交易,这个背包里装的就是那个砸伤他的佛头。至于这佛头又是怎么被带出景区的——”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应该也和他带进去时候一样,放在包里或是什么袋子里装走的。所以…”
“所以,只要再看看监控,看看谁进去的时候拿着空袋子或是两手空空,出去的时候却拿了比进去时更多、更大的袋子或是背包就可以了。”车瑞用力拍了一下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接下来的两天,陆博垣带着夏岚和苏珊将单据上显示的墓地跑了个遍。那些墓地的骨灰盒里除了藏有金条,还有一部分现金,而最最重要的,竟然还有一张欠条。
而车瑞和聂程涛也在多次比对后,发现了此案最大的嫌疑人。
“在看监控时,小聂提醒了我一件事,就是死者没有车,如果他要到这么远的景区,肯定要坐地铁或者打车,而坐地铁是要过安检的,他包里的东西不一定能过得去。所以…”车瑞说着,将纸质的笔录发放到了大家面前,“他其实租了一辆车,但是死者本身是没有驾驶证的,所以还连带着租了一个司机。”
“这么说,这司机有嫌疑了?”夏岚问道,“租了车,肯定是要送客户到达目的地,然后再把客户接回去的,怎么后来客户没回来,他也不去找找啊?”
聂程涛点点头,“没错,我们也是这么问他的,但是他的回答是,客人叫他不用等了,说回去有人送。”
徐子峰眼睛一亮,“那也就是说,林文豪确实约了人在景区见面。”
“嗯,而且,他坐车的时候就一直抱着那个大包,司机几次叫他放下,或者直接放到后备厢,他都说不用。”
“很好,这条证词很重要!那关于你们所说的那个嫌疑人呢?”
“他是我们看监控找到的,一个人进的景区,进去的时候,也背了一个背包,但是当时是空荡荡的,而且是用手拿着的,出来的时候就鼓起来了,改用肩膀背着了。”
“这个人的身份查到了吗?”
“在停车场又看到了他的影像,已经确认了车牌号码,不过还没有联系本人。”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去联系吧!”
“嗯,开完会,立刻就去!”
陆博垣点点头,对于这样的调查结果,显然还是满意的。
“至于这张欠条…”他低着头,看了看手里的欠条,事情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背后影印了欠款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电话,把这个人也叫过来做一下调查吧。”
说完,他把欠条递给了聂程涛,叫他们联系那个嫌疑人的同时,也顺便联系一下这位欠款人。可谁知,聂程涛却在接过欠条的一刹那瞪大了眼睛。
“呀!不会这么巧吧!”他不由叫道,“这个人叫张乔,那辆车的车主也叫张乔!”
“啊,怎么可能,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车瑞凑过来,仔细盯着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怪了,竟然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说巧啊,这名字也没那么普通啊!”
陆博垣听了他们的话,走过来,看了看身份证上的脸,又叫车瑞调出监控,看了看屏幕上那个人。
“有可能这两个人原本就是认识的,这个人虽然开的是这辆车,但不一定就是车主。”
“也对,说不定车子是借来的,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总之,先把这两个人都叫到局里来问话,至于时间,最好定在前后脚,想办法叫他们两个见到彼此,但是不要给他们谈话的机会。”
苏珊拍手,“哦,你是想试探他们,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嗯,”陆博垣直起身,点了点头,“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当车瑞给借款人张乔打过电话,约了时间来分局做笔录的时候,徐子峰也和自己在交通局的朋友打了招呼,查到了车主张乔的联络方式。
出乎意料地,这两位“张乔”,竟然真的是同一个人。
这进一步地验证了陆博垣的猜测,为了不打草惊蛇,特案组先和张乔约了时间,打算到时候把监控调出来,再当面追问他到底把车子借给了谁。
另外,在针对张乔的调查中,特案组也发现,这个人的案底颇丰,算得上是拘留所的常客了。不过倒是没有参与过什么大案子,多数都是打架斗殴,用聂程涛的话来说,张乔应该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小混混。这种人,他当片警的时候见得多了。
第二天上午,张乔准时来到了分局,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坐着轮椅,而推着他前来的,正是那个在监控里出现的人。
特案组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心中都暗自雀跃起来。
“请问,这位是?”徐子峰给人的感觉一向是和善的,他和张乔简单地握了手,笑容可掬地问道。
那张乔果然没有丝毫的怀疑,恭敬地点点头,介绍着:“哦,这是我哥!不好意思,我腿最近不太好,所以自己过来有些困难。”
“原来是哥哥啊,”苏珊帮他们倒了两杯水,相当自然地插进话来,“是亲的吗?我怎么看着,你俩长得不太像啊!”
