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看也不看他,望着眼前人人怒目,几欲混战的场景,朗声大笑道:“不错,如今这般才算有几分血性。”

  军中不怕能打胜仗的骄兵悍将,最怕的就是打不了仗的残兵弱将。

  众人一时愕然。手里捏着拳头的也不打了,口中斥骂不休的也不骂了,纷纷惊愕的望着裴慎。

  裴慎继续笑道:“停下来做甚?继续啊!”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哪里还有心思打下去。

  见他们停手,裴慎这才冷笑道:“既有拔拳相向的血气,为何不将这份血气用在倭寇身上,偏要用在同袍身上?”

  冷冷一句,问得众人面皮臊红。

  于成安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只对裴慎怒目而视:“哪里来的同袍!我上不了战场,也算是同袍吗?”

  于成安气愤至极:“今日必要问清楚,我到底比那帮投机小人差在哪里?为何我也愿意出城卖命打倭寇,大人却不肯要。”语罢,心中大恨:“莫不是大人收了他们的贿赂?!”

  话音刚落,身后即刻就有七手八脚的一群人去扯于成安衣裳,示意他别说话了。

  “爷爷当年在北边打蛮子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喝奶呢!”见他对自家大人不敬,裴慎的一个亲卫面目狰狞,提起马鞭,扬手欲劈。

  “严七。”裴慎制止道。

  严七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裴慎这才道:“你既不死心,再三相询,我倒也不妨告诉你。”

  裴慎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冷声道:“你们既为报亲朋血仇而来,可见都是颇有血性之辈。”

  “且欲博富贵之人为了前程钱财而来,只能打顺风仗,而你们这样的人是能打逆风仗的。”

  闻言,于成安等人脸色稍缓,毕竟人总是爱听好话的,只是神色依旧凝重。

  裴慎见左侧那帮博前程之徒被他一句“顺风仗”刺激的脸都红了,想来是心中怒气翻涌。

  裴慎颇为满意,便继续道:“正因如此,我反倒不能带你们上战场。”

  不等众人发问,裴慎便解释道:“上了战场,听从主将号令乃头一等大事。尔等上了战场,若见了倭寇可能忍住不攻?”

  “你们既为报血仇而来,想来必是珍视亲谊之人。偏偏尔等都是南京驻军,相互熟识。”

  裴慎残忍道:“主将若要以伤换伤,以子兑子,或是以偏师诱敌。届时若见同袍遇险,可能忍住不救?”

  萧萧秋风里,裴慎的声音冷如冰霜:“临阵需有静气。尔等这般满是杀心之辈,不宜上战场。”

  满地寂静。

  于成安等人已是双目赤红,闻言,只大声呼喊道:“我上了战场,必听从大人号令!”

  “我也听的!”

  “听的听的!”

  众人纷纷表态,到了后来,欲博富贵的人也齐齐表态。

  “听从大人号令!”

  “听从大人号令!”

  百余人的声浪汇合在一起,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裴慎这才叹息一声,顺势道:“也罢,尔等既肯听我号令,便随我一同出城斩杀倭寇。”

  “是!”共计八十二人,掷地有声,齐齐称是。

  再不是方才那稀稀拉拉的样子。

  裴慎便知道,这股杂牌的八十二人队算是有了一点战力。

  接下来还需稍加训练。

  裴慎带着这八十二人,并四个亲卫,一同去往兵部校场训练。

  他只将共计八十六人分作七个伍,一伍十一人,多出来的九人充作辎兵、号手等。

  紧接着,又从南京武备库中取了兵刃。

  裴慎吩咐道:“不要刀和火铳。”刀太短,火铳填丸速度太慢,质量差到极易爆炸。

  “只要四样东西,盾、长枪、钯、狼筅。”裴慎生怕底下人没听过最后这一样东西,便叮嘱道:“狼筅是浙江处州兵常用的东西,南京是留都,其武备库中必有此物。”

  语罢,又叮嘱道:“这几样东西需速速送来。”

