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朗大夫到达印地安岛时,太阳正好落山。过海的那会儿,他和船夫——一个本地人,聊了一阵子。他急于想打听一点关于本岛主人的种种情况,然而这位纳拉科特似乎出奇的闭塞,也许是不愿意讲。

于是,阿姆斯特朗大夫只能扯扯天气啦,打鱼啦等等。

长途跑车,确实累了,他眼珠儿发疼。往西开车,就是正对着西照的阳光开车。

真的,他太累了。海啊,百分之百的宁静啊——这些正中下怀。他真想多歇上一阵子,只不过是做不到而已。当然,不是经济上做不到,而是,他哪能这样随便撒手呢?人家很快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不能!他现在既然来到这里,还得下功夫搞出些名堂来。

他想道:“反正今天晚上我就当作再也不回转去了——同伦敦哈里街(伦敦名医荟集的街道名——译者注),和其它一切的一切都一刀两断了。”

谈到小岛什么的,总好像有一种魔力似的。就光“小岛”这两个字,幻想的味儿就很浓。它使你同整个世界隔绝了——自成一个天地。这个天地,也许,你就一辈子回不去啦!

他想道:“我把我的老一套生活抛到脑后去了。”

他乐滋滋地盘算起以后的打算来,其实都是些荒唐的想法。

一直到他踏上石阶的时候,他还在对自己笑呢。

平台上,椅子里坐着一位老先生,阿姆斯特郎大夫一眼看过去,仿佛有点面熟。他在哪儿见过这张癞蛤蟆样的脸,这个乌龟似的脖子以及这副拱腰曲背的姿态——还有这双暗淡而狡猾的小眼睛呢?是他——老沃格雷夫。大夫有一次在他面前作过证。瞧那样子,总是半睡不醒的。可是,一碰到法律问题,那就精极了。比方说,对付陪审团,他可有点子了。人家说他完全可以让陪审团照他的意思作出决定。根本通不过的案子,他不止一次地让陪审团通过了。而且说在哪天就在哪天通过,有人说他是个刽子手法官。

在这个地方——尘世之外…见到他,太有意思了。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思忖着:“阿姆斯特朗?记得!证人席上见过。挺会装模作样的,那个小心劲儿就甭提了。当医生的都是混蛋。哈莱街那帮子人更是混蛋之尤。”他想到前不久才见过那条街上的一个奉承讨好的人物,一口恶气还憋在心头。

他大声哼哼着说:“大厅里面有喝的。”

阿姆斯特朗大夫说道:“我得去向东道主夫妇致意。”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又阖上了眼,满脸鬼模鬼样的。

“不行啊。”

阿姆斯特朗大夫惊讶地说道:“怎么回事?”

法官说道:“没有男主人,也没有女主人。莫名其妙得透顶,弄不清楚这地方。”

阿姆斯特朗大夫盯着他看了足有一分钟。正当他以为这位老先生真的睡着了时,沃格雷夫猛地又说起话来了。

“你听说过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吗?”

“呃——不,我想没有。”

“这问题不大,”法官说道,“这个女人的身分不清楚,其实笔迹也认不真切。我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阿姆斯特朗大夫摇摇头,继续向房子走去。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还在琢磨着康斯坦斯·卡尔明顿的问题。这个女人就像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的不可靠。

他又想到屋里的两个女人,一个紧闭着嘴不说话的老小姐和另一个姑娘。他才不在乎那个姑娘呢,冷冰冰的毛丫头。啊,不,是三个女的,还得把罗杰斯的那口子算进去。怪人,看来她惊恐得要死。两口子倒是挺体面的一对,也懂行。这时,罗杰斯来到平台上。法官问他:“请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夫人了,你知道吗?”

罗杰斯凝视着他。

“不,先生,我不清楚。”

法官抬起了眉毛,但只是嘟嚷了一下。他想:“印地安岛,呃?其中必有文章!”

安东尼·马斯顿正在洗澡,热水冒着气,痛快得很。开车开久了,四肢都发麻。他脑子里啥也不考虑。安东尼是个好激动的人物——也好动。

他自己思付:“我想,总得坚持始终吧。”随后他就什么也不想啦。

热气腾腾的水,无力的四肢,再刮上一次脸,一次鸡尾酒——吃上一顿。之后?

布洛尔先生在打领带,这类事情他并不在行。

穿着打扮看上去没问题吧?他自己认为是没有问题的。

谁对他也不亲切…大家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德性,怪!就好像他们都知道…

不过,这还得看他自己。

他并不打算把事情弄糟。

他对壁炉架上镜框里的托儿所歌谣瞟了一眼。

这么搁着倒是显得干净利落。

他想道:打从孩提时起,自己就记得这座岛了。但从来也没想到过会在这儿的这所房子里干这种活。也许,一个人预见不到将来倒是件好事…

十一

麦克阿瑟将军紧皱着双眉。

一切都该死。这桩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见鬼!一点也不像他先前一直想像的那样…

他得借故溜走,丢开整个这档子事…

可是摩托艇已经开回去了。

他没法子,只能留下。

隆巴德那家伙,现在看来,真是少有。

不地道。他敢起誓发咒,这个人就是不地道。

十二

听到钟响,菲利普·隆巴德走出房间,一直走到楼梯尽头,就像一头豹子似的,轻捷无声。总之,他确实有点豹子气的,像一头猛兽那样——看上去,怪精神的。

他自得其乐地咧着嘴。

不是一个礼拜吗——呃?

他可得乐上一个礼拜。

十三

埃米莉·布伦特,一身黑绸衣衫,等着吃晚饭,现在,她正坐在自己的卧室里,读圣经。

她喃喃地嚅动着嘴唇,逐字逐句地念道:“异教徒们自作圈套自己套,借网藏身反而自投罗网。上帝的审判,执法不阿:作恶之人作孽自受,作恶之人必入地狱。”

她闭上嘴,紧撅着,合上了圣经。

她站起身来,颈项上别了一枚苏格兰烟晶宝石别针,下楼吃饭去了。

第三章

晚饭快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