“哦,我俩是堂兄弟,不过我是我哥看着长大的,所以跟亲的也差不多。”
“这样啊。”
“那个…请问,叫我来,到底是什么事啊?”
张乔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紧张,车瑞并没有在电话里说明找他来的原因,只是说警方有案件需要他协助调查。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所谓的“协助”,究竟会不会影响到他自己的生活。
“主要是为了向你了解一下林文豪的事。”陆博垣故意在办公区大声道。
“林文豪?”张乔果然皱了皱眉,“他怎么了?”
“首先,我们想知道你对他的死有什么看法?”
“你说他死了?”
如果不是他太会演,那就是他真的不知情。至少,在夏岚看来,他的表情似乎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至于他身后那所谓的“堂哥”,在听到林文豪的死讯后,反倒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依旧低着头,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陆博垣朝夏岚使了个眼色,转头再次看向张乔,“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还是去里面谈吧。”
“哦,好。”
夏岚见状赶紧跨了几步,抢先握住了轮椅的扶手,“我来推吧!”
张乔那堂哥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坚持,退到了一旁,“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嗯。”
于是,在陆博垣的带领和夏岚的帮助下,嫌疑人张乔就这样被推进了讯问室。
“您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规矩我都懂,放心,肯定实话实说,绝不隐瞒!”
张乔坐在轮椅上,笑得一脸的无奈。
“好,首先你帮我解释一下,这欠条是怎么回事?”陆博垣边说,边从文件夹里拿出那张欠条的复印件,举起来给他看了看,“这钱欠了一年多,还上没有?”
“哦,这个啊…您也看见了,我这腿现在真是不方便,工作也没了,哪有收入啊,全都靠我哥养着呢!所以这钱,暂时还真还不了。”
“你跟林文豪是怎么认识的?”
“我俩是发小,从小就认识了。”
夏岚看他嬉皮笑脸的,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忍不住问道:“那你堂哥呢,他也认识死者?”
张乔愣了一下,“不认识吧?”
“怪了,你不是说你俩是发小吗,那你堂哥怎么不认识?”
“可能见过,不过我没特意介绍过。”
“那就更怪了,”夏岚看着他,轻轻一笑,“知道自己认识的人死了,你堂哥刚才的样子还真是云淡风轻啊!”
这一番话,说得声音不大,但在张乔听来却讥讽十足,他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女警姐姐,您该不会是怀疑我们两兄弟吧?”
“你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要是清白的,警方是不会冤枉你的!”
“是,我明白。”
“你这腿,是什么时候伤的?”陆博垣看着他的腿问道。
“大概两个月前吧,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回家给您取医院报告!再不信,直接拉我去验伤也成!”
“怎么弄的?”
“倒霉呗。”
夏岚皱眉,“倒霉?”
“嗯,路上走着走着,也没招谁惹谁的,突然来了一帮人把我给揍了,其中一个拿着铁棍的,打了我腿好几下,结果就粉碎性骨折了。”
“你好端端的,人家干吗打你!”
“谁知道呢!大概是喝醉了吧。”
听他这么说,也就是不想承认了。陆博垣靠在椅背上,表情依旧淡然,“那你报警没有?”
他问话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询问,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果然,张乔摇了摇头,“打完就散了,谁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找人报复,结果找错了对象!我说两位警官,你们能不能问我些跟这案子有关的事儿啊,老问我的情况干吗?”