  那小吏被派在裴慎身边做事,方才被吓得腿软,这会儿勉力支撑,不一会儿便带着几个兵丁将兵器寻来。

  裴慎拿到东西,只冷声道:“今日事发突然,晚间倭寇估计就要来了。故而我不多说废话。按照方才我教你们的队形排好。”

  早在三年前任两淮巡盐御史,石经纶来报欲关闭市舶司一事时,裴慎便已意识到倭患恐怕会越演越烈。

  根据锦衣卫搜集来的各色战报,裴慎曾推演过,要想杀伤倭寇,必要用比倭刀还长的兵刃,且需攻防结合,故而陆陆续续构思了三年,设计出了这套阵型。

  众人便照着裴慎的吩咐,排成七个小阵,一排两名盾牌手,二排一名长枪手居中,三排两名狼筅手,四、五排四名长枪手,六排两名钯手。

  “凡有倭寇来袭,若敌唯有一人,其长枪、长刀从高处刺入、劈入,盾牌手即刻将盾牌高举挡住敌方兵刃。长枪手立时刺出以杀敌。”

  “左侧狼筅手防备左侧,跟着左侧长枪手动作。右侧狼筅手……”

  裴慎正训练捏合这帮兵丁,此刻,报信的平山终于到了龙江驿。

  已是申时末,残霞夕照,秋空长净。

  见龙江驿屋舍俨然,人声鼎沸,平山只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万幸赶上了。

  赶上了便好。

  他翻身下马,顾不得跑到鼻翼翁动的马匹,只随意将缰绳扔给驿卒,旋风般的刮进门。

  “平山?”谭英刚在前厅坐着,随意一望,就见平山从门外冲了进来,步履匆匆,神色焦急,还东张西望,便赶紧招呼他:“怎么回来了?可是大人那里……”

  话还未完,便已被平山打断,他冲至谭英面前,压低声音道:“大人有令,只说倭寇将至,请谭大人速速带夫人入南京城避难。”

  谭英愕然。倭寇?为何会有倭寇打至南京城下?他这里竟没收到消息?

  ”大人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谭英追问道。

  “谭大人!”平山急得嘴角直起燎泡,“你管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当务之急是速速入南京城避难!”

  谭英猛地反应过来,急忙道:“你速去通知李驿丞,且叫他去通知百姓和驿卒,我去寻夫人。”说罢,匆匆上楼。

  正值晚膳时分,沈澜用了碗清汤面。现做的面条雪白细腻,极其劲道,卧一个黄白相间的荷包蛋,上头一把子青碧野菜,配上热乎乎的鸡汤,暖腹盈胃,格外舒适。

  沈澜用过晚膳,正欲起身消食,却听见门板忽被叩的砰砰作响。

  “夫人,卑职谭英,不知夫人此时是否方便?”

  何事要来见她?声音如此急切?沈澜心中生疑:“你进来罢。”

  谭英即刻推开门,低头拱手作揖道:“夫人,大人派人传讯来,倭寇打到南京城下。还请夫人速速随卑职前往南京城避难。”

  倭寇?!沈澜一惊:“倭寇怎会打到南京?”

  谭英也一头雾水,只好低声道:“事态未明,许是虚惊一场。”

  沈澜摇摇头,她再鄙夷裴慎,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绝不是一惊一乍之辈。他既让人传讯,这消息便绝不会是假的。

  “即刻就走!”沈澜不欲多言语,起身便要出门。

  见她这般听话,谭英不免高兴,又怕她像昨日裴大人在时那般,把人折腾个不停,便未雨绸缪道:“夫人可有细软要收拾?”