“案件?”陆博垣抓住他话语中的纰漏,“你怎么知道林文豪的死,我们已经立了案!难道,他就不能是意外死亡的吗?”
张乔怔住了,半晌,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这不可能啊,要是普通的死亡,您能找我了解情况吗!对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坠崖。”
“坠崖?您是说,他从山崖上摔下来了?”
“嗯,字面上,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我倒是没想到,不过,”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他本来就爱往深山老林跑,这么死,倒也不太意外。”
“你说他喜欢去深山老林?”
“嗯,他啊,父母死了,给他留了笔钱,还有房子,吃穿不愁的,可不没事儿就到处瞎玩儿!”
“那你知不知道他平时的收入来源?”
“收入?班都不上,哪里来的收入!再说了,我不是说了,他有的是闲钱,不用上班的。”
“可是,”夏岚看了看陆博垣,在得到他的点头允许后,将手中的数据拿给张乔,“据我们了解,林文豪生前投资了不少墓地,他在这些墓地里藏了大量的黄金,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黄金!”
张乔明显愣了一下,与刚刚因为自己一时大意说错话而造成的呆愣不同,这一次,他的表情十分惊讶,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陆博垣却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对,市价大概有两百万之多的黄金。”
说完,他又嘴角微扬,一字一句道:“当然,这还不包括他那些墓地本身的价值。”
果不其然,张乔听他这么说完以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止眉头,他甚至握紧了双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怕。
夏岚心头一紧,他这是要招供吗!
可谁曾想,就在她拿起笔,想要赶紧记录下他所说的话时,张乔却突然抬起了头,尽管表情依旧很不好,可嘴上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有钱也好,有黄金也好,都是他的事儿,跟我无关。”
“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被醉汉打的。”
“是醉汉还是因为林文豪?”陆博垣盯着他,目光如炬,仿似早就看穿了他的谎言,“你欠了他的钱,所以不得不帮他做事来还债吧?其实你欠他的那点小钱,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你们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你当他是自己的朋友,可他又当你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不觉得,你这腿有点可惜吗?就算养好了,你能确保以后走路不瘸不跛,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吗?”
“影响不影响的,跟你无关。”
“可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这最后一句话问完,陆博垣就不再问别的了,而是将继续讯问的话语权转交给了夏岚。但是,他却在纸上偷偷写下了一行小字,不动声色地递到了她的眼前。
夏岚看了看,心里嘀咕了一下,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俩人对视了一眼,她还是决定按照他的吩咐来办。
“你相信因果吗?”
“啊?”张乔愣了,完全没想到一个警察会跟自己说这些,“什么?”
“我问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这跟这案子有关系吗?”
“当然有,”说到这里,夏岚又转头瞅了陆博垣一眼,见他仍不作声,只好继续说道,“因为林文豪死之前,被重物敲打过头部,你猜,他是被什么打的?”
张乔怕她这么问,又是在套话,因此完全不做任何猜测,“我怎么知道?”
“是佛头。”
夏岚说完,又故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说,这是干了什么造孽的事儿了,才会被佛头给砸了脑袋啊!”
张乔没说话,但是脸色明显比刚才还要难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接下来再问他任何问题,他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并不知情,可实际上却支支吾吾的,让人忍不住怀疑。
审问结束后,夏岚到门口叫了聂程涛来推张乔。
“不用麻烦了,叫我哥来就成!”张乔摇摇手,拒绝了聂程涛的帮忙,探起身子,寻找着自己表哥的身影。
“你堂哥也得做笔录,所以不能推你,你还是叫我们同事帮你吧。”夏岚解释道。
“为什么他也要做笔录?”
“这个跟你没关系,我们是有事情要问你哥!”
“跟我无关?”
“别说了,赶紧出去吧!”聂程涛不顾他的一再挣扎,直接把他推出了审问室。
没有给任何交流的机会,张乔只能和自己的堂哥在审问室门口擦身而过,俩人对视了一眼。看得出,张乔一脸的焦急绝对不是装的,而与他相比,他堂哥的表情则复杂了很多。
“总觉得,是在装淡定啊。”
夏岚小声嘀咕了一句,坐回陆博垣的身边,准备开始新一轮的问话。
而此时,苏珊也不动声色地闪进来,将车瑞刚刚整理好的张乔堂哥的资料递了过来。
原来,张乔的这位堂哥并不是亲的,虽然从法律意义上来讲,他们确实是堂兄弟。
他的名字叫张远,今年39岁。30年前,当他还是个9岁大的孩子时,由于地震,导致了父母双亡,自己也只能住进了孤儿院。
张乔的叔叔和婶婶刚好认识张远故去的母亲,俩人也一直没有孩子,因此便正式领养了他。
和自己那个只会小偷小摸、不学无术的堂弟不同,张远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很努力,也很踏实的人。似乎是为了报答养父母的恩情,他从没惹过事,也没在学习上叫他们担心过。
他没念过大学,但是直到高中毕业,成绩都很优秀。毕业后,他原本有一份相当稳定的工作,可是后来养父却得了癌症,一病就是3年。
人们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张远作为一个被领养的孩子,却尽到了真正的孝道。
为了照顾生病的老父亲,他辞了职,在病床前,一陪就是3年。
原本,他还有个交往了一年多的女友,如果没有意外,再谈上一段日子,应该就会正式结婚了。可是因为父亲的病,就连这个女朋友也和他吹了。
那3年,他几乎花光了积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但对待生病的父亲和同样医院家里两头跑的母亲,他却是极其大方的。
这其中,张乔和他的父母在经济上帮了他不少的忙,因此一直到父亲去世后,他依旧很感激张乔一家人。
想来,这也是为什么张乔现在瘸了腿,没了工作,他也愿意白养着这个堂弟的原因。
“你认识林文豪吗?”
对待这种人,陆博垣采取了开门见山的方式,直接问道。
张远点了点头,“大概知道这么个人,他跟张乔是发小。”
“我没问你知道不知道,我是问你认识不认识。”
“算是认识吧,不过只是点头之交,不熟。”
“那这个月的17号,上午11点到下午3点之间,你在哪里?”
“我在拉活儿。”他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有些踌躇地说道,“警察同志,我最近要照顾张乔,还得养家,挣钱不容易啊!所以,我除了晚上找了个保安的工作,平时白天的时候,还会用我表弟的车去拉些私活儿,这些他都不知道,跟他没有关系,你们要罚钱,要扣车本,都找我就行了,真的不关他的事!”
在和张乔的对话中,他们并没有提及关于张远借了他车子的事,没想到,这个张远却不打自招了。
“你说你用张乔的车拉私活儿?”夏岚追问道,“好,那你老实交代,你那天都去了哪里?”
“这我怎么记得,每天到处跑来跑去的…不过,上礼拜好像是去了趟什么风景区,因为挺远的,所以我记得,只是具体是周四还是周五,我实在是记不清了。”
又是不打自招!
不得不承认,他这招用得虽然有些危险,可是却又相当高明。
夏岚原本已经想好要怎么质问他了,可他这么主动承认,她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多少钱?”
就在她皱着眉头,不知该从哪里突破,对张远进行审问的时候,一旁的陆博垣却突然问道。
“你把乘客从哪里拉到景区的,一共收了多少钱?”
张远愣了。
其实,他来之前,根本没想过要不打自招。他和那个带坏张乔的林文豪根本毫无瓜葛,虽然确实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可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因此,他根本没想过会有人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
但是审讯完张乔后,他们竟然连他也要问,这让他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难道说,警方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证明他曾经在事发当天和林文豪接触过?
张远想,与其被他们抓住把柄,倒不如自己先招供,来个化被动为主动。至少也能打消一下他们对自己的怀疑,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叫他们放过这些细节,不再针对他展开调查。
可是,他却没想到,坐在对面的那位看起来像是管事的,西装革履的警官会问自己这种话。
“从哪里拉到的景区,收了多少钱,你总该记得吧?”陆博垣掏出随身携带的笔,习惯性地轻轻敲着桌面,甚至都没抬眼看他,“就算是黑车,也不能漫天要价,总得有个收费的规格吧?”