  沈澜一脸莫名其妙:“危机当头,收拾什么细软啊?速速入了南京城方是正事。”

  说罢,便往外走,正要路过谭英时,忽然转身道:“谭大人,你不必为了省事将我打晕了去,我绝不会跑的。”

  谭英心思被她戳中,难免讪笑两声:“夫人说笑了,卑职岂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就算要向裴慎交代,谭英只需轻飘飘一句,怕夫人路上生事,便能交代过去。

  说到底,沈澜又不是正经主子,不过一个妾罢了。

  沈澜瞥他一眼,怕谭英不信自己,强要将她打晕,万一撞上倭寇,昏迷中的她等于只能将性命尽数托于谭英等人。

  这可不是沈澜的作风。

  思及此处,沈澜边疾行,边解释道:“谭大人,我若信誓旦旦保证我不想跑,谭大人是绝不会信的。”

  谭英正色道:“夫人,卑职不敢。”

  沈澜嗤笑,心知这是官场上糊弄人的老套路了,便不理他,只继续道:”不是我想不想跑的问题,而是我不能跑。只因我知道倭寇何其残忍暴虐,屠戮百姓泄愤,奸淫妇女,将两三岁的幼儿剖心挖腹……我若跑了,撞上倭寇大军,必被充作营.妓,轮.奸至死。”这样的时候,当然是去城高墙深,等闲攻不破的南京城最好。

  见她遇此等情况,非但不似寻常女子般吓得花容失色,竟还能理智分析,面不改色说出此话,谭英难免钦佩,只觉她颇有胆色,终于消了将她打晕的念头。

  两人快步疾行,入了前厅。却见前厅、厢房,数百间房屋俱是人喊马嘶,沸腾不休。

  “囡囡,倭寇来了!快走快走!”

  “先把药斑布扔了!”

  “别带次春茶了!带岕片茶!岕片茶!”

  南来北往的客商慌忙挑拣重要货物带上,有的连货都不要了,宁可弃货保人。人人疯了一般的往驿站马棚里挤,往河面上停靠的船上冲去。

  潭英大怒:“这李仲恒怎么办事的!”叫他通知百姓前往南京避难,怎得弄成这副鬼样子?

  李仲恒匆匆自房中冲出,正好听见谭英骂他,他那酸怪性子,哪里能忍,只骂道:“哪个晓得老子跟平山说话,外头有个傻子客商恰好来寻我,一听说倭寇来了,惊慌之下全嚷嚷出去了!”

  谭英气得欲骂人,却被个匆匆逃跑的客商撞了一记,顿时更为恼怒:“现在还说这些做甚?速速与我们去南京。”

  沈澜怕自己这张脸惹祸,便撕了一片衣角蒙在脸上,说道:“李大人,你若会骑马,便带上你要带的人,若不会,便请谭大人带你。我等速速出发。”

  “我会骑马。”李仲恒道。

  一行几人奔波出门。谭英几个下属,早在门外牵马等候。沈澜不会骑马,难免又要骂一句裴慎。

  “夫人,得罪了!”谭英正欲将沈澜抱上马,自己带她同骑。忽又听闻外头喧哗声中夹杂着声声“倭寇来了!”、“倭寇来了!”

  马上的沈澜死死抓着缰绳,暗道这也太惊慌了些,怎么还在喊“倭寇来了。”

  “杀人了!”

  “河边都是倭寇!”

  “倭寇下船了!”

  沈澜一个激灵,猛地意识到——倭寇真的来了。

  “快!进驿站!进驿站!”谭英眼疾手快拽起沈澜,将她推进驿站内。一众下属紧跟其后,涌进驿站内。

  驿站内原本尚未逃出去的客商被吓得惊声叫嚷起来,外头还有听了示警声往驿站里跑的,想去把门关上的,纷纷攘攘,混杂一片。

  “砰!”瓷片迸溅裂地。

  众人被唬得纷纷一静。

  沈澜砸了个瓷杯,方叫厅中众人静下来。她环顾四周,见已是货物狼狈撒了一地,椅塌桌倾,众人皆惊惶无措。

  “你个小娘皮干什么呢!”一静过后,即刻就有人斥骂道。

  谭英即刻拔刀,雪亮的刀锋一现,又被森冷的眸子盯住,所有人都很安静了。

  沈澜即刻对李仲恒道:“谭英,厨房当有干柴、半湿柴,乘着倭寇还没有将整座驿站围起来,你速速派两个人去外头将柴火点起,令狼烟冲天以提醒南京城,龙江驿有失。”