张远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毛孔都在往外冒汗。他思绪飞快地转动,希望可以按平时的经验,赶快找出一个答案来。
“170,从西城的禧悦商场那边。”他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回答,只好随口胡诌道,“那里离我家不远,我出门没溜达多久,就碰上了那个乘客。”
“好,那你说的乘客,长得什么样子,男的还是女的,多大年纪,是不是本地人,当时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这…我是拉客人的,客人当时坐在后排,我怎么知道?”
“从你说的那个地方到景区,少说也得开个将近俩小时,这么长的路程,你就算看不见脸,起码也会知道对方的性别,说话的口音,是不是本地人吧?”
“男的,大概30多岁,好像不是本地人,南方口音,但是我听不出是哪里,穿得很普通,就是简单的西裤和白衬衫,外面套了个黑色的棉服…”
他从小就不是那种会撒谎的孩子,何况这事发突然的,就算让他现编,也编不出什么来。因此,所做的回答简直是漏洞百出,全是破绽。
“你说他穿的是西裤和白衬衫,那穿得也是皮鞋吗?”夏岚忍不住问道。
“我、我没注意,大概是吧。”
“大概!确实,西裤白衬衫和皮鞋是标准配置,可是你别忘了,他去的可是风景区,那里除了山,就是树!这种地方,有谁会穿皮鞋去啊!”
“这…”张远的额头上不由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我就是个司机,他又坐在后面,我没看清楚也正常啊!再说这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也许不是穿那样的,我记错了也说不定。”
夏岚没理他,轻轻一笑,但是语气里却表现出十足的不相信。
“我们在景区停车场的监控里,怎么没有看到你说的那位客人?”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要不要我们把监控调出来给你看看!”
张远不敢看她,低着头,没有回话。
“那回去的时候,那位乘客是不是也坐了你的车?”
“只有单程,回去的时候,我是一个人!”
这一次,张远回答得倒是干脆,也许是怕他们再追问自己,如果回去的时候,那个人也是坐了自己的车,他怎么会仍旧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样貌特征?或是干脆问他,有没有这个人下车的具体位置,或是能联系到的方式。
好在他们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较真,咬着他不放。
“嗯,那我们先不纠结这个问题了。”陆博垣从准备好的资料中取出一张照片,举起来给他看了看,“你能不能解释下,为什么你拉客人去那里,结果,你自己也进了景区?”
“哦,我看那边风景还不错,就说进去逛逛,反正也来了,别浪费。”
“那你背的这个包,进去的时候还是挺空的,为什么出来的时候却变得这么鼓?”
张远本想继续狡辩,可照片看起来十分明显,他一时又找不到话来解释原因,只能愣在那里发呆。
“你能解释一下,那背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我…”
“好,如果你无法解释,我来帮你解释一下!”陆博垣看着他,陈述道,“你根本没有拉什么客人,你是自己去的,你约了林文豪在景区见面。”
“我没约他,我都不知道他也去了那个景区,所以我跟他的死毫无关系!”张远心急,脱口而出道。
陆博垣嘴角微微上扬,“奇怪,我们告诉过你他是死在那个景区的吗?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那天死的?”
“这…”
“对啊!”一旁的夏岚也赶紧帮腔道,“你可别说是刚才在外面有人告诉你的啊,我们一会儿出去一问就知道了!”
“我看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果然,张远看着他们,想要努力从他们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好权衡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到底是坦白从宽的好,还是继续隐瞒,死不承认。可无奈,陆博垣和夏岚看着他,却都不再多问了。
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平静,他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一切,还是压根儿就什么都不知道?
“说吧,这件事是因为你堂弟而起的,所以按照程序,我们有权扣留你们俩。”陆博垣看起来并不像在威胁他,但是语气中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威慑力,“如果你现在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陪你们慢慢想。”
不知是抱着侥幸心理,还是死不悔改,总之,张远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坦白自己的犯罪事实。
他选择了沉默,即便沉默的代价是他和张乔一起被拘留了起来。
警方针对张乔名下的,也就是当日出现在案发现场,由张远驾驶过的那辆汽车进行了检查。对两个人的住处,也实施了搜查。他们很快就在张远的住所找到了当时监控中他曾经背过的那个背包。
包自然已经空了。
不过他们却在包里找到了一些泥土,化验后的结论,证实这些土质并不属于案发的景区。
“昨天,我和师兄对比B城的环境,研究了半天,这土壤,只有南城近郊附近才有。”夏岚一边说,一边把她整理好的一些有可能的地点递给陆博垣。
陆博垣接过她递来的单子,直接用笔划掉了几个,“这几处肯定是不可能了,私人养犬基地、服装加工厂…这些都是私人场所,如果没有交情,张远没有理由去那些地方。”
他接着往下排除,在看到一处名称后,眼神猛然一亮。
“灵云寺?”
“嗯,说是寺庙,其实就是个特别小的古寺,连住持和尚都没有,只有个看大门的杂工。我叫车瑞上网去查了,一会儿估计就有结果。”
夏岚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车瑞连门都没敲,直接打开门冲了进来。
陆博垣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车瑞肯定是查到了有用的情报。
“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夏岚坐在那里,也是一脸的激动。
“我刚才在各大网站都搜索了,那个灵云寺,确实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庙,除了前几天爆了一条新闻,其余的几乎搜不到。”
“什么新闻?”
“说是几个月前,寺庙年久失修塌了,然后里面的神龛也倒塌了,佛像断了,佛头不翼而飞,结果前几天,那个佛头竟然又自己回来了!所以村子里的人都觉得,可能是菩萨显灵了,打算集资重建那古庙。”
“真的?”
“嗯,我还搜到了新闻图,陆队你看,”车瑞说着,把手上的笔记本递过去,“这断裂面,好像不是自然折断的。”
“不错,看起来倒像是用锯条之类的锯断的。”陆博垣也难掩激动之色,站起身来,“别坐着了,我们去现场看看。”
“是!”
由于涉及了命案,所以即便村民们百般不愿意,也不能阻止特案组将那失而复得的佛头带回去做化验。
虽然村民们说了要集资重建灵云寺,可目前款项还没正式到位,所以也没有过多的破坏现场。陆博垣很有先见之明地叫了人去勘查,事后证明,这灵云寺并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而倒塌的,而是有人恶意破坏,才会使得本就破烂不堪的房梁提前倒塌。不然,至少再撑上几个月甚至几年也不成问题。
至于那佛像,也确确实实是被人用锉刀锉开才取下佛头的。
事已至此,那张远的嫌疑也就更重了。至于林文豪和张乔,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倒卖佛头分赃不均,才会引发了命案。
“可是,那佛头怎么又被还回去了呢?”
面对最后的结果,夏岚觉得有些想不通。
“其实很简单,”陆博垣回答道,“倒卖佛头这件事,本来的参与者也许只有林文豪和张乔,以张远的性格,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所以,他杀了林文豪,是替天行道了?然后再把那个佛头还回去,算是物归原主?”
车瑞拿出从村民那里做的口供,“据村民们说,佛头丢失的日子是在两个月前的23号,而还回来的日子,则是林文豪出事后的第二天。”
这时候,最有发言权的苏珊也终于开了口:“不管怎么说,起码林文豪死前曾经被那个佛像敲过头,这件事是已经肯定的了。所以,这之前佛头去了哪里虽然不确定,可至少17号那天,它肯定是在那个景区和林文豪有过亲密接触的!”