  她在裴慎心中分文不值,加之裴慎无兵,必不会来救她。

  可龙江驿距离南京太近了,见到这样的景象,南京城必会派人来查看。

  如今唯一可以指望的,就只有南京守军了。

  “好!”这恰好也是他要做的。谭英即刻点了两个人去办。

  “李驿丞,你最是熟悉这座驿站,此地可有便于守卫的地方?”沈澜紧盯着李仲恒。

  见李仲恒摇头,原本听见沈澜说提醒南京,心中已有了希望的客商们再度绝望。

  “慌什么!”沈澜斥责道:“谭英,平山,我不通兵事,你们觉得守哪里好?”

  谭英望了眼门外,门已关了,因为已没人再逃进来了,外头已隐隐传来倭寇叽里咕噜的鸟语声。他面色凝重:“既然是四通八达之地,守哪里都一样,那就干脆守这里!”

  平山也点头称是。

  沈澜面对着残存的一百多个客商士子驿卒,冷着脸厉声道:“愣着干什么!速速去寻桌子、箱子、统统把门窗都堵上!”

  众人见她虽蒙着面,周围却有十个精干扈从,且说得也有道理,心中有了主心骨,便纷纷行动起来。

  外头的倭寇还要抢夺被杀客商身上的财货,故而留给了他们搬运时间。

  待到将门窗尽数堵上,众人方大汗淋漓地松了口气。

  沈澜刚搬完一个沉重的楠木箱,勉强喘匀气,只厉声道:“我只说三件事。”

  “第一,南京必定会来救我们。”

  这话一出,一个瘫在地上软成一滩烂泥的小老头呜呜咽咽:“官府都是王八蛋!怎会来救我们!”

  “是啊!只会成日里问我们拿钱。”有个客商累得满头大汗,闻言,瘫坐在地上怆然道。

  一时间,众人呜呜咽咽地哭。

  倒也有两个生员学子蒙受朝廷恩德,张口欲辩,可说了一通之乎者也,反遭人唾弃。

  见众人意志消沉,沈澜欲张口,李仲恒却大笑三声,指着沈澜道:“你们可知道她是谁?”

  众人齐齐望向沈澜,李仲恒便笑道:“南京兵部尚书范意之幺女便是她。”范意之确有一年岁相当的幺女,李仲恒也没骗人。

  众人一时大喜过望,连瘫在地上的小老头都爬起来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南京城必定会派人来救他们了。

  沈澜本也想用这一招,只是她对朝廷了解太少,正想让谭英来说,谁知李仲恒开了口,正好免得她给谭英使眼色。

  “所有人,都躲去桌子后面!倭寇必会先用重箭!”谭英接过了指挥权。

  沈澜镇定自若得跟着谭英挑了张桌子躲进去。

  果不其然,稍顷,四面八方射进来的箭矢钉死在地上、梁上、桌上……

  沈澜只在心中计数,大概熬了一两分钟,箭矢便停了。

  谭英心喜,大声道:“箭矢数量不多,外头的脚步声也不多,是小股倭寇!”

  只小股倭寇四个字,就足够令众人欢呼起来。

  外头叽里咕噜一通鸟语,沈澜哪里听得懂五六百年前另一个时空的日语,索性这帮客商走南闯北,甚至还有海商,好些个语言天赋惊人,其中就有会福建话、广东话、倭语的人。

  “大人,那些倭寇说让我们速速投降,要不然就放火。”那客商翻译道。

  谭英嗤笑:“驿站内有如此之多的财物,倭寇尚未取得,哪里肯现在就放火?”便是真要放火,那也得到真打不下来再说。

  沈澜压低了声音道:“谭大人,让那个通译告诉倭寇,只说我们要投降,但是要求倭寇保住我们的生命。然后再叫另一波人与通译争吵,表示不投降。”

  谭英会意,拖延时间嘛!