陆博垣双手抱肩,靠在椅背上,“怎么样,徐哥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这两天,徐子峰负责在景区协助搜寻林文豪被禁锢的地点,但是自从他去了,就一直没有传回新消息。
据说,想在那片景区找到断手,简直是堪比大海捞针一般的“不可能的任务”。
找了两天,仍旧一无所获,陆博垣不得不亲自去请局长分派了一队人手给自己,把他们也派到了深山老林,和徐子峰以及那景区的工作人员一起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就这样,直到现在也都没有任何结果。
“徐哥那边先等等结果再说吧,我们现在先谈谈张远!”陆博垣不肯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因为他知道,任何一条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都有可能成为定罪的关键,“如果他将那佛头还了回去,证明他确实去过那个丢失佛头的寺庙。那里的土壤不是比较特殊吗,如果能在他的鞋上找到和他背包里的佛头一样的土壤,那也算是一个证据。”
夏岚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说完,赶紧站起身,跑了出去,“我去给师兄打电话,现在就去查!”
“嗯,别忘了还有他那天来做笔录时穿的那双鞋。”
“知道了!”
就这样,这场徐子峰缺席的会议,又开了半个多小时才结束。虽然现在疑点很多,大家心里的目标也很明确,可却因为始终找不到决定性的证据,只能决定明天一早放人。
而就在大家心有不甘地打算离开会议室时,陆博垣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徐子峰”。
“喂,徐哥,嗯,好,我知道了!”接了电话,陆博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好,这几天辛苦了,你赶紧回来吧,我们等你。”
两个小时后,徐子峰带着一脸倦容和笑意出现在了陆博垣的办公室里。
陆博垣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真的辛苦了。”他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人,这一点特案组的人都知道。所以,有这么一句话,有这么一个动作,徐子峰也觉得心里暖暖的,很知足。
“应该的,”徐子峰笑笑,“好在终于找到了。”
林文豪断手的地方,藏得比想象中还要隐蔽得多。
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搜到,是因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山林间。毕竟在这片风景区里,多数的环境是相当开阔的。
可谁都没有想到,林文豪被禁锢的地方,竟然会是在河堤旁的一个洞穴里。说是洞穴,其实倒不如说是个坑洞,因为洞口真的极低,一个身高一米五的成年人,都很难在那里直立起身子来。
坑洞外面有一大堆秋天遗留下的枯树叶覆盖,所以,如果不是仔细找,真的很难找到。
“真的是找遍了,哪里都没有,然后一个老员工才想起来,说有些河堤和瀑布旁有些洞,原本是为了疏通河水的,里面是互通的。这些地方一般也没人去,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去搜了搜。”说到这里,徐子峰叹了口气,“搜到第四个,才算是找到了。”
陆博垣看着他从现场拍回来的照片,点了点头,“难怪那林文豪宁愿咬断自己的手腕也要逃出去,这地方,真的撑不到被人发现来救他。”
周围都是些枯树叶,连块石头都没有,那坑洞旁边有一排铁栏杆,根根都有小孩手腕般粗细,缝隙间还铺着铁网。想来,平时是用来过滤水源的,可现在,那铁栅栏敞开着,其中一根上面挂了个血淋淋的手铐,旁边的地上还掉了只已经灰死的断手。
虽然明知道那林文豪死有余辜,可看到那只手,夏岚的心里还是觉得酸酸的。一个人,这是到了多么绝望的境地,才会一口一口地把自己的手腕啃断啊!
“太可怜了…”她摇了摇头,别过脸去,不想再看。
就连早就看惯这些的苏珊也不禁咋舌,“这个林文豪,也真够狠的。”
徐子峰叹了口气,“你们还没看那附近的墙壁呢,都是抓痕,他肯定是想抠下来一块石头什么的,好把手铐砸断,可是那里基本都是整山,没有石头,地上也尽是些枯草和小树枝子,真是没辙了才对自己的手腕子下手的!”
“啊…峰哥,你别说了,太吓人了!”
苏珊和夏岚苦着脸,赶紧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陆博垣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些,“化验结果什么时候能出?”
“已经加急了,好在现在天气冷,这断手保存得不错,不过那手铐上有没有什么残留,就不好说了。”
“哦,鞋子那边也都拿去化验了,最快明天出结果。”
就这样,一夜无话。第二天,各项结果都化验出来了。
“有一双运动鞋上的泥,确实跟灵云寺那边的土壤一致,证实张远曾经去过灵云寺。”夏岚拿着报告,激动地说道。
“很好。”陆博垣点点头,“不过还有更好的消息!那断手和手铐都验过了,手铐上倒是没有什么有帮助的。”
“那断手呢!”