  外头松松散散围了一圈倭寇,粗略一数,约有四十来个,都是半月头、浴氏单衣、无腰带的倭寇,有的手持大太刀,有的双手持镰型枪,还有持打刀、野太刀、三刃矛的。

  另外七八个倭寇或抗或抬,正在将外头散落的货物抬到小渔船上去。

  还有两个正在外头远眺放哨。

  “烟!烟怎么还没灭!”倭寇头子骂骂咧咧。

  几个倭寇上蹿下跳,正提着水桶,不断来回河边,一桶桶往柴火堆上浇水。

  谁知狼烟本就是干湿柴火混合,方能有黑烟。浇了水,火倒是灭了,黑烟却越来越大,几成冲天之势。

  十五里外的南京城,早已有兵丁上报。裴慎正于校场训练兵丁时,忽接到消息,说龙江驿传来狼烟起。

  裴慎面色大变,脸色阴沉难当。他知道此刻绝不是出击的好时候。一则训练尚且粗疏,二来待他们赶到龙江驿,倭寇保不准早已烧杀抢掠完毕。

  实则最合适的时机应当是待倭寇打不下南京,弃城而逃时,他们再与别的官军汇合,咬上去。

  而不是现在。

  裴慎一面想着这些,一面吩咐道:“会骑马的持械上马,再带一个不会骑马的!其余人等,跑步前行!”他知道若叫这帮步卒跑到龙江驿,一则慢,二则已没体力作战。

  可事出突然!实在没办法!

  裴慎一骑当先,身后十余匹马奔腾作响,尚缀着五十余个步卒大步跑动,直奔龙江驿而去。

  龙江驿。

  好不容易熄灭了狼烟,又冲着里头射了一波箭矢,喊了一通投降的废话,倭寇头子正欲举刀进攻,里头居然说要投降?

  当即就有几个倭寇叫嚣着:“投降!叫他们开门!”、“进去抢钱抢女人!”、“杀光他们!”

  谁知道里头刚说完投降的话,叽里呱啦的声音全响起来了,都是听不懂的汉话。

  倭寇头子心细,仔细听了一会儿,也没听懂:“吵起来了!他们吵起来了!”这点倒是看出来了。

  “吵起来干嘛?”有个倭寇傻兮兮问。

  “野田次郎,肯定是有人想投降,有人不许他们投降。”

  “内讧了。”有个倭寇文绉绉地学汉人说“内讧”两个字,差点把舌头给拧巴了。

  “等他们打起来!我们不费力!”

  “现在就打!冲进去!里头有吃有喝有钱!还有花姑娘!”

  外头的倭寇意见不同,先内讧了。倭寇头子也不是傻子,生怕里头人拖延时间,骂骂咧咧了几句,吹动手中海螺,发起进攻号角。

  一听见吹海螺的声音,潭英便神色凝重起来:“这是要打了。”

  沈澜一直在心中数数以估算时间。从狼烟烧起来到现在,才拖过去约十分钟。

  南京金川门距离此地十五里,按照快马时速三十公里计算,到达此地约需十五分钟。

  再拖十分钟,保不齐就能有救。

  “潭英!告诉他们我们现在就投降!马上来开门!”

  那通译颤巍巍地用倭语说了此消息。潭英又命人将桌子在地上拖来拖去,只作出移开门后桌子的声音,果然惹得倭寇将信将疑,又生生等沈澜数了五十个数。

  一分钟都没到,倭寇便又催促了。

  “已经在开了,在开了。”通译满头大汗。

  这一次,沈澜只撑了三十个数都不到,倭寇就吱哩哇啦地叫嚷起来。

  “竹内三郎,他们耍我们!”

  “杀光他们!!”

  海螺号再度响起,方才瘫在地上的小老头,突然痛哭流涕地大吼大叫起来,一通叽里咕噜的倭语。

  李仲恒脸色大变,他博览群书,曾自学过一点倭语。只不过不如那通译纯熟,方才没毛遂自荐当翻译。