特案组的几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陆博垣微微一笑,“指甲里找到了些皮肤残屑和衣物纤维,衣物纤维还有待进一步的考证,但是皮肤残屑已经和张远的DNA做了对比,完全吻合。”
“真的?”
“太棒了!”
几个人欢呼了起来。
“证据确凿,看他还怎么狡辩!”徐子峰尤其激动,毕竟辛苦了这么多天,也算没白费力气。
张远并不傻,虽然他不知道警方究竟掌握了什么,可是却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警方真的什么都知道,根本不必继续问,直接就能给他定罪。所以,只要他保持缄默,什么都不说,那警方也就拿自己没辙。事情不会变得更好,但最起码也不会变得更糟糕。
而现在,警方什么都知道了,所有的证据也都摆在了眼前,由不得他不招了。
“是我把他铐在那里的,我是做安保的,也认识一些人,那手铐就是一朋友给的,也不是我特意去买来对付他的。”他苦笑了一下,看看此刻拷在自己手上的真正的警用手铐,觉得实在是有些讽刺,“如果我说,我没打算让他死,你们信吗?”
出乎意料地,陆博垣竟然点了点头,“我信。”
张远愣了愣神,继续道:“我知道有个什么定律,说是人三分钟不呼吸会死,三天不喝水会死,三周不吃饭也会死。当时我用佛头把他砸晕了,拷在那里,知道他跑不了了,心里想着,吓唬吓唬他,过个三天我再去找他,把他放了,算是给他个教训。”
“后来,你真的回去了?”夏岚忍不住问道。
“回去了,可是那景区已经关了,我进不去,所以…”
“你当然进不去了,因为那时候已经发现了林文豪的尸体,所以景区暂时关闭了。”
“是啊,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陆博垣敲了敲桌面,“先别说这个,交代下,你是怎么和他约在景区见面,又是怎么把他骗到那洞里铐起来的?”
“其实,我没约他,是他约的我。”
“他约你?”
“嗯,他是做什么勾当的,想必你们也查到了。其实,他打小就不是个好孩子,张乔跟他走得近,所以才会被带坏。”
说到这里,他似乎十分愤恨,捏紧了被手铐铐住的双手。
“小时候就抽烟喝酒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干起了倒卖文物的勾当!他也不知是跟谁混的,学会了锯佛头的本事,还把这个当成职业,没事就专找古庙下手,也不怕挨雷劈!”
“张乔就是跟着他一起干的?”
“我弟不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张远还想着自己的堂弟,努力为他开脱,“他一开始也不知情的,就是帮他带货,那小子从不自己出面去交易,就怕被人认出来,我弟傻,还当他是朋友,以为那些是他自己做的仿冒品。”
夏岚摇了摇头,“不知情还一直帮着他,肯定是捞了好处吧!”
“没有,张乔就是个傻小子!那林文豪平时对他不错,一直称兄道弟的,有好吃好喝也总拉着他,前些日子,他手上缺钱,林文豪二话不说就借了他几万,所以我弟念他的情,一直帮他的忙。”
“他那腿,还是因为林文豪才被人打断的吧?”
“嗯,可不就是因为他!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分赃不均什么的,结果,张乔就成了替罪羊!事后他还假惺惺地来关心我弟,说什么欠着的钱,不用着急还,让我弟放心养病。”
“后来呢?”
“后来,他又从灵云寺那里搞了个佛头回来,我弟瘸了,不方便行动,他找不到人帮忙,就想找我替他送货。”说到这里,张远叹了口气,“他这个人,行动一向很隐秘,从不在家里把东西交给我弟,每次都约在荒郊野岭的。张乔傻,以为他就是喜欢到处乱跑,可是我长了个心眼儿,知道这事儿肯定有猫儿腻,所以就带上了那手铐,打算吓唬吓唬林文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